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番外之美男風波

115 番外之美男風波

章節名:115番外之美男風波

安樂王妃午睡剛醒,貼身侍女匆匆進來,挽起了掛鈎,「王妃快起來,皇後娘娘來了。」

章勉之一下子就坐起來了,母後來了?母后怎麼會到王府來呢?她知道母后時常出宮走動,可是從來沒到府里來過。要見他們也只需要叫太監來傳召一聲就是了的,不可能親自過來。

章勉之成親幾個月了,小日子過得很是舒心。尤其王爺幾乎是言聽計從的,皇帝皇后對他們倆又格外的優容,各種賞賜不斷,卻不需要他們去立什麼規矩。明眼人看了自然知道帝后是看重安樂王了,焉敢小視。再者府里基本上就是她說了算,下人也沒有一個敢不盡心的。

急急穿妥衣物,快速挽了個髮髻就到了正廳,林皇后正在王府長史等人的奉承下坐椅子上喝茶呢。喝得正是自己日前剛做得的玫瑰花茶,前日往宮裏送了一些,不知道皇後有沒有嘗過。水用的自然是上午才從玉泉山采來的山泉水,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的身子大好了?」前些時日林皇后病了,連南越使臣來訪都沒有露面,自己進宮去想侍疾也被打發了回來,只能日日進宮去問候。可是林皇后嫌麻煩,直接讓人告訴她小毛病,不要這樣,搞得她好像病得多厲害似的。章勉之自己也是在宮裏長大的,自然知道這位婆婆的性子,不敢再派人去。每月就初一十五的進宮去問安,因為皇后說,你若時時的進來請安,倒成了點我的卯了,不必。

林皇後點點頭,「嗯,好多了,你起來吧。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府里,兒呢?」

「王爺出去茶樓聽說書去了。」章勉之站起來,沖林皇後身後筆直站立的蘭王世子蕭栩還有掌班女官雲兮點點頭打招呼。因為同蕭栩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就沒有多事避這個嫌。

林皇後放下茶,饒有興緻的問:「他倒好興緻,去聽說什麼呢?怎麼也不帶上你一起去?」

「王爺每日回來就講給兒臣聽的,說的是皇上當年起兵的事。」

林皇后挑眉,「咦,有人把我的生意搶了,以前我還說過想等六哥事成以後我去說這個段子呢。」

「皇後娘娘去說的話,一定會把那人的生意搶了。」蕭栩笑着說。

「我寫詞,你去說就行了,我在下邊聽着。勉之,我是在宮裏呆久了出來走走,然後聽到一個故人的消息,走着走着就走到這裏來的。這樣吧,你帶我去找兒,我有些事要跟他說。」

章勉之沒有費事勸林皇后就在王府里等著,她派人去把安樂王找回來就是了。她不會這麼沒有眼力見,都說了叫她一道去,肯定是要她也參與,一定不是小事。而且方才說了說書的事,恐怕皇后也起心要去聽聽。於是乾脆利落的答道:「是。」

林皇後手邊還放着一個裝腌梅子的小匣子,就手打開取了一個來吃,「嗯,你在吃這個?」眼裏滿是疑問。

章勉之的爹是太醫,多少耳聞目染了一些,知道孕婦才喜歡吃酸的,怕皇后誤會,趕緊擺手,「不是的,是王爺愛吃。」

「是他喜歡吃啊,對,他就喜歡酸酸甜甜的小東西,難怪你愛做。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剛當了外祖母,我又要當祖母了呢。還好、還好,還是多給我一些時間適應吧。」剛生下四皇子不久的林皇后,現年二十九,眉目流轉之間芳華絕代,有着安樂王妃十分羨慕的風情。而且前段時日病了一場,又添了幾分弱不勝衣,端的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噗,娘娘,您再適應都還是適應不過來的。」蕭栩在旁邊笑道。十七歲的他已經往著小時候夢想的大將軍的路上飛奔了。

章勉之覷他一眼,這位蘭王世子少年英武,可是京城貴婦們心底的佳婿人選。奈何眼高於頂,誰都看不上。蘭王一向不講什麼規矩的人,由着他的性子慢慢挑,蘭王妃是繼室,這位世子又是從小在皇後娘娘跟前長大的,她沒什麼說話的份。可是章勉之今日看到他站在皇後身後,卻隱隱覺得有一絲說不出的古怪。

應該不會吧?誰不知道皇帝對皇后那是十數年來恩愛有增無減,為了她連選秀都停了的。如今後宮中除了皇后也就一個吃齋念佛的賢妃,那是皇后親姐。從皇後進宮,皇帝就沒有留宿過別處的。蕭栩他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打這個主意吧。

按捺下心頭的一抹疑猜,章勉之跟在林皇後身後往府門處去。直接上了林皇後來時坐的那輛看不出身份的馬車。外表不顯眼,內里其實十分的舒服。

上車她才發現,雲兮順手把那盒腌梅子拿出來了,林皇后正拈起往嘴裏送,「這個也是你做的?」

「是,母后喜歡兒臣下次多做一些。」

「嗯,我喜歡吃你做的這些小東西。」

安樂王妃笑開,皇后嘴多挑啊,能說這話不容易。當然,也不是跟她客氣,她看到皇后正不停的往嘴裏丟呢。惹得蕭栩也伸手來拿去吃,「嗯,是挺不錯的。王妃,回頭我打發人到你府上來抄配方。」

「好的、好的。」做這些是勉之的興趣所在,平日無事就在家裏做。不過說起一道來聽書,她倒沒什麼興趣。這酒樓里什麼三教九流都有。她也不太贊同王爺去聽,可是他難得對什麼這麼感興趣。昨日回來給她講眼前的皇后與他舅舅還有高昌權傾一時的柳相一同去誘敵那段的時候,那是何等的神采飛揚啊。她攔阻也是攔阻不了的吧。

還有,母后簡直就是一則傳奇嘛。從前只覺得她很厲害,把皇帝抓得牢牢的,對小孩子也很好很好。怪不得爹爹說要她一心一意聽皇后的話就是了。

林皇后拍開蕭栩又伸過去的爪子,拿手把小匣子掩住,「去去去,都是大人了,別跟我爭。這是女人跟小孩吃的東西。」

蕭栩扮個鬼臉,惹得林皇后發笑,她看勉之愣愣看着自己,「勉之,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兒臣聽王爺回來說了母后同姬大將軍、柳相一同誘敵的事,覺得母后真是厲害呢。」

林皇后一愣,然後笑笑,「往事如煙啊,一眨眼十多年的時間就從指間溜走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酒樓外,因為說當朝皇帝起兵之事而日日爆滿的酒樓里現在卻是杯盤狼藉,門前冷落。因為裏頭有人正在打架。

看着飛出來的盤子和掀帘子往裏看的皇后,章勉之臉色一變,因為正在裏頭指使人打人正是她的夫婿安樂王蕭子。

怎麼回事,王爺怎麼可能指使隨從打人,還不解氣的自己上前踹了兩腳。

林皇后對蕭栩說:「還看着幹嘛,還不快去把人給我弄出來,像什麼樣子。他是想被他老子教訓還是怎麼着的。」

蕭栩應了聲『是』,然後說:「把安樂王都惹毛了,肯定別有隱情。」然後直接從馬車裏竄出去,飛到二樓把蕭子拎了下來。

安樂王府的隨從一愣要追過來,就看到出手的是蘭王世子。趕緊罷手,跟着從樓上跳了下來。

蕭子正要跟蕭栩說要好好的教訓裏頭的人,就聽到馬車裏頭輕輕的一聲『進來!』

「母…母后?」蕭子上車來,看着林皇后驚訝的喊,然後說:「母后,你身體好了?」臉上綻放大大的笑容。

林皇后看他由衷的喜悅,忍不住一笑,「好了,你這是幹嘛呢?仗勢欺人啊?」她一手帶大的兒子,能不知道別有隱情。但是影響太壞,還是要先阻止。

蕭子坐過來挽著林皇后的手,「才不是呢,那些人說父皇母后的壞話,兒臣聽了氣不過。」

「咦,這個不是在給我們歌功頌德的么?」林皇后瞪大眼。她還以為在天子腳下就是干這個的呢,怎麼竟然有人敢在這裏大放厥詞,還連她這個從不動氣的大兒子都氣到要跳腳了。這個要問清楚。

「你們都出去。」

「是。」

連着章勉之,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留下那對母子在車裏。馬車繼續走着,其他人等都到了另外的車上。

「說吧,那個說書的說了什麼把你氣成這樣?」林皇後繼續往嘴裏丟腌梅子並其他一些零嘴。因為生病,坤泰殿的吃食被嚴格控制,好久沒吃過零嘴了。

「不是說書的,是旁邊的一個傢伙,他說……」

「說什麼?你不用避諱,照實說來就是。」

「他說前幾日來的南越使臣可謂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說父皇迷戀上男色了。所以才不讓母后出席的。還說母后已經人老珠黃,卻還是霸著父皇不放,不讓後宮的美人接近父皇。所以父皇才會轉而迷戀男色。」

「咳咳」林皇后被梅子卡住了,安樂王趕緊替她拍背,然後喂水。

「夠驚悚的啊,兒,下次說這麼驚悚的事你先提醒母后一下,不要吃東西。」林十一拍著胸口說。她不就是不小心鳳體違和了一下么,就傳出這麼驚悚的流言來了。

「留在那裏處理事情的是誰?」這是問外頭駕車的雲兮。問安樂王那是一問三不知的。

「娘娘放心,是老方留下了。」

嗯,老方,她特意給安樂王府安排的長史,長於處理各種突髮狀況,這事交給他不用再操心了。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我叫你進來主要不是為了問那個混賬說來什麼混賬話。我是要問你,你就這麼處理?當街打人?」

安樂王顯然不覺得自己錯了,有人當他面說他父母的壞話,他叫隨從打他怎麼啦。

「當街啊,你要打你也讓人把他拖到後巷裏狠揍吧。你當街打人家肯定要問這人誰啊,怎麼如此大膽。還有,他為什麼要打人啊。這樣,一來是壞了你自己的名聲。你不要說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便服什麼的。這事肯定鬧到官府去,怎麼都會有風聲傳出來。你以後不要再到那裏去了。」

「是。」蕭子耷拉着腦袋。

「還有,你聽到了。旁邊定然還有旁人也聽到了,這事不管真假,因為打人的事就傳開了,欲蓋彌彰。」

「不會的,他悄悄跟人說,兒臣就在旁邊所以才聽到的。」蕭子害怕真的傳開了,臉上有點慌張。

「怕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除非你老子真的改好那一口了。除非你娘我真的人老珠黃了。」說着摸摸臉,「不至於吧,我很注意保養的。」

兒再單純,也知道現在該說什麼了,「才不會呢,母後跟十年前一樣的,父皇對母后的心也跟十年前一樣的。」

林皇後放下手,「好,下次你再出門,你把老方帶上,聽他的話,知道了么?」這事能圓過去,不能讓人知道打人的是安樂王。

「知道了。」

「凡事三思而後行,你也老大不小了。回頭叫老方替我弄一套那個說書人的底本。」

「是。」

看大兒子蔫呢吧唧的,林皇后揉揉他的臉,「母後知道你是因為別人詆毀父皇母后所以才打人,這沒錯。可是要打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好了,我們來說另一件事,我來找你正是為了這件事。」

「嗯?」蕭子同他的王妃一樣,很疑惑母後有什麼事找他,需要特地出宮來找。林皇后讓人把安樂王妃一起叫了過來。

「兒,我方才見過你舅舅,他告訴我,你的生母回來了。」

林皇后前段時日病了,在宮裏悶得難受,決定出來走走。結果姬少康託人傳話約她見面。她去了,然後姬少康告訴她,姬瑤回來了,想見見安樂王。

林皇后當時一愣,姬瑤回來了。

有些事情需要同兒事先說一說,總不能就告訴他一聲,走,帶你去見親娘。

十三年了啊,跟着她的時候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呢,現在也娶了王妃,出宮分府單過了。

這個消息一說,不只安樂王,連章勉之都整個人獃滯了。

「母后,你說什麼?我的生母不是早就死了么,所以我才會一直跟着您的。她從哪裏回來?」蕭子獃獃的。死了的人還能回來?從地府回來?

「不,她沒有死。她那個時候在宮裏生不如死,所以我建議她詐死出宮了。這事你父皇、你舅舅都知道。可是,你生母不放心你,就把你託付給了我。」

「託付給了您,不,母后,我只有你一位母親,我的生母早就死了。」蕭子固執的說,手上抱得更緊。

呃,這個消息誰一時之間都接受不了。生母沒死,就丟下自己走了。尤其那個時候自己還是那個樣子的。

「她不是不要你,真的是沒有辦法帶你走。」

「我才不跟誰走,我跟着母後跟父皇。」蕭子難得的犯起倔來。

「好,不跟她走,就見一面吧。好歹是她十月懷胎生了你,你也知道母後生弟弟、妹妹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她生你也是一樣啊。」林皇后抽出手來,撫著長子的背脊,令到他慢慢的軟化下來。

蕭子不語,腦中想起母後生三弟時候的情形,岳父說女子生第一胎最艱險,所以跟他說他跟勉之最好晚一點才要孩子。而母後生三弟的時候差點就沒醒過來。他記得看到母後跟死了一樣躺在床上,他嚇得哇哇大哭覺都不敢睡。

那個人也是這麼艱難才生下他么?那為什麼不要他?

「故事挺長,說書的也不會講到這些,你們就聽母后慢慢的說吧。」於是林皇后慢慢從萊陽林家她在櫃中知道當今皇帝的身世講起,一直說到姬瑤離宮。只是把那一晚的酒醉換成了成親以後。

蕭子顯然還是不太能諒解,但是經由林皇后的講述,還是明白了生母當年心死如灰的感受。而章勉之也聽得兩眼放光,這麼蕩氣迴腸啊。心頭不由艷羨,轉而看到安樂王又是一笑,我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王爺自有王爺的好處。那樣的傳奇是後人無法仿效的,是屬於父皇跟母后的。

「在名分上她是已死之人,不能久留。要不要去見,你自己做決定吧。勉之,叫馬車停下。」一下子說了太多話,林皇后覺得口有些干,旁邊的章勉之適時遞上蜜糖水。

馬車停下了,林皇後下車去走動,雲兮跟在身邊。留下章勉之和蕭子一起商量。馬車現在已經出了城,林皇后饒有興緻的看着,指點給雲兮看,「看,在那裏轉個彎,再往前走幾里,有一個別苑,是當年我們藏身的地方。這一片變化不大。」

好男色,這尋常百姓家都喜歡聽宮闈秘史啊,沒有女人可以做話題,男人都能被當做話題。林皇后玩味的摸著下巴,「天下第一美男子啊,怪不得我無意問起的時候,六哥就說了一句『就那樣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然後下頭一張嘴』。咱們的皇帝陛下總不至於自卑了吧,哈哈!」還嚴禁宮裏的人議論,所以她在宮中一點風聲沒聽到。

「娘娘,您別樂了,您就打個招呼說出去走走,結果走到現在也沒回去。皇上也好、太子也好,還有二位公主,回去肯定抱怨。」

「抱怨去吧,畫地為牢,還不興我放風啊。就是有點想小四了。」出宮前,正好碰到子珏帶孩子回宮來,林皇后對比了一下,這兩舅甥擺在一起是挺像的。就讓子珏把小四一起帶到姐姐那邊去了。小四取名叫子晏,在四個孩子裏最像林皇后,自稱抱孫不抱子的皇帝下朝回來就會抱起來一直看、一直看,等閑是不會放手的。

「母后,兒臣想清楚了,雖然生恩不及養恩大,但既然她回來了,兒臣就去見一面吧。」

林皇後點點頭,知道這個善良的兒子最後會做這個決定。也知道勉之在其中起的作用,這個大兒媳沒挑錯。

「那走吧,天色也不早了。」不想回去被絮叨太久,林皇后還是準備早去早回的。

姬瑤現在住在城郊一處三面環水的宅子裏,是姬家的地方。

馬車徐徐從唯一的入口駛入,忽然有人跳出來,站在大道上,「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車裏的人一聽這個聲音都樂了,童音裊裊,可不就是姬寰么,哪學來這個切口啊。

林皇后掀開帘子,看她手上還牽兩隻可愛的小狗狗,這是用來嚇人的?笑着問:「你跟我要買路錢?」

姬寰看到她,拿小手捂住嘴巴,遭了,是皇後娘娘。她以為是剛才出去的叔叔回來了。

「娘……」才叫出一個字,姬寰又捂住嘴,娘娘說過,在宮外碰到她,不可以叫『娘娘』。

林皇后更樂了,直接跳下車抱起八歲的姬寰,「不急啊,這聲娘以後再叫。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又沉了啊,怪不得上回十七說她是小胖妞呢。

