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厲鬼,三魄歸位

第五十三章 厲鬼,三魄歸位

我拍拍蕭雲兒的手,讓她先回屋裏等我。又請平清送蕭雲兒回清風軒,便轉身折了回去。中間程立似是想和我說話,卻我被故意略了。

回到屋中。蕭慧已移身到一蒲團上坐下,雙腳盤腿而居。她盯着我瞧了一會兒,才說:「紫樨和雲兒,關係很好?」

我點點頭。

蕭慧想了想,又問:「雲兒她還好……」卻半道轉了語氣,恨聲丟了一句,「算了,那孩子一向不懂事,不提她了。」

我有些替蕭雲兒不平。忍不住反駁道:「師父,雲兒她很懂事。她一直都很孝順您的。」

「是嗎?」蕭慧沒有生氣,泛冷的臉色反而微緩了些。「雲兒……」

她似是想問一些蕭雲兒的事,卻終究沒有說下去,只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蕭慧才說:「你想去,便一起去吧!」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讓我去郭家捉鬼的事。「是,師父。」

等了等,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慮,「師父是不是,不喜歡雲兒?」

蕭慧一怔,眼瞳微張,說:「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淡笑說:「師父對雲兒,似乎格外的嚴厲!」

蕭慧呆了一下。卻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孩子,我喜歡不起來。」

她面上的糾結與複雜,是我看不懂的。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便隨口問了一句,「師父為何要幫那郭行?」

蕭慧也不睜眼。只說:「那郭行是鎮上有名的大善人。天山很大一部分油糧,也都是他資助。吃人的手短,這點忙,還是要幫他的。」

我有心想讓氣氛輕鬆些,便故意打趣道:「師父說話倒是實在。」

忽而意識到這話好像說的不太合適。畢竟,面前的是師父。一時擔心蕭慧會責怪,忙又偷瞄她的臉色。

誰知,蕭慧竟又笑了。她緩緩的睜眼,看着我,眼神卻遊走在天外。似自言自語一般,「這話……他曾經,也對我說過。」

他到底是誰呀?

雖然心中好奇,可是我卻沒有如蕭雲兒一般傻傻的問出來。想來,即便問了,蕭慧也不會說。

實在是覺得沒有話說了。便朝蕭慧行了個禮,道:「師父,那徒兒先走了?」

蕭慧「嗯」了一聲,說:「你去吧!……至於它,你就不要再帶着了。」我轉身那一刻,蕭慧冷漠的臉突然一緊,伸手自我身後一抓,就將一小東西提了出來。

我定眼一看,竟然是臭美。

它什麼時候跟來的?

我和它說過多少次,一定不能出我的屋子。這隻小妖精,總是不聽話。

以前它只是一朵桃花精,身上又沒有妖氣,到處飛飛,只要不被人撞見,自然發現不了它。可自從被太師父開竅后,它會說話,吃五穀。時間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屬於它自己的味道。它當然沒有察覺,但我卻是清楚的聞到了的。好在,那也不是妖氣。貌似,是桃花香。

