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代序一代才女林徽因(1)

1.代序一代才女林徽因(1)

蕭乾

一九三三年深秋的一個下午,我照例到文科樓外的閱報欄去看報。***那時我住在臨湖的六樓,是個剛從輔仁英文系轉到燕京新聞系的三年級生。報欄設在樓前,有兩架:一邊張貼著北平的《華北日報》和《晨報》,另一邊是天津的《大公報》和《益世報》。忽然,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版盡底下一欄,看到《蠶》和我的名字。那是前不久我寄給沈從文先生請他指教的,當時是準備經他指點以後再說的——倘若可以刊用,也得重抄一遍。如今,就這麼登了出來,我自是喜出望外。儘管那是把五千字的東西硬塞進三四千字的空間里——也就是說,排字工人把鉛條全抽掉,因而行挨行,字挨字,擠成黑壓壓一片。其實,兩年前當熊佛西編《晨報》副刊時,他也登過我的一些短文,記得有一篇是談愛爾蘭小劇院運動的。然而這畢竟是自己的創作第一次變成了鉛字,心裏的滋味和感覺彷彿都很異樣。

然而還有更令我興奮的事等在後面呢!

幾天後,接到沈先生的信(這信連同所有我心愛的一切,一直保存到一九六六年八月),大意是說:一位絕頂聰明的小姐看002

上了你那篇《蠶》,要請你去她家吃茶。星期六下午你可來我這裏,咱們一道去。

那幾天我喜得真是有些坐立不安,老早就把我那件藍布大褂洗得乾乾淨淨,把一雙舊皮鞋擦了又擦。星期六吃過午飯我蹬上腳踏車,斜穿過大鐘寺進城了。兩小時后,我就羞怯怯地隨着沈先生從達子營跨進了總布衚衕那間有名的「太太的客廳」。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林徽因。如今回憶起自己那份窘促而又激動的心境和拘謹的神態,仍覺得十分可笑。然而那次茶會就像在剛起步的馬駒子後腿上,親切地抽了那麼一鞭。

在去之前,原聽說這位小姐的肺病已經相當重了,而那時的肺病就像今天的癌症那麼可怕。我以為她一定是穿了睡衣,半躺在床上接見我們呢!可那天她穿的卻是一套騎馬裝,話講得又多又快又興奮。不但沈先生和我不大插嘴,就連在座的梁思成和金岳霖兩位也只是坐在沙上邊吧嗒著煙斗,邊點頭讚賞。給我留下印象的是,她完全沒提到一個「病」字。她比一個健康人精力還旺盛,還健談。

那以後,我們還常在朱光潛先生家舉行的「讀詩會」上見面。我也跟着大家稱她做「小姐」了,但她可不是那種只會抿嘴嫣然一笑的嬌小姐,而是位學識淵博、思想敏捷,並且語鋒利的評論家。她十分關心創作。當時南北方也頗有些文藝刊物,她看得很多,而又仔細,並且對文章常有犀利和獨到的見解。對於好惡,她從不模稜兩可。同時,在批了什麼一頓之後,往往又會指出某一點可取之處。一次我記得她當面對梁宗岱的一詩數落了一通,梁詩人並不是那麼容易服氣的。於是,在「讀詩會」的003

一角,他們抬起杠來。

一九三五年七月,我去天津《大公報》編刊物了。每個月我都到北平來,再來今雨軒舉行個二三十人的茶會,一半為了組稿,一半也為了聽取《文藝副刊》支持者們的意見。小姐幾乎每次必到,而且席間必有一番宏論。

一九三六年我調到上海,同時編滬津兩地的《文藝副刊》。那是我一生從事文藝編輯工作最緊張、最興奮,也是最熱鬧的一年。那時,我三天兩頭地利用《答辭》欄同副刊的作者和讀者交談。為了使版面活躍,還不斷開闢各種「專欄」。我幹得尤其起勁的,是從理論到實踐去推廣書評。什麼好作品一問世,無論是《日出》還是《寶馬》,我都先在刊物上組織筆談,然後再請作者寫創作那部作品的經驗——通常一登就是整版。我搞的那些嘗試,徽因都熱烈支持,並且積極參加。

那一年,我借《大公報》創刊十周年紀念的機會,除了舉辦文藝獎金(活動),還想從《文藝副刊》已刊的作品中,編一本《大公報小說選》。誰來編?只有徽因最適當,因為從副刊創辦那天起,她就每一期都逐篇看,看得認真仔細。我寫信去邀請,她馬上慨然答應了,並且很快就把選目寄到上海。她一共選了三十篇小說,有的當時已是全國聞名的作家了,如蹇先艾、沙汀、老舍、李健吾、張天翼、凌叔華;有的如宋翰遲、楊寶琴、程萬孚、雋聞、威深等,當時並不大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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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一樹為儂香(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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