雲兮把狗牽開,姬寰圈住林皇后的脖子,「剛才有個爹爹的朋友來過,說很快會再來,他起先嚇我來着。」

「所以你就出來收他的買路財,呵呵。」什麼朋友啊,不是綠林好漢吧,居然叫她未來的兒媳婦學會這個切口。起先她跟姬少康見面,本來說一起去找兒的。結果他半道收到個消息,就先回來了。想來就是跟這個朋友有關的。

「他們說說了這個,別人就得給錢。」姬寰怪不好意思的,說完就把臉埋在林皇后的脖子裏去了。

「那是他們騙小孩子的,你看,你說了,我們誰給你錢了。以後不說了啊。」

「嗯。」

「憑什麼這麼一說人就得給錢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朝廷沒人有資格收人銀子的。他們呢,就叫做強盜。」

姬寰恍然,「哦,是壞人。」然後撓頭,「可是爹爹怎麼跟他稱兄道弟呢?」

「人的好壞不能一概而論的,這個你以後慢慢了解就是了。」

章勉之怕林皇后剛剛病癒手上無力,看一眼安樂王,還有點失魂落魄的,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了。緊走幾步,「母后,還是兒臣來抱妹妹吧。」

姬寰也想起,前些日子皇後娘娘病了來着,趕緊說:「娘娘,我自己下來走。」既然王妃叫母后,那就可以叫娘娘了。

「好吧。」林皇后把她放到地上,就見到伸出被十七說成肥雞爪的小胖手朝安樂王兩口子揮揮,「表哥、表嫂」。又朝蕭栩搖一搖,「栩哥哥。」

只有蕭栩回她一個大大的笑臉,章勉之微笑應了她,而一貫喜歡把她抱起來拋到半空,在她被太子殿下欺負時還會替她出頭的大表哥卻只是點了下頭。再加上家裏氣氛也很凝重,姬寰頓時知道有事情了。而且皇後娘娘親自來了,肯定是大事情。她之前就是怪爹爹不重視她,所以賭氣牽着狗狗跑出來的。結果這麼久,還沒人找出來。

「臣婦見過娘娘!」姬夫人迎了出來,當道就行禮。

「免了,勉之,去扶你舅母一把。」

「是。」

姬夫人起身,問姬寰,「你給娘娘行禮沒有?」

「啊,忘了!」姬寰一拍腦門,可愛到不行。皇後娘娘太親切了,直接就把呆住的她給抱了起來,她也就忘了行禮的事。

姬寰趕緊似模似樣的給林皇後行了禮。

「好了,快起來。」林皇後用眼問姬夫人,然後就見姬少康和一個女子出來,正是腳步有些不穩的姬瑤。姬夫人本是出來找賭氣的姬寰的,看她被皇后牽着一時也不好說她。

蕭子看到舅舅旁邊的婦人一直看着自己,心頭也是劇烈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家進去說話吧。」林皇后看姬瑤很激動,兒也是,在場還有便衣的侍衛,有些話還是進去說的好。

姬夫人趕緊帶路,「娘娘請!」

進去坐下,林皇后便對安樂王說:「兒,這個就是你生母了。」

十三年不見,姬瑤的面容變化不大,只是比從前滄桑了許多。這麼一看,自己保養得的確不錯。此刻下唇抖動着,好半天才叫出聲『兒』來。

林皇后問姬寰,「寰寰帶我參觀一下這個莊子好不好啊?」

「好!」姬寰大聲答應。眼前這個人爹爹讓她叫姑姑,可她姑姑也就是大表哥的生母不是早死了么。知道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候,姬寰閉着小嘴。聽到皇后說要她帶路,便大聲答應下來。

「林十一,等一等」

姬少康斥道:「姬瑤,不得無禮。」

「沒事。」林皇后擺擺手,迴轉身,「什麼事?」

姬瑤幾步過來,小聲說:「我在海上遇到一個人,咋眼看去還以為是你,後來發覺不是的。」

九哥?

「你在哪見到他的,什麼時候?」

「就回來的時候。不過,他可能有麻煩,南越人當時在找他。」

南越人?

「知道了,多謝。」

姬瑤忽然紅了眼眶,「我、我如果只是說一聲『謝』,太過輕飄飄了,可是又沒有別的話好說。」

林皇后拍拍她的手,「那就什麼也別說了,反正你走了我也有好處的。」

「就是我不走,也礙不到你的。可是你什麼都不缺,我今生實在是無以為報。」

林皇后擺手,「你別說下輩子結草銜環什麼的,我下輩子不想再遇到你了。其實,兒這十多年也給了我很多溫暖的。過去吧!難得見一回,好好說說話。走,寰寰,我們去轉轉。」

「嗯,臣女帶娘娘去轉轉。」姬寰把小胖手伸進林皇后的手裏,手牽手的出去。

林皇后已經讓人回去對皇帝說明情況了,想來不至於會讓人來提醒該回家了云云。從前要是忘了時間,他總是讓人來催。

姬寰領着林皇后在莊子裏參觀,到處指點着。林皇后掛心林九的事,出來就讓雲兮著人去打聽去了。這會兒還沒有回話,她決定先回宮了。

「寰寰跟我去宮裏玩兒幾天吧。子悅跟子衿都很想你呢。」

姬寰點頭,「臣女也想皇上、娘娘跟公主,還有四皇子。」

「不想太子?」

「他總是嘲笑我胖。」

「跟他老子一個德行,咱們不理他啊。」

「嗯。」姬寰用力點頭。

於是帶着姬小姑娘一同回宮,坤泰殿熱鬧着呢,起先被哄著跟大姐姐一起到姨母那邊玩兒的子悅子衿正氣呼呼的在找自己,只有小四兒在乳母懷裏安分的吃着奶。

「母后,你到哪裏去了?也不帶人家。」兩個女兒一看到她回來,就撲了過來。

「你們不是想姬寰了么,母後去接她進宮來陪你們玩兒啊。」

「才怪!」

「不說算了。」

兩個人拉着姬寰出去玩兒去了,姬寰在坤泰殿有自己的房間,時常進來,於是快快樂樂的跟她們牽手出去玩了。

看樣子六哥還沒有忙完回來。可憐的十七,被他老子拎去旁聽去了。大了真是不好,蕭栩大了都進不了後宮了。

林皇後過去抱起吃完奶的小四,香噴噴的。本來她跟六哥都想再接着叫他『十七』這個小名。可是子晟堅持他才是十七,四弟只能叫『十八』。

叫十八有什麼意思啊,還不如叫小四呢。

九哥,他到底有什麼麻煩,看姬瑤也不是太清楚的樣子。

林皇后抱着吃飽喝足把過尿的小四齣去,看三個小姑娘在花叢中穿梭著捉迷藏。

「寰寰,你知道么,那天咱們撞見的那個侍從,原來是南越公主呢。呃,不過她還沒有南越使臣好看。」

林皇后心裏一動,「子悅過來,你在說什麼?」

三個小姑娘一起過來,嘰嘰喳喳的說起那天碰到扮作侍從前來的南越公主的事。三個人有志一同的認為她沒有南越使臣好看。

「南越使臣很好看啊?」

「嗯。」三顆小腦袋一起往下點。宮裏大多是俊男美女啊,那個人居然得到小姑娘們一致的贊同。天下第一美男子,得有多美啊。

還有,是誰要跟九哥過不去呢。是南越使臣還是南越公主?

「父皇」

「臣女給皇上請安。」

從外面進來的蕭醇峴拍拍兩個女兒的頭,又對姬寰笑道:「姬寰來了啊,你們玩兒去吧。」

「三皇兄,一塊兒玩去吧。」

「好啊,好啊。」子晟現在是宮裏最大的孩子,大皇姐出嫁了,大皇兄二皇兄成婚出宮開府了。自從被封了太子,他再沒有從前的好日子過了。每天父皇下朝處理政事,他都得在旁邊旁聽。然後群臣走了,他還必須點評。事前得看奏摺,然後分門別類給父皇整理好。他好懷念從前跟着母后混的日子啊。聽說母后今天又出宮了呢,之前生病了,他跟父皇一樣都好擔心。

不過,既然能出宮了,身體應該沒問題了。今天父皇的臉色一開始不是很好哦,後來才好一些的。他還是帶着小丫頭們有多遠閃多遠吧。

蕭醇峴走過來,伸手逗弄依依呀呀的小四。他之前臉色不好是聽說十一出宮去見姬少康去了,後來知道是為了姬瑤回來的事才沒嘔了。

「你想什麼呢?」

林皇后還在走神的狀態,誠實回答:「美男。」

眼前人的面孔扭曲了,咬牙切齒的說:「林十一,你再給我說一遍,你想什麼?」

林皇后醒過神來了,「想我們小四長大了肯定是個美男子。」就五官而言,小四比哥哥秀氣,更漂亮一些。可是,十七會更有氣勢一些,各有所長。

「哼!睜眼說瞎話。」蕭醇峴哪能不知道,哼哼兩聲坐下來,「兒怎麼回事啊?」聽說大兒子對人大打出手,他實在是很好奇。不過,打聽的人沒打聽清楚到底出什麼事了。

林皇后因為方才一時不慎脫口而出,所以這次再問就長了個心眼,「你的人沒打聽到?」

「說是沒打聽清楚,被我訓了一頓。我想着你應該清楚就沒再費事。」蕭醇峴蹙眉,「怎麼?他們是不敢說?」

「不知道,可是,說出來你可得挺住。」

「什麼?」蕭醇峴挑眉。

然後林皇后抱着兒子退開幾步,三言兩語把事兒說了。

「王八羔子,兒打得好。」

「冷靜!要吐血什麼的走一邊去,別嚇着我們小四。」看他氣成那樣,林皇后自然不會捻虎鬚問他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不是真的美絕人寰。她找別人問或者自己去看就是了。

過了半日,皇帝說:「我就是好這口,我也不能找一個那麼老的孌童。」

「很老么?」旁邊林皇后抱着兒子問。

「當孌童是有點老了。」

旁邊聲音變了,不復溫柔,兇巴巴的問:「挺了解嘛,是不是以前吃過?」小四被嚇到,哭了兩聲。

「沒有!你看你看,孩子都被你嚇哭了。」皇帝回答的異常堅決肯定,他對這個才沒有興趣呢。不過還是很快轉移了話題,當年愛上青樓走走,隔壁就是小倌館,讓老婆把這一事實挖掘出來,事實很容易就會被歪曲的。他其實有些不明白折辱一個原本該昂藏挺立的男兒有什麼意思,而且真的很噁心。所以登基以後,很快就頒旨禁止豢養孌寵。

前段時間老婆病了,他很擔心。現在老婆可以活蹦亂跳了,他更擔心。於是,決定語重心長的勸她注意自己的行為要和身份相匹配。

「蒔宜?」

「嗯?」林皇后正哄著小四兒不要再哭了。

「你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不是小孩兒了。」

「我老了。」旁邊悶聲悶氣的答道。聽說那個南越使臣跟自己一樣的年紀呢,已經被歸入『那麼老』的行列了。

「哪有啊,沒有的事。在我眼底,你還是當年的小十一嘛。」

「那你要跟我說什麼?」小四兒總算不哭了,對着自己甜甜的一笑。

「我要說的是,你不會做什麼與身份不符的事吧?」

林十一的眼刀射過來,「我在家看孩子呢,我能做什麼與身份不符的事。不過,身為皇后,既然身體恢復了,有些場合我也該出席吧。何況南越公主不是還來了么。」

光明正大的去,那當然沒問題了。自己就在旁邊,出不了啥事。方才看她說『天下第一美男子』幾個字的時候,一臉的好奇,眼睛滴溜溜的轉,就怕她私下做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臉蛋好看一點而已。男人嘛,要那麼要看一張臉蛋幹什麼。」蕭醇峴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林十一打量他,「你這是在掩飾什麼還是你,自卑了?」

「我自卑?我會自卑?」旁邊的人就快跳腳了。

「那就是掩飾,你是不是真的想斷了?」

那人看她一眼,「要斷我也只斷你這樣的,不對,我看着老九完全沒感覺的。」

林皇后的臉沉下來。

蕭醇峴趕緊聲明,「我沒有拿老九取笑的意思。只是說明一下,我對你是顆心皎潔,堪比明月。就算長得一模一樣的我都沒興趣,何況是旁人。」

「六哥,姬瑤跟我說,九哥恐怕有點麻煩,跟南越人有關係。她從海上回來的時候撞見南越人追九哥。可是具體情況不清楚。」

蕭醇峴聽了心頭一松,還以為方才哪句話讓老婆不爽了呢,原來是在擔心一母同胞的兄長啊。立即大包大攬道:「沒事、沒事啊,有什麼事還有我呢。哪有什麼是化解不開的。化解不開,硬掰也把他掰開。」他是皇帝,大舅子惹天大麻煩他也能幫他解決了,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害他剛剛還以為兩個女兒不懂事跟十一亂說話,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林皇后一想,是啊,九哥武功那麼高,就算武力搞不定還有六哥在呢,我擔什麼心。於是和小兒子對視,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哎,你之前生病躺了那麼多天,今天可以了吧?」

「人家不是說快四十的男的不行了么?」林皇后憋著笑說。

蕭醇峴眉目有幾分扭曲,指著寢殿,「要不要進去試試?」

「一邊去!有你這麼當爹的么,我們小四兒還在呢。」

「他又聽不懂,還沒滿百日呢。」蕭醇峴也怕林皇后剛剛病癒手上無力,就把小兒子抱了過去,一邊把左手食指放到小兒子掌心,任他握住,一邊說:「我倒是擔心你行不行?中途喊停的話太折磨人了。」

林皇后看他一眼,「你行我就行!」輸人不輸陣,這點氣勢是要有的。

青天白日的,又有幾個小娃娃在這裏玩兒,蕭醇峴想試試的心思自然不可能馬上達成。幾個小娃兒看到他們有說有笑的,便都圍攏了過來。

方才子晟在兩個妹妹面前露了一手在梅花樁上健步如飛的功夫,惹得兩人羨慕不已,過來纏着父皇也要學武。

「學武很辛苦的,你們還是做美美的小公主就好了。」蕭醇峴的確不捨得兩個女兒受罪。在他眼底,男孩子是要很嚴格的教養的,女孩兒嘛是要人疼愛的。

小四兒已經睡着被乳母抱進去了,所以她們理所當然的一人佔據了父皇一條腿,然後再各抱着他的一隻胳膊搖晃,纏着要他答應。

這一點林十一覺得無所謂,學不學由得她們,不鼓勵不反對。

子晟則跑過來,「母后,你今日上哪裏玩兒去了?」去不了聽聽也可以。

「你大皇兄府上。」

「不會吧,他那裏有什麼好玩的。」

姬寰捧著一本書冊進來,正是林十一起先要的說書人的底本,很簡明扼要的,就一些提示語而已。宮人拿進來她便接過來了。

子晟拿過去,「某年某月某日,帝起兵於漠北。」然後再隨意翻到後面,「后、鎮遠大將軍、高昌柳相誘敵於……」

姬寰聽到還有自己爹爹,感興趣的和他坐到一起看。可是實在太簡略了,不能滿足。

蕭醇峴側頭來問,「這什麼?」

「酒樓里說書人的底本,原來這麼簡單。難道他都是到時候自由發揮的么。」林十一答道。

幾個小傢伙恍然,「母后,你聽說書的去了。」

「沒有,是你大皇兄跑去聽,我知道了讓人給我弄一本來看看而已。你們想聽,改日帶上你們一起去。」

「好耶。」子悅跟子衿一起歡呼起來。姬寰看了不禁艷羨,她娘把她管得很嚴的。

「寰寰一起去好了。」林皇后說。

「謝謝皇后。」姬寰露出兩個酒窩,子晟伸手去戳,被她拍開。

林皇后對這個老友的掌上明珠,那是相當的喜歡的。而且一早就暗定了是未來的兒媳婦太子妃,就更是關照的很了。見狀立即說:「子晟,不許欺負寰寰。」

子悅跟子衿沒忘了自己的目的,又抱着父皇軟語央求起來,「我們要學嘛,寰寰都學了。」連寰寰都可以跟三皇兄拉着手在上頭走,她們只能在下面看着,太不平衡了。

蕭醇峴指著那邊的花牆說:「比武需要毅力、耐力,好,考考你們,你們倆要是能在那裏倒立一個下午,就讓人教你們。」

「好,拉鈎鈎。」

看兩個女兒真的換了身衣裳就要過去倒立,林皇后微笑着問:「六哥,如果她們達到了要求,你是不是要親自教她們五行拳?」

蕭醇峴打個哈哈,「如果她們想學五行拳,你教就是了嘛,這個是你的強項。」

子晟看着他們,這樣的對話他聽不太明白,肯定又有典故。不過沒人會說給他聽,於是便要拉着姬寰一起去捉蛐蛐。

姬寰不去,過來挨着林皇后坐下,「皇后,臣女想跟您學擀麵杖法。」

皇帝大笑,「你怎麼就看上了她那套杖法,相當的有眼光啊。」

林十一也好奇的看着姬寰,見她一臉的誠摯,「對啊,你怎麼喜歡那個?」

「娘娘舞起來很帥氣,而且別人都不會。」

蕭醇峴道,那當然,好好一套棍法讓她弄成了四不像,一般人耍不來。

「好,你想學就教你好了。」林十一看着被哄去倒立的兩個女兒,想起她們路都還走不穩的時候,拿着玉筷箸跟在她身後比劃的情景啞然失笑。

「好了,你倆先去玩兒吧,過些時日教你好了。」

「嗯。」

夕陽西下,躺椅里的蕭醇峴看着女兒,「耐力不錯,跟你有得比啊。」

「去你的,那個時候哄騙我,現在又哄騙女兒。你像個當爹的么?」林皇后把手伸進袖子掐他兩把。

「當然要試一試,不然半途而廢多打擊她們。哎,輕點輕點!」

正說着,子悅經不得誇摔了下來,然後子衿很快也摔下來了。於是這一次要求被駁回。

蕭醇峴說:「還是比你小時候差點啊。」

「我那個時候聽四哥話,每天鍛煉的,她們終究還是被嬌慣着長大的。不學就不學吧,也沒啥,身體健康就行了。練武是挺辛苦的。」

當夜,皇帝皇后舉行宮宴款待南越一行人,這是朝宴之後的家宴,為了表示對南越一行人尤其是剛發現身份的南越公主的重視。而林九同南越人的風波也搞清楚了。南越公主看上他了。