身上有了味道,怕它在一個地方待久了,會被人發現。因此,我一直不讓它離開我的屋子。

想必是憋的久了,它今天竟然偷偷跟在我身後跑出來了。

此刻,它小小的花瓣身子被蕭慧提在手中,不便不害怕,反而還一個勁的朝蕭慧翻白眼。

看着蕭慧更加冷漠的臉,我真擔心她一怒之下,會捏死小臭美。

「師父,別傷害它。它沒有惡意的,只是比較調皮罷了。它雖為妖,但從來沒有傷害過人。太師父是知道的。還是太師父幫它開了七竅。」

「你帶它來天山的?」

知道蕭慧誤會了,我也不慌。解釋說:「不是!徒兒是在關禁閉的時候遇到它的。那時,它正被火龍追趕。後來,是太師父救了它,還給它開了竅。」

蕭慧臉色鬆了下來。

可小臭美卻不知趣,天不怕地不怕的朝蕭慧嚷着,「臭道姑,死道姑,快放開你的臟手!」

我聽得心裏一陣害怕。這隻小桃花妖,膽子怎麼就這麼大?能不能別這麼囂張?忙又道:「師父,它無心的。你別怪它。」

蕭慧不語。忽將臭美往空中一拋,拂塵「唰唰」點了幾下,砸在臭美的小花瓣身子上。

我一嚇,忙伸手接住往下掉的臭美。一看,它已不似先前那般有活力,軟綿綿的趴在我的手掌上,看起來,似乎受了重傷。

「臭美!」我擔心的喊了一聲。又看向蕭慧,生怕她再動手。「師父?」說實話,若蕭慧再動手,哪怕冒着會被遣下天山的風險,我也肯定會出手阻止,雖然我肯定打不過。

好在,蕭慧只是撇了臭美一眼。便又合上了眼。「它沒事。我只是封印了它的妖力,如今,它除了會說話吃東西,與普通的小桃花沒什麼區別。」

「多謝師父。」蕭慧沒再提出要把臭美關進鎖妖塔,我就已經很知足了。至於封印,總是有辦法解開的。

「不準帶它下山。」

「徒兒明白。」朝閉着眼的蕭慧鞠了個躬,轉身便走了。

哪知,前腳剛踏出門檻。原本還軟綿綿的小臭美突然中氣不足的吼了一句:「臭道姑,我會找你報仇的,擔心點。」

我嚇死了!忙將臭美捂在掌心,足尖一點,迅速飛離了桃園。

……

自上天山後,這是我第二次下山。

本來要直接去郭府的,無奈蕭雲兒直嚷着要逛逛市。眾人勸阻不果,只得被她拖來大街上。

遠處的屋檐上還覆著一層白雪,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層耀眼的白光。難得冬日裏一個晴天,行人皆裹衣戴帽出了屋。街市上叫嚷聲不斷,一派熱鬧之景。

蕭雲兒東瞅瞅,西看看,一個勁往前頭鑽。

我拉都拉不住她。看了一眼身旁無悲無喜的平清,問:「是不是得找個人去勸勸雲兒,再這樣逛下去,怕是去郭府就要晚了。我們還得提前佈置一翻呢。」

平清淡淡的看向程立。

程立瞟了我一眼,不冷不熱的說:「你若是想我去勸人,直說便是,一定要如此嗎?」

我面無表情的避開他的視線。冷聲道:「你想多了,我是在問平清。」

程立說:「雲兒是平清能勸住了的。你都勸不住,他能勸住。」

我反感他的無理取鬧,說:「那就請程大公子去把人叫回來吧!」

程立莫名其妙的生起氣來,「你讓我去我就去?我不去。」

「你簡直不可理喻。」來的路上,每每我開口,程立便會接話,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說一通。

「一路當我是透明人,你就知理了?」程立說。

「我不想和你說話。」說着,便去追前面的蕭雲兒。

身後傳來程立發怒的喘息聲,和平清淡淡的嘆息聲。

往上走了兩步,就看到蕭雲兒返回來了。她蹦到我身邊,一張被風吹紅的小臉上泛著暖暖的光澤。「紫樨,你猜我看到誰了?」

我將她身後的兔毛大氅往上提了提,將有些鬆了的絲帶解開,然後重新系好。一面問:「你看到誰了?」

蕭雲兒笑說:「大師兄啊。他就在前面。我就說嘛,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雪,他們肯定出不了鎮。」

