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附錄(2)

159.附錄(2)

電燈又滅了一次。外面的雷聲好象劈裂着什麼似的!……我立刻想起了一個新的題材。

從前我對着這雷聲,並沒有什麼感覺,現在不然了,它們都會隨時波動着我的靈魂。

靈魂太細微的人同時也一定渺小,所以我並不崇敬我自己。我崇敬粗大的、寬宏的!……

我的表已經十點一刻了,不知你那裏是不是也有大風雨?

電燈又滅了一次。

只得問一聲晚安放下筆了。

三十一日夜,八月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四日(日本東京——上海)

軍:

關於周先生的死,二十一日的報上,我就渺渺茫茫知道一點,但我不相信自己是對的,我跑去問了那唯一的熟人,她說:「你是不懂日本文的,你看錯了。」我很希望我是看錯,所以很安心的回來了,雖然去的時候是流着眼淚。

昨夜,我是不能不哭了。我看到一張中國報上清清楚楚登着他的照片,而且是那麼痛苦的一刻。可惜我的哭聲不能和你們的哭聲混在一道。

現在他已經是離開我們五天了,不知現在他睡到那裏去了?雖然在三個月前向他告別的時候,他是坐在藤椅上,而且說:「每到碼頭,就有驗病的上來,不要怕,中國人就專會嚇呼(唬)中國人,茶房就會說:『驗病的來啦!來啦!』……」

我等着你的信來。

可怕的是許女士的悲痛,想個法子,好好安慰着她,最好是使她不要靜下來,多多的和她來往。過了這一個最難忍的痛苦的初期,以後總是比開頭容易平伏下來。還有那孩子,我真不能夠想像了。我想一步踏了回來,這想像的時間,在一個完全孤獨了的人是多麼可怕!

最後你替我去送一個花圈或是什麼。

告訴許女士: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太多哭。

十月二十四日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五日(日本東京——上海)

三郎:

我沒有遲疑過,我一直是沒有回去的意思,那不過偶爾說着玩的。至於有一次真想回去,那是外來的原因,而不(是)我自己的自動。

大概你又忘了,夜裏又吃東西了吧?夜裏在外國酒店喝酒,同時也要吃點下酒的東西的,是不是?不要吃,夜裏吃東西在你很不合適。

你的被子比我的還薄,不用說是不合用的了,連我的夜裏也是涼涼的。你自己用三塊錢去買一張棉花,把你的被子帶到淑奇家去,請她替你把棉花加進去。如若手頭有錢,就到外國店鋪買一張被子,免得煩勞人。

我告訴你的話,你一樣也不做,雖然小事,你就總使我不安心。

身體是不很佳,自己也說不出有什麼毛病,沈女士近來一見到就說我的面孔是膨脹的,並且蒼白。我也相信,也不大相信,因為一向是這個樣子,就不希奇了。

前天又重頭痛一次,這雖然不能怎樣很重的打擊了我(因為痛慣了的原故),但當時那種切實的痛苦無論如何也是真切的感到。算來頭痛已經四五年了,這四五年中頭痛葯,不知吃了多少。當痛楚一來到時,也想趕快把它醫好吧,但一停止了痛楚,又總是不必了。因為頭痛不至於死,現在是有錢了,連這樣小病也不得了起來,不是連吃飯的錢也剛剛不成問題嗎?所以還是不回去。

人們都說我身(體)不好,其實我的身(體)是很好的,若換一個人,給他四五年間不斷的頭痛,我想不知道他的身體還好不好?所以我相信我自己是健康的。

周先生的畫片,我是連看也不願意看的,看了就難過。海嬰想爸爸不想?

這地方,對於我是一點留戀也沒有,若回去就不用想再來了,所以莫如一起多住些日子。

現在很多的話,都可以懂了,即是找找房子,與房東辦辦交涉也差不多行了。大概這因為東亞學校鐘點太多,先生在課堂上多半也是說日本話的。現在想起初來日本的時候,華走了以後的時候,那真是困難到極點了。幾乎是熬不住。

珂,既然家有信來,還是要好好替他打算一下,把利害說給他,取決當然在於他自己了,我離得這樣遠,關於他的形,我總不能十分知道,上次你的信是問我的意見,當時我也不知為什麼他來到了上海。他已經有信來,大半是為了找我們,固然有他的痛苦,可是找到了我們,能知道他接着就不又有新的痛苦嗎?雖然他給我的信上說着「我並不憂於流浪」,而且又說,他將來要找一點事做,以維持生活,我是知道的,上海找事,哪裏找去。我是總怕他的生活成問題,又年輕,精神方面又敏感,若一下子掙扎不好,就要失掉了永久的力量。我看既然與家庭沒有斷掉關係,可以到北平去讀書,若不願意重來這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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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經典全集(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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