124喜兒復仇記（二）

樂兒和平兒算得上是熟人,孫嬤嬤便讓平兒跟着喜兒住在一起,而安兒則是跟着樂兒住。當初孫嬤嬤的安排,喜兒自己並不清楚緣由,反倒被平兒三言兩語哄住了，竟是把平兒當成了好姐妹,如今重新來過一遭了之後,喜兒才能明白孫嬤嬤的用意。想到孫嬤嬤最後被王熙鳳打了二十板子，攆回了家去,喜兒也忍不住嘆息一聲這個把王熙鳳當成自己閨女那樣盡心的老人。想來正是孫嬤嬤的事情，才徹底讓王熙鳳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平兒無一人可靠，不過這也是姑娘自找的。喜兒對王熙鳳沒有絲毫同情,想來自己這個姑娘之後也敗在了平兒手上了吧。只是喜兒對孫嬤嬤還是很敬重,當初王熙鳳第一次想把自己抬做姨娘，好拉攏住賈璉，是孫嬤嬤勸住了的，而在自己做了姨娘之後，越發不得王熙鳳的青眼，甚至沒少碰到麻煩，也是孫嬤嬤在王熙鳳跟前說了自己不少好話，又偶爾幫襯了自己一把。若沒孫嬤嬤的幫忙，她連這五個月的姨娘都做不了，而孫嬤嬤當日離開，她卻畏懼著王熙鳳的威勢，不敢露出絲毫意思來。喜兒想到這裏還是有些難過和愧疚的，只希望孫嬤嬤別擋了自己的復仇，不然她也只能不念舊情了。

次日一早，喜兒才剛起身，平兒也很快就醒了過來。「平兒姐姐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喜兒一邊打理著自己的瑣事，一邊問道。「姑娘素來信任我，咱們也不好叫姑娘等著才是。」平兒很快起身，也開始打理自己的那些瑣事來。「平兒姐姐和姑娘的感情真好，叫我好生羨慕。」喜兒心裏不置一詞，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羨慕的意思，笑道。倆人隨即就到了王熙鳳的閨房，王熙鳳瞧見平兒，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笑意來，正當平兒要上前扶王熙鳳起床時，喜兒卻上前扶住了王熙鳳，只笑道：「姑娘，平兒姐姐可掛心着姑娘呢，還生怕起遲了，叫姑娘等著呢。可見咱們都是笨手笨腳的了。」「這是什麼話？不過你平兒姐姐是個再細心不過的人，別說你，就說是樂兒都比不上平兒呢。」王熙鳳並沒有聽出喜兒的意思，喜兒也不急，只點頭應道：「姑娘放心，我定然好好跟着平兒姐姐學，到時候姑娘可要賞我。」

「你越發沒規矩了。」王熙鳳嘴裏雖抱怨，可就吃喜兒這一套，倒是不自覺地跟着喜兒，反倒把平兒放在了一邊。只是方才王熙鳳與喜兒的問答卻落在了孫嬤嬤還有跟着來的樂兒和安兒的耳朵里。喜兒早就聽到了孫嬤嬤她們來的腳步聲，她本來就是一個活潑性子，且年紀小，平日裏嘴皮子也厲害，眾人自然不會懷疑她有什麼。可平兒卻不一樣了，在主子身邊的丫鬟誰不想得主子喜歡和器重，這不僅是月例體面有關，更是決定她們這些丫鬟一輩子的事情。若是樂兒以及安兒都坐不住了呢，這戲可不是越發熱鬧了。

「你真是越來越伶俐了。」樂兒雖然因為王熙鳳說她們都不如平兒略有不自在，但是她性子極好，因此很快就緩了過來，只上前笑說了喜兒一句。「多謝姐姐誇獎，誰不知道咱們姑娘是伶俐人，我天天跟着姑娘，自然也跟着伶俐啦。」喜兒笑眯眯道。「姑娘，我可越發說不住喜兒了。」樂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臉都有些紅了。「哈哈哈，我瞧著喜兒的性子就很好。只是若是日後她不伶俐，犯了錯，就兩罪並罰。」王熙鳳樂意看丫鬟們玩鬧，方才喜兒說得也有理，自己的丫鬟自然應當像自己才是。「姑娘。」喜兒這回子急了，只拉着樂兒的衣袖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見樂兒並不應，喜兒轉身拉着平兒道：「平兒姐姐，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咱們姑娘最喜歡你啦，自然會聽你的話，你就幫幫妹妹吧。」