我系著絲帶的手微疆了一下。淡淡的「哦」了一聲。繼續手中的動作,將絲帶系成一個蝴蝶結。

蕭雲兒打量一眼我的臉色,問:「紫樨,你不是想見大師兄嗎?……是不是因為那個李子袊在?沒事的,我們不理她就成了,當她不存在。」說着,拉了我就要上前去。

我將她拉回,淡淡道:「不用了。」

「紫樨……」

我看了她一眼,笑說:「雲兒,有些事過去了,我真的不想再提。你也逛的差不多了,我們早點去郭府吧,還有好些準備工作要做呢?」

程立和平清也走了過來。

程立沒好氣的說:「蕭雲兒,你能不能別這麼鬧騰?有什麼好逛的。去郭府了。」話落,抬腿便改了方向,朝郭府而去。

蕭雲兒嘴一撇,朝着程立的背影吐舌頭。憤憤道:「壞東西。」

……

快到郭府時,就看見門前早有小斯在等著了。看到我們過來,上前與我們核實身份后,便領着我們進了郭府,一路來到大廳等候。

又有侍婢馬上退了下去。想必是去通知郭行了。

果然,不一會兒,郭行就帶着一管家模樣的人趕了過來。

郭行雖然行商之人,卻無半點油滑之氣,倒是為人乾脆爽直。簡單與我們客套幾句,便腳下匆忙的領着我們往後院郭菁住處而去。

「幾位什麼時候動手啊?」郭行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蕭雲兒笑說:「郭老爺,你也太心急了。我們一進屋,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你領着往後院來。現在晚飯還沒吃,就催促人幹活了。」

郭行面色有些發囧,一時語塞。

倒是身後的管家機靈,抬手一招,叫了不遠處的小斯過來,立即道:「快去吩咐廚房準備好飯菜。半個時辰后就開飯。」

我撮撮蕭雲兒的小紅臉。朝郭行道:「郭老爺別介意,這小妮子就是這麼個跳脫的性子,她開玩笑的,你不必理會。」

程立直接做主把那小斯喊了回來。

那小斯愣在原地,看看郭行,又看向管家。

蕭雲兒打開我的手,摸摸小臉。一面笑言,「呵呵,郭老爺別當真。我們在街上吃過了,不餓的。」

郭行看了我們幾人一眼。哈哈一笑,說:「沒事。雲兒姑娘的性子,倒是與小女有幾分相似。若是小女好了,相信你們肯定能相處得來。」說罷,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即又甩了甩手,示意小斯先下去。

蕭雲兒「嘻嘻」一笑,說:「是嗎?像我這樣性子可愛的人,可不多哦!」

我滿頭黑線。這人,能不能別這麼自戀。

郭行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大笑兩聲。面上的愁雲倒是淡去了一些。

程立睨了蕭雲兒一眼,「切」一聲轉過頭去。

平清唇角微彎,問:「郭老爺,還不知郭小姐到底是如何招惹上那厲鬼的?」

郭行望一眼天空,嘆道:「這說來話長……」一面穿過了垂花門,上了抄手游廊。

原來,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就像摺子戲上寫的。佳人遇才子,一見傾心,私訂終身。才子偶感風寒,引發舊疾,竟一命嗚呼。佳人傷心,纏綿病榻。

只是,結局卻不是佳人隨其而去,亦不是走出悲傷再遇良人。

「……那人竟是個偏執的。回魂之夜,大鬧郭府。吼叫着要菁兒下去陪他。說什麼,兩人生前有約,生同歡,死不棄。」郭行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繼續道:「好在菁兒孝順。雖難過萬分,卻還掛着我們兩老口,才沒做了傻事。那鬼見之,沒說什麼,便走了。誰料,沒過一日。那鬼竟又來了,說什麼地下凄涼,非逼了菁兒去不可,否則就要郭府雞犬不寧。菁兒求着他,說待父母百年,定去陪他。那鬼這才罷了。」

「這小鬼也太猖狂了。」程立憤道。

郭行說:「唉,人如何跟鬼斗呢!雖然心疼菁兒,卻也無法。本以為此事到此為止了,可不成想……」

「不成想,那厲鬼竟是等不及了,改了主意,即刻就要帶郭小姐走。」我接道。

郭行點點頭。「沒過兩天,夜裏突然起了一股陰風。我覺著不對,便趕往菁兒院中。剛進院子,就看見那鬼從狂風中鑽了出來,拖着菁兒就往陰風中走。我一急,顧不得許多,上前就抱住了菁兒的雙腿。那鬼大怒,張牙舞爪的來咬我,近到身前時,卻被一道金光擋了回去。憤然之下,那鬼扭頭就躲進了陰風中,呼嘯而去。」

