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貔貅破陣

第一百一十四章 貔貅破陣

「貔貅!是貔貅!」

張蒸軍本來就是由眾多馬賊和流民組成的大軍,而這些人大多是不識字的,他們根本不認識那漆黑的旗幟上斗大的文字是什麼意思,不過,卻幾乎人人一眼便認出了上面畫着的、張牙舞爪的貔貅!

自從十年前的叛亂席捲幾乎整個北國開始,誰不認得那恐怖的貔貅,誰不知道那叛亂者的大名?

一時間,數萬人轟然騷亂,儘管,此刻的他們也是叛亂者,然而,比之傳說中能一舉破滅帝都,且與朝廷對峙十年不落下風的冀北大軍,他們哪裏可以相提並論?

而且,很多人極為清醒地記得,自己之所以背井離鄉,成為龐大的起義軍的一員,其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戰亂——而發起這場戰爭的,便是手執貔貅旗幟的史張!

他們已經被他奪取了家園,沒有人想再被他連性命也奪去!

因此,還沒等冀北軍發動進攻,賊眾早已兢兢戰戰,士氣崩潰——

——而片刻之後,只聽數聲炮聲震徹天際,緊接着,黑衣黑甲的大軍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短兵相接,旌旗蔽日,只聽得見鐵蹄平治,大地都震顫的巨響,只見刀戈箭矢如流星閃電般墜落,瞬間毀滅掉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冀北大軍全部是黑衣黑甲,就算一名下級士卒,至少也備置了漆皮竹甲和斗笠,手中的兵器,全部是精鋼鍛造,鋒利無比,加之在河南修整了許久,如今打起仗來,士氣如虹,渾如猛虎出柙,鼓起勁來,直能以一當十!

而張蒸軍則完全在另一個極端,他們先是被困在這揚州城下,十數日浸泡在連綿的陰雨之中,甲衣發霉,刀劍生鏽,再加之一日一夜的苦戰下來,連休憩的時間都沒有。如此下來,就算是何等強悍的軍隊,也到了強弩之末,連魯縞亦穿不透,更何談以疲敝之軀去抵擋山崩般的冀北大軍?

因此,戰局從開始就呈現了一邊倒的局面;

但見張蒸大軍一觸即潰,被冀北軍的先驅鐵騎瞬間撕裂了陣仗,刀戈斬伐,近十五萬的大軍竟輕易被分割開來。順着騎兵撕開的『傷口』,無數的步卒水銀般湧入,狠狠地殺入了大軍內部——如此一來,戰局不再是抵抗,而成了屠殺!是冀北軍在肆意地屠殺!

人哭馬嘶,沸反盈天,在這恐怖的進軍之下,張蒸軍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裏,被徹底擊敗。每一個賊軍的臉上都露出極度的驚恐,他們如破巢的野蜂,蒙頭亂竄,爭先恐後地潰逃,甚至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再不去想什麼勝利,什麼殺入揚州城,此刻的他們,僅僅只求活下去就好!

恐懼的氣氛瘟疫般蔓延開來,前面後退的帶動了更多的潰逃者,此時,張烈他們就算瘋狂地吼叫,殘忍地手刃著逃兵,可根本無法阻止更多人——不,幾乎是整個軍隊的集體潰逃!

在猛烈的攻擊之下,這支農夫、馬賊、海盜、流民組成的大軍終於分崩離析!

甚至,有人慌不擇路,扯下衣服,投向了我軍陣營!

一刻鐘之前還在血戰的雙方,面對更強大的敵人時,先前的敵人,如今看起來竟比朋友還可親。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奇景,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只見成群成群的賊軍紛紛湧進我軍陣營,哭泣著,哀求着,在潮濕的細雨中袒露雙臂,猛扣著腦袋,只求能夠保住性命,只求能夠進入城中,免於被冀北大軍瞬間碾做泥土!