「嗯,子晟都十二了,九哥也該成親了。不過,這南越公主合適么?」林十一想了想,「他沒頂着國舅的名頭,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人家一看到你還能不知道他是你哥?」

「管他呢,這事兒得看九哥的心意,如果他不喜歡,九天仙女也休想強迫他。還有,老爺不希望他暴露在世人面前的。」

「什麼都依你,因為十一你一向的見識不凡嘛。」

林十一一眼掃過去,「突然給我戴高帽子,你是要提醒我看人要看內涵,不要太注重皮相是吧。」她更好奇了,到底什麼人讓這個人如此重視。

此時兩人正在提前加餐,因為一貫的宮宴吃的東西都是擺個樣子,而且主要不是為了吃,所以很難吃好。如果不墊一墊肚子,等會兒喝多了酒不好。幾個小傢伙也各自回自己的宮裏去用餐去了,姬寰就跟着子悅和子衿一道。因為等下要梳晚妝,怕她們在一邊兒搗蛋,就沒帶她們一塊兒吃。

空腹喝了酒要鬧肚子的是林十一,不過她硬拉着某人一道。雖然他不會鬧肚子,但還是要知道保養才好。

林皇后的臉宜庄宜媚,挽了髮髻,穿了宮裝一向是很能壓得住場子的。皇帝就在一旁閑閑看着宮人替她梳妝打扮。

舉行家宴的攬月殿有一座高台,四四方方、極為軒敞,左有流觴,右臨園圃。最宜登高賞月、臨水聽音。定在戌時一刻開宴,華禹的帝后自然是最後到場的。

眾人俯首迎駕,皇帝攜著皇后的手登上高階,然後說了一句,「都起來吧!」

眾人站起,還都不敢落座,皇帝皇后先落了座,然後皇帝說了一聲,「公主請坐,方相請坐!」

南越的公主與使臣落座,然後眾人再依尊卑坐下。

林皇后先打量了一下南越的公主,她之前扮作隨從,後來被撞破了行藏,也就不再掩飾。此時一身南越公主的服飾落座左側之首,林皇后看了兩眼,嗯,膚色有點黑,但是黑得很俊俏,容貌也為上上之選。

南越公主也禮貌回視,聽說了這位皇后很多傳說呢,哪知一看之下,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術一般。這、這不是那個冤家么?一時滿臉的不可置信,獃獃的看着後座上的人。

對她的失態緣由皇后心知肚明,也不在意,又看向下首。這回被施了定身法的卻是林皇后了。

下首之人自然便是南越的丞相方丹了,坐姿端正,一身的軟袍玉帶,襯出優美身形,雖然恭謹,卻不露頹媚之態,自有一股華美風姿。就沖着這份風流體態,林皇后便不顧有人在寬袍大袖下大力捏自己的手腕,低頭飲了一口果酒之後又借觀賞歌舞拚命想看清楚那人的相貌。

「就憑你那不中用的眼睛,看得清么?」捏她那人見她不為所動竟然又看了過去,惡劣的點出她那雙中看不中用的眼睛是根本看不清楚人家長相的。

林皇后連連嘆息,怎麼會忘了這一茬,自己根本看不清隔了兩個座位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啊。南越公主還能看得見,可那南越使臣可就看着有些模糊了。再是美男,看得不清不楚也就知道個輪廓很優美而已。怪不得一說是要在宮宴上看看那人就放心了。

而蕭醇峴也不動聲色的,裝作疑惑的樣子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皇后看的南越公主。

那方相留意到了,忙輕咳一聲提醒自家公主,失態了,這裏可是華禹皇宮。

公主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林皇后看不清楚,可是從周圍人時不時就要偷窺兩眼的舉動也能知道那個方相是全場注目的焦點。心頭懊惱,要怎麼想個法子看清楚了才好。

於是全場下來,除了初時看過兩眼,林皇后成了在場唯一沒有看南越方相的人。只是她看不清人的秘密只有身旁之人和遠遊的四哥清楚。那被人看慣了的方相倒是覺得這個林皇後果然不是俗人。初時國主令他出使,他是聽聞華禹禁養男寵又心心念念要找尋當年的恩人這才肯來的。可是這裏的人也同其他地方的人一樣,往往驚嘆於他外在的容貌,繼而無禮的目不轉睛的盯視。雖然他自小已經習慣了,但是還是感到困擾不已。

如今出使就要結束,他來此還有一個私人目的卻還未達成。

公主是私自前來,追尋一個華禹人的蹤跡前來。那人武功極高明,臉上帶一個面具遮住大半的,幾次三番都從他們眼皮下溜走。看公主方才如此失態的盯視華禹皇后,莫不成和那個人有什麼關聯?

林皇后中途多喝了幾杯,出去吹風,他見公主竟然也跟着出去,心頭大急,生怕她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來不好收拾,便想跟出去叫她回來。可上方的皇帝同他說話,他也不能走開,更不能回答得不妥當。

「聽說方相此來華禹,還要找人。可找著了?」

「回陛下,不曾找到。年深日久,也不知名姓,恐很難找到。」頓了一下,遺憾的說:「二十一年前,外臣曾到過華禹,若非一個小公子相救,險遭不幸。可惜當時言語不通,未能問到他姓甚名誰。」

「要不要朕派人去替你找找,你把事情經過說出來,說不定地方官員能找到。」

方丹心中一動,這或許是最後的辦法了,「那就有勞陛下與地方官員們了。」於是把事情始末講了一遍,那時他是隨父出海捕獵遇到大風浪落水昏迷,後來被過路的行商撈起來。結果那行商無良,居然要把他當奴隸賣了。幸得一個小公子把他買下,後來又贈他金銀返回故里。

蕭醇峴聽得大感興趣,「什麼?你說那個地方是萊陽,哈哈,二十一年前朕就在那個地方住着呢。」那時十六歲的皇帝陛下正是愛上青樓走走的年紀。

方丹赧然道:「外臣是聽帶我回返家鄉的南越船隻上的人說的。」

「你說的那個小公子能夠高價買下你,又送你金銀返鄉,想來也是萊陽城的富家公子。你說說看,他有什麼特徵,說不定朕還有可能認識呢。」

「約莫六七歲的模樣,樣子長得非常好,可是年月太久,到底長什麼樣,外臣已經不記得了。而且從孩童到成人變化也甚大。就連他身邊那個隨從的樣貌也模糊了。」

「那就有點麻煩了,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樣貌,只能寄希望於當事人記得這件事了。朕會讓萊陽的地方官幫你留意的。」

「謝陛下。」方丹站起致意。

這些年他一直顛沛流離,前幾年南越與華禹又斷了往來,拖到現在就更不好找了。尤其萊陽為龍潛之地,之前有兩場大的戰事都波及到那裏,許多人口外遷,也有不少人死於戰亂。

對這事蕭醇峴還是很上心的,能找到這個南越權相在華禹的恩人,那是有利無害的。於是交代秦永把這事記着。側首看旁邊空空的座位,再掃一眼南越公主的位置也空着。搞什麼名堂?

林皇後由雲兮跟着出去吹風,聽到一個靠近的腳步聲便遣了雲兮去給她倒熱茶。雲兮知道暗地裏還有暗衛跟着,也就去了。

南越公主走到林皇後跟前幾步站住,見她眯着眼,小心的說:「皇後娘娘」

「嗯?」林皇后睜眼,「哦,是南越公主啊。本宮多喝了兩杯,有點上頭,所以出來吹吹風。」

「嗯,那個酒是南越的特產,後勁很大的。」

林皇后拍拍身邊的凳子,「別站着,你坐吧。」華禹話說的還挺溜。

「謝娘娘賜座。」南越公主側身坐了。她確定這是個女人,因為比他略矮一些,五官也秀美了許多。可是他怎麼會跟華禹的皇後有關係呢。

「你方才為何一直盯着本宮看?現在又跟着本宮出來?」

「娘娘,吉兒沒有惡意的。」

林皇后不說話,吉兒公主站起來,咬咬牙說:「娘娘,吉爾認得一個人,跟娘娘長得很像。」

「哦,那是本宮不為人知的雙胞胎哥哥。」

「啊?」

「九哥長年戴着面具,你怎麼會有機會見到?方才似乎也只有你對本宮的相貌震驚。」

「嗯,他們都不知道。因為阿九叮囑過吉兒不可以告訴別人。」

「哦。」奇怪,那姬瑤怎麼會看到。

過了一會兒,吉雅小聲問,「娘娘,為什麼會不為所知啊?」

「這個,有機會你問他本人吧。」

「他躲着我。」吉雅委屈的說。

林皇後手一攤,「要是沒人告訴,本宮壓根不知道他回來了。」

吉爾有點失望,可是看着林皇后又倍感親切,便一直挨着她坐着。林皇后心頭暗笑,這姑娘有點意思,居然看着自己想九哥。

於是林皇后便從這個有意思的姑娘口中把來龍去脈都探聽出來了。原來是九哥受傷被她救了,取下面具看過。後來追到海上遇到風暴,九哥為了救她遺失了面具,這才被路過的姬瑤看到。

看小姑娘挺痴迷的樣子,就不知九哥心底怎麼想的了。聽完了故事林皇后施施然站起,「公主,我們回去吧,不然你家方相要擔心了。」眼看公主出來這麼久了,那個美男丞相單獨出來找她回席上的可能應該是沒有了。她可不知道人被皇帝留在席上述說苦難過往,不然一早出來尋這讓人傷腦筋的公主了。

回到席上,看公主還總往皇后那邊看,方丹警告的看她一眼。這可不是南越,上頭坐的不是你兄嫂,怎可如此忘形。回到館邑,無論方丹如何問,吉兒公主牢記林九同林皇后的叮囑不可告知旁人,堅決守口如瓶,只說自己跟皇后一見如故。

方丹想了一下,是看到她和皇後有說有笑的回來。

「就要回國了,你不要惹事。」

「人家從來不惹事。阿丹哥哥,你不是要找恩人么,不如我們再停留一陣。」

「希望渺茫,況且華禹的皇帝已經答應幫我找人了。」

吉兒纏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信誓旦旦的說:「阿丹哥哥,你在京城繼續你的事情,我去萊陽幫你找。」

方丹挑眉,「怎麼,你的心上人也在萊陽?」

吉兒羞答答的說:「嗯。」

「你之前不是除了他叫什麼一無所知么?」

「你就說讓不讓我去嘛。」

「不讓,回頭你又四處亂跑,出了狀況我懶得給你收拾爛攤子。」

「那我就去求皇後娘娘。」

「你跟皇後娘娘,有那麼熟嗎?」方丹問。也知道如果南越公主開口,華禹皇后定然是會答應的。真是傷腦筋!「好吧,我讓人護送你去。半個月後,一同回國,你可別把日子耽誤了。」

「好!我明兒去宮裏給皇後娘娘辭行!」

次日,吉兒公主進宮辭行,皇後娘娘還擁被高眠沒有起來。這個不能怪林皇后,純是因為她昨夜被欺負得太狠了。某人不知道是之前憋的,還是為了那句『不行了』,也或許是因為昨晚林皇后執意想把南越美男看清楚,為此不惜耍了個小心機把南越公主留在外頭半日,反正昨天是堅決不接受投降跟求饒,硬是把人折騰到了天將明之時才讓她得以睡覺。

雙胞胎聽說母后又病了起不來床,也不敢進來吵她,聽說召過御醫了,說是多睡一陣就沒事了才放心出去玩耍。

本來是一個很美好的補眠的早晨,可是南越公主來了。

林皇后呻吟一聲,又來睹面思人啊,放過她吧。

該死的蕭醇峴,簡直是喂不飽的狼。

掙扎了一下,還是起不來,誰才睡下能起得來啊,而且還那麼勞累。

「跟公主說一聲,本宮昨晚吹了涼風生病了,請她有事進來說話。」

聽說皇后病了,吉兒公主忙忙的進來探視,心頭卻覺得華禹女子未免過於嬌弱了,昨晚她也吹了那麼久的風,她就沒事。

「多謝公主前來探視,你一大早找本宮有事么?」林皇后聲音中不減睏倦。這如果是華禹的公主,一定得吃她的閉門羹,可是來者是客啊。只得坐起,讓人攏起簾帳,靠在大迎枕上和她說話。還讓雲兮看了一下,她有沒有哪裏露出來的地方被人種了草莓的。

吉兒公主聽她聲音這麼虛弱,擔憂得很,正所謂愛屋及烏。

「沒事,本來是來向娘娘告別的,吉兒要去萊陽,幫阿丹哥哥找尋二十一年前的恩人。」

「阿丹哥哥,哦,就是方相吧?」林皇后還渾身酸痛著,暗罵沒有節制的某人,她看都沒看清楚,他犯得着這麼發狠么。

「是啊。」

「方相的恩人,皇上不是讓萊陽的地方官替他去找尋么,你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也沒什麼用處啊。」頓了一下,「哦,你是想去找九哥啊。他不會在萊陽,他出生后就離開了,沒有大事絕不會回去的。」昨日回到席上,聽到了三言兩語,也不是太清楚。

「那他會在哪啊?」吉兒公主嘟囔,然後想起皇后的身體狀況歉然道:「可是吉兒來一趟華禹不容易,原本想着即使找不到他,也可以看一看他從小生長的地方的。我既然跟阿丹哥哥說了要去幫他找恩人,那我還是去一趟吧。」

林皇後點頭,「那成,你去了可以到林家去落腳,本宮的大嫂跟侄兒在家,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好,謝謝皇后!」吉兒公主很高興皇后邀請自己住到她家去,「那,皇後娘娘,您好好休養,吉兒就告退了。」

「嗯,雲兮,送送公主。」

南越公主走了,林皇后倒頭再睡。睡了半天睡不着,皇帝下了朝步履輕快的剛邁進屋就聽她說:「我也要回萊陽去。」

一把撩開帳子,「不準去!」

林十一看到他,簡直是惡向膽邊生,直接拎起個小抱枕就砸了過來,「就要去!離你遠些!」

蕭醇峴接過抱枕丟到一邊,「等等,還有誰要去啊?」

「南越公主,剛來跟我辭行呢。我也要回去!」

「清裕成親不才回去過么,這又回去幹嘛?」

「回去……回去喝侄孫子的滿月酒。」林十一說動就動,在床上站起來就往下沖,路過某人的時候還踹他一下,可是渾身酸痛腳上自然無力,還被人抓住腳踝放倒在床上。

「不行,我昨兒才吃飽了,你又要餓着我。這飢一頓飽一頓的誰受得了。」

林十一悲憤地指着他,「那你也不能一回就要吃成個胖子啊。」把她翻來覆去的吃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不想想,去萊陽快馬加鞭來回也要幾日呢,你這一回去再耽擱些時候,下一次我豈不是更加變本加厲。」

是啊,言之有理。

蕭醇峴在床邊坐下來,摸著下巴,「真要去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想看看教了這麼久有沒有成效呢。咱們一起去吧,把南越人一起帶上,省得他家公主出去亂跑,萬一出了啥事也是個麻煩事。子悅子衿可以帶去,嗯小四兒也帶上。」