說到此處,郭行面上顯現一絲恐懼之色,定是想起了當日險境。一個不注意,腳下踉蹌,差點就摔倒了。幸得他身後的管家及時扶了一把。

管家扶好郭行。說:「那陰風撤去時,我親眼看見那鬼將小姐吞進了腹中。只是……看到老爺懷裏抱着實實在在的小姐,便以為是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後來一連兩日,小姐都暈迷不醒,我這才察覺不對,將疑惑告訴了老爺。」

「那鬼吞進腹中的,只是郭小姐的三魄。好在七魂還在,否則,就得去風都鬼城救人了。」程立說道。

「那日蕭道長來,也是如此說。」郭行道。

「那金光是什麼?」蕭雲兒問。

「是一道符。」郭行說:「還是十多年三鏡真人送給郭某護身的。沒想到,那日竟是用上了。那符咒我日日掛在脖上,竟然忘了。若是早想起,給了菁兒,或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管家說:「也不能怪老爺。小姐本中病中,被那鬼一嚇,更是下不了床。夫人也因此事,嚇得暈了過去。那段時間,老爺擔心受怕的,哪還能想到這一事。」

「其實,那鬼初至時,我們也想到上天山求救。只是,一則,那鬼也發了狠話,若是找人降他,便要郭氏一族陪葬。一是天山不是輕易能進。」郭行說:「直到菁兒危在旦夕,我夫人擔心女兒,數日水米不進,我這才冒險上天山一請人。」

「那鬼也確實有些神通。老爺上天山當天夜裏,那鬼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竟又來了。好在,當時蕭道長已在府中。」管家說:「原本蕭道長是要滅了那鬼,無奈小姐不忍心。那鬼竟乘小姐向蕭道長求情之機,鑽了個空子就飛走了。再後來,蕭道長就帶着小姐的三魄上了天山修養。」

「我就說嘛,憑我師父的道行,怎麼可能讓那厲鬼跑了。」蕭雲兒說。

幾人說話間,就到了郭菁房前。

除了床上躺着的郭菁,室內再無其它人。郭菁的床周圍,也被人設下了結界。

「有結界。」蕭慧兒伸手欲破結界,被反被彈了回來。

我接住她回彈的身子,笑道:「活該,讓你平時不用心。」說着,中食二指虛空對着結界一劃,便見有細微波紋在空氣中蕩漾開來。「走吧!」我一拉蕭雲兒。

近到床前,只看那郭菁雖是昏迷著,卻氣色紅潤,無一絲病態。

「氣色如此好,定是師父給她吃了護體丹。」我道。

程立掃一眼周圍,說:「子時方能作法。那厲鬼肯定還回來,這屋內太小,怕是施展不開。」

我對郭行說:「郭老爺,我建議還是把郭小姐移至院中,可以用屏風隔開。這樣,一來不怕小姐之身被冒犯,二來降那鬼也方便。」

郭行想了想,說:「行。」

蕭雲兒笑說:「郭老爺,要是這次,郭小姐再不忍心……」

郭行道:「這次由不得她。到時,幾位只管滅了那鬼。」

……

今晚,天黑的得特早。透亮的月亮上不時飄過幾縷烏黑的雲。

四周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不知明的野獸的長嘯聲。

若大的郭府也靜的有些鬼詭,只能聽到乎重乎輕的呼吸聲。

我看一眼似睡著了一般的郭菁,示意蕭雲兒別太緊張。

郭府的前院,早被平清和程立設了結界。此時,郭府眾人除了郭菁,全在前院待着。

我已叮囑過郭行,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能走出結界。

面後院,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之地。郭菁被人連人帶床的移到了院中,四周也都用屏風圍了起來,並且設了結界。

