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個女人的回憶錄(1)

1.一個女人的回憶錄(1)

看看一個人的鞋子,就知道他走了多少路……

——美國電影《阿甘正傳》裏阿甘媽媽的話

開端

一切愛與恨,都會過去的。

過去的,曾經是當下的;當下的,即將成為過去。

如果你生在當中,又將如何呢?

那是一個下午。

午後的陽光射進來,把房間里照得通亮。照在橘紅色的實木地板上,反射著暖烘烘的金色光澤,屋裏就像著了火。鋪着雪白床單的床的上方,有一些細小的微塵在光柱里飛舞。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就像我母親臨走前的那樣。不,我感覺我母親好像還在,只是到廚房、衛生間,或者是臨時下樓,到前面院子裏的草地上了。但事實是老母親已經不在了。她存在的,只是一種氣息,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熟悉這裏,熟悉這個房間,就像自己一直生活在這裏一樣。也許,將來有那麼一天,我也會選擇在這裏終老,我想。

去年秋天,老母親突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那段時間,我不得不中斷我的生意,去陪護她。雖然這裏的護工、醫生,還有姐姐。但是,我還是必須要來的,——我相信這樣的機會是越來越少的。老母親已經九十多歲了,真正的風燭殘年。好些年了,她一直住在這個療養院裏。是的,她在這個療養院已經住了七年了。送她去療養院,是我之前和妻子多次商量的結果。這個療養院的條件非常好,有專門的醫護人員。每人都有一個單獨的套間,卧室里連着衛生間,不大的客廳里擺放着桌椅和電視。整個陳設,其實就像是賓館。每天的飯菜,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選擇。工作人員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各方面都照顧得很好。老母親也是願意的。她不願意拖累我們。許多老年人在一起,也會有交流,不那麼孤獨。當然,費用也很高,一般人家根本承受不起。在這方面,我倒是沒有問題。我願意為我的老母親,付出更多,只要她願意。

我還記得七年前送母親來這個西山療養院的形,一路上她很沉默,眼睛看着窗外。但我相信她並不是看風景。她這一輩子經歷得太多了。外面的世界同她的關係並不大,至少她是這樣想的。她帶了她過去所有的東西。她的東西並不多,只是一個很小的包袱。我和妻子為她準備了另外兩大皮箱衣服,從春天到冬天,一年四季的衣物,應有盡有。\"您去住一段時間,要是不習慣,那我再把你接回來。\"一路上,我不斷地這樣安慰她。但她不說話,只是當我回頭看她時,她才淺淺地笑着。也許,她並沒聽清我說什麼。她的聽力下降嚴重,聾得厲害,講話必須對着她的耳朵大聲喊叫,才可能聽清。她龍鍾老態,滿頭的銀,反應遲緩。很多時候,她一個人獃獃在家裏坐着,一句話也不說。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尊雕像。她臉上和手上的皺紋密密麻麻,大概也只有天才的雕刻家才能那樣細緻地做出。即使我們主動和她說話,她有時也會默不作聲。我們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想?不管如何,我希望我的母親能夠理解我。老母親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她一向聽從我的安排。到了晚年,她幾乎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就算是別人了天大的脾氣,她也不吭聲。一切都與她無關了。她很超然。她彷彿把世間的一切都看透了。是的,到了她這樣的年齡,即使看不透,她也無動於衷了。對她而,時光正在一點點地消失……

老母親住下后,就沒有再回去過。她說她在這裏很好。這個療養院是真的很好,依山傍水。前面不遠就是紫陽湖,背後靠着大青山。整個療養院有一個很大的開闊的院子,三幢兩層的建築,呈\"凹\"字型。母親住在左側的這一幢,二樓,早晨可以看到太陽東升,下午可以看到太陽西落。冬季里,連空調都不用開,室里卻陽光燦爛,溫暖如春。那種感覺,很愜意。我當時就對母親說過,到老了,我也會選擇到這個地方來。這是個安度晚年的好地方,很恬靜。逢年過節,有時我主動提出要接她回城裏,她也不願意。從城裏,到這個地方,不過就是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是的,對她而,城裏的那個家,只是我的家,而不是她的。她的家在這裏。這裏是她的最後歸宿。院長告訴我,她的身體各方面還挺好的。只是她不大出門,好像永遠只喜歡在自己的房間里,怔。電視完全就是個擺設,整天累月也不開一次。雖然她的耳朵聾得厲害(有一段時間療養院施工,挖土機的巨大轟鳴她都聽不到),但她卻認為電視實在是太吵了。事實上,即使你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得很小,她也不願意開。她不喜歡聲音。她的世界,就像是大雪后的一片荒原,一點聲音也沒有。她這樣的年齡,電視對她沒有吸引力。她不愛看電視劇,看了也不能理解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至於新聞,那更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她所經歷的那些殘酷冰冷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那時候她年輕。現在,她已經是垂暮之年,外面世界再生什麼,和她關係也不大了。因為不關心,所以她也不串門。她很少和別的老人聊天。她把自己的心思鎖得很深,讓人感覺她不好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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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的回憶錄(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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