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曙光

陌生的紫月城，陌生的街道，我站在另一個十字路口，漠然地看着人來人往，慢慢產生了站在地球步行街上的錯覺。一如既往不停流動的人群，一如既往聽不到半點兒聲音，我浮躁的心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我還能再失去什麼？現在的自己跟才來到異世的那天比起來，不知要好多少倍？我不但走在有人煙的地方，腳上穿着可以換成錢的水晶涼鞋，對未來也有了自己的方向和明確的目標！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問題只有兩個：一個是如何確保自己的安全；另一個則是如何去外面的世界。我相信只要冷靜下來，一定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

關於安全問題，我曾經考慮過女扮男裝。但是，先不提裹胸有多難受，想想電視里的女扮男裝，哪次能騙得了觀眾？所以，這條路一開始就被我否定了！

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走？當然是先去邊境城市，然後再直接出境。只是去哪個城市，要怎麼去，至今還是個難題。

現在想想真覺得跟月光他們道別時，自己太過衝動，還沒有好好打聽清楚想要知道的一切，沒有做充分的準備，就這樣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一心想脫離月光的影響，卻在經歷了重重困難后，更加懷念他的溫柔體貼！

是放棄自尊，重新跑回去找月光，準備好了之後再離開，還是完全靠自己？我還真得好好想想！

就在我陷入沉思時，突然覺得有一道凌厲的視線死死地盯着我，有如芒刺在背，令我非常的不舒服。我四處張望，卻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這一警醒，眼前的景物又活躍了起來，我又能聽到大街上的聲音了。一對夫婦剛好從我旁邊路過，妻子的聲音飄到了我的耳中：「夫君，聽說珠寶街又進了批別國的新貨，帶我去看看！」

我心頭一喜，等得就是這個，我有主意了！

月光曾說過紫月城最有名的就是女子的飾物，結合剛才那個女人的話，我想之所以會那麼有名，一定是因為匯聚了全世界的飾物。

我只要去那裏的商鋪打聽，一定可以探聽到外面世界的情況，甚至有可能跟着進貨的人一起出境！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遇到外國人！

我立刻追上那對夫婦，裝成一路的，緊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向珠寶街走去。在這不上道的尾隨過程中，我突然領悟到，這其實也不失為一個自我保護的好方法。

不是只要身邊有男人就安全嗎？那我以後上街就永遠跟人群擠在一起！

到了珠寶街后，只覺得眼睛都被晃花了，果真是名不虛傳！整條街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流動的小推車。車上各色飾物，或掛或放在紅布上，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令人驚奇的是，小推車身後全都是高檔次的珠寶店，出入的顯然也都是大戶人家。兩種完全不同的消費級別竟然混在了一起，卻完全沒有隔閡感。

而真正令我驚喜的是，街上人頭攢動，比肩接踵，根本看不出來誰帶着誰，誰又跟着誰。第一次覺得人多擁擠也是件好事！我放心大膽地單獨逛了起來，只是對於先去哪家商鋪還沒打定主意。

突然一個雅嫩的童音在身旁大聲嚷嚷道：「你這女色狼，幹嘛一直跟着我？」

也許是語出驚人，也許是好事的人太多，小小一句話，竟然瞬間止出了人流。每個人都在四處張望，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不知為什麼，在一番尋找之後，那些買飾物的男男女女們，都漸漸將目光鎖定了我。

這種感覺真是非常的不好！我緊張地看着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說你哪！裝什麼傻？」那童音又嚷了起來，這回我可聽清楚了，是從我身下傳來的。

我低頭一看，只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長著一張可愛的蘋果臉，粉嘟嘟的，正撅著小嘴，怒氣沖沖地望着我。

不，不，我不會這麼倒霉！我絕不相信自己會這麼倒霉！

我毫不猶豫地快步轉身離去，還沒走幾步，只覺得小腿一緊，這小孩竟一把抱住了我的右腿，大聲嚷道：「想跑，沒那麼容易？」

「你認錯人了！」我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當他不存在。我實在是無法接受一天之內，第二次被人圍觀！

「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小孩越說越誇張，就是死死地抱住我的腿不放。

我實在是沒法走路了，這樣拖着他走更引人注目。我使勁想拉開他，邊拉邊嚇唬道：「小朋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小心妖怪晚上來找你！」

「我不怕，銀月國才沒有妖怪呢！」他得意洋洋地答道。

我又掙扎了一番，就是甩不脫他。別看這小孩人小，還怪纏人的，幾個回合下來，我竟然累得氣喘吁吁。我投降道：「行，我不走了還不行嗎？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說清楚！」