我和蕭雲兒在屏風內陪着郭菁。而程立與平清則在屏風外。

蕭雲兒走到我身旁,小聲說:「紫樨,快子時了,那鬼是不是要來了?」

我拍拍她的手。「子時陰氣最重,一會我們作法將三魄歸於郭菁體內時,那厲鬼定會來搶人。」

蕭雲兒看看圍在我們四周的屏風,將手心舉到我面前,說:「我手心裏全是汗。紫樨,你傷還沒好全,一會能行嗎?」

屏風外,程立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說:「誰讓你臨陣突然說不行了。這裏又只有你和紫樨兩個女子。」

蕭雲撇一下嘴。

我看一眼床邊的沙漏,說:「時辰到了,我要準備將三魄歸位,程立平清,你們多注意外面的動靜。」男女有別。程立他們肯定是不方便。不過,好在我的傷也沒什麼大礙了。

右手拈觀音指,左手持裝有郭菁三魄的小黑瓶。念一句咒,我便拔開了瓶塞。有一縷青煙自瓶口飄了出來。青煙飄自半空中,漸漸形成一個女子的形態,慢慢朝躺在床上的郭菁靠去。

飄至郭菁身旁時,那青煙卻不動了。

蕭雲兒吃驚,疑惑的看向我。

我一指躺在床上的郭菁,大喝:「速速歸位。」一道白光打在青煙身上,青煙又向前靠了一步。

烏雲不知何時,將整個明月都遮擋住了。天,黑得有些陰深。一陣陰風刮來,寒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紫樨,怎麼了?」程立的聲音傳來。

我運轉內力,白光不斷加強,青煙又向前靠了幾分。「郭菁的三魄不肯歸位。」

這時,平清大喊了一聲,「大家小心,那厲鬼來了。」

蕭雲兒一抖,忙看向我。

我大聲道:「雲兒,別愣著了,快幫忙。」

蕭雲兒「哦」一聲。忙走到了我身後,雙掌抵在我後背上。

一股暖流自後背傳來,身體的力量彷彿又增加了。指尖的白光擴散開,將青煙托起,直直送向郭菁身體內。

「菁兒,菁兒……」凄厲聲鬼嚎聲自夜空中傳來。那青煙聞得,又從郭菁體內坐了起來。

「求求你們,讓我再見他一面。」那青煙哀求着。

「菁兒,菁兒。」鬼嚎聲近了,一團黑霧從黑暗中沖了過來。

「程立,平清,快截住他。」我大喊著。又朝那青煙斥道:「他若對你有半分真情,就不會化作厲鬼來糾纏你。你的執著,只會害死自己,連累家人。復體——」大喝一聲,白光將青煙打回了郭菁體中。

屏風外,那厲鬼還在咆哮著。濃黑的霧中,程立揮劍而斬。平清在一旁護法,防止厲鬼偷進屏風內。

「紫樨,好了嗎?」平清問。

「三魄已歸位。」我答道。抬頭抹一把額上的汗,一面走到了床前。看着閉目暈睡的郭菁,我一掌拍在了她額頭。

蕭雲兒上前,吃驚的問:「你要抽走她的記憶?」

等看到一縷光束自郭菁腦中飛出,我方才停手。

那光束直衝而上,在高空炸開,最後碎成無數的小點,消失在夜空中。

朦朧中,我看到一幅破碎的畫面。有女子嬌笑連連,男子一臉溫柔的將一隻髮釵簪入女子發中。

嘆息一聲,我低聲說:「有些東西,還是忘了的好。」

「她好像要醒了?」蕭雲兒說。

我看向郭菁,見她眼皮動了動,便一指點在了她的暈睡穴。「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突然醒來看到那東西,恐怕會嚇死。還是讓她睡着吧。」

