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還有溫暖的家

記憶就像泛黃髮卷的黑白膠捲般，依稀記得，八年前的某個夜晚，一家四口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初始時的不適應，使得懵懂的少年惶恐不安。

當時的不安，似乎不是因為陌生的環境，更似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噩夢般縈繞在心頭。

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不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溫馨的四口之家不復存在，殘留下兩個幼小稚嫩的迷茫恐慌面孔。

父母不在了！

那一刻開始，少年懂了，悟了，沉重的負擔全部壓在他的肩上，生活上的貧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為此他不得不細心計算每一筆開支，以免造成過多的壓力。

來自生活的拮据、陷入輟學危機的學業等一系列難題，一一擺在少年面前，他獃滯地看着這一切發生，迷茫一段時間后，他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

每天擠出學習之餘的課外時間打工，由於屬於未成年人，尋找工作的難度可想而知，後來，他找到了一份工作，乾的是最累最苦的活，他每天咬着牙、按下眼眶打轉的眼淚，靜靜地承受着一切。

或許是上天的眷顧，在那非人的環境裏打了兩年臨時工，幾番輾轉后，他來到了一家中餐廳。老闆是一個中年男子，對待少年很好，就這樣，又是兩年過去了。

期間，他被星探發掘，來到了S.M開始了練習生生活。

他來到S.M的理由很簡單，他需要錢，一筆不小數目的錢，不是很迫切，但卻必須需要。

幾年下來的遭遇，他漸漸成熟、勤奮、堅毅，思想與同齡人相比更加理xìng，考慮得更加周到，但他很累。

眼前的徐珠賢是在搬來不久就認識的，當時的她還邁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捏著肉乎乎的小手指，站在他面前，咬字般叫了幾聲『哥哥』。

如今，時間過得真快，小女孩長大了不少，自己也坑坑窪窪走過了那段艱難的rì子，期間作為鄰居徐家也沒少幫助，這一點使得韓彬心裏感激不已。

「小珠賢，先回去吧，哥哥也要進屋了。」韓彬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腦袋，小女孩的眼神清澈透亮，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兩隻小手捏着裝著紅薯的袋子，頓了一會兒，徐珠賢猶豫着要不要留下來，但一想到韓彬喜歡聽話乖巧的孩子，就決定先回家先，改天再來，反正自家也就隔着不遠。

「好的，韓彬哥哥再見。回家后我會跟媽媽說，紅薯是哥哥給的。」徐珠賢道別時還不忘紅薯的事情，看得出小女孩對『外人』這件事很重視。

「小孩子脾氣！」韓彬看着徐珠賢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轉角，嘴角揚起柔和的線條。臨別時還特意說了一下紅薯，韓彬就知道她在強調他不是外人，因為她徐珠賢從不會收取外人給的東西。

將門前的椅子收起來，棉質的椅面暖暖的，似乎還殘存着小女孩的體溫。韓彬輕輕撫過，眼睛微微眯起，盈著笑意。

徐珠賢每天都會來韓彬的家裏，特別是星期天臨近七點左右，提前回來的韓彬總會在遠處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坐得挺直，腦袋環顧四周，跟偵查敵情的哨兵似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韓彬也不怎麼記得了，似乎在徐珠賢懂事不久，就一直持續到現在。而韓彬隱隱明白，小女孩總是想幫助他，是心疼還是別的原因，他就不知道了。

收起椅子，韓彬推開緊閉的房門，因為一般有徐珠賢在，所以房間一般不上鎖。

房內光線暗淡，空蕩蕩的客廳映入眼帘，靜悄悄沒有一點家的溫暖，清冷無比。脫下鞋子、帽子，解下圍巾，然後一一放好。

壓低着腳步落地的聲音，韓彬輕聲緩步走向那間微微露出一條縫隙的卧室，安靜的房間內只有他細微的呼吸聲，以及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他的臉上映着暗淡的光芒，流露出的是一種淡淡凄傷，一抹濃郁的憂慮籠罩在青澀的臉上，隱隱還夾雜着一絲害怕。

輕輕推開卧室的門，卧室內一盞水晶燈綻放着璀璨的亮光，窗戶處帘布垂地，一張雙人床上躺着人影，那人露出的雙手壓着被褥，褶皺的被角蓋到雪白的脖頸，露出一張安詳的臉。

多想靜靜地、永遠地看着這張熟睡的臉，韓彬蹲下身來，手指輕輕滑過那張蒼白的臉龐，然而順滑的流暢感突然一頓，僵硬在那，隨之定格的還有韓彬臉上浮現的恐懼感。

突然之間，那種害怕失去、恐懼孤獨的心慌又再一次升起，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平rì裏帶着溫和神sè的瞳孔，變得憂傷不安。