林皇后聽出來了,這是要把她的十七留在京城做牛做馬呢。可是,這個人顯然不會放她獨自出去。嗯,十七,你註定是要綁在龍椅上的,提前適應一下也好。

「好吧,南巡。也有三年沒出去過了。」某人拍板。

於是,就此定下帝后南巡,太子監國。南越使團隨行。

知道消息以後,吉兒公主很高興,方相也覺得是個難得的就會。

十七的臉背着他老子拉了好長,可是也只能生悶氣。不然,他老子又讓太傅給他加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找來子悅子衿,告訴她們父皇走了三皇兄最大,可以答應她們學武的要求還有其他的一切要求,譬如學騎馬等等,誘惑兩個妹子留下來陪他。最後終於把兩個小姑娘拿下,乖乖留在宮裏陪他。

林皇后不放心,可是十七把胸口拍得很響,說是讓她放心的去玩,回來保證他們全都好好兒的。林皇后又另外囑咐了安樂王妃時時進宮照看兩個妹妹,不可做出格的事情。然後才抱上襁褓中的小四兒一起上路了。

哼,這一路我還沒有機會把那美男子看清楚才怪了。

皇太子率百官於朝陽門外跪送帝后南巡。

林十一上了御攆,不放心的問,「六哥,十七他行不行啊?」再怎麼說也才十二啊。

「行,有什麼不行的。文有蘭王,武有姬少康,出不了大事。讓他經歷經歷不是壞事。」皇帝陛下很放心。

可是,林十一道:「那瑜兒呢?他那裏會不會有問題?」

「不知道,正好看看嘛。我在京城裏鎮著,他不敢有什麼舉動。我不在,如果他朝十七發難,那就證明他的確包藏禍心。」

年前,皇帝賜婚江大學士的小女兒,讓二皇子出宮建府完婚。

這幾年一直被嚴密關注的二皇子十分的本分,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董寶林死了,董家也敗亡了,但難保沒有想借二皇子的身份地位謀取私利的人。

聽蕭醇峴這麼一說,林十一知道他暗中定然有了安排,想想做父母的也不能替兒女把前路上的障礙全部清除掉,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一切還是得靠子晟自己。而他們能做的就是讓他在自己面對一切困難之前有了能解決困難的能力。

「你就安心吧,有我呢。」蕭醇峴拍拍她的腦袋。

「嗯,我不安心也不行,我們都已經離開了。」為母之心暫且放下,小四兒跟着乳母在後面的車上,她的心思又開始活泛起來。

「六哥,我要出去騎馬,跟着大駕走又慢又沒有意思。你要南巡,這樣大搖大擺一路巡下去,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得到太平天下,聽得到歌功頌德。」

蕭醇峴白她一眼,「早就知道你不會滿足於安安分分坐鑾駕去的了。那個南越公主跟你一個德行,叫上他們我們另抄近路。」

林十一眉開言笑,「皇上英明!那這大駕怎麼辦呢?」

「照舊這麼走吧,難道還有人敢掀起來看看咱們在不在。」上一次南巡拖兒帶女,坐着鑾駕去,這個人回去抱怨了足有半年。

「嗯,那小四兒怎麼辦?帶上他就要再帶嬤嬤、乳母,還有搖搖車、尿片什麼的一大堆。」林十一犯愁。

「嗯,是你非要帶上的,現在嫌麻煩了?」

「沒有,我怎麼會嫌自己兒子麻煩呢。帶上吧,帶上吧,反正有南越貴客,咱也不能太輕車簡從了。」

於是在剛出京城后不久,有四輛輕便馬車脫離了大駕改走山路往萊陽去。其實到萊陽最好是走水路,走大運河,可是比走陸路慢多了。

南越公主果然很興奮,這樣子有意思多了。

方丹納悶的看着她,「聽說華禹皇后大是大非是很清楚的,原來是這個意思。這麼說來,吉兒,阿丹哥哥以前可能小看你了。沒準你也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來的。」這位皇帝陛下也真是慣着皇后,就這麼一些侍衛就夠了么?而且還主要是保護他們這輛馬車。

外頭負責整個防衛工作的就是蕭栩,他聽到方丹向他詢問便說:「方相放心,我家的皇上、皇后自身就都是高手,而且這些侍衛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久經考驗的大內高手。」而且,暗中還有人跟着呢,你以為真的就這麼一點人。

蕭栩其實也擔心有人膽敢刺殺,尤其是京中的那位,所以一路也是小心謹慎。騎着馬前前後後的走着。這條山路極寬,可以并行兩輛馬車。

「月兒明、月兒清,樹葉兒遮窗欞……」一陣清越的歌聲從前面的馬車傳出來。

方丹聽到搖籃曲,忍不住挑起好看的眉。

蕭栩的嘴角抽抽了兩下,「是皇后在哄四皇子睡覺。」呃,這個馬車隔音效果自然沒有鑾駕好,於是充分體現了皇後娘娘親和的一面。

方丹靠回軟枕,這樣子倒真不是在南巡,而是一家子出門遊玩。夫妻兩個帶着幼兒,侍從、乳母,外加他們這幾個客人。

「我都說皇後娘娘很平易近人的了。」

「能在後位上坐得這麼穩,怎麼可能是一味的平易近人的人。」方丹直覺那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吉兒看着方丹的面容,看了這麼多年,她也是現在喜歡上了阿九才能這樣淡定欣賞的。從前,她只敢把他供到神台上,當神祗一般看待。當年南越內亂,是他輔佐王兄蕩平,然後予百姓以安定。她那個時候就認定他是守護南越的神。

他剛當上丞相的時候,也有許多聲音反對,但經過幾年鐵和血的政治鬥爭,再無人敢小看這個美貌的丞相了。

有人扣響車窗,方丹轉過頭去,是蘭王世子,「皇后問公主要不要一起騎馬?」

「要!」吉兒快速答道。

林十一在馬車上換了一身男裝,正騎在一匹白馬上,吉兒一看,哇,阿九如此打扮肯定也是這般的英武。

林十一失笑,這個南越公主真是有意思。這會兒蕭醇峴正在聽着京城來的密保,叮囑了幾句自己小心也由得她出去玩耍。

嗯,小四兒睡著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她可以好好鬆快一陣了。

方丹探頭出去看,自家公主正一臉花痴樣的把人家的皇后看着,立時有點欲哭無淚。她這是怎麼了?為了防止吉兒太過失禮,他便也牽了一匹馬出來在後面慢慢騎着。

林十一暗笑一聲,正合我意。於是便成了她和蕭栩並騎,方丹和吉兒並騎的局面。前前後後簇擁了不少侍衛。

「方相到華禹氣候飲食還習慣吧?」林皇后問。出門在外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避開打頭的那輛馬車,她把風帽摘了下來。人家比她好看,她不戴也不吃虧的。而隨行的人自然都是心腹,十多年下來哪有沒見過林皇后私下裏那副模樣的。

看清楚了,終於看清楚了,真的是很美啊。原來真的有男人如《登徒子好色賦》裏所言的那般美麗呢。林十一一直以為是宋玉太過自戀才寫出來的。

淡衣如玉,長長的黑髮以金冠束之,唇邊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勾魂奪魄。是天上的謫仙人下凡錯投了魔胎才能生成這般既清且媚的長相吧。

好在林十一還記得自己是有內涵的人,是上邦皇后,不能隨意流露花痴樣,更知道如果露了出來老醋飄香的某人會何等殘酷的折磨自己,這才硬生生的把目光移開了。

難怪六哥一提起這人就一副不爽的樣子了,真的被人家給比下去了。就只有氣勢還足以自誇了。

方丹開始有一絲訝然,這個皇后的眼神好坦白,就好像在看一個稀世奇珍的樣子。難得的並不惹人討厭。她那天沒看清自己長什麼樣子么?

而蕭栩眼見林皇后硬生生的把臉轉了過來,無聲狂笑,被『不小心』甩起來的馬鞭揮到大腿上一時吃痛表情實在扭曲得可以。

中途隊伍停下來休整,蕭醇峴沒好氣的說:「看清楚了?」

「嗯。」某人眼光游移。

「好看吧?」

「好看。」眼見對面人的眼睛危險的眯起,林十一打哈哈,「要是我說人家不美麗那不明擺着是騙你,是欺君么?」

「哼!」

這個時候明顯需要灌迷湯了,「不過啊,情人眼底出西施,在我看來,還是只有六哥最好看。小四兒以後都比不過你。」

「少哄我!」話說得不在意,嘴角卻不再向下壓了。

「皇上,京城急報。」

蕭醇峴一愣,這才離開三天,什麼事急急的又報來,於是走過去看。

蕭栩湊過來,遞給林皇后一條手絹。

「幹什麼啊?」林十一愣愣的接過。

「皇上一走,你又對着人家南越丞相看,口水就要流下來了,擦一擦吧。」

「臭小子,找抽是吧?」林皇后看看手絹,蘇綉呢,還是自己鋪子裏賣的。便低頭看這一季的新花樣,店裏請了仙鶴針的主綉來教授手藝,看起來學得還不錯。這裏面有不少人還是林皇后當初收養的戰爭孤兒,如今不少已經是獨擋一面的綉娘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比得上丹華的手藝。那遠嫁的姑娘如今已經是高昌的王太后了。在小柳的輔佐下成了掌國的女主。人生的機遇真是不好言說啊。

「蕭栩,去給我拿水。」林皇后還在低頭打量那張手絹上的花樣。

蕭栩往回走了幾步,突然聽到土質鬆動的聲音,回頭一看,嚇得大叫:「娘娘,快過來!」

林十一這才感覺到腳下有點異樣,她腳踩的那方土地正在下陷,趕緊要施展輕功跳到安全的地方。可惜一使力,腳下垮得更快了。她叫了一聲就直直墜落下去。

蕭栩一愣之後,合身撲下,直直追了下去。還有另外一道白色身影,也追了下去,那是雲兮。不同在於,蕭栩是跟着跳下去的,而雲兮是仗着高明輕功慢慢下去的。

蕭醇峴聽到蕭栩的聲音抬頭,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十一」扔了手裏的急報就跑過來,可是林十一已經掉下去了。

他跨前一步,就要跳下,腰上忽然纏來一雙手臂,「皇上,不可以!」

秦涌死命把要跟着跳下去的皇帝拖住,反應過來的眾侍衛也趕緊幫手,「皇上,屬下下去找娘娘。」侍衛統領竇寬說。心頭卻實在是打鼓,這麼高摔下去,除非又有人給娘娘當墊背的,就像柳哥當年那樣。然後想起,蘭王世子跳下去了,雲兮也跳下去了。皇後福大命大造化大,也許真的還活着。

「給朕鬆手!」蕭醇峴讓好幾雙手抱得抱,拉得拉,完全動彈不得。

然後就從四處衝出來許多手持刀劍的黑衣人,蕭醇峴說:「好得很,都給朕拿下,一個都不能少!」

竇寬一個呼哨,暗暗跟在車后的侍衛全都出來,人數多過那些黑衣人。現場一場混戰,一旁的吉兒都傻了,方丹趕緊拉着她,「你在這裏站着不要亂動,我過去看看。」交代幾個隨行的南越士兵看好公主,

方丹抽出長劍加入戰團,幾乎是一劍一個解決衝過來的黑衣人。旁邊那些一看,南越美人挺能打的啊,不給輸給他啊!

「再說一聲,給朕鬆手!」華禹皇帝威嚴的聲音響在耳側。那些近身侍衛包括秦涌都慢慢鬆開手,眼裏擔憂不已。

「竇寬,點十個輕功好手,跟朕下去。」蕭醇峴一看場中的惡戰,己方已經掌握了場面,而且,還有援兵趕到。這些人不足為懼。他往前一看,看到林十一摔下去那裏,有個整齊切口,是早就被人弄鬆的了。這裏景緻甚好,停下歇息是很自然的事,十一喜歡站到突出的崖邊上。這裏恰好就是!該死,算到有人埋伏,卻沒想到會有這一招。

「皇上!」

「無須多勸,耽擱不得,十一正等著救援呢。」

眾人也知現在耽擱不得,趕緊分頭準備。原本負責防衛的蘭王世子跟着跳下去救皇后了,這上面便由秦涌暫時看着。

「皇上放心,這些人很快就會被拿下的。他們的援兵也到不了。」

蕭醇峴取了秦涌捧過來的劍,對方丹說:「讓公主跟方相受驚了,你們在此稍待,朕去把皇后救上來。」

「是。」眼見那些心腹都不敢再勸,方丹一個外人怎麼敢多嘴,現在的華禹皇帝面帶煞氣,那是神擋殺神,佛阻弒佛的。

蕭醇峴直接脫去外袍率先下崖,此處懸崖岩石尖利突出要下去很不容易,饒是他們十一人藝高人膽大也下得異常緩慢艱難。

蕭醇峴從來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可此刻心頭也忍不住念叨菩薩保佑。望諸天神佛再庇佑十一一次!朕定當大赦天下以作酬謝!

而此刻的林十一正被隨後躍下的蕭栩摟着站在半山突出的一顆不知什麼樹上。心頭喟嘆,他們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

「娘娘,您真的該減肥了!」蕭栩說。

「減、減,回去就減。現在你總不能讓我自己把胳膊卸吧。」她手裏還拿着那塊蘇綉手絹,抬手去擦冷汗,就聽到落腳處一聲脆響。她擦汗的動作立時停住,手舉在半空不敢動了。

蕭栩往下看了一眼,這顆樹枝承受不了他們兩個人的重量。

他定定看了林皇后一眼,想笑她現在滑稽的姿勢忽然兩顆熱淚滾落臉頰,「娘娘,抱着這塊岩石,站穩了。」他把林十一的手擺到岩石上。

「臭小子,你別亂來,馬上就會有人下來救我們的了。」林皇后察覺他的企圖,阻止道。

「可是,樹枝就要斷了。」蕭栩一笑,然後鬆開了手,他的聲音從下方傳來,「記得減肥啊」

「減肥啊」山谷中傳來回聲,下落的蕭栩穿一聲紅衣,那一片紅在林皇后眼底越來越小,直至不見。

「蕭栩」林皇后哭喊出來。腦子裏飛速閃過十三年前那個坐在她婚床上的胖娃娃,然後一點一點的抽長,直至今日。

林皇后抱着岩石站穩,她剛才想到還在吃奶的小四兒,雙生女兒還有十七,還有崖上的六哥,她猶豫了。然後,蕭栩就鬆開手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一個慶幸的聲音,「娘娘」

林皇后抬手,「雲兮,蕭栩他跳下去了。」

腳下又是一聲脆響,林皇後知道樹枝快支撐不住自己了。

雲兮一手握劍直插入山體,只余劍柄,另一手解開自己腰上纏了好幾圈的金鞭一甩纏住林皇后的腰。

「娘娘別怕,咱們再撐一會兒,皇上一定就快到了。」

「嗯。」林十一不怕,只是後悔,方才貪生怕死,竟然讓蕭栩一個娃娃做出犧牲。他還沒娶媳婦兒呢。

雲兮吃力的撐著,以一把劍支撐一人半的重量,及至樹枝完全斷裂后兩個人的重量。

皇上再不來,她就要撐不住了。她用力把金鞭往上拽,林皇后吊著半空跟打鞦韆似的,「嗚嗚蕭栩,我一定會減肥的。」

雲兮想笑,又不敢,怕一笑氣力就泄了。她儘力把金鞭纏在了露出的一點劍身上打了兩個死結,好在是不懼刀劍的金絲編的。這樣纏了幾圈,就算自己脫力掉下去了,皇后也可以憑插入山體的劍身再支撐到皇上的救援到達。

林皇后留意到她的動作,可不能再來一個了,拉着金鞭往上攀了兩下。

「雲兮,你把手給我,不然我就解了鞭子掉下去。」說完手就放到腰上去。

「別!」雲兮知道她說得出就做得到,迫不得已把空出來的那隻手伸給爬上來的林十一。然後就徹底沒力了,這下子成了靠劍身支撐兩個人了。

林十一盯着劍,鼻子又開始發酸,蕭栩的劍方才追上她的時候不斷拿來探旁邊的岩石,也因此才掛住這棵樹,然後拖了她一起站到上面。但是劍也折斷了,只留下個劍柄。不然蕭栩也不至於需要跳下去。跳下去又沒有了劍,他能掛在哪裏的幾率大大減少。而且,這光禿禿的山岩,還有這樣一顆可以落腳的樹嗎?