郭菁頭一歪,又安穩的睡了過去。

「我們出去幫忙。」說着,便走到了屏風外。

「菁兒。」那厲鬼大喊著,見我們出來,突然猛的一頭扎向我和蕭雲兒這邊。

平清拂塵一掃,一道白光打出,阻了厲鬼的路。

厲鬼發了狂般,竟生生受了那白光,直直衝向屏風處。

我眼疾手快,紅綾飛出,纏住了那厲鬼。

此時,程立飛身而起,一劍將厲鬼劈成兩半。許多裹着濃血的成坨狀的黑色黏稠物從厲鬼身體上流了出來,散發着陣陣的惡臭。那黏稠物落在地上,成包圍之勢,向我們淌來。

「咦,好噁心!」蕭雲兒捂著嘴,一面拉了我後退。

程立靠了過來,說:「這些東西上有毒,千萬別被它碰到。」

我一躍而起,迅速在半空中結了個印,將我們幾人與郭菁籠罩在結界中。落地后,胸后一緊,頭突然劇烈的疼痛起來。

程立忙摟住我,問:「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企圖驅散著疼痛。「頭突然有些疼。」

那一坨一坨帶着濃血的黑色黏稠物遇到結界,便停止了前進。

被劈成兩半的厲鬼吼叫一聲。一半身子不怕死的沖了過來,撞到結界后,「嘣」一聲,如摔在地上的水袋,無數的黑色黏稠炸了開,漰在結界上。

結界的光波開始變弱,漸漸有成絲成縷的黑色黏稠物盛了進來。

不待我們採取措施,那厲鬼的另一半身子突然衝破了結界,化成一團黑氣,直朝我們身後的屏風而去。我一急,忙推開程立,上前阻攔。雙手快速結印,形成一道光屏向黑氣打去。

黑氣中的厲鬼搖晃着半顆腦袋,也不躲閃,發瘋似的穿過光屏,吼叫着朝我胸口奔來。速度有增無減。

他這是連鬼也不想做了,準備魂飛魄散嗎?

好,我成全你。我準備再次結印,不料頭突然又疼了一下,手下一慢,那黑氣也近在咫尺。

「紫樨。」程立大喊一聲,突然衝過來將我摟在了懷中。

我剛想推開他,就看見蕭雲兒不知何時擋在了程立身前。那黑影咆哮著,「嘩」一聲穿過蕭雲兒的胸口,打在程立背上,瞬間化成黑煙,消失不見。

「蕭師妹。」平清大喊了一聲,上前接住了蕭雲兒倒下去的身子。

……

天山,清風軒。

「大師伯,雲兒怎麼樣?」看着大師伯緊皺的眉,我擔心的問。

大師伯看着昏迷不醒的蕭雲兒,搖了搖頭,說:「那厲鬼穿胸而過,陰毒進了雲兒體內,與血液融為了一體。……如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換血。」

「換血。」蕭雲兒是個孤兒,沒有至親之人,如何換血。「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問。

二師伯摸了摸頜下長須,說:「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就不是知道行不行?」

「什麼辦法?」我忙問。

二師伯看一眼大師伯,說道:「用三味真火,用蒸煮之法,將陰毒逼出體外。」

我瞬間臉色蒼白。用三味真火蒸煮?蕭雲兒肉體凡胎,若是如此……

「就怕逼出了陰毒,雲兒肉身也要毀了。一樣是死。」大師伯嘆道。

我躍坐在椅上,腦中一片空白。連大師伯和二師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

一開門,就看到程立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些什麼。看到我出來,他頓了頓,問:「雲兒她,怎麼樣了?」

我拔開額前的一縷發,只是說道:「她心裏還有你!」

程立怔了片刻,苦笑道:「所以呢?」

我盯着他看,不說話。

他上前一步,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可我心裏一直裝的是你。」

「我不稀罕。」我不需要他來救我,更不想蕭雲兒救他。可是,這一切都發生了。

程立看着我的眼,一臉痛苦。「紫樨!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看起來和氣善良,其實骨子裏比誰都冷漠無情。對你不在乎的人,你比誰都來得絕情。」

我的目光移到他頜下的硃砂痣上。此時,那美麗的硃砂緊縮著,仿如一顆耀眼的紅寶石。

雲兒,是不是那顆硃砂蠱惑了你的心?