「平姑娘才來，喜兒就別鬧了，還不快把姑娘的早膳端出來。」孫嬤嬤插了一言，她知道喜兒是個沒有多大心機的丫鬟，今日裏有些事情倒是出乎她意料，平兒這丫鬟果然不簡單，自家姑娘委實太過親信別人了，只是凡事講究點到為止。喜兒自然答應一聲，拔腿就往外走。「這丫鬟還那麼急性子。」王熙鳳笑意盈盈，方才喜兒的一些無心之語倒是讓她有些不自在，本來以為喜兒也會耍性子，瞧這個樣子分明還是個小孩心性，大概只是玩鬧笑語罷了。

今日裏陪着王熙鳳去學規矩的是樂兒和安兒，而平兒和喜兒則是跟着孫嬤嬤。平兒原是榮國府的人，榮國府和王家的規矩是有些不同的，因此平兒得慢慢學起。而喜兒則是不夠穩重，又是一個沒有什麼心機的，原來孫嬤嬤倒還不着急，可是瞧著平兒的模樣，哪天喜兒若是被平兒拉去可不好，孫嬤嬤自然不放心，便加緊對喜兒的訓練。喜兒自然也樂意，說起來她有很多不及孫嬤嬤的地方，如今孫嬤嬤願意教，她自然樂意學。想來太太那裏也會知道這些事情的，要知道安兒可是太太的心腹。當日她可是偷聽到王熙鳳對平兒如何埋怨太太的，又說安兒是太太的耳神報云云，而在自己被趕出去了沒多久，安兒也被逐了出去。

「我原瞧著是個安分的，看起來卻心思不小。」王子騰夫人聽了安兒的回稟，臉上帶出幾分不悅來，自己這個小姑子還真是不省心，還是說另有所圖？王子騰夫人眯起了眼睛，把這樣的一個丫鬟送到鳳兒的身邊，是想要鳳兒對她言聽計從嗎？想到榮國府如今是自己這個小姑子當家，王子騰夫人就覺得似乎摸著了什麼頭緒，她從來都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自己這個小姑子的所言所行。「你下去吧，姑娘身邊的事情你要多留意些。」王子騰夫人點到即止，相信安兒會明白自己的意思的。「你們給我仔細調查一下榮國府。」王子騰夫人隨即吩咐下人去打聽榮國府，之前他們不過是打聽了一下賈璉的情況罷了，其他的情況還大多是聽王夫人說的，只怕有失偏頗。

「平兒姐姐，你怎麼了？」喜兒有些莫名，小心翼翼地看着低頭做事的平兒，問道。「沒事。」平兒忙笑道，隨即問道，「喜兒，我剛來這裏，未免對這裏不甚熟悉，倒是得多麻煩你告訴我些，好叫我注意。」「姐姐說的是什麼客氣話，如果有地方需要妹妹幫忙的，只管說就好了。」喜兒笑得很是天真爛漫，倒讓平兒放下些猜測，之前喜兒的那些話就讓她覺得不好，看起來是玩鬧，可言辭之中有意無意地叫自己得罪王熙鳳。可是瞧著樂兒以及孫嬤嬤的模樣，倒像是自己多心了。平兒往日也曾聽王熙鳳和樂兒說起過喜兒來，許是她想多了，只是不管怎麼樣？都得叫喜兒慢慢地信服自己，她來到這裏可不是單單為了服侍王熙鳳。

