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猶豫

暖暖的，好舒服，一種有節奏的聲音遠遠傳來，就像暮鼓晨鐘，讓我覺得好安心！這是什麼地方？我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的，如墜雲端！

我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一張年輕可愛的臉龐，躍然出現在眼前，撲扇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擔憂地望着我。

「天真？」我猛地坐了起來：「你怎麼也在這兒？」

「你終於醒過來了！」天真笑中含淚，撲到了我的懷裏，哽咽道：「你都昏迷了一個月了！」

「昏迷？我還在地球上？」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你在胡說些什麼？腦袋沒壞吧？」天真捧着我的臉，驚慌地左看右看。

「沒壞！」我拉開她的手，暢懷大笑了起來：「天真，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

「待會兒再說！」天真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指了指床的另一邊：「你看看誰來了？」

我往右邊一看，心裏一緊，竟是他們？

「言言……」父親開口喚了我一聲，臉上一副愧疚之色。我注意到他和母親的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爸……媽……」猶豫了片刻，我淡淡地喊了一聲，說道：「謝謝你們來看我！既然我已經醒了，你們也不用再守在這兒了。請回吧！」

「水水，你怎麼這麼說話？」天真着急地扯了扯我的手：「你不是一直盼望着一家人團聚嘛？」

「團什麼聚？」我冷冷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個人早就有了各自的家庭，這麼多年來，除了寄錢，從來就沒有看過我！」

「對不起！言言，你受委屈了！」母親突然哭了起來，父親急忙攬住了她的肩，責備地看了我一眼。

真是好笑！他們這算是什麼？演戲給我看嗎？感情真那麼好，當初何必要離婚？真正該哭的人是我！

我狠心地撇開頭，轉向天真，問道：「我是怎麼得救的？」

「嗯……這個……那個……」天真唯唯諾諾，半天說不出來。

父親趁機插了進來：「言言，那些都不重要！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和你媽復婚了！從今往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

「什麼？」我只覺得心裏一沉，頓時慌了起來，忍不住喃喃道：「不，不要這樣！不能這樣！」

我跑下床，焦急地打量著四周，不是在家裏，也不像在醫院，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

我瘋狂地去拉門，明明沒鎖，卻怎麼也打不開！我又衝到窗前，終於絕望地坐到了地上！

「水水，你這是怎麼啦？」天真慌張地跑過來扶我：「叔叔和阿姨復婚，你不高興嗎？」

我苦澀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臉蛋，說道：「我真希望你平安無事，可惜這只是個夢！」

「你在胡說些什麼？」天真仍在努力拉我。

我沒再理她，緩緩爬了起來，站到了窗前，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雲海，這間小屋飄浮在空中。

我就知道父親和母親怎麼可能一起來看望我？當父親說出復婚時，我所有的希望都化為了泡影！

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們離婚時，父親對我說過的話。他說，兩個世界的人，縱然被硬拉到一起，遲早有一天也會回到各自的世界！他還說，給我取名「無言」，就是為了反抗這段沒有感情的婚姻！

我，對於這個家庭，只不過是個多餘的「奢侈品」而已！

我不想再沉浸在這虛偽的美夢中！我爬上窗口，縱身跳了下去……

強烈的失重感，迫使我再次睜開了雙眼：古色古香的房間，我又回到了現實！

我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平復了一下心情。夢中那有節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它彷彿就在我的耳邊。我疑惑地坐了起來，赫然發現，自己竟然依偎在月光的懷裏。那淡淡的香味，就是他衣服上的熏香。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一時想不通月光怎麼會抱着我睡在躺椅上。

我輕輕地從他懷裏出來，撿起掉在地上的被褥蓋在了他身上。他睡得很沉，顯然是累壞了。

記憶突然像潮水般湧來，我簡直羞愧得要死。我全想起來了，這是我乾的！

我這個任何時候都很清醒的人，一旦發起燒來，就像發酒瘋，完全變成另一種人格，特別愛撒嬌！最要命的是，病好了之後，我還什麼都想得起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我要求他抱着我睡的，我嫌床太冷，沒有他的身體暖和！