那程立呢?我何時給他下過蠱?

那我呢……

我看了一眼程立,與他擦身而過。

我們都是無辜的。只是,在錯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

……

「頭又疼了?」小臭美飛到我身邊,支著花瓣腦袋,問我。

我按了按頭,「嗯!」自傷好后,就留下了頭疼的毛病。若是遇着陰冷潮濕的天氣,更是疼得厲害。「你呢?師父的封印怎麼會對你無效?」

回天山後,臭美得意洋洋的飛到我面前,一會幻化成人形,一會飛來飛去的。我這才知道,原來師父對它的封印竟然無效。

「那老道功力太差!」臭美一臉嫌棄的說。

我一拍它的頭,「說正經的!」

「我哪知道!我一覺醒來,就發現法力恢復了。」

「是嗎?」我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妖精。難道這和臭美的沒有妖氣的特殊體質有關?「好了,我去看雲兒了,你好好待着,不許亂跑知道嗎?」

「雲兒醒沒?」

「沒呢!都四五天呢,估計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最後還是只能用蒸毒之法。」

……

……

我一進屋,就看見三師伯站在蕭雲兒床前。

聽到聲音,三師伯回頭。我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希望瞬間破滅成失望。「三師伯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一會兒。」

我走到床前,替蕭雲兒捏了捏被角。

「你師父,來過了嗎?」

我回過身,沖三師伯搖了搖頭。

自回天山,得知蕭雲兒昏迷,該來的人都來看過了。除了那位。

「雲兒最重視師父。病中還叫了好幾次師父呢,可是,」我看向三師伯,「師父一次也沒有來過。」

「她倒是真狠得下心。」說着,奪門而走。

我愣愣的看着門來回的晃了幾下,最後才晃悠悠的停了下來。心中突然反映過來,三師伯這是要去找師父理論?

想着,又看了一眼暈睡着的蕭雲兒,忙跟了上去。

等我來到桃園的時候,聽得「碰」一聲,房門被一道力量擊的粉碎,伴隨有師父的大吼:「你給我出去!」

我身子一側,躲在房前半丈開外的一顆樹后。

三師伯氣極的聲音傳來。「你放心,我會走的。這麼多年,你不想見到我,我不是也一直沒讓你見到嗎?只是我沒想到啊,你竟如此狠心,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救?」

我大驚。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屋內,蕭慧背門而立,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從她不斷起伏的雙肩能看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都十多年了,你還是沒有忘了雲月。當初是我不對,不該趁你酒後,與你……。可是,既然你都了雲兒,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年,你對雲兒從來沒有好臉色,我還奇怪,你既然不喜歡這個女孩兒,當初為什麼還撿了她回來?原來……呵呵,原來如此啊。你不是恨她,你在恨我。」

我驚的合不攏嘴。蕭雲兒既然是……。望了一眼屋內,蕭慧沒有說話。肩膀的起伏加劇,雙拳緊握。雲月,是我那個外公雲月嗎?可是外公有了外婆。那蕭慧對他……

「我們從小相識,還及不在雲月與你數面之緣嗎?他不過來天山辦事,你明知他三四日便走,為什麼還不死心?當初,你聽聞京城出現巫族中人,便連夜去了京城。可惜,讓你失望了,並不是你想找的那個人。」

我趴在樹后。當初去京城的巫族中人,是雲星和阿狼。想必,蕭慧以為是雲月出現了。

「在山下你見到了紫樨,發生她眉目間與雲月相似,你又馬上去了江東楚城雪家一看究竟。你一直都忘不了那個人?紫樨和那人只有兩分相似都被你第一時間看出來了,想必他的模樣早已刻在你的心中。別說兩分,就是半分的相似,你也能發現,是不是?」