蕭醇峴下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心神一松,還活着,他的小禍害是要留千年的。

「六哥,救蕭栩,他跳下去了!」林十一一看到他來了,心頭大石頓時放下,什麼都可以交給他了。

蕭醇峴看了下這裏到崖底,他們大約下了三分之一的樣子,沉穩的點頭,「好!我先帶你上去,讓他們下去救蕭栩。」

於是在身邊人的幫助下,他解下林十一綁負到背上。另有人依樣背起雲兮。

蕭醇峴手握兩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往上爬,幸虧這些年武功從來就沒有落下過。

林十一趴在他背上,出聲道:「六哥,你可以把兩把匕首綁起來,一把插進山體,另一把往上拋也插入山體,然後站在下一把上面用輕功往上躍。站到上面那把的把手上后,再扯出下面一把再往上拋。這樣周而復始會省力很多。」

「我沒你那麼多花式,這樣取巧的法子留着……」想說留着你下次用頓覺不吉,改口道:「留着下次去爬哪家易守難攻的城牆的時候用。」不過也承認她的法子是比較省力,沒準以後攻城真能用上。不過前提施展的人得是輕功好手才行。

「蕭栩會不會有事?」

「不會!他還要當大將軍呢。」蕭醇峴沉穩的回答,其實心底也沒底。蕭栩居然會跟着十一跳下去,還為了讓她等到救援再跳了一次。這不是用忠心能解釋得過去的。所以,他千萬不能因此死了。上一次柳昱給十一當了回肉墊,他懊悔了十五年。這一次要是蕭栩為此死了,他豈不是要抱恨終身。搶也要把那小子的命搶回來。

爬到一半的時候上面有扔下來的繩子,是用一條一條的長繩接起來的。顯然上頭的人也不敢幹等著,到附近把能找到的繩子都找來了。

蕭醇峴把繩子綁到身上,他的確有些乏力了。雖然咬着牙也能把十一背上去,但是還是省力些好。綁好后抓着繩子搖了幾搖,上頭立刻把他們往上拉。

上頭的人都在出力,包括方相和吉兒公主。所以很快把他們兩個拉了上去。看到皇后無恙,上頭的人這才鬆了一口大氣。萬一皇后在這裏出事,那後果真的是不敢想。

林皇后終於腳踏實地了,腿發軟一下子就坐到地上,吉兒衝過去抱住她,半抱半扶把她弄起來,「皇后,您沒事吧?」

「沒事。」差點就十六年後又是一個美女了。林皇后把大半的重量都靠到吉兒身上。

小四兒在乳母懷裏,嚎啕大哭。

乳母抱到皇後面前,「娘娘,從您掉下去四殿下就一直哭。」

「他知道什麼,被大喊大叫嚇著了吧。我手上沒力氣,你抱着好好哄哄。」再看到粉粉嫩嫩的小兒子,林皇后道聲謝天謝地。蕭栩你千萬千萬要活着啊。

「是。」

方才站在眾人前頭拉繩子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卻不是跟隨他們出行的。

「不二哥哥,你怎麼來了?」林皇后認出來人。

蕭醇峴也問,「孫淳,你為什麼擅自離京?」

孫淳是鎮西將軍,也是孫媽的兒子,小名孫不二。林十一從小就叫他不二哥哥,平常倒也是稱一聲孫將軍,現在剛經歷生死,幼時的稱呼便脫口而出。

孫淳先向皇帝道:「皇上,末將是向太子請旨然後出京的。」他剛從西邊軍營回來述職,結果趕上帝后出巡。

蕭醇峴奇怪的看着他,有什麼事需要特地追出來說。如果是西邊有異族入侵,那也不應該啊。飛鴿傳書或者驛馬報訊都可以,用不着他一個將軍追來。

「出什麼事了?」

「是這樣的,末將到了京中,就聽人提及這位南越丞相尋找恩人的事,聽着耳熟,就急急趕來看個究竟。」邊說邊看了方丹幾眼,然後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漂亮小子。比當年扮成小男孩的十一小姐還漂亮。

林十一一聽不是軍國大事,揮手,「現在先別說這個,去看看他們把蕭栩救上來沒有。」

方丹一聽事情跟自己有關,正想問個究竟。聽皇后這麼一說,一想也是,救人要緊。於是眾人又到了方才那邊,等著山下的情形。

「你站這兒別動,孫淳你看着她,不准她再靠過來。」蕭醇峴心有餘悸,不讓林十一再靠近崖邊。而侍衛們也把雲兮他們給拉了上來。

方丹看着文弱,其實身手相當不錯,於是也到崖邊去看有沒有需要接應的。準備等一會兒再問那位趕來的孫將軍。繩子還在不斷的收集過來,也就不斷的在加長。

那個孫將軍提到他找尋恩人的事,再多看幾眼,似乎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方才他衝到的時候,皇帝已經下崖去一陣了。他一聽說皇后出事了就趕緊幫忙結繩,沒顧上說話。

此刻,侍衛已經給林皇后搬了凳子過來坐,也端了水給她喝。孫淳就站在椅子旁邊,后怕的說:「我的小姐,差點被你嚇死。」皇上真是了不起,天天跟小姐一起還能那麼穩得起。

「又不是我想掉下去的。哎,你剛要說什麼啊?」

小四兒被乳母哄好了,侍衛把他的搖搖車搬下來放在皇后旁邊。他躺在裏頭,把母親盯着。林皇后伸手去摸他的嫩臉蛋,兒啊,娘差點就看不到你了。

「哦,我是趕來告訴皇上跟小姐,當年救了那南越人的就是小姐你啊。」

方丹一直在留意這邊的情形,聽這麼一說,看這裏人手足夠也就走了過來。

而吉爾一直站在林皇后旁邊,這時也驚訝的說:「皇後娘娘,你就是阿丹哥哥的恩人?」

「我?」林皇后一愣。

蕭醇峴也聽到了,怎麼是她?小時候不是只跟自己出過一會門么?正要說話,就見繩子動了幾下,然後侍衛拉了拉,「皇上,下頭有人。」

「拉。」希望是蕭栩這小子被找到了。而且是活着的,不然真是沒辦法跟蘭王交代。

聽說有人,林皇后也顧不得在說的事了,「不二哥哥,咱們一會兒再說這事,你過去幫忙,我腿發軟,不會亂跑的。」

孫不二知道她此時不會亂跑,便答應着過去,方丹也一併過去,「娘娘,外臣也去幫忙。」

「好,有勞方相。」

林十一提心弔膽的等著,生怕被拉上來的是蕭栩的屍體,心跳得砰砰砰的,幾乎要從心口跳出來的感覺。

總算等到人被拉了上來,蕭醇峴知她擔心,探了下鼻息,大聲說:「放心,還有氣兒呢。」然後隨行的太醫趕緊把脈,翻眼皮,然後喂下吊命的丸藥。

「毀容了沒有?」知道人還活着,林皇后擔憂的問起第二關心的問題。

「臉上有幾處擦傷,男人大丈夫,怕什麼。又不靠臉蛋吃飯的。」

「話雖這麼說,他還沒娶媳婦兒呢。哎喲!」林皇后說着說着呻吟一聲。

「怎麼了?」

「背上痛。」

「剛才怎麼不說?」

「剛才沒覺得,一聽說蕭栩還活着,就痛起來了。」

「進馬車去,我替你看看。」眼見太醫正忙着救蕭栩的性命,蕭醇峴交代人去拿了金瘡葯然後和林十一進到馬車。

林十一的背是在下墜過程中擦傷了一大片。原本無暇的冰肌玉膚破了不少地方。

「傷得不輕,你居然現在才喊痛。」蕭醇峴不可思議的人。平時被什麼咬一下都要嚷嚷半天的人。

「忘了嘛。」

「這也是能忘的?忍着點,給你上藥。」

「啊」藥粉撒上去,林皇后的痛叫聲同時響起。

那樣凄慘的叫聲,重傷的蕭栩都硬是被嚇得勉力睜了下眼。雲兮蹲在他身邊,「沒事,沒事,皇后得救了。」

小四兒也立馬又開嚎,整個一團亂糟糟的。乳母抱起來邊走邊哄。

蕭醇峴聽她叫得那個慘,又是心痛又是好笑。塞了塊乾淨毛巾到她嘴裏,「咬着!」處理好了她的傷,把秦涌叫到車邊,「蘭王世子情形如何了?」

「傷得極重,幸好不是摔到了底,而是掉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不然恐怕就沒救了。」

「那就好,把他放車裏,到附近府衙落腳。」

「山路顛簸,還是讓人抬着走的好。」

「好,你去安排。這些黑衣人能看出來歷么?」

「不能,臉都是毀了的。」

「先去安置下來再說。」

蕭醇峴坐在車裏,扶只穿了胸衣的林十一趴在自己腿上,免得顛簸到她。

「我居然又摔了一次懸崖,居然還又沒死。」林皇后感嘆道。

「你這個禍害我收了的,閻王不敢收。」

「呸,你肯定也嚇死了。」

「是啊,所以你少嚇嚇我。要是我短命,你怎麼辦。」

「你這個禍害我收了的,閻王不敢收。」

蕭醇峴失笑,經歷這麼大一件事,還能說笑的,也就是她了。

「對了,孫淳說的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事關南越美男,所以方丹在殿上說的話林十一併不清楚,沒人敢詳細說給她聽。蕭醇峴也沒說。她只是聽到隻言片語,知道方美男要找恩人,而恩人正好在萊陽而已。

於是蕭醇峴把事情再說了一遍給她聽。

「嗯,早說嘛,是我。」

「這麼肯定?」

「我統共就出了兩回門,一回是跟着你走正門去吃了海味,還有一回就是不二哥哥墊在下頭幫我翻的牆。記得再清楚沒有。」

蕭醇峴心道,果然還偷出過門,就說她那麼嚮往出門的人怎麼可能真的老老實實呆在後院。

「我怎麼不知道十一小姐小時候有急人危難的高尚情懷,真是失敬啊失敬!」

「不客氣,我也不是急人危難。我開始以為他是鮫人,朱先生跟我說的鮫人是這天下最美的,哭出來的眼淚都是珍珠。我是以為我賺到了,買了個鮫人。結果他怎麼都不哭,我還叫不二哥哥打他,然後哭出來的只是眼淚,壓根不會變珍珠。後來回去找那個賣家想退貨,他死活不退。我這才知道上當了,一個奴隸哪賣得到五兩銀子,是五兩銀子買一堆啊。尤其是他們這種異族,連良民都算不上。我也不能把他帶回林府啊,那不就露餡了,於是就讓不二哥哥設法送他回家。就這樣了!」林十一有點不好意思,是以說得很小聲。

蕭醇峴啼笑皆非的聽完,忍不住就大笑出聲,半天都收不住。外頭的人都不知怎麼回事。可是能讓皇上這個時候還笑出來,那也只有皇後有這個本事了。

到了駐地,再加上孫不二補充的收留了方丹兩日,然後打聽到有回南越的船,就送了他去。還給他一兩多碎銀子回家去。不然,他就得留在孫家做孫不三了。

銀子當然是林十一給的,不過是給孫不二的,他覺得那小奴隸看起來也怪可憐的,就都給了他。

當然說給方丹聽的,略去了林十一以為他是鮫人的部分,只說是心地善良,不忍見人受苦。

南越的丞相對着病榻上的華禹皇后拜了又拜,感激涕零,早沒了先時的冷漠冰霜。說如果不是林皇后大義搭救,自己不知淪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所以說她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這一番言語說得林皇后拿手把臉捂住,十分的赧然。尤其還有兩個知情人在場,太不好意思了。

身為一個優秀商人的女兒,她一直覺得自己人生的第一筆生意是折本了的。沒想到會在二十一年後以這種方式得到回報。

五兩啊,那個時候的五兩對她來說是比如今的一百萬兩還多的數目啊。夠普通人家一家子過兩三個月了。要不是想着賺一筆,她哪捨得啊。那是每個月從娘給的二十文零花里攢出來的啊。(她每月一兩銀子月錢,兩十文留着零花,九百八十文上交。)

還有老太太、太太偶爾給的一些賞賜。有時候打牌她站在旁邊,就抓一把銅板給她讓她買糖吃、買花戴。林十一一向機警,這個時候總是端茶倒水的,贏家有、輸家也有,索性大家都抓點小錢給她。還有逢年過節嘴甜得來的。

她節約得很,連一文錢一個的風箏都不捨得讓小廝出去給買。因為還得花兩文錢打賞小廝。而且仗着自己小,家裏不管誰過生日,都是一把素麵綁上紅綢條了事。只有比自己還小的小十二才能吃得到她的糖。

那個時候一下子五兩銀子沒了,小小的十一不敢聲張。因為聲張的後果只是被娘擰著耳朵教訓一頓,然後被罵敗家子,又沒有人會給她補上。而且如果被娘知道她攢私房錢這麼厲害,那二十文也從此沒有了。只敢對着月亮安慰自己:「十一,千金散盡還復來!你以後會有很多銀子的。」然後又開始像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湊趣,從頭攢起。

聽了她的苦難史,蕭醇峴再次失笑,「我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你會補五兩銀子給我么?」

「呃,或許會吧。」如果她抱着自己哭求,應該會的。他可從來沒缺過錢。

「哼,你從小就打壓我,取笑我,還小氣得很。每次只給糖,都不會給零花錢,一個子兒都沒給過。我幹嘛告訴你。」

蕭醇峴沒想到自己從前給她的印象居然是小氣,他的銀子從來不是自己打理,壓根沒有太多銀錢的概念。只知道小丫頭喜歡吃糖,所以每每揣在身上逗她。哪曉得,她最愛的是錢。

「那你從來都不說,我還以為你最喜歡糖果呢。」

「哼,我又不是小叫花子,我幹嘛跟人討錢。都是別人自己給我的,這是不一樣的。哼哼,沒有錢,糖也好啊。」

小腦袋裏都裝些什麼,跟自己親人還說什麼叫花子。不過轉念想起,七姨娘勢微,十一小時候是受過不少大小眼對待,後院只有老太太、太太待她好些,有些問題看得很重也就難免了。

「不過好歹你沒把他轉手賣給一些養孌童的,也算是解救了他。」

林十一吸吸鼻子,「他是外族人,又過於漂亮,好多人說他是妖怪呢,反而沒什麼人跟我爭,不然我也買不到。你說的孌童那些事我當時也不懂,就覺得這麼漂亮的人,還是讓他回家好了。」

「你倒是從小就會憐香惜玉!」某人哼哼。

「其實好心痛的。從小到大的積蓄啊。」

過了一會兒,蕭醇峴問林十一,「你那個時候明明八歲了,他為什麼說你六七歲?」

「也許看我比較瘦小吧。」林十一把掩在臉上的手拿下來。雖然隔了一重簾帳別人看不到,她可是臉紅了個通通透透。

「瘦小?你?」蕭醇峴又笑起來,「誰從小欺負拾兒比她矮一點的,我要沒記錯你小時候可一點都不瘦。」

林十一想了一下,方丹個子很高,可能在他眼底自己是比較矮吧。

說了這件事,話題轉到另一件上頭去,「六哥,今天的事跟瑜兒有關么?」

蕭醇峴臉上的笑容收起,「我不知道,我希望沒有。如果真的跟他有關的話,意圖殺你,那是弒母,還有那些黑衣人如果是他派來的,那就是意圖行刺君父。該是怎樣就是怎樣。不過,他的王府一直在監視之中,就是怕他攪進這些事裏,按說不該啊。最近我是料到要出事,所以故意輕車簡行誘敵。只是沒料到差點害死你,腸子都悔青了。」

「我也希望和他沒有關係。」林十一輕聲道,「呃,我去看看蕭栩。」

「你背不痛了?」

「好多了。」林十一從床上下來,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六哥,蕭栩一直把我當母親看待,我也當他自己親兒子一樣的。」

「這話不假,不過他小子……算了,不說了。十一,你還跟我南巡么?」南巡自然不會因為這次刺殺事件就取消。刺殺的事讓大理寺去查,皇帝準備行程依舊。

「去啊。我的傷不礙事,歇一天,還是趴你腿上,不會影響什麼。不過蕭栩就只有放在這裏了。」

「嗯。」

雲兮之前脫力,現在已經恢復過來,就過來扶著林皇后,慢慢往蘭王世子的房裏去。

蕭栩還在昏昏沉沉的睡着,林皇后詳細問了情形,又在他床邊坐了一會兒,把他的手放進被子裏這才走回去。

蕭醇峴正在讓人給太子送信去,一個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他,讓督促大理寺儘快查明真相。二個是大肆褒獎了蘭王世子和坤泰殿掌班女官雲兮一番,忠勇有加救了皇后的性命。

太子在宮中聽說皇帝一行遇刺的事,擔心不已,好在母後有驚無險。於是對雲兮與蕭栩也好生感激,當場便向蘭王道謝,並告知他蕭栩沒有大礙,只是要多多的修養。

姬少康聽說林皇后再一次掉下山崖有驚無險之後,面色有些古怪。

而蘭王聽說兒子沒事,鬆口氣之餘卻是決定讓王妃趕緊的給蕭栩定親,最快的速度。臭小子,膽兒太肥了,他怕嚇不死他老子啊。怪不得成日家的看這個也覺得不好,那個也不行的。還給他說什麼要尋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子為妻,哄得他不干涉。

哼,這回由不得他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依也得依。

子晟坐鎮乾元殿,找了大理寺卿來交代,限期找到幕後主使。

大理寺卿聽說是帝后一行脫離大駕之後再山路上遇襲,又有事先弄鬆崖邊,致使皇后掉落山崖的事。不敢大意,立時領命而去。

子晟揉揉額角,呃,好累。

姬少康看着他,太子初次處理事情,雖然私下裏問了他一些應對之策,但面對群臣的時候還是很有范兒的,至少架子是端得不錯的。憑良心說處理政事還太嫩,可是他只是太子而已。皇帝看起來至少還有二三十年好活的,會好好的調教他的,有的是時間讓他去成熟。這個開頭還是比較不錯的。這些年自己也是看着他一步步從太傅口裏頑劣卻聰穎的學生漸漸轉變成朝野期待的儲君的。

如果沒有什麼變故,這個就是他女婿了呢。他是被綁在太子的戰船上了的。被皇帝、皇后、還有姬家的人。寰寰倒是很喜歡進宮去玩的樣子,說起太子,總是說太子是壞蛋欺負她,可是卻也說太子待她很好云云。

方才聽到蕭栩跳下去救皇后,讓姬少康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當年求而不得的遺憾早已淡去,化為心底不可觸碰的一個角落。這一聽還是忍不住想起當時的一時衝動來。他的寰寰以後不會求而不得,可是能不能像十一那樣擁有美滿的人生呢?

