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等等靈魂(6)

6.等等靈魂(6)

眼前是滿目的灰黃,**裸的灰黃,一眼望不到邊的灰黃。河裏幾乎沒有水了,那一灘一灘的沙全都靜著,乏著,幹了的枯草在風中無聲地沉寂,一切都象是死了一樣。只有一隻雁兒在高空中飛,單單的,獨獨地飛,飛出了一種默然的悲壯。沉默中的黃河比咆哮的黃河更為壯觀,它一覽無餘地陳在大地上,就象是一本懸掛於天地之間的、攤開了的黃頁大書。

也許,這時候的黃河,才更象一個母親,一個年老色衰的母親。一年一年,它的話說盡了么?就是這樣一條河,靜了的河,沒有水的河,很突兀地,嗚的一聲,自東而西,平地升起了一道一道煙塵,那煙塵柱一樣地旋轉着,出狼一樣的嘶鳴聲!隨着那嗚嗚的聲響,天一下子黃了,漫天的黃塵撲面而來,就象是那橫躺着的母親抖然間直起身來,舞動在天地之間!

倏爾又靜下來了,那靜坦坦蕩蕩,延至久遠。以平坦的無語,以廣闊的無語,以橫陳的無語,卻奉獻著一種交響樂般的深!就象是洪鐘大呂臨奏響前的那一刻;就象是千軍萬馬已經列隊……這一時刻,連風,都在抖!這就是黃河的沉默。那天,他們二人在黃河邊上待了很久,談了歷史,談了各自的志向……一直待到月亮升上來的時候。

齊康民說:\"你感覺到了么?\"

任秋風鄭重地點了點頭。

齊康民說:\"那一粒粒的沙子,就是歷史……\"

是啊,在這座城市的東面,是昔日的古戰場。三國時,歷史上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官渡之戰,就是在這裏生的。那也是一個讓人血熱的地方。夕陽西下,在暮藹中,極目遠望,蕩蕩平原,雲氣翻卷,嵐野四合,似有戰馬的嘶鳴聲……那一仗打得好慘烈!曹操以兩萬對袁紹十萬精兵,燒糧草斷後路出奇兵,殺得袁紹丟盔棄甲,望風而逃。

中原,一向是兵家必爭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這是古人說的。那麼,當年曹公勒馬官渡時,他是不是在仰天大笑?或許,面對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慘烈,他僅是拈斷了幾根鬍鬚?是啊,勝利者是不受遣責的。君不見,所有的文字記載,不都在揚他的名么?

西邊,有中嶽嵩山,萬千溝壑,奇峰疊出,亦是少林禪宗興旺之地。寺院內那口可食千人的大鍋,足可以說明當年的興盛了……那麼,最初,那位達摩禪師從古印度跋山涉水而來,在一石洞裏面壁十年,他究竟悟到了什麼?

一個人,集十年之功,能在石壁上留下影兒。他要訴說的,他要磨礪的,僅僅是\"意志\"么?一個\"悟\"字,就是十年。在一天天的默想中,如此小的一個洞穴,怎能承載那久遠綿長的思緒?莫非洞外那訇訇作響的風聲,就是他飛揚的佛語?……時間,既然能洗出一個佛。那麼,它還能洗出什麼?

南邊,有商代遺址。那雖然只是一段古老的殘牆斷垣,卻留有一代一代古人的遺跡……房基、地窖、水井、壕溝;石器、蚌器、陶器、銅器、玉器……每一個殘片都象是在訴說什麼。那萋萋荒草里,藏有多少故事?晚至300年前,還曾留下八個字:\"商旅往返、船乘不絕\"……那是何等的繁華!

記得,那年在黃河邊上,在朦朧的月光下,他們談了很多。可是,只有一句話,是任秋風不能忘懷的。那是個激越的年代,齊康民侃侃而談,到了最後,他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我們會是什麼樣子?!\"正是這一句設問,驚爆了兩顆年輕的心。

任秋風心裏明白,他的心胸,就是在黃河邊上一次次撐大的。每次來,總是讓他血熱。

轉業之後,在踏入商海之前,他又一次站在黃河邊上。轉眼近二十年過去了,他仍然還記着齊康民的問……是呵,他已過了而立之年。他期望能幹一番事業,打出一方天地。所以,他要來這裏把血重新燙一遍!

當然,在下決心之前,他先要斬斷的,是一段羈袢。那讓他蒙羞的一刻,撕心裂肺,刻骨銘心,太傷自尊了。此時此刻,他已毫不留地把那個女人——苗青青,從他的記憶中刪除了。一個男人,當他面臨選擇時,果決,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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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靈魂(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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