蕭慧突的轉過身來,大吼一句,「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三師伯一怔,面色蒼白。「是,我沒有資格。可是雲兒呢?你給她取名雲兒,可她是我孫世平的女兒。」

「她不是。」蕭慧怒目圓瞪,馬上否認。

「她是。」三師伯淡淡的肯定。「上回雲兒被那假妖所傷,我給她療傷的時候,清楚的看到她肩長有一枚蛇形圖案。你不要忘了,我孫家本是降魔者出生,雖家道中落,但屬於孫家的標記卻是血脈相承。若雲兒不是我的女兒,她的蛇形圖案是哪來的?」

蕭慧冷哼,「這不關你的事。」

三師伯面色複雜,又無奈又悔恨,「罷罷罷,你既不救她,我救便是。」說完,轉身就走。

我見三師伯要轉身,忙將身子縮在樹后。

卻只聽得一陣驚呼,聲音里夾着恐慌。「雲兒?」

我大驚失色,忙回頭看去。卻見蕭雲兒衣裳單薄的立在院中,纖弱彷彿下一刻就會被風吹走似的。她面色慘色勝雪,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到底聽去了多少?

蕭雲兒含淚的目光盯了屋內一眼,轉身跑了。

「雲兒。」我也顧不得什麼,忙追了上去。

……

蕭雲兒的傷最後還是用換血之法治好了。

三師伯經過換血之好,身體越來越弱。

蕭慧的臉色,卻比從前更冷了。

天山,一時之間,安靜的過了頭。

自傷好后,蕭雲兒就一直沒有說過話。我找了出來,又翻來好些江湖趣事,雜聞,講與她聽。可她一直淡淡的,不說話,也不見其笑容。

如此過了十多日。便到了蕭雲兒的生辰。臘月初六。她生辰前一晚,我便與平清幾位師兄商量,是不是想點辦法,逗她一笑。準備了一晚。誰知第二日,滿天山竟尋不到蕭雲兒。最後,竟是在廚房找到了她。

蕭雲兒到底是說話了。第一句竟然是:「我想好好和他們吃頓飯。」

我不知如何應話。只待在一旁,靜靜的陪着她。

她將所有對親人之愛,全托在了蕭慧身上。無奈,蕭慧心中有結。多是冷臉相待。如今乍然得知事實,也難怪蕭雲兒無法接受。畢竟,誰會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竟會如此待自憶。

我猜,那年蕭慧下山待了一年。應是那時生下蕭雲兒的。或許,她當初是想棄了這女嬰兒,只是,終究是不忍。這才,編了孤兒之說,將她帶回山上。蕭慧對蕭雲兒,是又愛又恨啊。

不過半個時辰,蕭雲兒便準備好了飯菜。將食物一一放至托盤,端了托盤便要離去。

我欲上前幫她,卻被她攔了下來。

看着她纖細的背影,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天山眾人中,唯雲兒待我最親。每每遇事,她都是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我這邊。如今看她這樣,我……

眸光一掃,竟然在鍋灶邊發現了奇怪的白屑。

我上前仔細查看。用手指捏了捏,放在鼻間輕聞。這是……,心中大驚,忙追了出去。

蕭雲兒被我堵在了廚院門口。

「雲兒,你在酒菜里下了毒?」我不敢置信的問她。她這是要幹什麼,是要自殺,還是要殺了蕭慧和三師伯。不行。

蕭雲兒笑得蒼白。弱聲說:「紫樨你讓開。」

不行。我哪能讓。

誰知蕭雲兒竟然趁我不注意,閃電般出手點了我的穴道。

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我急的直冒汗。運轉全身氣勁,企圖攻破穴道,急於求成之下,竟然險傷了心脈。

等我的穴道被特意尋來的程立解開時,已經又過了半個時辰了。我顧不得與他詳說,拔腿就朝桃園飛去。

奈何,趕到桃園時,園中籠上一層哀傷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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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之美人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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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厲鬼,三魄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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