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靈隱寺禪僧貽寶偈薴蘿山蝴蝶作冰人(1)

1.靈隱寺禪僧貽寶偈薴蘿山蝴蝶作冰人(1)

詞曰:世事傷心甚,天公難借問。奇才不值半文錢,困、困、困!閑檢遺聞,忽驚佳遇,試編新聽。富貴今非命,成敗何須論。一春長莫向花前,恨、恨、恨!當日隋皇,後來唐主,異時同荊右調《醉春風》話說隋朝仁壽年間。江南建康府有一秀才,姓蔣名岩,表字青岩。父親蔣國士,曾為陳朝大司馬,隋文帝屢辟不起,移家西子湖邊,丘壑自娛,竟以壽終,母親葉氏,相繼而卒。單生蔣青岩一人。這蔣青岩臨生之夜,蔣夫人夢孔子抱送。因此,這蔣青岩生得身長七尺,美如冠玉,俶儻風流,聰明絕世。真箇一目十行。子史經書,般般精熟;詩詞歌賦,件件驚人。正是:才如子建人難及,貌過潘安世莫雙。

這蔣青岩每入城市,那城市中人就如牆似壁,擠塞不通,都來觀看。人人稱羨,個個驚駭,都道是神仙謫世。便是蔣青岩也顧影自愛,想着自己才品不群,立心要做個世上第一等的人。常念他父親曾受陳朝大恩,雖不能殺身報國,卻也不曾屈膝二君。因此,蔣青岩也敬守父志,無意功名,終日與二三好友,講究古今,讀書學道,不求聞達。直他父親在生,為官清正,所遺的家業也不算十分富厚。家人仆婢,足供使喚,在蔣青岩也不為不足。只有一件,他年已二十,尚未娶妻。這杭城的鄉紳大族,都要將女兒嫁他,願厚陪妝奩,只要圖他這個乘龍佳婿。眾媒婆絡繹不絕的,反來求着蔣青岩。怎奈蔣青岩只是不允,向那眾媒人說道:「你們眾人不必常來煩瑣,料這些粉妝綢帛、俗女凡胎,哪裏是我蔣青岩的對子,則除非是色如西子,才似文姬,德比孟光的,方才可允。」眾媒人聞,胸中暗想道:題目雖難,只是蔣相公這樣有品,也須是西子、王嬙,才配得他過。從此不復再來。蔣青岩也全不以為念。

一日,正值三月初旬,天氣晴和,柳肥花綻,不覺動了游春之興。寫了兩個簡帖兒,喚過隨身一個書童,喚作伴雲的,來到跟前,分咐道:「你可速將這兩個帖子,送到城內張、顧二位相公處,說我在家專候,即來回報。」伴雲領命前去。

說那張、顧兩人,一個是張吏部之子,名平,字澄江;一個是顧司徒之子,名成龍,字躍仙。這兩人都是文章魁,風雅班頭,青年妙品,也都未曾娶妻,與蔣青岩為八拜之交,心同道合。這日,他兩人都在家裏,見守門人傳進蔣青岩的帖子,兩處都忙喚肩輿,前後望蔣青岩宅中來。蔣青岩立在門外迎住,三人攜手同到內書房中坐下。伴雲忙去捧茶。蔣青岩向張澄江、顧躍仙說道:「連日春光明媚,湖山可人,兩兄何以不一見顧?」張澄江答道:「連日因老母抱恙,不敢少離。今日小安,正欲過訪,而尊簡適至,別無他故。」蔣青岩道:「小弟不知老伯母貴體欠和,有失問候。不知躍仙兄亦有何事?」顧躍仙道:「小弟連日為檢點先君遺稿,刻、編次方完,正欲拜求大序,以光卷。」蔣青岩道:「老伯生前功業文章,素為海內推服,急宜付梓,以為後輩典型;兼見吾兄大孝,此舉甚當。拙序義不容辭,但恐後生才淺。不免佛頭著糞之誚。」三人說了一會,蔣青岩道:「今日天氣佳甚,小弟已備下一樽,與兩兄同游韜光、靈隱,一覽花柳之盛。晚間便宿小齋,同過湖心亭看月,何如?」張澄江和顧躍仙連聲答道:「使得,使得,自來我抗人游湖,多是白晝,從不曾月下領略。」蔣青岩道:「兩兄不知那月下湖光的妙處,真箇難以形容。於今且去游山,到晚間試看便知。」正說間,伴雲走來稟道:「轎已齊備,酒席已先去了,請相公起身。」蔣青岩聞,便同張澄江、顧躍仙一齊到門外上轎。三乘轎子,緩緩而行。只見那一路上,遊人如蟻,車馬成行,即垂花笈,水綠山青,好生可愛。有詩為證:柳肥花綻暮春天,水綠山青滿目前。

今古遊人將不去,年年載酒醉山巔。

三乘轎子行不多時,已望見靈隱。三人一齊下轎,攜手而行。但見那游女如雲,一個個都下了轎子,雜在男子隊里遊玩。這蔣青岩、張澄江、顧躍仙三人,看那些婦女,都是粉妝脂補的物事,絕無一人入得他三人的眼睛。他三人同到冷泉亭上,坐了一回;又到飛來峰下,遊玩半晌;串了一回洞,然後才進靈隱寺中去隨喜。這年,寺里到了一位善知識,喚做自觀和尚,在寺內談禪,因此比往年更覺熱鬧。蔣青岩等三人素厭和尚,怕去相見,只就在大殿上隨喜了一會,便從後路竟望韜光而來。未至半山,早見眾家人撿了一塊平地面,鋪下氈子,擺了酒肴,見蔣青岩到了,一齊垂手側立。張澄江道:「我們既要登頂,何不竟將酒席移到山頂上去!」蔣青岩道:「小弟愚意,也正是如此。」忙分咐家人移席上山。他同了張澄江、顧躍仙隨後緩緩而上,一步一步來到韜光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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