「反正你也跑不掉了！」小男孩放開我，指著罵道：「一大把歲數了，還不學好，老是來擠我！擠呀擠的，想占我便宜啊？」

我心裏氣得直吐血！這是個什麼狀況？簡直是飛來橫禍！

我一把抱起他，舉過頭頂，大聲喊道：「這是誰家的活寶，趕快來領走，別讓他在這兒撒野啦！」

「呀！救命呀！」小孩竟然尖叫了起來，聲音喊得比我還大：「女色狼當街搶人啦！」

我嚇得急忙把他放到了地上，只可惜敗局已定，再也無法挽回。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竟然嚴嚴實實地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哎呀！我見過她，在大街上強吻美男子，不要臉！」不知是誰領頭罵了一句。

這一罵不打緊，周圍立刻炸開了鍋，人人都像跟我有仇似的，紛紛指責起我來。

「我路過鐵匠鋪，看見她強拉小學徒的手，把人家都氣得哭着跑了出來！」

「還不止呢，她剛才在路口調戲三個男人，為了威脅他們還砍斷了路標！」

「城主大人想要勸她改邪歸正，你猜怎麼着？她竟然當街撲倒了大人，意圖非禮！」

「真沒想到她連小孩也不放過！」

「好可怕啊！這世上竟然會有這種女人！」

「這哪是女人，根本就是妖怪嘛！」

我只覺得天崩地裂，兩眼發黑，快要昏死過去！這些人顛倒是非黑白，竟然如此羞辱我！

可我水無言也不是好欺負的！

「都給我住口！」我大吼一聲，瞪着周圍的人狠狠地說道：「你們全都在胡說八道，要是再亂說，我就不客氣了！」

「哎呀！我好怕呀！」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竟然面泛紅雲，一手遮住胸部，一手護住下身，扭捏作態地抖了抖。

「你怕個屁！」我頓時崩潰了，不禁爆出了粗口：「我就是非禮也得找個看得過去的！」

「這麼說你是喜歡我啰！」小男孩介面道，一臉的不情願：「你這麼老，叫我怎麼看得下去？我只喜歡我家花花！」

「那就去找你家花花去！」我氣得七竅生煙，不再理他，開始推圍觀的人：「讓我出去！」

「休想逃跑！」小孩又撲了上來，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衣袖，振振有詞道：「娘說了，做男人不能吃虧！你摸了我，就要負責！」

「我什麼時候摸你了？」我再也忍不住，終於發飆了，用力推開了他，開始向人牆外沖。

「哇……！你打人！」小孩摔到了，大哭了起來。

得，我今天又欺負了一小孩，但我怎麼覺得我比他還想哭呢？

「妖女把小孩弄哭了！」

「強搶不成，就用暴力，真是太可怕了！」

「抓她去見城主，治她的罪！」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時群情激奮，周圍亂做一團，一個個發了瘋似地來抓我！

我也氣瘋了，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拳打倒了一個藉機亂摸我的男人，更多的瘋子又撲了過來。我左攔右擋，衣服頓時被撕破了好幾處。

我頭腦一熱，大聲咆哮道：「我也是有夫君的人！你們竟敢這樣欺我？」

「撒謊！」不知是誰又吼了一句：「真有男人，你還一個人上街？有本事把他叫出來遛遛！」

「月……」我正要大聲喊出月光的名字。

「住手！」有人比我更先喊出了聲：「拿開你們的臟手，不許你們再碰我妻子！」

只覺得圍着我的人突然都倒在了腳下，空氣再次變得清新起來。

一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我的眼前，身穿一件黑色及膝皮衣，腰間系的是根黑色皮帶，腳上穿得是一雙黑色皮靴。他披着一頭火紅色的長發，長得像個混血兒，一雙迷人的眼睛，卻是暗紅色，正友好地望着我。

我興奮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拽住了他衣服的一角。找到了！這個救我的人是外面世界的人！

他親熱地摟住了我，對着那些正猶豫着要撲過來的人吼道：「不怕死的，儘管放馬過來！」

沒人敢動！沉寂了一會兒，這些欺軟怕硬的人開始紛紛為自己找台階下。

「大概是誤會了吧！」

「就是就是！這麼可愛的姑娘，怎麼可能會是色狼呢？」

「臭小鬼跑了，肯定是被他耍啦！」

我鄙視地看着這些人，現在倒全成了好人，剛才都幹什麼去了？至於那小孩兒，我四處看了看，果真是跑掉了，我還真是大白天撞見了鬼！

紅髮冷哼了一聲，旁若無人地領着我走出了這條街。

「請問你是……」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噓！」他打斷了我，輕聲道：「別出聲，有人在跟蹤我們！」

我立刻想起了那道凌厲的目光，一定是兩次被圍觀，終於被壞人盯上了！

我不再吭氣，默不作聲地跟着他七拐八彎，最終來到一座豪宅。宅府的大門敞開着，門口守着兩個人，跟紅髮穿一樣的衣服。見到紅髮后，這兩人將一隻手放在胸口，低了一下頭，與銀月國的禮儀明顯不同。