「姐姐原來是在榮國府當差的，不知道榮國府是個什麼模樣？每次姑娘都不帶我去，只說我不夠穩重，難免會犯了規矩。」喜兒忙問平兒，一臉嬌憨。平兒知道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喜兒就要露出去，可是不說的話，倒讓喜兒和自己起了隔閡，之後的事情可就不好看了。「你就沒問過你樂兒姐姐？」平兒想了想才開口道。「自然問過，樂兒姐姐也沒多說什麼，只說姑娘過得很好，又說榮國府更精緻些。」喜兒嘟起嘴來，恨恨道，「改天我一定纏着姑娘帶我去瞧瞧。」「你啊你，竟是這脾氣，活脫脫地就是個小孩子，難怪姑娘不肯帶你去。」平兒笑着搖了搖頭。「好姐姐，你告訴我吧，好叫我明兒和樂兒姐姐說嘴，看她再還不告訴我。」喜兒忙拉着平兒，央求道。

「這是什麼大事，還讓你這麼猴急？」平兒輕輕點了點喜兒的額頭，只是也不過淡淡地說了幾句，並沒有多說什麼。喜兒見好就收，只笑眯眯地和平兒介紹了一下服侍王熙鳳的大小丫鬟們而已，並著孫嬤嬤等人，余者不再多言。平兒一一記在心裏，並把喜兒說的這些和自己已經見過並了解的一些人做了比對，相差不大，看起來余者的那些大抵也是正確的。喜兒知道平兒心思縝密，況且這些丫鬟嬤嬤的事情只要多加相處都能摸出大概，她犯不着在這裏使絆子，還容易叫平兒對自己心生警惕來。

丫鬟們的晚膳都是在自己房間里用的，或者是得主子恩典，在旁一起吃些。今日喜兒的一番話叫王熙鳳不由地歡喜好一會兒，因此就吩咐服侍自己的樂兒和安兒，賞了一盤小菜叫人給喜兒送去。樂兒和喜兒關係一直很好，又知道安兒是太太身邊的人，想着得讓安兒在姑娘面前露露臉，便領了這活，把菜給喜兒送去。孫嬤嬤在一旁點頭，這樂兒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安兒是太太身邊的人，她自然放心，倒是喜兒往日因為她年紀小，倒是不曾多加註意和教導，如今連姑娘都要說人家了，這喜兒也該教導起來，免得日後犯渾，叫姑娘受累。至於平兒，孫嬤嬤當初陪着王熙鳳在榮國府小住的時候就不是很喜歡這丫鬟，今日裏的言語叫自己對平兒更是警惕了萬分。榮國府那裏的丫鬟各個都想爬上主子的床，打量她孫嬤嬤是聾的嗎？那賈珠身邊除了賈老太太，賈政和王夫人各自賞下來的四個丫鬟，那一直伺候的兩個丫鬟早就不是清白的了。不說小的，就說那大房賈赦賈老爺，一屋子的鶯鶯燕燕，而二房若不是姑太太厲害，二老爺又是一個好名聲的，自然也不少，饒是這樣，那趙姨娘還不是生了一子一女，深得政老爺的喜歡。

孫嬤嬤越想越覺得平兒是個難纏的，只可惜姑娘正喜歡平兒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總能叫她尋個機會將平兒攆出去。「樂兒姐姐，你怎麼來了？」喜兒正和平兒一道吃飯，見樂兒來了便急忙放下碗筷，迎了上來。「樂兒，你怎麼不在姑娘跟前服侍，倒是來這裏了。」平兒也放下碗筷，迎了上來。「還不是喜兒今天嘴皮子好，喏，姑娘賞你的。」樂兒掐了一把喜兒的腮幫子，隨即叫小丫鬟打開食盒，把菜端了上來。如今正逢入夏，因此菜還是溫熱的。「還是姑娘疼我，哪裏像樂兒姐姐一上來就掐我。」喜兒笑嘻嘻地蹭著樂兒，樂兒之前不過是打鬧而已罷了，下手可輕了。「我一路走來，都出汗了，你還往我身上蹭，存心叫我更熱呢。」樂兒一把把作怪的喜兒推開，平兒卻倒了一杯涼茶遞給了樂兒，笑道：「難為你常說，喜兒最是古靈精怪的，往日我還不信，今兒我可是瞧見了。」

