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三十一(4)

216.三十一(4)

「你總算熬到頭了,可我心裏好像貓爪子抓了一樣難過。***」禿子一邊用手撫摸著胸,一邊無力地搖著頭。

「隊長,你可不能這麼想,我知道你也為難,隊上幾百號人向你要飯吃呢,你不這樣做行嗎?」

「可誰這麼想過?只有你這有文化的人才亮清呀!」禿子聽了秀青的話,踏實了很多。接着,他又慚愧地說:「我,沒讓大夥過上一天好日子!要是我先前也能像人家外省那,叫啥?哦,元寶村或是小崗村那個隊長有一點點先見之明就好了!眼下我看還是人家由二那辦法好,有遠見,有膽識啊!過陣子,我不當這爛屁子隊長了,想學由二的樣,做些小本生意。」

「也好,如今國家政策好轉了!」秀青也鼓勵禿子道,「如果將來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吱聲,千萬不要客氣!再說了,這麼多年,沒少讓你費心。」

「再甭損我了!」禿子無奈地搖著那光亮的禿頭,一副灰溜溜的樣子。

這時,福娃忙出來打圓場說:「好我的大隊長,你沒做虧心事,半夜咋也怕鬼敲門呢?」

禿子推一把福娃那稍稍胖的瘦小身子,氣憤地怨道:「只要你半夜不敲我門,我就燒高香了。」

秀青怕他倆犟起沒個完,笑着安慰道:「行了,都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以後都甭再提了,讓咱們還是從頭開始吧!」

就在這時,有人喊道:「秀青,快,車來了。」

「好,不說了,不說了。大夥再別黏糊了,讓秀青快上路吧。」

送行的隊伍當中,有一人孤零零站在不遠的僻背處,目送著秀青。她是春花。春花那晚被德貴強姦后,一直沒敢告訴任何人。誰知過了不長時間,她就感覺身體不大對勁,這才在母親的一再追問下,將自己可能被德貴蹂躪的事對她娘說了。她娘急忙轉告了兒子。禿子聽后,沉吟了半晌,壓低聲叮嚀母親和妹妹乖乖聽他的——千萬不敢吭聲。春花和母親一聽,知道白來了,嘴上不敢說,心裏卻都嫌禿子做事窩囊。親妹妹眼睜睜地讓德貴欺負了,卻不敢大膽地站出來為妹妹撐腰,反而要忍氣吞聲。話雖這麼說,可事還得按禿子說的辦。春花和娘心裏亮清:當時德貴正得勢呢,即使他們把德貴告了,禿子作為一個生產隊長也把他奈何不了。與其告了落得一身臊,還不如將這事自個悄悄掩埋了落個光堂、乾淨。不久,禿子和母親商量及早把春花嫁給了五十里開外的一個老實巴交的富農分子。出嫁那天,禿子整個李家都沒敢聲張,像做賊似的悄悄把妹子嫁了。半年後春花就生下了一個孩子。可是,春花不甘心就這樣過下去。她想念天命,便時常跟那個富農分子找事鬧彆扭,三天兩頭熬娘家。那次和秀青到雞娃窩煤礦拉煤就是跟自己男人鬧了仗,正好娘又因自己的不幸擔憂而卧床不起,要她去服侍,這才有了那次和秀青一道去拉煤的巧遇和後來的結伴同行。

前幾天春花娘去春花家,春花問起天命,她娘說秀青今天將要回城。她感覺自己沒臉再見秀青,只好遠遠地為她送行,為她祝福。

車,緩緩啟動了。對着車窗外送行的親人揮手的一剎那,秀青想起那句詩來: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

此時的秀青怎麼也沒詩人那般瀟灑和無所顧忌。

一個小男孩飛快地向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揮着小手。寶珍瞅見了,流着淚驚喜地大喊:「媽,快看,那不是寶豐嘛!咱們也把他帶上吧!」

秀青也看到了,她的眼淚順着臉頰大滴地流淌,淚滴在了裝有寶珠的書包里。她眼看着寶豐單薄的身影越來越小,並漸漸消逝在遠方綠色的海洋里。

「妹妹呦,你甭急兜兜的走呦。要走,你就帶着哥哥一搭走呦。你這一走,不知帶走了哥哥多少念想呦——你可揣摸到哥哥心坎坎里有多難過呦!」忽然,秀青的耳際傳來了天命粗獷而悠揚的歌聲,「妹妹呦,你真格格忍心走呦!哥哥心裏亮清清呦,就算拽斷你的小辮辮呦,留也留不下你呦。你臨走了!再聽哥哥掏一回心窩窩的話呦:你真真要遠走呦,就走那大路路——走那小路路呦,那岔岔多呦!頂住喔崖畔畔呦,你就朝回窩呦。站在那高梁樑上呦,你擺擺手呦。哥哥我呦,二話不說就把親蛋蛋你往回背呦。背親蛋蛋你回屋呦,再上哥哥那熱炕炕呦。咥一口喔紅醉醉的蛋柿呦,還是咱一家家人親噹噹呦!」

車似乎更快了,眼前,完全是一望無際的春光。正午的太陽從秀青頭頂高高地普照下來,使這春光顯得那麼耀眼,照得她一下子竟然看不清了前行的路。

此時,秀青知道,車行駛得越快,自己離省城就越近了。可她一點也不知道,在這個春天裏,自己將如何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生活。

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早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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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鳳巷(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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