子晟渾然不知他想到那麼遙遠的將來去了,他現在也就是喜歡跟姬寰一起玩兒罷了,還有知道那是父皇母后給他暗地裏訂下的小媳婦兒,挺喜歡逗她。

回到坤泰殿,兩個妹妹什麼都不知道,歡歡喜喜在跟着大皇嫂練習扎馬步。聽說大皇嫂好容易才把她們的花架子糾正過來。

瞧他多聰明,答應了讓她們學武,而母后讓大皇嫂進宮來看着她們,他就乾脆讓子衿子悅拜託大皇嫂教。

大皇嫂進宮來,大皇兄乾脆也進來每天在旁邊看花逗鳥,還把茶樓里聽來的說書說給兩個妹妹聽。因為安樂王和王妃進宮來,二皇子也就是洛王也是帶着王妃進宮來了的。幾個人就在旁邊樂呵呵的看着子悅子衿扎馬步。

子晟想了一下打算把父皇母后遇刺的事說給他們聽了,免得在別處聽到什麼風聲嚇到。因為大駕一路向南,所以父皇母后脫離大駕的事還算是個秘密,遇刺的事並沒有宣揚,只有少數幾個重臣知道。只是,為什麼她們的行蹤會被刺客知道呢?

子晟坐過去,那三人趕緊站起來,「殿下」

「自家兄弟,大皇兄二皇兄就不要多禮了,二皇嫂也請坐吧。」

章勉之看他有話要說的樣子,便讓子悅子衿停下走過來。這個太子給她找個什麼差事,讓她教兩個公主練武,還美其名曰她們只肯聽大嫂的話。太狡猾了,好人他拍著胸脯當了,差她當苦力。

她不是不願意教兩個妹妹,只是她們被嬤嬤、宮女帶的未免嬌氣了一些,要她們下苦功夫那除非是母后在旁邊盯着。但是父皇母后都不贊成讓她們學武,只是她們看着別人可以飛來飛去的覺得有意思吵著要學而已。與其說她在教她們,不如說是陪她們玩兒。

大家便把子晟看着,子悅說:「三皇兄你有事就說嘛,我們還要聽大皇兄說書呢。」

子晟點點頭,三言兩語的把事情說了,強調父皇母后都沒事。

子悅跟子衿拍著胸口說:「還好,還好,栩哥哥跟雲姨把母后救起來了。三皇兄,那父皇母后還在那裏么?」

「信上說不停留,繼續南下,應該不在了。放心吧,母后既然能繼續南下,那就證明沒事啊。倒是栩哥哥被留在當地養傷了。」

兒跟二皇子同時說:「我要去看母后。」

「我們也去。」雙胞胎立時也說。

子晟心道我還想去呢。

「既然是繼續南下,而且他們已經走了幾天了,現在去,除非騎上好馬,還得快馬加鞭、星夜兼程才可能趕得上。子悅子衿就不要去了。大皇兄不會騎馬你也不要去了。二皇兄倒是可以試一試。」子晟當着所有人說遇刺的事,也有看一看洛王反應的意思。見他立即表示要去,很是高興。至少他是有心要去自證清白的。

兒想說自己會騎,可是一想,自己必須有人牽馬才敢慢慢的遛馬,既然要快馬加鞭,他肯定是不行了。

子悅子衿還想說話,子晟道:「二皇兄一路不停歇還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呢,怎麼能帶上你們。」

他在兩個妹妹面前比兩個哥哥有威嚴,那兩個小的癟癟嘴靠到章勉之身上不說話了。章勉之摟着她們,只好說一定好好教她們武功,讓她們以後也成為高手云云。

「像雲姨那樣?」

章勉之搖頭,她要能把兩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教的跟自家師傅一樣的厲害,那她不是人才,她是天才。

子晟對洛王說:「二皇兄要去,孤派二十個大內侍衛隨行保護。」

洛王心道,那不就是監視我嗎。需要人保護的話我王府又不是沒有人。可是太子這麼說了,他也只好謝過。尤其安樂王還在旁邊說:「對、對、對,父皇母后都遇刺了,二弟你多帶點人手。大內侍衛武功高強,有他們保護為兄也放心一些。」

子晟心頭暗笑,怪不得母后要說大皇兄是一頭綿羊了。他朝章勉之笑笑,章勉之瞪他一眼。

「那好,事不宜遲,二皇兄準備一下就趕緊上路。」

洛王帶着王妃出宮去準備了。

子悅子衿嘟嘴,「我們也好想去啊。」

「二皇兄去了就代表我們全體了。」子晟拍拍他們的頭,然後對安樂王說:「大哥,你說到哪一段了,接着說吧。你們兩個坐好,大皇兄要開始說書了。」

子悅跟子衿這才不吵,等著安樂王的下回分解。

安樂王清清嗓子,「上次說到母后提議七夕讓宮中大齡宮女與軍中將領自主婚配的事,今天我們接着說,話說母後接了旨意就同大表姐去了陳將軍府上找陳夫人商議……」

章勉之聽他給妹妹講故事還一板一眼的,忍不住好笑。轉頭看子晟托著下巴也在旁邊聽,眉間一抹倦色。

「太子要不要去歇歇?」

「不用,大嫂你不用管我,我也聽聽。一會兒打個盹就好了。一會兒下午還要去乾元殿聽朝臣議事。」

於是章勉之讓內侍把母後房裏的紫檀木榻抬出來,讓他靠在上頭聽。子晟聽着聽着就睡著了,章勉之拿來薄毯替他蓋上,又讓安樂王小點聲。

子悅跟子衿看他睡著了,也互相比了個「噓』噤聲的手勢。

而二皇子一直追到萊陽城外才把帝后一行人追上。

林皇后聽說他特地來看自己,微微一笑,掀起車簾,」瑜兒,快進來!「

洛王一臉的風塵僕僕,進到馬車行禮道:」兒給爹娘請安!原本都想來的,只是三弟走不開,大哥大嫂要照看妹妹們,兒就自告奮勇來了。娘沒事吧?「

」沒事、沒事,看到你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哥哥弟弟還有妹妹們都還好么?「林十一說的很真心,既然瑜兒來了,那多半就不是他了。最後一塊心病都去了自然沒事了。

瑜兒很敏銳的察覺到回到萊陽母后心情不錯,而父皇則情緒略有不佳。沒道理啊,這裏也是父皇從小生長的地方。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問題的癥結了。

蕭醇峴不高興的理由很簡單,自從方丹知道林十一就是當年的小公子,就同孫不二一起隨侍在馬車旁。孫不二也就罷了,孫媽五大三粗的,他也一樣。可那個方丹,十一知道是故人之後也不再裝有內涵了,沒事就瞄人家幾眼。到了晚上,蕭醇峴就發現她趴桌上畫了一幅美男圖。

」你這是畫給我看的呢?「

林十一搖頭,」沒有,我自己看。「

蕭醇峴瞪着她。

她才慢吞吞的把畫收起來,」你愛看美人,我也可以愛看啊。再說了,我不當着你畫,難道我背着你畫。「

蕭醇峴拎起那張圖紙,多年以前他就知道她很會抓人情態。果然,圖上的人也是呼之欲出。

蕭醇峴要抓狂了,」纖毫畢現,你是湊了有多近去看他啊?「

那個,是比較近拉,不然怎麼看清楚。說起當時的情形林十一就想笑,方丹坐在岩石上大大方方讓她看,她當然看個夠本啊。孫不二在旁邊一臉的哭笑不得,」我的小姐,你怎麼好像不拿人家當人啊。「

」會說話不會?「林十一瞪一眼孫不二。

方丹拿手抹了一下臉,他肯定上輩子積德當年才遇到這兩個人的。

」對啊,皇后,你能不能就把外臣當個老朋友看待。「他也覺得皇后看到他很興奮,就像在看名貴瓷器一樣的。因為知道是當年的小公子,知道她沒有什麼惡意,所以他接受了。不過,還是用看待一個人眼光看他比較好。

」好吧,你等我先適應一段時間。「

回來以後林十一就畫了這幅畫,她好多年沒畫過了。所以某人才特別的憤怒。

」男人看美女是天經地義,女人看美男就是十惡不赦,是吧?「她心氣也不順了。

」你「

」再說了,我看看怎麼啦,我又沒有什麼齷齪想法。你還給我!「林十一撲過來搶她的圖紙。

」沒收!「蕭醇峴看着圖紙,火大得很。她當年湊在他跟前,那副小模樣兒又被旁人看去了。

林十一想了想,沒收就沒收吧,」成,那你拿去收藏吧。「犯不着為了一張紙跟他爭,她如果想再畫還是很容易的。

蕭醇峴當然知道她要再畫也很容易,所以他把這張撕了燒了浸水了都無濟於事。他在意的根本就是林十一眯着眼湊到方丹跟前的那一幕。

」你答應過我不再用那樣的眼神去看旁人的。「蕭醇峴把圖紙拍在桌邊。

原來是為這個啊。

」以後不會了。「林十一想起是答應過這茬,爽快保證。

」哼!「

這就是皇帝陛下心氣不順的原因。

瑜兒此來的目的自然是向帝后自證清白,反正去查也的確不關他的事。父皇很厲害,太子也很不錯,而且他們都根本不給他有非分之想的機會。再說了,就算這一次父皇不在了,朝中還有姬將軍會扶太子登基。蘭王等一干近臣自然也不會支持自己。

皇後有兩個嫡子,他有什麼問鼎的機會。有時候蕭子瑜就想,如果自己像大皇兄一樣就好了。那麼,父皇跟母后都不會在心底戒備着自己。當然也不是沒有朝臣私下裏想和自己結交的。他都拒了,他犯不着自己找麻煩。

皇后這個人吧,他的感情很複雜。他當然愛自己的生母,當年的事皇后的做法其實很殘忍,讓他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直面那場陰謀。不過,如果不是直接面對,今日無論是什麼人證物證他都不會信。只認為是她害死了母妃。那幾年在坤泰殿吧,他也沒被錯待。當然是比不上大皇兄從小在坤泰殿長大得到的待遇,但是皇后沒有害自己的心他還是能知道的。

兩個人的相處一直是客氣有禮的,她是嫡母盡到該盡的責任,不多做一分也不少做一分。說起來,父皇的三個不是皇后所出的子女,他跟皇后的關係是最遠的。皇姐不用說了,是親侄女。大皇兄是襁褓中就跟着她長大的。只有自己,是在母后陰謀敗露后才跟着她的。而且那個時候已經很大了。

一朕嘹亮的哭嚎聲響起,瑜兒微微一笑,是四弟。

他們此時落腳在林府的大宅子。昨夜比較低調的從後門進的。對外說是來走親戚的。只不過,進門之後,母后要住從前的小院,父皇說他的舊宅比較寬敞。兩個人就爭了起來,最後母后抱着四弟住回她的舊屋。父皇也只好跟了過去。而他,一時不知道要不要跟進去。因為那個小院的確是挺小的。

大舅母好笑的看着父母拌嘴,笑着安置他住到了母后隔壁的院子。聽說是十姨從前住的,他住在了客人的廂房裏。四弟的哭聲還真是大,他在旁邊都聽到了,於是過去看看。

四弟自然已經在乳母懷裏了,現在正眼巴巴望着母親,晶瑩的淚珠還掛在臉頰。

看到母后穿的是男裝,知道她今天要出門。母后是他見過最喜歡出門的女人,哪怕是宮門她都要時時出去。

蕭醇峴看到二兒子過來,他的人已經查清了這件事與瑜兒沒有關係。事情的主使是當年代王妃的母親,自己殺了她的女兒女婿還有外孫,她一生只有一女,在別無指望的情況下想要孤注一擲的報復。而對方得知自己一行人會脫離大駕居然是從子悅子衿兩個小丫頭口裏,因為十一答應到時候帶她們騎馬。於是有了一場針對她們的陰謀。不過,瑜兒這個千里追來的態度不錯。

」瑜兒,同你母后一道,陪遠道而來的客人好好逛逛。就算你代父皇盡地主之誼了。「

」是。「

林十一過去摸摸小兒子的臉,」小四兒,等你再大一點就能跟着母后一道出門了。「乳母把小四兒抱到旁邊的屋子吃奶,林十一對二皇子說,」快走!不然,又要開嚎了。「

因為下一個月就是林皇后的芳誕,所以方丹覺得延遲回國,再停留一個月,吉兒公主大大的贊成。於是遣了副使回國稟告。自己一行人隨同南巡然後再返還京城。

蕭醇峴很忙,他畢竟是出來南巡的,不像林十一理直氣壯的說:」我是出來玩的。「所以,陪客人的任務就落在二皇子身上。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是代父皇陪客人的,因為他是初次南來。他其實是父皇遣出來提醒母後主意分寸的。父皇在萊陽呆了兩日就繼續南下,這次是走的水路,沿河岸視察堤岸修築的情況去了。十日後再回來與他們匯合一同返京。而父皇不在的時候,其實母后倒是很有節制的,並沒跟那南越人走得多親近。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麼風波,只是父母之間的一個調劑而已,沒事的時候耍耍花槍。

不過,在跟着林皇後到處吃喝玩樂后,二皇子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太子這麼喜歡跟着出門了,是挺有意思的。

而華禹皇后二十九歲的芳誕,自然是各國都派遣使節來拜壽。林十一見到了多年不曾見面的丹華的兒子,如今的高昌王。他是同小柳一起來的。眼睛在他倆身上轉來轉去,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小王忽達拜見皇後娘娘!「莫丹的英俊加上丹華的秀美,這個小子雖然才七歲,但相貌是相當不錯的。當年客棧邂逅的人早早撒手西去,由小柳一手扶這個小孩兒登上了王位。丹華也變成了高昌人的王太后。這其中自然不乏血腥的過程。但是也算完成了莫丹的遺願,要讓高昌漢化,從落後的奴隸制過度到封建制。

不過林十一發現這小孩兒看自己的眼神還充滿著探究。不過後來倒是很客氣,」母后矚小王一定要好好給皇後娘娘磕幾個頭的。「咚咚咚毫不含糊的磕了幾個響頭。

林十一趕緊把他拉起來,看到額頭都紅了,」你這麼實誠幹嘛,痛不痛?「

」不痛,好男兒流血不流淚。小王出去玩兒,太傅和皇後娘娘好好敘舊吧。「說完轉身就跑出去了。

」他、他、他什麼意思啊?「林十一愕然。

小柳攤攤手,」他以為王太后與我有苟且。結果王太后對他說你去了華禹皇宮就知道了。「

」他才七八歲吧。「

小柳嘆息,」王很愛他的母后。「

戀母情結啊,林十一一邊交代請太子來陪着高昌王玩,一邊笑,」你不會是怕他長大了朝你下黑手吧。「讓宮人都出去,只留下雲兮在旁。

」只是不想他當我是仇人看待罷了。聽說,你魅力不減當年啊,把皇帝氣得跳腳沒有?「

」別胡說,我只是把他當兒子看待。「蕭栩都定親了,等傷好了就要成親。蘭王給他訂的將門虎女,小兩口挺登對的。

」咳咳,我說南越丞相。「小柳好笑的咳嗽。

」沒有的事,只是小時候機緣巧合打過交道罷了。「

」你肯定故意氣皇帝陛下了。「小柳肯定的說。

」那是,他下回再看美女的時候,就得給我小心點了。「林十一眉眼俱是笑意。

蕭淳峴自然知道林十一這個時候在見故人,告訴自己表現的有風度一點,給他們一點敘舊的時間。只是耳中聽着鐘漏卻有些看不進摺子。

」朕跟柳相也是多年不見啊,不如回去見見。「

秦永早就在一旁看着皇帝暗自樂了,見忍到現在倒也覺得難得。其實就在宮裏,說說話而已,多少年才得這一次見面啊。今天沒說個盡興,以皇后的脾性肯定是要再找機會說盡興的。可是高昌那位柳相可是皇帝心頭的一個結,當年為了這柳相,皇后可什麼事情都做出來過。跳過崖,從宮中逃跑,還曾經假作中毒詐死過……嘖嘖!比話本還精彩!

