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錦繡谷之戀(22)

22.錦繡谷之戀(22)

他們真心地傷心着糾纏成一團,別離的一日是亦步亦趨地向他們逼近,這一日終於到了。***

這是濃霧迷漫的一個早晨。似乎所有所有的霧都從山裏漫了出來,為他們送行。汽車開得極慢,五步以外就辨不清了。而道路依著山,曲曲折折,三步一拐,五步一彎。車從南山下去,將在秀峰午飯休息。於是,秀峰便成了他們最後一個停泊點了。車摸摸索索地爬行,人人頭上吊了一把汗,只有他倆安然,他倆希望車慢些,更慢些,霧大些,再大些,這樣,他們便可晚晚地才到秀峰,這樣,他們又格外地多得了一個霧氣障蔽的夜晚。夜晚,將把他們與別離間隔,有了一個夜晚的間隔,別離遠得多了。這時,他們想前一個夜晚,充滿了留戀與惋惜,那以前的日子,是多麼寶貴,可他們沒有珍惜,他們浪費得太多。汽車搖搖晃晃地向山下開,所有的路燈都開了,卻僅只將白霧照射得愈加白茫茫的一片。霧是噝噝地鳴著織起了障蔽,將前邊的道路藏匿得嚴嚴密密。他們心裏忽地生起一種前途未卜的感覺,充斥了一種宿命的感覺。他們迷惘起來,不知車將帶他們去哪裏,而他們是早已失了意志,順風而去。車嗚嗚地鳴著喇叭,喇叭被霧氣阻滯了,既傳不遠去,也傳不近來,像在另一個世界裏嗚咽。車窗外是一團迷茫,他們處在一世界的迷茫之中,心裏反倒輕鬆了,微微有些睏倦,有些走神,木訥著。他們的思想停滯了,連別離也不再去想,只是隨着車身搖晃着身體和腦袋,聽憑車子將他們帶到任何未卜未測的地方。

車子慢慢、慢慢地盤旋而下,盤下一層又一層,霧終於淺淡了,他們看見了迎面而來的昏昏黃黃的車燈,兩輛車嗚嗚地交臂而過,然後,看見了綽綽的人影,人影綽綽地在霧裏走着,走過他們的車窗,將臉貼近了齜牙笑着,他們齜牙笑着的面目便從霧裏陡地清晰起來,令人感到突兀而又奇異,微微地有些恐懼。他們還聽見了隱隱的笑聲,笑什麼呢?他們慢慢地吃力地活動起思想。

霧散了,原來是到了平地,周圍是無邊無際的農田,汽車如歌般地在土路上飛奔,山,朦朦朧朧地留在了背後。天亮了,太陽高照,耳膜突地鼓起,刷的一下,世界如蘇醒了一般歌唱了起來,汽笛歡快地鳴叫,飛轉的車輪擦着地面,\"噝啦啦\"地響,所有的人原來都在說話,聲音清清亮亮。她有些茫然,她茫茫然地想到,這幾日裏的聲音,卻原來都罩蔽了一層薄膜啊!山在開什麼玩笑呢!就這麼任意而任性地嬉耍著人的知覺。一層薄膜突然地破裂,露出了真相,眼前耳畔都是清清亮亮的一片。原來世界是這樣的,原來聲音是這樣的。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原來她不知不覺地一直在和別人聊天,她的聲音奇怪地變了,陌生了,又熟悉了,可她知道,這才是她的聲音,她說了並聽了幾十年的聲音。她如同睡醒了一般,睜開了眼睛,睡意還未全部消退,微微地有點難受,口裏澀,卻是十分的清楚。車廂里無比的嘈雜,司機播放的流行歌曲又幾乎蓋過了那一切:\"一加一加一加一等於四,心加心等於我愛你!\"

她動了動身體,身體里流動着清新的活力。汽車超過了拖拉機,大卡車,甚至小卧車,徑直向秀峰而去。正午時分,到了秀峰,而他們的在秀峰過夜的妄想,早已滅了,被他們自己遺忘了。他們回到這個一切都清清楚楚的世界,一時都有些困惑,有些窮於應付,他們需要適應的過程,他們好像從一個夢裏陡地醒來,他們甚至暫時地彼此都忘記了對方。

秀峰是出奇的寧靜,龍潭的水是出奇的清澈,一注活水源源地從極遠的地方流來,又流去。潭底的石頭被水洗去了稜角,光滑得可人,所有的人都脫了鞋襪,挽起褲角,站在水潭裏,他們亦沒有例外。光滑的卵石舒服熨帖地摩挲着腳,每一絲細沙都能隔着清水看清,甚至比露出在地面上的沙礫看得更清,這水是比空氣更清澈,更透明,更無遮蔽,有了這水的對照,才覺空氣其實是混沌的。她怔怔地看着水裏的雙腳,雙腳下的卵石,卵石間的沙礫。後來,人們說要去看南唐中主李璟的讀書台之類的古迹,她不想去,戀着這水,就留下了。他也不想去,也留下了。人們囑他們別逗留得太久,看好了時間,過一個小時就去門口上車,然後便前呼后喚地走了。她這時候方才想起了他,他也想起了她。他們默默地相對了一會,然後才從水裏相對走了幾步,在了一處。他們彼此都有些不習慣似的,有些尷尬。她心裏不無做作地想道:\"假如知道他也留下,我就去了。\"他也不無做作地想:\"假如知道她也留下,我就去了。\"他們的表上也不加抑制地流露出不得已的意味,這樣,才稍稍覺著了心安。然後他說:\"這裏多好,就想多待一會兒。\"她也說:\"這裏多好,就想多待一會兒。\"似乎是表明了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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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戀(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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