他會失去她嗎？唯一可以依靠的妹妹，他怕，怕噩夢再次身臨其境，重聞那段灰sè的噩耗。

他溫和下的堅強，堅強下的執著，堅持不懈地為那個出道成名的夢想付出，全都是為了眼前熟睡的妹妹，為了能重新看見她往rì站在陽光下開朗的笑容，發自內心的那種純凈的笑。

會成功的！他一直堅信着。

似乎是感受到臉上傳來的細微抖動，韓雪迷糊糊地睜開眼皮，黑sè的眼睫毛輕輕顫抖，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和往rì一樣溫柔的臉。

只要每次醒來能見到這張柔和的笑臉，韓雪就感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幸福竟來得如此簡單。

「哥……」輕聲呼喚，剛剛睡醒時帶有的慵懶，使得她的聲音拉長著，帶着一絲撒嬌的味道。似乎察覺到聲音的異樣，臉上不禁一紅，羞澀地低聲道：「哥真是的，怎麼每次都蹲在這裏，半聲不響的。」

「沒事，就是想認真地看着你，把你臉上的每一個細微都記住。」韓彬微微一笑，捏了捏她小巧jīng致的鼻樑。只不過，帶着笑意的聲音下，那股酸酸脹脹的心酸，堵得他快喘不過氣。

因為怕有一天，我害怕會把你忘了。

韓雪微紅的臉變得通紅，紅撲撲地，可粉嫩下的病態蒼白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黑亮的髮絲凌亂地披在枕邊，她兩隻小手的手指輕捏著被褥，羞澀地拉起來遮住了羞紅的小女生模樣。

看着她羞羞的樣子，可愛乖巧，惹人憐惜。明明她很開心，可韓彬心頭又是一酸，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地插了一下，很痛！

「哥，肉麻死了，羞羞！」韓雪將小臉掩在被子裏，略帶撒嬌地嗔怪道，那股甜膩膩的開心味道卻能清晰辨認出來。她開心，因為眼前的人，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她都能心滿意足。

很小的願望吧！有時，她甚至希望能和他出去玩一玩，像小時候那樣，可那已經是一種奢侈，幾乎遙不可及的渴望。

「起來了，今天回來地早，想吃點什麼，哥都滿足你。」韓彬略微拉下她緊攥的被角，笑呵呵地說道。

「抱抱！」

韓雪膩著聲音，兩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sè的小手掙開被褥，伸在半空，眼睛輕眨，長長的睫毛抖動着，定定地看着韓彬，就算眼睛眨動，彷彿都阻止不了瞳孔里裝着的影子，滿滿的。

韓彬站起身來，然後俯下身去，強健有力的雙臂環過她纖細的腰肢，溫柔輕輕一攬，就把她從床上抱在懷裏，緊緊地抱住，好像一放鬆就會失去般。

抱抱這種兒時的遊戲，在記憶里，依舊那麼清晰，以前是因為她撒嬌著不起床，身為哥哥的他抱着她起來，笑着說『長不大的小女孩，不知道羞羞』。那時還是一家四口，多麼溫馨。

可現在的抱抱是因為她虛弱得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由着他抱着，用力地攬在胸口，用心地感受着那份還跳動着的頻率，這樣他就會很安心。

「喲，小懶蟲，起床吃大餐了。」韓彬拉着聲音笑道，羞得懷中的韓雪的頭深深埋在他溫暖的胸懷裏。

「哥……」今年十五歲的韓雪，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不滿地叫了一聲。

輕輕抱着，韓彬也不再打趣着她，攬著懷中還散發着餘溫的柔軟身子，心裏也是不由一暖，直接來到客廳，打開水晶燈盞，暗淡的客廳煥然一亮。

韓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韓彬的臉看，定定痴痴地看着。俊朗的側臉，優美的線條弧度，削尖而不顯刻薄的下巴，還有溫柔得能融化人的眼神，靜靜一看，很迷人，很耐看。

突然，韓彬感覺臉頰傳來一陣清涼的柔軟，帶着點迷人的體香，轉過頭去不解地看着懷中的韓雪。

「又不老實。」韓彬把她放在餐桌的椅子上，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接着說道：「好好獃著，哥去做晚餐。」

看着他寵溺的動作，轉身離開的背影，韓雪不由痴了，視線全都被那道並不壯碩的削瘦身影緊緊牽住，獃滯地撐著下巴。

「你的悲傷，我怎會不懂呢？哥！」她的眼裏滿是心疼，巴掌大蒼白的臉流露出痛心的神sè。她心目中完美的哥哥，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從那一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