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童話一則（1）

四爺剛吃完了飯，擦擦嘴，自個兒站在階沿邊兒看花——讓風沙颳得怪寒磣的玫瑰花。「啪，啪，啪」的一陣腳步聲，背後來了寶寶喘著氣嚷道：

「四爺，來來，我有好東西讓你瞧，真好東西！」

四爺側着一雙小眼，望着他滿面通紅的姊姊獃獃的不說話。

「來呀，四爺，我不冤你，在前廳哪，快來吧！」

四爺還是不動，寶寶急了！「好，你不來就不來，四爺不來，我就不會找三爺？」說着轉身就想跑。

四爺把臉放一放寬，小眼睛亮一亮，臉上轉起一對小圓窩兒——他笑了就跟着他姊姊走，寶寶看了他那樣兒，也忍不住笑了，說：「來吧，真淘氣！」

寶寶輕輕的把前廳的玻璃門拉開一道縫兒，做個手勢，讓四爺先扁著身子擠了進去，自己也偷偷的進來了，順手又把門帶上。

四爺有些兒不耐煩，開口了。

「叫我來看什麼呀，一間空屋子，幾張空桌子，幾張空椅子，你老冤我！」寶寶也不理會他，只是仰著頭東張西望的，口裏說：「哪兒去了呢，怕是跑了不成？」

四爺心裏想：沒出息的寶寶，準是在找耗子洞哩！

忽然吱的一聲叫，東屋角子裏插豁的一響，一頭小雀兒沖了出來，直當着寶寶、四爺的頭上斜掠過去。四爺的右腿一陣子硬，他讓嚇了一跳，寶寶可樂了，她就講她的故事。

「我呀吃了飯沒有事做，想一個人到前廳來玩玩，我剛一開門兒，它（手點雀兒）像是在外面候久了似的，比我還着急，撲棱的一聲就穿進了門兒。我倒不信，也進來試試，門兒自己關上了。

「它呀，不進門兒着急，一進門兒更着急，只聽得它呼啦呼啦的飛個不停，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一會兒往南。我忙的盡轉着身，瞧着它飛，轉得我頭都暈了。它可不怕頭暈，飛，飛，飛，飛個不停，口裏還呦的呦的唱着，真是怪！讓人家關在屋子裏，它還樂哪——不樂怎麼會唱，對不對四爺？回頭它真急了：原先它是平飛的像穿梭似的——織布的梭子，我們教科書上有的不是？它愛貼211

著天花板飛，直飛，斜飛，畫圓圈兒飛，著邊兒一頓一頓的飛；回頭飛累了，翅膀也沒有勁兒，它就不一定搭架子高飛了，低飛它也干，窗沿上爬爬，桌子上也爬爬；它還想跳哪，像草蟲子有時它拐著頭不動，像想什麼心事似的。對了！它準是聽了窗外樹上它的也不知是表姊妹，也不知是好朋友，在那兒「奇怪——奇怪」的找它。可憐它也說不出話，要是我，我就大聲的哭叫說：『快來救我呀，我讓人家關在屋子裏出不來哩！快來救我呀！』

「它還是着急，想飛出去，我說它既然要出去，當初又何必進來，它自個兒進來，才讓人關住，它又不願意，可不是活該，可又是！它哪兒拿得了主意，人都拿不了主意，可憐哪！它見光亮就想盲沖，暴蓬暴蓬的，只聽得它在玻璃上碰頭，准碰得腦袋疼，有幾次它險點兒碰昏了，差一點閃了下來。我看得可憐，想開了門放它走，可是我又覺得好玩，它一飛出門就不理我，它也不會道謝。它倦了，蹲在樑上呆，像你那樣呆。四爺，我心又軟了，我隨口編了一個歌兒，對它唱了好幾遍，它像懂得，又像不懂得，真慪氣！那歌兒我唱你聽聽，四爺，好不好？」

四爺聽了她一長篇演說，瞪着眼老不開口。他可愛寶寶唱歌兒，寶寶唱的比誰的都好聽，四爺頂愛，所以他把頭點了兩下，寶寶就唱：

雀兒雀兒，

你進我的門兒，

你又想出我的門兒。

砰呀砰呀，玻璃老碰你的頭兒！

四爺笑了，寶寶接着唱：

屋子裏陰涼，

院子裏有太陽。

屋子裏就有我——你不愛：

院子裏有的是，

你的姊姊妹妹好朋友！

我張開一雙手兒，

叫一聲雀兒雀兒：

我願意做你的媽，

你做我乖乖的兒。

每天吃茶的時候，

我喂你碎餅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