可是,跟着皇帝走進坤泰殿,饒是久經風浪的秦永也嚇了一跳,皇後娘娘正被一個白衣男子牢牢的抱在懷裏在。皇帝的面色立時黑如鍋底,拳頭一下子捏緊,然後很快又鬆開,大步過去。

秦永一急,然後一想不對,這裏是坤泰殿,雖然皇后遣了侍衛宮女,但到處都是暗衛。怎麼可能容許皇后被人抱着,而且皇帝初時一愣之後那架勢好像也不是去捉姦去的。最關鍵,皇後娘娘現在喜歡的皇帝啊。她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這麼一想,皇帝已經直走到亭子那邊去了,伸手想把人抓開,又忍了,把手背到身後,吼了一聲:」你多大的人了?「

那人這才鬆手,秦永也看清了,是安樂王。就說嘛,如果不是王爺,那還沒靠近皇后呢,就被打個稀巴爛了。

林十一方才其實也是猝不及防被大步走過來的兒直接一把抱了個滿懷。這個兒子小時候喜歡和她玩抱抱,可是七歲以後就很少這樣的舉動了啊。於是拍着他的背問:」怎麼了,怎麼了?跟母后說說,出什麼事了?「林十一想着總不能是被老婆欺負了吧。

鬥嘴,兒不是勉之的對手;打架,那更是不夠看的。可是,勉之敢不敢是一回事,關鍵她不至於、不捨得啊。那就是被別人欺負了。

林十一立時怒了,她的兒子,如果是和媳婦吵嘴打架她睜隻眼閉隻眼的也就算了。不聾不啞不做翁姑嘛。可是,如果有別人敢欺負,那就一定要找回來的。

然後想到一個人,十七,可是不會啊。十七是喜歡跟大皇兄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是絕不會過火。而且兒從來也是一笑置之的,斷不會跑來抱着自己求安慰。

就這麼抱了一會兒,兒把頭放在林十一肩上,小聲的說:」母后,她走了。「

誰走了啊?林十一反應過來,姬瑤走了。

」哦,捨不得啊?「心頭有點微微發酸。還是得是親的啊。

」不知道。她讓我叫她一聲。「

」你叫了么?「

」沒有。「

」你、你幹嘛不叫她啊?「林十一納悶了。我不是告訴了你,那是你親娘么。

」我叫不出來,我跟她不熟。「

林十一被這個回答整得差點讓口水嗆到。不過也是,姬瑤走的時候兒還不記事,一度以為自己是他親娘。知道不是的時候還失落了好久。現在突然冒個人出來,自己告訴他這才是他親娘,感情上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她就一直那麼看着我,眼圈發紅,然後流出淚來。「兒的聲音悶悶的,」可是我喊不出來。「

林十一拍着他的背,」沒事沒事啊,你心裏喊了就行了。如果以後,呃,你跟她熟了再喊也行。「

」我只要母后。「

」母後知道你的心啊。這個,雖然養恩比生恩大,可是她畢竟十月懷胎生了你。以後有機會還是叫她一聲吧。「正說着就聽到腳步聲靠近,可是兒的身材雖然瘦還是比較高的。所以擋着了。不過肯定是他老子回來了。小柳出去找小高昌王去了,也不知十七把人帶哪裏去玩了。

然後就聽到一聲吼:」你多大的人了?「

兒鬆了手,站到林十一身後去,老老實實的說:」兒臣十五了。「

這副樣子倒是堵得蕭淳峴不好發作,只得低頭喝茶,他的這個長子啊。

林十一心頭好笑,嘴上說:」十五怎麼了,五十那也是我兒子。「

看到兒站在十一身後點頭,蕭淳峴徹底無語。算了,我就當我多養了個閨女吧,這麼軟綿綿的。

」高昌王呢?「蕭淳峴左右看看,沒看到那八歲的小娃兒。雖然是小,但好歹是個國主,所以他回來見見是應當的。雖然他們一來就來見皇后而不是他這個皇帝,瞧他多有度量。

」今兒來的不過是個老朋友和另一個老朋友的兒子而已。所以,我讓十七領着去玩了。「就算是高昌王,讓華禹的太子領着玩兒,也沒有失禮,而且是大大的禮遇了。而從私情上說,她的兒子帶着丹華的兒子玩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不知道玩到哪裏去了,所以小柳去看看。林十一倒是不着急,十七再貪玩,還是知道分寸的。

兒這會兒後知後覺的也開始有點不好意思了,剛才真是什麼都沒想,看到母后在這裏坐着他就抱住了傾述。然後父皇問他多大了,他還憨憨的回答『十五了』。現在想起來,的確是有點赧然,這會兒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父皇母后,兒臣回去了。「

蕭淳峴點頭,」你下回再穿着布衣來宮裏晃悠。「

林十一捅他一下,沒看到兒都臊得滿臉通紅了么,你還火上澆油。

」快回去吧,別讓勉之擔心。下次進宮記得換衣服。「好在是坐在馬車裏一路進來,沒幾個人看到。

」是。「兒一揖,然後抬腿往外走,越走越快跟有老虎在屁股后追他一樣。

十七是帶着小高昌王捉蛐蛐去了,兩人玩得一身汗的回來。小柳便帶着人告退了。

蕭淳峴看了一眼,小柳這些年也很出老相,看來身居高位的日子也不好過。這麼多年下來,也就十一隻是添了成熟的風華絲毫不見滄桑而已。

十七看沒人留意到自己,輕手輕腳的出去,他今天就當是休假了。希望這個小孩兒多來幾次,他就可以少跟去乾元殿聽幾次政。

蕭淳峴眼角餘光瞟到他,輕聲道:」嗯,子衿跟子悅說想你了,去見見她們吧。「

」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他才不去找那兩個麻煩呢。先去玩一陣然後再去看她們好了。

」跟你一個德行,大事上還行,小事上一貫的陽奉陰違。「總算都走了個乾淨,蕭淳峴挪到林十一身邊坐下,細看她的臉。還真是跟水蜜桃一樣,讓人想咬上一口。正想付諸實施,外頭報大公主求見皇后。

」一個個陰魂不散的。「

林十一掃他一眼,」誰叫你要生那麼多。讓大公主進來吧。「

子珏進來了,卻是一副抱着兒子回娘家的架勢,還一臉的憤然。見到皇帝勉強笑着說:」父皇也在啊。「

蕭淳峴橫她一眼,他不在這裏要在哪裏。早朝早散了,議事也議完了,不是為了表現風度他早回來了。

」你這是幹嘛?「

」凜兒想外祖父外祖母了,兒臣帶他回來見見。「

行了禮林十一叫子珏過來坐,她就坐到林十一身邊來。一看這架勢,剛才的感覺沒錯,還真是抱着孩子回娘家來找支持的。

賢妃現在只管念經,所以子珏找支持的對象自然也是十一。

蕭淳峴怒了,」你母后就是成天管你們幾個雞毛蒜皮的事的?一個二個這麼大人了,就知道添亂子,沒說什麼事自己解決,成天就知道進宮來找母后。「

子珏知道,父皇這分明就是嫌他們妨礙了他和母后的二人獨處。

」兒臣是來向母后取經的,就幾句話說清楚了就走。父皇看看凜兒嘛。「子珏示意乳母把小世子抱到皇帝跟前,快一歲的小傢伙,睜著明如清水的眼睛把外祖父望着。蕭淳峴伸出手握握他的小手,上頭四個肉窩窩。

」咯咯「

凜兒笑出聲來,畢竟是第一個孫輩,蕭淳峴抱到自己懷裏逗著。

」母后,駙馬他上青樓。「子珏把十一拉到一邊,小聲在她耳邊道。這個事情不能讓父皇知道,不然肯定要訓駙馬的。

林十一剛吃了許多高昌乾果,正抱着杯子喝水,聞言瞪大眼,」不會啊,那麼質樸的人也會上青樓。我還以為只有某些好色重欲的傢伙才有這種愛好呢。「駙馬的膽也太大了,他老丈人絕對是只許自己放火不讓別人點燈的典型。

見她誤會了,子珏趕緊說:」不是的,是有人總是要在青樓里請客,有些應酬躲不過。可是兒臣怕他去得多了,人就變了。能不能讓父皇煞一煞這股風氣,不讓那些官員去青樓。可是兒臣直接去說,又怕父皇誤會駙馬的品行。到時候父皇出面禁止官員總是到青樓宴請,駙馬也就有了推脫的借口嘛。「

」行,我委婉的說說。「

」謝謝小姨。「

」得了,抱凜兒去看看姐姐吧。也就你跟孩子還引得起她的注意。「

」是。「

等子珏走了,林十一道:」我也覺得我成天好像管的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那皇后,你還想管什麼樣的大事呢?「蕭淳峴撈起她一縷頭髮放到鼻尖輕嗅。

」皇上,臣妾去微服私訪,替你整頓官員風紀吧。「

」想上青樓走走,別說門,窗戶都沒有。「青樓哪是她去的地方,還整頓風紀呢。他倒是見過衙門整頓,有二十一二年了,那時候他十五六歲,同老四老五一起去的。正在和那個雅妓談天說地,就聽到風聲於是閃身上了屋頂。正是要抓那些頂風作案宿娼的時任官員。

那個時辰抓人,務實的已經吹燈辦事了,附庸風雅的還在吟詩作賦。都叫衙役們一起逮了出來,一根繩子串著,斯文掃地。吟詩作賦的還好,衣服雖不周正,倒還能遮羞。務實辦事的,就被衙役直接拖到床下,拿床單把下身一裹,就抓了出來。然後一邊是那些衣衫不整的青樓女子。

十一居然想去那種地方,她以為青樓女子個個都是紅拂、綠珠、林四娘之流的么。風塵里是有奇女子,但那是多少年才一出的啊。

」成了,這事我會交代刑部整頓風紀的,這股風也是得殺一殺了。不過,你不許去。「看林十一一副失去好玩的東西的樣子,忍不住道:」這有什麼,回頭帶你去關外走走,看看久違的漠北風光。「

林十一白他一眼,」從小到大,你給我畫的大餅還少了。「手托著腮道:」我明天就二十九了,老了。「

蕭淳峴望她一眼,哪裏老了,口裏道:」不然咱倒著過吧,明天過了二十九的生辰。明年就過二十八的。「

」這事兒又不歸你管。「

」誰說不歸我管啊,我說你二十八,誰敢說你三十了。「

林十一撇嘴,」沒見過倒著長的,那再過個幾年我豈不是比十七的年歲還小了。我才不當這諱疾忌醫的人呢。「

」就是,怎樣都有我在前頭頂着嘛。再過三年,我可就四十了,還真是過得快啊。「說起這個,蕭淳峴也是感慨得很。

」對了,十七怎麼樣?「林十一關切的問起。

」十二歲能這樣還算過得去吧。「

次日是皇后的千秋,宮中自然是熱鬧非凡,種種細處不必再表。

再次日,林皇后睜開眼,正式開始了二十九歲的第一天。身邊早就空了,皇帝陛下幹活去了。

又老了一歲,所以今天一定要出去去散散心。從子晟往下,子悅子衿通通都要上課,沒人能跟她出去。所以,她吃過早飯去對小四兒親親抱抱了一番,就帶着雲兮出門了。三天後方丹他們就要離開,然後小柳也差不多要走了。所以,上街去逛逛,看有沒有什麼有特色的臨別禮物。官面上送的是官面上的,私人的又是另一回事。

逛了一會兒無果,林皇后決定從自己的存貨里找幾件出來。便到上回那個酒樓去聽說書了。今天正說到火燒十方館。作為當事人聽了一會兒覺得沒趣,林皇后便出了酒樓。

」母…母親「下樓的時候遇上兩眼放光的兒。他居然還做了一番喬裝打扮。

林皇后倒只是戴了頂紗帽,沒有易容改扮,雲兮也做如是打扮。省得人家一認出她這個坤泰殿掌班女官,就知道旁邊的是誰了。

」你怎麼把我認出來的?「林皇后蹙眉。連兒都可以認出來,她這頂紗帽豈不是白戴了。

」兒…兒子能聞出你身上的味道。再一細看身形,自然就認出來了。「

林皇后聞言抬手嗅嗅,她聞不出來。不過,她的耳朵好使,兒的鼻子自然也可以這麼好使。

」你不會誰的味道都能聞出來吧?「林皇後邊說邊往外走。

」只有母親和勉之的,我聞得出來。「

」哦,你來聽說書?「

」嗯,實在是有趣。不過,母親叮囑我不要再來了,我就……「兒邊說邊摸摸自己的臉。

」那你上去聽吧,我要出去走走。「不能平白浪費一次出宮的機會,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我叫人去替我聽,回頭再講給我聽好了。母親哪裏去,我陪你。「

」四處走走。「

母子倆便一路走着,找著各種鋪子再尋覓特色禮物。別說,上回還給林皇后在舊書攤上找到了王羲之真跡。所以,不可小看這樣的淘貨行為。

不過今日走了一上午,還是沒找到什麼。中午,兒請林皇後去大酒樓吃飯聽戲。因為是包間,所以林皇后便悠悠哉的睡了個午覺。醒過來的時候乖兒子正在給她打扇。

一下子睡過去兩個時辰,不怪自己貪睡,實在是昨晚就沒怎麼睡。問某人要禮物,他居然說禮物沒有,要人倒有一個。被逼着要了幾次,所以她方才才會一下子睡了這麼久。

」你手酸不酸?「問旁邊的兒。

」有點,母親你睡了好久。「

傻兒子,你怎麼那麼實誠。如今這樣實誠的人難找了,瞧外邊那個,從前也覺得他實誠才把子珏嫁他的。居然下了衙不回府。還同人商議著要去什麼什麼覓芳居。一聽就是個尋花問柳的地方。

」開窗子問你姐夫要去哪,就說你要跟他去。對了,別叫姐夫,叫駙馬。「

」哦。「

兒依言而行,打開窗戶一看,果然是姐夫跟兩個人在樓下說話。

」駙馬爺,你上哪去啊?捎上小弟成不?「

駙馬本是在轎子裏看到旁邊攤上的捏的胖娃娃有趣,像他的胖兒子,所以下轎打算買個回去。結果就被兩個同僚拉着要一道去喝花酒。他才被老丈人叫去訓了,當然不想去。只是他們說的覓芳居淺語,機會的確難得,一時便有些躊躇。這會兒聽到聲音挺熟,便仰頭來看,果然是小舅子安樂王。雖然面容遮遮掩掩,但是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看出來。

」你怎麼在這裏啊?「駙馬問。這個小舅子名副其實安樂度日,怎麼這個時候跑到酒樓里獃著。

」我在這吃飯,呃,午睡。「

」走吧,小兄弟,一起去就是了。他不帶你,我們帶你去。「旁邊兩個同僚顯然沒認出很少露面的安樂王。

兒轉頭看林皇后,卻見她從屏風后出來,已經換了一身男裝,臉也換了一張,」去么?母親。「

」去!「她倒要看看駙馬到底上哪去。

施施然下樓來,駙馬倒是認出來了這不是初見公主的時候她身邊那個人么。自己還一度把他當成假想情敵。所以,這個人是誰他是心知肚明的。

偏生這人還走到他面前,」駙馬爺,好久不見。在下姓石,和這位小兄弟俱是駙馬爺的親戚。「后一句是對那兩人說的。

什麼好久不見,昨晚我還舉酒給您祝壽呢,駙馬心道。然後想明白這位要做什麼,冷汗立馬就下來了,」您、您也要去?「帶安樂王去煙花之地,他已經不敢了,何況這位。

林皇后看看天色,這會兒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你們就要去青樓了?

