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2)

2.第一章(2)

晚飯過後,王二丫的兩個弟弟連臉也懶得擦一把,就拖着疲憊的身子到隔壁的房間補覺去了。***王二丫卻並無睡意,不多時,他隻身披了件單衫子,來到井口邊的荒坡上,斜躺着抽起了悶煙。

初夏的塞外高原,到處溢漲出青嫩嫩甜絲絲的味道,黑沉沉的夜幕之下,遠山近坡突兀閃現,一如煤井裏深邃的巷道,延伸到四面八方。滿天的星斗眨巴著明亮的眼睛,似遙遠的幽靈,展現在神秘莫測的乾坤境地之上,讓塵世之人心生冥寂,靈覺空妄。王二丫指間的煙蒂一明一滅,間或還可以照見他那塗滿煤塵的蒼老了的瘦臉。此時此刻,誰也難以將他和小煤窯主聯繫在一起,他也寧願自己是個攬工的煤黑子,而不是眼下這愁眉不展的煤老闆。令他犯難的不單單是背負着幾十萬元的借貸款,關鍵是現在煤炭市場的持續疲軟走低,使得開煤礦成了承擔巨大風險卻獲利微薄的黑色行業。一如他白天入窯幹活、夜晚遙對星空一般,根本不能從中看出一丁點兒的陽光色彩。他整天浸泡在暗無天日的幽幽黑色之中,雙手是黑色的,臉面是黑色的,面對的一切也都是黑色的。這些黑色的幽靈如同鑽心蟲一般,正一點點地噬咬着他,浸染着他,由外及里,使他實在難以忍受。他想吼喊哼叫,他想掙扎甩脫,但是,他就像盲人一般,他承認了自己只能是一個守望黑暗的瞎子的現實。他保持了盲人的無奈與平靜。他要學會與黑暗溝通,他要學會與黑色共處,他要學會在黑幕的包裹中寂寞卻不可寂寥地生存下去……

順着這種在黑色中生存下去的意念,王二丫羸弱黑瘦的身子漸漸有濃重的鼾霧冒出,繼而就有雷濤聲此起彼伏地跳過這梁蓋過那峁,將黃土高原的深夜顛覆在了一片沉香的迷醉之中。

王二丫身子沉靜了下去,心卻進入了另外一種半虛半實的霧霾境地:霧境中的他是一隻跳躍翻騰的玉兔,不過,他這個四十九歲的屬兔之人恰逢本命之年,太歲土壓運,羅睺星照命,按命理運程推算,當屬事憂災繁之年,實需事事躲避忍讓,收心養性才是。但是,偏巧這一年的這一天裏,他們卧牛溝村刮來了一股什麼民主新風,要重新選舉村主任。他王二丫是這個有着二百多口的人村子的村主任,現在要重新再從這二百多雙筷子裏挑選出一根,僅僅是一根做旗杆的話,那當然還是非他莫屬了。不信,你們就挑吧,選吧。王二丫靜靜地坐在枱子上,胸有成竹地等著選舉的結果,對眼前鬧哄哄的場面,顯得不屑一顧。對於早已有了定局的選舉,善於表演的人們還是硬要一本正經地去那樣忙活一番,過場一番,美其名曰:依法選舉,法定人選云云。

但是,這樣的選舉形式一旦到了他們卧牛溝村,其中的形勢就大不一樣了,似有一種翻天的煙雲迷蓋直下,選舉結果充滿了無數的撲朔迷離。它並未按照人們預先設定的腳本而來。結果是,全村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夥子朱一飛橫空殺出,劈頭蓋臉、毫無面地奪走了他那村主任的「寶座」。王二丫那個急呀,直急得咬牙切齒,渾身直打冷戰……

王二丫猛地驚坐了起來。蹊蹺的夢境讓他驚恐不已。他現在早已不再是什麼村主任了,可幾個月前的那個村主任選舉場面,為何又要如此清晰地多次在他的睡夢中出現呢?他真不知道,這種落選后的心理折磨,要等到幾時才能休止。哎,王二丫呀王二丫,你現在是村主任當不成了,煤礦又沒有甩脫賣掉,現在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來開辦。辦礦可不比當村主任那麼風光,一切都得從零開始,事事都需盡心費力。也罷,我王二丫倒要干給全村人看看,看究竟是我王二丫無能耐,還是你們狗眼看人低?

王二丫因了這場夢境,又咬牙切齒地狠想了半天,不覺有股雄壯的氣息湧上心頭。他那慣常的二杆子脾氣又上來了。他不管現在是月黑風高,也不管荒郊野外有啥豺狼鬼怪,他從剛剛睡覺的那道斜坡上跌跌撞撞地走下來,端直來到了小煤窯口的門前。他準備立刻下到井裏,馬上開始幹活,因為,唯有煤井裏的超強體力勞動,才能徹底磨滅他心頭那股怨恨的火焰,才能使他走出失敗的陰影,感覺舒坦許多。同時,幹活越多,他的成就感就越強,離他村主任落選的陰霾也就越遠。從某種程度而,他現在不是在為開辦煤礦而出力,他純粹是在那裏泄自己心中的那種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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