這真是丟臉丟大了！還好月光是個君子！

我呆立了兩秒，決定還是先換了身上的睡衣。也不知是月光幫我換的，還是請別人幫的忙？算了，最好不要多想！

新衣服就放在床上，整整齊齊地疊放着。

我走到床邊，摩挲著新衣，儘管印象模糊，仍想起了月光照顧我的每一個細節。只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卻待我如同自己的親人一般。留在我心中的，已經不單單是感動！

雖然我心裏很清楚，他可能對每個女子都是這般體貼入微。但對於我來說，這種照顧，卻是我這十八年來從未體會過的！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怎樣照顧自己，這種被別人寵愛的感覺還是第一次，我真怕自己會上癮！

我隨便挑了件淡紫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對着鏡子轉了兩圈，非常的合身。原以為溫泉谷的衣服已經很漂亮了，跟月光的品味一比，便俗氣了很多。這件衣服，顏色素雅，沒有艷麗的大花，清新脫俗，穿在身上竟然有一種恬淡的氣質。

我想，月光這個人是了解我的！我心裏真的很矛盾，無論從哪方面來看，跟着他顯然更安全一些。可是，我好怕，怕自己習慣這種依賴他的感覺！

我默默走到躺椅前，凝視着他沉睡的容顏。

他的銀色長發，在黑暗中像流動的瀑布，銀光閃閃。他完美的五官，我仍然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看他睡得那麼沉，我不禁想起了睡美人的故事。他這個樣子，多麼像一個正在等待着公主的王子！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唇，很柔軟！我輕輕嘆了口氣，突然發現自己正慢慢向他靠近。我在做什麼？簡直就像個女流氓！我嚇得縮了回去，心裏怦怦跳個不停，覺得全身都燒了起來！

我迅速離開了他，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要是再待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對他做出些什麼可怕的事？

屋外是個小庭院，跟我所熟知的客棧不太一樣！我穿過拱門，來到了另一個小庭院。看見無影正坐在一張石桌旁，對着天空發獃。

我走過去，拉出一張藤椅坐到了他身旁。

我好奇地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無影依舊望着天空，說道：「我才剛起床，天快要亮了！」

我抬頭一看，夜色仍濃，只是看不見月亮，也許天真的就快亮了吧？

我有些不安地問道：「我睡了幾天？」

「五天！」無影終於被我拉回了視線。

「五天？」我急道：「我們是不是還在溫泉谷附近？」

「別擔心！那小子不可能再追過來了！」不知為什麼，無影說這話時，突然摸了一下腰上的刀。

「你們沒殺他吧？」我一看他這樣，心裏有些擔心。想起那天，我跑了之後，他倆過了一會兒才追了過來。

「沒有！」無影說這話時，視線卻移到了石桌上。

不知為什麼，我心裏憋得慌。我當然也希望從今往後，不要再遇上風飛揚。可是我也不希望，有人因我而死！

無論如何，我不能再和誰有牽扯了。我必須獨立的生存下去！

我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無影，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們，在遇上風飛揚之前，我就失憶了，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和家鄉的名字，所以才會被他們如此欺負！現在我就像一個嬰兒一樣，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你可以幫幫我嗎？」

無影的星眸閃爍了一下，輕聲道：「怪不得大人沒讓我去城裏尋你的親人，他一定已經知道你無處可去了！」

我黯然地低下了頭，還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堅強，原來已經被月光看透了！

無影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了起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目前最想知道的，當然還是女性在這個世界的生存狀態。我有些擔憂地問道：「我聽說，女子單獨走在街上，輕則會被人調戲，重則會被搶走。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無影微微翹了一下嘴角，眼神里閃過一絲笑意：「哪有那麼可怕？不過一般女子出門，一定會帶着家僕或跟着父母夫君，這是一種教養！」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那麼變態？看來風飛揚從一開始就……算了不想了！

「不過……」無影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每個國家，甚至每個地方，情況又有所不同。有的地方民風純樸，有的地方人心險惡，為了安全起見，女子出門身邊有個男人跟着，肯定更安全一些！」

