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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正文結局）
陣痛到分娩的時間，有長有短,疼痛程度因人而異,俞青顯然沒那麼幸運,不是短的那位,疼痛也不是輕的那位。
從下午到晚上,陣痛已經從六分鐘一次縮至三四分鐘一次,俞青只覺得從腰的位置開始麻木,而她卻只能滿身是汗的咬牙忍着。
半夜裏，俞爸老爺子以及俞欣都回去了,只留了俞媽和老太太在這兒,後來太晚,馮子繁便在醫院對面的酒店要了一間房,讓倆兒老人先去休息，自己則獨自守着。
他把兩人送去回來時，俞青開始迷迷糊糊的睡去，但不到幾分鐘，就被痛醒了，整個人汗涔涔地縮在被子裏，甚是可憐。
馮子繁實在看不下去，拿着盆接來水，用毛巾幫她擦了擦身上。
俞青總算能舒服點了，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半個小時，醒來時，看見馮子繁拿着醫院的書坐在床尾，故意將枱燈壓低了些，昏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令她突生一股安全感。
她舔了舔乾枯的唇，啞著嗓子喚了一聲：「老公……」
這還是自打那天之後，她第一次喊這個字眼兒。
馮子繁有些愣，立刻心頭一動，挪過來俯身，溫柔地捋開她額頭的髮絲，問：「怎麼了？」
他的聲音輕緩地滑過耳際，在這寂靜的病房裏，顯得尤為柔情。
俞青聽着，忽然間一股酸楚，咬着唇哭了起來，她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眼淚卻是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馮子繁嚇了一跳，忙邊幫她擦淚邊詢問：「怎麼了？真的那麼痛么？那咱們不撐了好不好？」
俞青搖頭，哭得極委屈，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馮子繁看着也難受，覺得自己也整個都不好了，忙底下頭親吻她的臉頰，輕聲細語地哄著：「好了好了，寶貝不哭了，沒事的沒事的……」
俞青伸長手，主動摟住他的脖頸，把臉埋在他的肩膀處，仍是沒忍住哭意。
就這麼一抽一抽地哭了好一會兒，馮子繁肩膀處的衣服都已經濕，她才稍稍鬆了手，可憐巴巴地抬頭看着馮子繁。
馮子繁頗為無奈，笑了笑：「剛幫你擦了汗，這會兒又哭得一臉濕。」
說着，他正準備起身去拿毛巾，就被俞青拉住了，低頭便見她憋著嘴，還是一臉委屈，不過倒是很快又放了手。
馮子繁搓了乾淨的毛巾回來，幫她擦了臉，然後將毛巾隨手放在床頭，又俯□子摸着她的臉，低低地問：「告訴老公怎麼了？哭得我心都快跟着碎了。」
俞青抬起手輕輕拽着他的衣服，搖了搖頭。
一會兒后，又軟軟地說道：「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馮子繁笑：「我不是在這兒么。」
俞青再次搖頭，聲音顯得無力：「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她胎膜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他，抽了抽鼻子，說：「老公，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不去想了，以後都不去想了。等寶寶出生，我跟你好好過日子，把他撫養成人。」
馮子繁低眸看着她，神色動容，片刻后，他微微勾起嘴角，深情款款地在她額上、鼻尖、嘴角都落下輕吻，然後他抬起頭，看進她眼裏，深沉又堅定的眸光。
他低低應了一聲：「好。」
俞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這一刻想通了的，她只覺得身體那麼痛，但是看見了他，她習慣性的想依附，想要他的疼愛，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溫度……
然後她發現，其實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
她還有他，還有寶寶的未來。
這天後半夜裏，當陣痛越來越劇烈，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時，她幾乎是靠着他的安慰和疼惜熬過來的。