不只是我,事實上,我軍、金陵軍、長沙軍,乃至於天龍軍都一時停下了戰鬥,不知所措。

似乎,被冀北軍攻擊的,只有張蒸大軍——

——我看到,就算是勇猛如張蒸、張烈,面對洶湧而來的冀北大軍時,他們也終究只是個『人』,而一個人,便是能勇猛如西楚霸王、如黃巢,縱使能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然而,怎奈千人、萬人何?

終於意識到無可奈何之後,張蒸仰天長嘯,恨恨的眼眸中流淌下熱液,留給我一個絕望的側面,而後,帶着少數親信,殺出血路,逃向莫可預測的遠方……

至今為止,曠日持久的揚州之圍,竟然會以這樣一種荒誕的、誰都不曾想到的方式,離奇告一段落。

「荒謬……荒謬!」

留在視線里的,是看不到邊際的戰場,戰場上,是無數死去的人,將死的人。我聽見身邊的李建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喃喃念叨著。

是啊,眼前這一切,不僅荒謬,簡直可笑!

流寇,居然被叛軍擊潰!

……然而,再看看橫絕原野的冀北大軍,在可笑的感覺之中,我又感到了莫名的恐怖:難道,接下來,我們要與這樣一支軍隊作戰?

根本只有失敗一條路!

儘管在多番地掃視之後,我並未從對面的冀北軍中看到熟悉的面容,但還是不禁臉色蒼白,手指冰冷地顫抖。

「哥,不管怎樣,小狸都陪着你呢。」感覺到我的恐懼,小狸抱着我的手,放在面前,輕輕呵著氣,試圖溫暖着我同樣冰寒的內心。

「嗯。」我勉強笑笑,再看遠處,天龍軍中,書記官也摘下了頭盔,朝我點頭。

他的目光里,是絕對的堅定。

……好吧……終究要面對的!

……怎樣也逃不掉。

我深吸了口氣,安慰地拍拍小狸,而後,翻身騎上我軍僅剩的幾匹戰馬之一,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靜中,一揮鞭,平治到了陣前。

腳下是交疊的屍骸,頭上是黃昏的冷雨,而面前,是連綿看不見盡頭的敵軍,我努力讓自己昂起頭顱,手中琅荊寶劍直指前方,用盡氣力喊道:

「爾等叛軍!既陷帝都,又戮河南,如今不但不思退卻,竟兀自敢再起歹志,窺伺淮南耶?吾乃大趙七皇子、建竹宮趙隕,今提重兵鎮守揚州,爾等如敢再進一步,本殿必誅戮之!」

最後的幾個字,我近乎從肺腑中吼出,事實上,我並不曾期望有人會依言退卻,之所以強作姿態,為的是振奮軍心,同時,也試圖維持我趙室的依稀的榮光。

果然,就算我怒目而視,不斷地揮舞長劍,對面的敵陣始終沉默無聲,所有人都靜靜地盯着我,沒人繼續前進,也同樣沒人露出後退的意圖。他們,似在等待着什麼。

沉默,果然是最可怕的對策。

我忍耐不住,又厲聲道:「史逆何在!?莫不是懼我軍威,龜縮不出?!」

繼續是無言的風聲、細雨聲,沒有回答。

撥馬徘徊了良久,眼見冀北軍一動不動,渾然看不出他們要戰要和。我正欲第三次叫陣,恰當此時,忽見陣中旗幟略動,緊接着,黑色的潮水分向兩側,一面高聳如雲的黑旗緩緩行來,上面直書『冀北康王史張』。

我心中一動,暗道:史張!史張終於出現了!

——然而,當順着旗幟向下看去,定睛看清了旗幟飄揚之下的那員騎將時,我不禁震驚,猛然色變,詫道:「你不是——你……你是誰?!」

眾人也紛紛色變,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旗幟之下,根本不是史張本人!

怎麼回事?明明是冀北康王旗,怎會由另一人執掌?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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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芒妖月(又名游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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