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冷處理

第二十九章 冷處理

傍晚時分,結束一天訓練的張世雄回到營房,一路上都有人對着他指指點點,張世雄知道是因為白天訓練場上的事,心中有的悶悶不樂,護鹽隊軍官每七天有一天調修,可以不在營房裏住,其他時候要值班,絕對不許缺崗。恰好今天輪到他調修,張世雄拿了幾塊營里發的白面饃饃,準備晚上回家住。

出了兵營,屯裏的人似乎也知道了白天的事情,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還有幾句什麼「失心瘋」「忘恩負義」等話傳到耳朵里,張世雄黑著臉,自顧朝家裏趕。

果然,到了家裏,渾家的臉色有些難看,對他也是不冷不熱的,十二歲的閨女躲在內屋小聲的啜泣。

「咋了?」張世雄怒了

「被私塾的娃兒罵了,說她爹是個白眼狼」渾家冷冷的介面

張世雄臉更黑了,坐在桌子上,呼呼的喝粥。

「她爹,你這倔脾氣能不能改改?」渾家嘆了口氣,勸道

張世雄把粥喝得呼呼響,沒做聲。

「俺們跟你遭了多大罪啊?」渾家看到張世雄的樣子,說着說着就哽咽了起來。

張世雄抱着碗,沒喝,眼睛盯着桌子還是沒說話。

「你說說,咱娘兒倆這一路跟着你逃到毛家屯,大人這樣的活菩薩哪裏去找?你還敢凶大人?你是不是要看俺們娘兒倆餓死才罷休?」渾家說着說着大哭起來,裏面的閨女聽到也哭得更大聲了。

「若是大人這般小心眼,這樣的大人不跟也罷」張世雄半響才擠出一句。

「不跟大人,跟你這個活閻羅去討飯!」渾家尖叫一聲,拿起粥碗狠狠摔在地上,張世雄猛的站起來,望着渾家只喘粗氣。

「打呀,來打,反正你連大人都敢罵,還有什麼你不敢做的?」平日低眉順耳的渾家今天卻是毫不示弱的針鋒相對

「哎呀呀,這是幹什麼啊?」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接着門簾一動,崔勇走了進來。

「嫂子,這是幹什麼?」崔勇進來踩到地上的粥,差點摔了一跤。

張世雄的渾家背着身抹了抹眼淚,轉身強笑着:「是崔兄弟來了啊,這不沒事,跟你哥哥絆了幾句嘴」

說完,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碗筷,回裏屋去了。

「嫂子寬心」崔勇對着內屋喊了一句,轉頭對張世雄說道:「走吧,世雄,大人要見你」

「大人見我?」張世雄莫名其妙

「大人要見世雄?」張世雄的渾家隔着帘子聽到了崔勇的話,心裏大急

「沒事,大人想見世雄是好事,說明大人看重世雄」崔勇趕緊解釋。

張世雄一語不發,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當頭走了出去……

楊波正在書房看書,峭春三月,夜間還是有些寒冷刺骨,房子裏已經生起了一個壁爐,裏面熊熊燒着一些劈好的短木材,把室內弄得是暖洋洋的,親衛彙報后片刻,一個人走了進來。

「世雄來了啊?坐」

楊波眼睛沒有離開書卷,揮揮手到:「這裏是私下見面,你就不用多禮了」

張世雄筆直坐在凳子上,神色有些拘謹,楊波這才把手裏的書放下,一個丫鬟模樣的人端上來一杯茶。

「世雄啊,聽說你是遼東人?」楊波問道

「回大人的話,小的是開原人,後來鬧韃子,一路南下逃到登州,後來又遇上登州叛亂,聽說這裏有活路,便來了」張世雄面無表情,彷彿在訴說與他不相干的事情。

「你原來當過兵?」楊波又問道

「不敢欺瞞大人,小的當過兵,也當過軍」張世雄回道

見楊波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張世雄又說道:「到了海州,在離遼南一百二十里的海州衛的蕭家屯堡當過一年堡甲,後來建奴又打到了海州,當兵的都四散逃命去了,小人便帶着全家一路逃到了登州,見到孔有德說要渡海打韃子,小的便去陳光福手下當了兵」

楊波大奇道:「怎麼不去當官軍吃糧,反倒去入了叛軍啦?」

張世雄搖頭:「小人與建奴仇深似海,只盼有朝一日能殺回家鄉去,只要誰殺韃子,小人就給誰當兵。」

楊波又問道:「那怎麼又逃出來了?」

張世雄道:「亂軍里有很多遼東、遼南老鄉,他們都說孔大人肯定會帶着俺們打回遼東去的,小的便也信了,後來看這些人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這哪裏是能打韃子的樣子?是以小的便偷了個空兒,帶着全家跑了出來」