當天灰濛濛的亮起，她被推進去了產房前，握着他的手放開，手心裏殘留着他的溫度，她攥得緊緊的，生怕遺漏了一分一毫。
她覺得，其實這場戰並不難打，因為有他陪着。
……
不知努力了多久。
最後的力氣被抽走時，她忽而覺得有什麼被拿走了，然後耳邊便是軟綿而悠長的哭聲，像極海際對面的鐘聲那般洪亮，也像極了大雨之後雨水滴落時那般的清脆……
她甚至覺得，那是一隻小貓，在午後的陽光中，舒軟人心地叫着。
不過，顯然，這隻小貓有些頑皮，因為他叫得實在有些吵人。
——
俞青迷迷糊糊醒來時，她看到了一堆人。
他們聚在一起，都背對着她，然後時不時傳來歡喜的笑聲。
俞青覺得有點頭暈，自己努力清醒了下，然後無力地抬起手，隨手一抓，也不知是誰的衣角，扯了扯，乾澀沙啞的嗓音發出委屈的聲音：「寶寶，我的寶寶……」
她還沒看見過一眼呢！
她的聲音在一片和諧里輕而易舉的被淹沒掉，她有點氣，咬牙用力一拉，扯著嗓子喊：「我要看寶寶！」
終於，他們靜了一下。
然後被她抓住衣角的那人這才轉過身來，原來是馮老爺子……
她看清楚后，忙訕訕收回手。
大家的注意力都轉過來了，被她剛才孩子氣的行為逗笑，紛紛朝着她圍了過來。然後她目光盼首望去，終於見着俞媽懷裏抱着孩子走了出來：「來來來，給你看給你看，瞧你急的。」
俞媽將孩子放在她旁邊，她側過臉，低低看着。
喜慶的紅色襁褓里，她看見一張有些黃又有些紅的小臉，還有點皺皺的感覺，有些丑。不過不知為何，她這麼看着，心裏就是覺得暖烘烘的，她有點想哭，她覺得很感動，還有她想摸摸他，親親他，跟他說——寶寶，我是媽媽。
但她最後卻什麼都沒做，也無法說出什麼話來，只是這麼看着，眼角開始濕潤。
病房裏也在這一刻顯得尤為安靜，大家都欣慰地看着床上的母子。
「別哭。」馮子繁蹲在床邊，手指滑過她的眼角，他柔和的目光帶着笑意注目着她，然後低沉的聲音說道：「別哭，對眼睛不好。」
俞青抬眸看着他，有些模糊，但她就是能想像出他此時此刻的神色。
然後她忍了忍，將眼淚忍了回去。
下一刻，馮子繁便起身俯下，在她額頭落下一吻，輕聲說：「老婆，辛苦了。」
——
介於是長孫，於是孩子的任何事項都顯得尤為重要，包括名字。
四位長輩再加上俞家老奶奶，圍坐在一起商討了兩天之後，例出三個來給馮子繁和俞青選。
老爺子帶着老花鏡，一個個的念出來：「馮懿晟，馮懿梵，馮懿煒，這三個是我們拿着字典，算著八卦得出來的成果，你們兩口子選一個吧。」
這時馮子繁正在喂俞青喝粥，兩人對視了一眼，馮子繁便問：「哪個梵？」
「上林下凡，梵高的梵。」
馮子繁想了想，說道：「就單一個凡吧，簡單點，沒那麼複雜就行了。」
然後他回頭來繼續喂俞青，便見着她含笑望他，神色似在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馮子繁只是笑笑。
孩子的名字定了下來，大名馮懿凡，小名凡凡。
秦嶼開玩笑說：「這名取的，以後俞青省事兒了，喊一聲，爺倆兒都能應。」
俞青笑笑，便說：「這名還是好的，不出奇也不難聽，我就是想他這樣簡簡單單的就好，其他的無需勉強。」
馮子繁握着她的手，點頭。
秦嶼便笑：「也對也對，簡單點好，別跟他爹似的。」
馮子繁瞪眼：「我兒子不像我要像誰啊？！」
然後下一刻，秦嶼就被攆出病房了，關門前馮子繁吼了一句：「滾蛋！別吵我妻兒休息。」
秦嶼在門外癟了癟嘴，便走邊嘀咕：「你丫的就得瑟吧！」
關於月子。
馮子繁找俞青商量之後，俞青說：「這問題我早就想過了，老太太不是想我去她那兒坐月子么，只要她不嫌我麻煩，不怕累，我倒也無所謂。」
馮子繁怕她只是遷就，便說：「你要是覺得月子中心方便，抑或是想回娘家，都可以隨你的意，其他的你無需去想，我去溝通就好。」
俞青搖頭，摟着他的脖子說：「老公，別這樣遷就我，我說過，我們好好的在一起，不再去提及過往，所以我體諒你，抑或是照顧你家人的感受，都是應該的。」
馮子繁動容，低首親親她，然後笑着說：「孩兒他媽，謝謝你的體諒。」
俞青也笑，俏皮地說：「孩兒他爸，不用謝。」
……
俞青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還記得在醫院的那些天，半夜裏，她醒來，看見枱燈下，他俯首望着寶寶的神情，是她見過最溫柔的神情。
當時她迷迷糊糊的便在想——
往事如煙，往事如風。
你我，相望牽得白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