」駙馬,走吧,這可是預約了半個月才排上的。「

兒問:」很好吃么,還要預約?「

那兩人相視而笑,」駙馬,你的這個小兄弟真是有意思。走吧,跟我們去開開眼界。找個姐姐好好教教你。「

林皇後手裏的摺扇敲敲手心,對駙馬說:」走啊。「

駙馬不挪步,」您怎麼能去那種地方?「蒼天啊,大地啊,青天白日來一道雷劈暈我吧。有女婿帶丈母娘逛青樓的么。

」你包場不就是了。「林皇后小聲說。方才本來是想發作一下駙馬的,現在卻想起不如趁機去見識一下。

」覓芳居包場一晚上沒有個兩千兩拿不下來,沒這個必要吧。而且人家還不一定肯。「官員甲道。

林皇后挑眉道:」駙馬包場都不給面子?「

駙馬道:」我沒帶銀子。「

惹得那兩人疑惑的看着他。

」我有,我有。「兒拍拍荷包,裏頭有一卷銀票。他不知道姐夫要去做什麼,不過既然母后想去,那就去嘛,他揣了銀子的。

林皇后笑着說:」既然是二位約的,再讓你們破費就不好了。還是我們來請好了。到時候你們有什麼要跟駙馬爺說的,儘管說就是。我們就是鄉下人進城開開眼界而已。「

那兩人這才注意到駙馬臉色非常的不好,眼前這兩個人是什麼人啊。打秋風的,不像啊。一看就是富貴地方養大的。駙馬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他家的親戚肯定不會是這樣的。那就是公主的親戚了。姓石,娘啊,不是吧,難道是石大少。這兩人再細細的看看兒,這個年紀又這麼單純好像是傳說中的安樂王啊,而且說到兩千兩銀子根本是眼都不帶眨一下啊。不管這個姓石的是不是他們認為的人,光是帶安樂王去青樓的罪名就擔不起了。

」駙馬,我二人還有事,今晚就不請您了。改日、改日。「

苦命的駙馬道:」你們就溜吧,今天被你們害死了。好吧,那個預約我就借花獻佛了。至於這個事嘛……「皇帝丈人已有嚴令,要嚴查時任官員狎妓。這個預約是排了半個月排到的,所以那兩人不願意放棄,要拉自己一起去。他正想以此為借口拒絕,這可是公主進宮后才有的事,所以他覺得他只要一說肯定那兩人就不會硬要拉他去共享了。誰知道小舅子在樓上喊那一嗓子,然後岳母大人也要跟着去。

」下官什麼都不知道,告辭告辭。「兩人拱手離去。

林皇后問:」他們不去了?「

駙馬認命的說:」他們不敢去了,他們認出安樂王了。「

」那咱們走吧。兒你別去了。「林皇后道。

兒一臉的委屈,」為什麼?「

」勉之有要緊事找你呢。「

一旁的王府長史趕緊過來,」對,對,對,王爺咱們回去吧。「勸不住皇后,還是把自家王爺拉回去先。

」走啊。「林皇后帶點興奮的說。

兒去而復返,把荷包解下來掛在林皇后腰上。嗯,真是個好兒子。

」姐夫,那地方真的很好么?下次你再帶我去啊。「

駙馬看着小舅子被長史請回馬車,伸手摸了一下額頭的汗,最後確認道:」母后,您真的要去?「

」嗯。「林皇后不耐道。

」您為什麼要去啊?「駙馬實在是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我早就想去了,去看看那裏到底是怎麼個吸引人法。「

」您能不差遣小婿陪同么?「要不是在大街上,駙馬都想哭了。這個差事,給皇帝丈人知道了還不扒了自己的皮啊。

」誰叫你熟門熟路啊。「林皇后沒好氣的說,」快點走啊。「

於是到了覓芳居出示預約的信物被請進去,覓芳居是每日排出去見花魁淺語的達官貴人,就以此物為憑。開始的確是不同意包場,無奈來的是駙馬得罪不起。

一路上在林皇后的逼問下,駙馬什麼都招了,他從來都不敢吃野食的。只是有時候應酬實在不好太過與眾不同而已。這個,也怪不得他,畢竟有人上樑不正,在乾元殿的大殿看艷舞,搞得那些官員也上行下效。現在某人再說要嚴查狎妓,就有人覺得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皇帝反感的從來就只是褻玩孌童而已。

覓芳居的主樓可以不下馬車直接抵達,這是為了方便不便露面的貴人。林皇後下了馬車跟着駙馬進去,不時的四處打量,亭台樓閣交錯,流水潺潺,垂柳拂風,儼然一個世外桃源。佈置得倒是很有丘壑,不無可以借鑒的地方。

因為是包場,所以沒有其他客人。場中歌舞不輸於宮中的,琳琅滿目,林皇后欣賞了一曲。

駙馬爺只點了淺語陪坐,而且死命把到處看到處瞅的林皇后勸進了包間。

淺語對駙馬也有耳聞,近乎一步登天的成了天家貴婿。但是,駙馬是從來不會宿妓的。所以,今天他強行要求包場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淺語看向與駙馬同來的客人。這個人很面生,她看過華禹朝那些達官貴人的畫像,不曾見過。

林皇後方才見到淺語倒是瞪大了眼看,當時淺語正在沏茶。林皇后就站在門口眯眼看着,看她一身素衣盤腿坐在矮桌旁低頭沏茶,這個距離不足以讓林皇后看得太清楚,但是能看到淺語白皙的脖子因為低頭而外露,因抬起衣袖而滑露出的手腕,看着十分的雅緻。林皇后邁步進去,淺語抬起頭,」貴客臨門,淺語未及遠迎,望祈恕罪。「

林皇后微微一笑,你怕是從來不會出門迎客,男人都是不喜歡太輕易得到的東西的,吊著一些正好。

」請喝茶!「

淺語故意先奉於林皇后,看駙馬並無不滿,便知自己猜得不錯,來人的地位高於駙馬。

林皇后伸手接茶,看到淺語的手指如青蔥般秀美修長,一雙含笑的眸子熠熠生輝。從五官來說,比方丹略遜一籌,但勝在有一股擋不住的風情。而且她雖然是坐着,不像方才樓下那些跳舞的女子在故意的展示身體曲線,但身體曲線卻被這身衣服勾勒的讓人有幾分目眩神迷。想到這裏然後反省了一下,我怎麼這個時候想起方丹了。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淺語詫異的看了林皇后一眼,然後奉茶給駙馬。駙馬哪敢心猿意馬,接過茶品了一下,嗯,不錯。

淺語覺得面前的人應當是女扮男裝,沒準就是大公主,不然不該對自己的媚術一點反應沒有,而身旁的駙馬卻是下意識的緊張,正襟危坐。

正要說什麼,就有人慌慌忙忙的跑上來,」姑娘,不好了,刑部臨檢,像是直奔咱們這兒來的。「

淺語蹙眉,」不是已經打點好了么?「

林皇后憤然,她才進來坐下喝一杯茶而已呢,除了樓下的歌舞和淺語的風情,什麼都還沒有見識到。都說青樓女子妙語連珠,她還沒聽到呢。這銀子不是白花了么?這杯茶也太貴了吧。

駙馬不知道她在想這個,見她一臉的不虞,心道,我的娘啊,這下你知道這個事情不好玩了吧。趕緊問淺語:」哪裏還有門可以出去?「

」姑娘,真的是奔咱們這兒來的,前門後門到處都堵上了人。「

淺語疑惑的望今晚包場的兩個人一眼,該不是你們惹來的吧。口裏卻道:」還有一處角門。「

」前頭帶路。「駙馬立即站起身來。

林皇后也只得懊惱的起身,這個時候不走被捉到刑部吃牢飯,然後被領回去,那就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角門也有人!「

還給不給活路了。這裏一整條街都是做這個營生的,好在現在時辰還早,都才開始營業。即便有時任官員被捉到也還是衣冠整齊的。心頭都納悶,這是怎麼個回事啊。如果真要嚴查,就該晚些再來。可是看這架勢,也不像是要放水,來了這麼多人。難道皇帝覺得再晚些來,帶人回去的路上有百姓圍觀會不雅,所以讓刑部提早出發了。

候在一邊的雲兮當機立斷,伸手攬住林皇后的腰竄上了房頂。駙馬文武雙全,立即如法炮製,緊跟其後。

結果那邊的屋脊上也竄上來一個人,差點和雲兮撞上。兩人都是高手,立馬分開。

林皇后聽到雲兮輕『咦』了一聲,便抬起頭,頓時笑開,」哎呀,找你好久了,九哥!「

林九自然是帶着面具,聽到這個聲音再看一眼,頓時一臉的哭笑不得,」你、你、你,你怎麼在這種地方?「

」娘娘,這裏不是敘話的地方,九爺,咱們趕緊走吧。「雲兮索性將林皇後背到背上。

」成!往哪裏走?「

駙馬一臉疑惑的站在旁邊,這個人是誰啊?

林皇后遂介紹道:」叫舅舅。這是子珏的駙馬。「

」舅舅。「駙馬從善如流的叫了,心頭還是嘀咕,這是哪門子的舅舅,難道是認的?

」大人,房頂上有人!「下頭有人在喊。

」走!「林九扯了一把駙馬,他被捉到不要緊,他妹子可就糗大了。

」那邊、那邊「林皇后指點着方向。

眾人隨着她指點的方向而去,到了地頭,是個很堂皇的所在。

林九問:」這什麼地方?「

駙馬答道:」南越使臣住的驛館。「

林九扭頭要走,在雲兮背上的林皇后早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他的小辮子。

」爪子放開,不然剁了!「

駙馬詫異的看着這一幕,就見林皇后對他說:」現在沒你事了,回去吧。「

」是。「駙馬疑惑的打道回府,心知這回免不了被重重責罰。不過,還是先回去向公主說清楚,自己是被迫去的比較好。

聽到驛館中有人要出來,林九拔劍、揮出,一切都在一瞬間完成。一劍過後,林皇后的手裏就只剩下了一根小辮子,但是她的另一隻手已經早一步放到了林九的耳朵上一把擰住。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但還是有區別的。頭髮你能不要了,耳朵難道割了還能再長。

」信不信我真把你的手剁了?「

雲兮卻是笑嘻嘻的說:」娘娘,您的反應比從前又敏捷了許多。「

」還成,你跟人家說清楚嘛,哪有拔腿就跑的。還有,今晚上你去見誰啊?「林皇后發揮八卦精神追問,兩眼亮閃閃的。

」管好你男人就行了,管到我頭上做什麼。「林九沒好氣的說。

然後,驛館的門就開了。

雲兮揚聲道:」吉兒公主,有友人到訪。「

南越人正在收拾行裝,聽到外頭有聲響,故而打開了門。見到戴銀色面具的林九,當即把他圍了起來。林皇后這時也從雲兮背上下來。」

一會兒方丹聽說林九來了,也走了出來,「林先生,請進!」他今日進宮求見想要拜別皇后卻被告知皇后不見。

林皇后也取下薄如蟬翼的面具疊好放進袖中,「我也來討一杯茶水喝。」

「蓬蓽生輝,請進,請進。」方丹一愣,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進去之後,方丹請林皇後上座,她擺擺手,「不用,吉兒公主呢?」她着實是怕了吉兒公主每每用一雙含情目看着自己。

「在房裏,三日後就要回國了,她很傷感。」方丹看着林九說。

林皇后在後頭推他一下,「去道個別吧。」從九哥的反應已經知道他不喜歡吉兒公主,不過,也不能輕慢別人的真心不是。

林九讀懂她眼裏的意思,隨從人下去。

林皇后想着自己這一回去,肯定是要被禁足的。這幾日,方丹,小柳陸續要離開,那人早就想找借口把自己關起來了,不讓她去送行。現在這麼好的借口,焉有不用之理。

唉,很久都看不到方丹這個絕世美男了,這麼養眼的人啊。

「你會煮茶么?」林皇后問。

「會。」於是方美男讓人拿出工具,表演茶道給林皇后看。他的也是手纖長白皙,一舉一動透著優雅。

林皇后心裏對比著,嗯,還是方丹更有看頭一點。

一旁的雲兮暗暗叫苦,我的皇后,你這回玩過頭了。回頭皇上捧醋狂飲,遭殃的人可就太多了啊。已經可以預見自己作為從犯沒有好果子吃了。

好在林皇后也知不能太過火,喝了茶就告辭了,「歡迎你和吉兒公主再來華禹做客。」

出得驛館,外頭已經有一輛馬車等著了。

「雲兮,你說今天刑部突然臨檢,是沖我去的么?」

「屬下不知。」

林皇后想着皇帝告訴她的,一般沒有這麼早去的。這麼早去逮誰啊,人家完全可以說不是宿妓,只是做看看歌舞喝喝茶嘛。所以,肯定是沖自己去的。尤其還是直奔覓芳居而去。

「完了,我這回肯定會被關好久的。最虧的是,我就只喝了一杯茶。」

「娘娘,您喝了兩杯,在方相那裏還喝了一杯。」後面那杯更嚴重。

林皇后撓撓下巴,「反正都要被關,你說我要不要再去小柳那邊喝一杯?」

雲兮嘆口氣,「娘娘……」

「說笑的,我要和小柳說的話那天就說完了。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乾元殿沒有夜宴歌舞很多年了。」雲兮中肯的指出來。

回到坤泰殿,十七跑出來,「母后,哪去了?父皇的臉從下午黑到現在。子悅子衿都逗不笑他。」

「和你大皇兄逛街呢。」林皇后解下荷包遞過去,「替我還給他。」

「哦。」子晟接過去,抽出來數數,「哇,真富裕。兒臣到如今還是一天只有幾兩銀子。只發皇子月例,人家早都是太子了嘛。」兒已經分府單過,是要養家餬口的人,每年有二萬兩的俸祿銀子。

「你有地兒花么?」

「沒有,兒臣又不像您,時時的可以出去溜達。」

「我一個月只有三次放風機會,什麼時時。」

「還不進來!」裏頭一聲斷喝。

十七拿着荷包沖母親揮手,多保重,兒先撤了!然後子悅跟子衿也麻利的從林皇後面前跑過,揮揮小手道再見。如果小四兒能跑了,興許這個時候也跟在兄姐後頭呢。

一步一捱的走進去,「皇上」

沒人搭理,只有越喘越粗的氣。

「六哥」端過一杯茶,這叫端茶認錯,「喝杯茶,消消氣。」

「和兒逛街,你是跟着駙馬逛窯子去了吧。」

「也就喝了杯茶。」小小聲的辯解,然後一想,我除了喝茶看看歌舞我還能做什麼,最多就是被訓一頓成何體統,所以癥結還是在第二杯茶上。

「一杯不夠,所以轉道驛館,又喝了一杯。」蕭淳峴笑容有點扭曲。

「不就一杯茶么。」手裏的茶端了半天,所以林皇后又喝了第三杯。

皇帝陛下看了一笑,過去親自提了茶壺過來,「接好了!」

隨着茶水倒進手裏的茶杯,林皇后陡然明白了某人的企圖,「不要啊,我都這麼大人了,回頭要是尿床多丟人啊。看在四個孩子的份上,要罰也別罰這個啊。」

「喝!」

眼見不喝就要被灌,林皇后只有咕咚咕咚的把這四杯喝了下去,「六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不貪看美色了。」

「喝!」

「我已經撐得不行了。」看對面的人要放下茶壺來灌,含淚喝下第五杯。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六杯、七杯、八杯……這一晚林皇后在宮中又足足喝了六杯茶。連着先前的兩杯,一共是八杯。然後就一直跑小房間,到最後已經沒有那個意思了,可還是覺得自己想去,還想去。

最可惡的是她都這麼慘了,有人還不解氣,在她裝滿了水的肚子上練習一指禪,我戳我戳我再戳。

「不要戳了,萬一真的漏水了怎麼辦?」

「不會吧,你都這麼大人了,還幹這種事啊?」蕭淳峴一臉促狹的笑,十一的肚子軟軟的戳起來很舒服。

「我喝了這麼多水啊,萬一呢!」林皇后哭喪著臉,「我已經認錯了,你也罰過了,就算了吧。」

「嗯,算了算了。」手指還在戳。

「嗚嗚」林皇後放聲大哭起來,還拚命擠出了幾滴眼淚。

「嗯,用這種方式放水,也是一個辦法。」蕭淳峴不為所動,點頭道。

「我禁足,禁足,好了吧。是我自己不想出去的。」有言在先,一個月出去放風三次,如果少一次,某人十天不能上床。

「多久?」蕭淳峴這才停了手。不說清楚,回頭又賴賬。期限嘛,當然是越久越好。成日家就惦記着出門。

「一個月。」

「不行,一年。」一指禪又祭了出來。

「三個月。」

「半年。」

「十次,不能再多了。不然你就隨便戳吧,我豁出去了。」

「十次,好吧。」勉勉強強同意。要想這個傢伙答應再不出宮是不可能的,逼過頭她就會反彈得更厲害。

「你睡裏邊,我睡裏邊萬一來不及就麻煩了。」林十一挪到外側去睡。

蕭淳峴和她換了,笑着把手枕在頭下。

林十一一直睡不着,總擔心自己睡著了發生夜漏事件,再加上喝多了水肚子難受。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但是睡了不多久就醒過來,跑去解決又沒有。這一招太損了。

駙馬自然被老丈人狠狠的收拾了,直到子珏把賢妃都給搬出來求情才免了他受苦受難。此後,終他一生,再不敢流連煙花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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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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