「哦?」

楊波來了興趣,問道:「怎樣才算能打韃子的軍伍?」

張世雄想了想,沉聲道「當年岳爺爺部曲多是四方亡命、嗜殺之徒,與土匪一般無異,但後來嚴明了軍紀,善必賞,過必罰,待數千萬人如待一人,這才有了凍死不拆屋,餓死不虜掠的岳家軍,若不是朝中奸臣百般阻撓,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岳家軍又何曾懼過韃虜來?」

楊波聞言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

張世雄抬頭,依然是那副刻板的樣子:「大人為諸軍之表率,還望大人奉己至薄,持軍至嚴,正己然後可以正物,自治然後可以治人」

楊波笑了笑:「軍紀嚴明就能打韃子了嗎?當年渾河一戰,川浙兩兵軍紀森嚴,結果如何?」

張世雄搖了搖頭:「大人怕是誤會了,小的想說的是,軍紀森嚴,令行禁止,或能與韃子一戰,勝負尚在兩可之間,若是軍紀敗壞,只會燒殺擄掠的軍伍,那更是不用提了……」

楊波想了想,端起茶杯,意思是送客了,沒想到張世雄沒明白他的暗示,楊波只好乾脆的揮了揮手

「孔有德去遼東,不是打韃子,是去投韃的」看到張世雄轉身離去,楊波又加了一句話。張世雄身子微震,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就在楊波出神的時候,陳碧蓮的身影從內室閃了出來,道:「這個人還不錯啊」

楊波搖搖頭:「想看透一個人,最好還是把他先晾起來再看」

陳碧蓮朝門外走去,楊波有些奇怪:「幹嘛?」

「我去雲娘那裏睡」陳碧蓮笑嘻嘻的回頭

「那我呢?」楊波怒了

「先晾起來……」

第二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三屯擴散,火繩槍營的軍紀官,外號張閻羅的張世雄被免職了!

在石臼所三屯裏面,楊波的心腹分為兩種,一種是絕對的心腹,這些人在朝廷有官職,在三屯內部也有司職的,比如肖莫愁,他是石臼所的掌印正千戶,有是三屯民政部的主官,而張世雄這樣只在三屯內部有司職,但楊

波召開一些會議都會指明要這些人參加,可以算是楊波的中層心腹了,現在張閻羅被免職,三屯的人多是幸災樂禍,並沒有多少同情,當晚,張閻羅身影蕭瑟的背着包裹從軍官營房搬了出來,回到自己家裏住。

新築的大堡已經初步完工,開始楊波命名為:「漢堡」,後來嫌名字不夠響亮,便改成了:「威武堡」,而張世雄的新職位是成天在威武堡逛盪,專門抓隨地大小便和亂丟垃圾的人,他的關係掛靠在了韓二家的後勤部內政司下,成天與一幫老娘們打交道,與之前的軍紀司再無瓜葛。

命令一下,大夥兒剛開始還以為張閻羅是高升了,稽核盤查威武堡的近三千人的行止規範,那可比火槍營的軍紀官權力大多了,可後來聽說稽核有三個人,一個教導官負責訓導,一個老娘們負責收罰款,只有張閻羅負責跳出來得罪人。

大人的規矩很苛刻,隨地吐痰罰五百文錢,亂丟垃圾八百文,小便一錢,大便兩錢銀子,剛開始的時候大夥兒一片哀嘆,都說大人窮瘋了,只是看到罰銀太貴也不敢犯戒,後來習慣使然,先是偷偷摸摸的吐痰、大小便,後來見沒人管也就不當一回事,是以,在威武堡常常可以看到,街頭巷尾,某個軍戶瞅瞅左右無人,便一撩褲子對着牆角劃地圖。

再後來,大人某次在自家門外閑逛時踩到了一泡稀屎,還摔了個四腳朝天,大發雷霆,派了幾個人專門抓這事,可是被抓的很多都是在三屯有頭有臉的人,這些人哪裏敢冒犯,後來漸漸就有了怨言,說這些人執法不公,有職位的不敢抓,原毛家屯的老人不敢抓,只敢抓登州,遼東,沂州新來的平頭軍戶,等大人知道后,大手一揮,直接就廢除了這條規矩。

大夥兒這才明白,張閻羅是徹底被大人嫌棄了,要不然也不會把這麼得罪人的活兒給他來干。

「活該,也不想想,沒有大人,你張閻羅一家三口早就餓死了,如此不分好歹的人,大人這樣對他也算是仁慈了」大多數人都這麼想。

張閻羅出軍營的時候,沒幾個人相送,除了崔勇,大力,還有平日兩三個老鄉,場面有些凄慘。

楊波沒空理會這些雞毛小事,因為畢方濟到了終於回到了毛家屯,和他一起回來的除了湯若望、何九等人外,還有一個西夷,名字叫做陸若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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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軍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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