樂兒也不客氣，接過茶盞就喝了下去。往日在榮國府，她不過跟着姑娘住一段時間，自然敬著平兒。如今平兒卻成了她們王家的人，且在她的管轄下，自然不需要像當初那樣敬著，這盞茶自然接的，也喝得。「現在姐姐涼快了吧。」喜兒又蹭到了樂兒身上，笑嘻嘻道。「你這個猴兒今天可是瘋了。」樂兒忙轉身不叫喜兒蹭到自己身上來。「唉，樂兒姐姐這是不待見我了，還是平兒姐姐好，我方才還搶了平兒姐姐碗裏的菜呢，平兒姐姐也沒有惱我，還把菜里的肉多撥給了我。」喜兒搖頭晃腦，便撲到了平兒的懷裏。樂兒心裏略有些隔愣，面上卻不顯，三人又笑鬧了一會兒，樂兒再起身前去服侍王熙鳳。

「你說什麼？」王子騰夫人終於等到了門人打探來的消息，叫她氣得摔了杯子。這榮國府竟是長幼無序到了如此境地，自己這個小姑子把長房嫡孫當小廝管家使喚，自己在榮國府里作威作福，還好意思在她們夫婦二人面前說榮國府虧待了她。如今竟是想替賈璉求娶鳳兒，定是沒打什麼好主意，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鳳兒是個精明的丫頭，可是在人情世故上太糊塗了些，單看看她對王夫人這個姑媽喜歡的勁就知道，自己這個小姑子是想把自己女兒當丫鬟使喚，來膈應她嗎？

王子騰夫人的臉色不好，下人自然不敢再說什麼話。「我說呢，平日裏把珠兒誇得跟朵花似的，為何偏偏如此上心給璉兒說親？不僅想得一個好名聲，連以後的日子都算得好好的呢。」王子騰夫人啪地拍了紫檀几案，玉鐲竟是裂了一道橫紋。「太太仔細手疼。」忙有大丫鬟上前勸慰道。「真該叫老爺瞧瞧看，這就是他的好妹妹。」王子騰夫人一聲冷哼，就沖王夫人這麼樣子，她就不願意把鳳兒嫁進賈家，改天還不叫王夫人賣了還替王夫人數錢。自己這個閨女可還得好好教，免得日後信錯了人，叫自己受罪。

「顧嬤嬤，明兒你就到鳳兒身邊去，和孫嬤嬤一起教導一下鳳兒。」王子騰夫人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心腹之一派到了自己女兒的身邊。而她現在則是打算怎麼徹底把王夫人這張畫皮給撕下來好，她們姑嫂倆鬥了大半輩子了，原以為自己這個小姑子算是太平了，沒想到是自己想差了。「太太，那個叫平兒丫鬟呢？」顧嬤嬤忙問道。「先留着吧，嬤嬤時刻留意一下，等日後叫那賤婢原形畢露，剛好也給鳳兒上一課。」王子騰夫人咬牙，隨即就鬆開了，恢復了往日貴婦人的模樣，從前是她將王熙鳳保護得太好，不曾多加教導。如今鳳兒脾氣，性格都已經成型了，若是不跌大跟頭，只怕聽不進去自己的話，就拿平兒來當磨刀石好了。

不提王子騰夫人是如何打算的，喜兒既然已經在孫嬤嬤面前掛上了號，孫嬤嬤自然開始下力教導喜兒。若是上輩子，喜兒她可能不會把孫嬤嬤的教導放在心上，但是在能夠重生，並且早就認識到了自己往日的不足和缺點，喜兒自然不會如此。而且沒有人比喜兒更清楚，她如今小小的成功，不過是有心算無心，再加上了上一輩子的那些記憶，並不是她的本事和能耐，因此喜兒更加努力跟着孫嬤嬤學習些東西。

孫嬤嬤是積年老人，肚子裏自然有不少東西可以教給喜兒，喜兒也算是孫嬤嬤看着長大的，老實說在孫嬤嬤心裏喜兒並不是適合做妾室姨娘，尤其依著姑娘的性子，當下雖然把自己的心腹丫鬟抬做通房，好籠絡住男人的心，是不少女子的做法，但是做了妾室，就和心腹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