這麼說，還是有危險？

我的心又緊了起來：「若女子會武功，應該就沒人欺負了吧？」

無影怪異地看着我：「女子怎麼可能學得會武功？天生沒有力氣，身體嬌弱，連刀都舉不動！」

「你也太看不起女人了！」我伸手就去拿他的刀：「我舉給你看！」

無影眼中突然一寒，狠狠地捏住了我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扶在了刀上。

我嚇了一跳，就在這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殺了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對不起！」

他鬆開了我的手腕，半響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將佩刀取了下來，放在了石桌上。

我一愣，還真有點兒不敢去接。想了想，還是拿了起來。我沒有拔出來，只是隨便揮舞了兩下，很輕嘛，怎麼可能舉不動？

我還給了無影，卻見他驚得目瞪口呆。

「怎麼了？」我不解地問道。

「你居然拿得動？還那麼輕鬆？」無影驚訝地說道：「我這把刀也曾有幾個不服氣的女子舉過，卻連搬都搬不動！」

不會吧？難道因為我是外星人？

我突然想到了風飛揚，我痛扁他的時候已經餓得沒有了力氣，可他卻毫無還手之力。我還以為是他太弱，搞不好是因為我太強大了！

嘿嘿！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無影，我要跟你掰手腕！」我向他伸出了手。

「胡鬧！」無影非常的不樂意，顯然認為我這是在傷他的自尊。

「那把你的刀再借我一次！」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

無影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將刀放在了石桌上。

「你站遠點兒！」我擺了擺手，拔出刀，清了清嗓子，大喝一聲，向石桌猛地砍了過去。

「哎喲！」人算不如天算，刀飛了出去，插在了牆上，而石桌只缺了一個小口。我可憐的右手，虎口都震裂了！

看來我完全想錯了，風飛揚就是個軟腳蝦。我只比這個星球的女子力氣大些，若比起男子來，還是差得太遠！

無影從牆上拔下刀，心疼的擦了又擦。冷冰冰地從我手裏接過刀鞘，將刀插了進去。

我訕訕地坐了下來，舔了舔虎口的血。冷不防，他一把將手扯了過去。只見他掏出一個小瓶，在傷口上灑了些白色的粉末，頓時覺得舒服了很多。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卻是不甘心。既然他認為力氣就是武功，那麼這個世界一定沒有所謂的內功心法，什麼輕功呀、招式呀，就更不用說了！看樣子，真是學不會了！

無影看我一臉沮喪，似有不忍，他好言勸道：「其實女孩子要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個好的歸宿！」

他指的是月光嗎？我撇撇嘴，問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你到底對大人有什麼不滿？」無影突然雞婆地問道。

「我沒對他不滿！」我嘆道：「月光是個極好的人，只是像他這樣的人，身邊的女人一定很多！」

無影鄙視地看了我一眼，說道：「男人三妻四妾，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越優秀的人，女人自然就越多！我看你是個有主見的人，沒想到竟跟沒受過教育的村婦一樣，小肚雞腸！」

「我……」真沒想到這個像漫畫一樣的帥哥竟然會說出這麼迂腐的話！我順了順氣，問道：「無影，你可有妻子？」

「沒有！」他明顯緊張了一下：「你問了做什麼？」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就是小肚雞腸，不想嫁給擁有很多女人的男人。既然嫁人是女子唯一的出路，那你就行行好娶了我吧！」

無影的臉一瞬間就紅了，急道：「學不了武功還可以去學魔法……」

「魔法！？」我激動地尖叫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急切地問道：「你確定你說的是魔法，不是魔術？要去哪兒學？」

無影猶豫了半天才說道：「我只是這麼一說，這個世界上能學會魔法的女人寥寥無幾，你不一定能學得會！」

「你先告訴我，要去哪兒學？」我剛才只不過想氣氣他，卻引出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當然不可能放過！

「只要是銀月國以外的世界……大人！」無影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我轉身一看，原來是月光來了，他的臉像冰雕一般，冷得嚇人，顯然是在生氣：「影，你怎麼不告訴水姑娘，銀月國以外的世界不但有魔法，還有妖怪！」

妖怪？

浮在心頭的興奮之情漸漸隱去，我的頭腦又開始恢復了理智。武功、魔法和妖怪，三個不同領域的東西混在了一起，怎麼聽也不像是外星文明？

我到底在哪兒？我究竟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