紅髮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摟着我走進了大門，一直走到客廳，才似乎鬆了口氣。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侍女就站在客廳內，見到紅髮后，她雙手抱在胸口，也低了一下頭。看來女人與男人的禮節有一定的區別。

紅髮引我坐了下來，問道：「你想喝點兒什麼？茶還是露水？」

經他這麼一說，我立刻覺得嗓子幹得冒煙。想想也是，自從離開月光后，我就再沒喝過一口水。

「露水吧！」我想了想，畢竟是沒有喝過的稀罕物。

那侍女倒是伶俐，聽了我的話，無需主人吩咐，立刻出去準備。

「還沒跟小姐正式介紹過，我姓離，名天涯，來自極樂島。生平沒什麼大愛好，就喜歡走南闖北，周遊各國，看遍天下風景！」紅髮豪氣地笑了笑，迷人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般搖曳生輝。

「我姓水，一潭秋水的水，名無言，無法言語的無言。離大哥，剛才多謝你救了我！」我感激地說道。

「水妹妹不必客氣！銀月國真是個迂腐的地方！」離天涯憤憤不平地說道：「女人生活在這樣的國家，真是太苦了！」

我心裏一亮，頓覺整個世界都變得光明了起來。

我急切地問道：「離大哥，外面的世界，女人是不是很自由？是不是可以出門做事？是不是可以學武功？是不是還能學會魔法？對了，魔法究竟是什麼東西？要去哪兒學？可不可以帶我一起離開這個國家……」

「哈哈哈……」離天涯爽聲大笑起來：「看樣子，你真是憋壞了！」

不知為什麼，聽他這麼一笑，突然覺得鼻子酸得厲害，眼前一花，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了下來。我這是怎麼了？即使在月光面前都竭力忍住了眼淚，卻在這個剛剛認識的大哥面前哭了起來。

離天涯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水妹妹為何哭泣？難道是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我抹了抹眼淚，抬起頭來微笑着說道：「我只是太高興了！」

這時，侍女走了進來，端著一個翠綠色的廣口玉瓶和兩個小酒杯，為我和離天涯一人倒了一杯露水后，又走了出去。

我舉起酒杯看了看，這露水並沒有什麼顏色，好奇地聞了聞，一股清香味飄入鼻中。我輕輕啜了一口，頓覺清涼無比，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舒服得透着涼氣。最令人驚奇的是，飲過後，舌尖竟然淡淡地泛著甜味，令人回味無窮！

我饞貓般地舔舔嘴，問道：「離大哥，這露水是什麼做的，怎麼如此好喝？」

離天涯神秘一笑，說道：「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去極樂島，就會知道了！」

我一陣嚮往，光聽這島的名字，就覺得一定是個非常美麗、非常好玩的地方！

「離大哥，你真的肯帶我去週遊世界？」我心中感動不已：「我可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呀！」

「我最喜歡幫助就是像你這樣的人！」離天涯又為我倒了一杯露水：「若是你想去，我們明天就離開銀月國！」

「真的嗎？」我心裏一陣驚喜，今天這糟糕的經歷，已經讓我恨透了這個鬼地方！

「當然是真的！」離天涯笑道：「這麼落後的國家，我已經呆夠了！」

「對了，離大哥，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在肯定了離天涯會帶我離開銀月國后，新的疑問又浮上了心頭。

「你就放心好了！」離天涯擺擺手：「外面的世界絕對的男女平等！想學武功和魔法都有專門的學院。」

真的有魔法？算了，到時候再親眼確認！對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沒問。

我不安地問道：「離大哥，外面的世界真的有妖怪嗎？」

「哈哈哈……」離天涯又大笑了起來：「何謂妖怪，何謂人類，你不要想太多了！有我在，一定會保護你平安到達極樂島！」

聽他話中有話，想必真的還是有妖怪吧？不過我既然已經找到了離開銀月國的渠道，即使是妖怪，也阻止不了我離開銀月國的決心！

「累了吧！」離天涯瞟了一眼我可憐的衣服，說道：「你先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我們就出發！現在我先出去準備一下，晚上吃飯時再見！」

「嗯！」我點了點頭，抓緊時間又倒了一杯露水，咕嚕嚕地吞了下去。

離天涯又哈哈大笑起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小霜！」離天涯喚了一聲。

剛才那個侍女走了進來，都不用離天涯吩咐，端起了桌上的露水，對我說道：「小姐，請跟我去客房！」

跨出門檻時，我忍不住對離天涯說道：「離大哥，我等你的好消息！」

這才跟着小霜離開了主屋，向客房走去。

天空仍是那麼晴朗，我的心卻不再迷惘。今天雖然是倒霉了些，卻也讓我遇到了貴人！

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