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袁飛飛愣愣地看着裴芸,半響憋出一句——

「你要給我錢?」

裴芸輕笑一聲,「你想要錢?」

袁飛飛搖搖頭,道:「我要你錢作甚。」

裴芸道:「那就是了。」

袁飛飛把下一塊豌豆糕放到嘴裏,道:「哭包,你的傷好利索沒?」

裴芸點點頭,頓了一下又道:「你、你別叫我哭……」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叫出這稱呼,袁飛飛在一旁笑得開心,道:「喲,最近哭的少了。」

裴芸臉紅了紅,道:「別拿我玩笑。」

袁飛飛忽然正色道:「喂,你知道是哪家動的手么。」

裴芸臉上笑意漸失,眉頭輕蹙,神色有些黯淡。

袁飛飛看了一眼,道:「好像是知道了?」

裴芸臉白了白,道:「也許吧。」

袁飛飛:「你家裏人查出來的?」

裴芸點點頭。

袁飛飛一拍手,「要去尋晦氣了?別忘叫上我。」她雖答應張平不動手,但可沒說不去看熱鬧。

可她自顧自興奮,沒注意到一旁裴芸安靜地低着頭,不說話。袁飛飛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問道:「哭包,怎麼了。」

裴芸低聲道:「我沒有報官。」

「嘁!」袁飛飛還以為是什麼事,「當然不報官,這種事就要以牙還牙,誰找官家!」

裴芸皺着眉,道:「都沒有報官,自然也不會去尋仇。」

袁飛飛詫異道:「什麼?不報仇?」

裴芸嗯了一聲,眼睛盯着袁飛飛桌上的一疊紙,不做聲。

袁飛飛壓着火,又問了一句:「為何不報仇,他們差點打死你。」

裴芸淡淡道:「不是沒死么。」

袁飛飛啪地一下猛拍桌子,蹭地站了起來,指著裴芸鼻子大罵:「裴芸你個軟腳蝦——!」

裴芸被她一吼,身子顫了顫,卻還是忍着沒說話。

袁飛飛一把抓住裴芸的脖領,將他扯到身前,上手就要打。

裴芸嚇得一哆嗦,連忙拉住袁飛飛的手。

「別打別打……」

袁飛飛也不是真想揍他,看見他這軟綿綿的樣子,狠狠咬了下牙就把他給推開了。

推開之後她自己坐到書桌前,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拿起豌豆糕接着吃。

裴芸:「……」

他小心翼翼地再過去,端正坐下,道:「飛飛,你彆氣……」

袁飛飛轉眼,「你叫我什麼?」

裴芸臉上一會紅一會白,緊張得嘴唇都哆嗦了,但還是又叫了一遍——

「飛飛……」

袁飛飛大怒:「別這麼叫!」

裴芸縮了縮脖子,逞強道:「怎麼了……」

其實在裴芸心裏,他是知道這樣親昵的稱呼不能隨便叫出口,可他又覺得,像袁飛飛這樣不拘小節的人,可能不會在乎。

她本就同其他女子不一樣……

袁飛飛瞪着眼睛,「讓你別叫!」

裴芸雙手在衣袖裏握成了拳,給自己鼓氣。

「怎麼不能叫,凡事總要有原委,你總得告訴我為何不能這樣叫。」

袁飛飛不說話了,她定定地看着裴芸,裴芸低着頭不敢回視。

忽然,袁飛飛笑了,她拍拍裴芸的肩膀。

裴芸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袁飛飛道:「行了,總算出息了一把,還敢頂嘴了。」

裴芸臉色大紅。

袁飛飛手裏捏著豌豆糕,同他道:「我現在是袁飛,是男人啊男人!你見過哪家男人被人這樣叫,要是被其他人發現我女扮男裝怎麼辦。」

裴芸送了口氣,「就因為這個?」

袁飛飛:「啊。」

裴芸道:「不會在人前叫的,你放心好了。」

袁飛飛打了個哈欠,「我當然放心,你在人前話都不會說。」

裴芸也不駁她,坐在一旁淡淡的笑,他輕聲道:「飛飛……」

袁飛飛:「幹啥。」

裴芸搖搖頭。

袁飛飛狐疑地盯了他半響,道了一句:「有病。」

裴芸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桌面的紙張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最上面的那張紙,過了一會,他笑道:「飛飛,你的字真好看。」

袁飛飛被人誇還是很高興的,「當然。」她拿起一張寫好的紙,放到裴芸面前。

「來來,給你仔細瞧瞧。」

裴芸接過來,放在手裏端詳片刻,道:「你為何這麼喜歡寫你家老爺的名字。」

袁飛飛:「樂意。」

裴芸看着滿紙的張平,忽然道:「飛飛,帶我去你家中拜訪一下吧。」

袁飛飛差點沒噎到,她咽下點心,道:「什麼?」

裴芸將紙放到桌子上,道:「帶我去你家裏拜訪一下,可好。」

袁飛飛皺眉。

裴芸道:「我們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而且、而且我也受你諸多照顧,我身體受傷之時你也曾來我家中探望,於情於理我都該登門道謝。」

他一口氣說了一堆,聽着好像都在理,袁飛飛看着他,在心裏暗暗思量。

不久前,因為知道了自己結交乞丐狗八,張平好一頓不放心,之後也多次提及要少同閑雜人來往。袁飛飛撓了撓下巴,裴芸雖然總是被她嘲笑,又是哭包又是白饅頭,可若單單論這個人來說,那就是馬半仙嘴裏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整個書院都沒有比他端正的。

要是把他領回去,張平一定會覺得自己改邪歸正了。

袁飛飛爽快一點頭,道:「行。」

裴芸見她這麼快就答應了,心裏一喜,道:「那我去準備些禮品,擇日登門拜訪。」

袁飛飛:「擇什麼日。」她站起來,怕怕屁股,「走了。」

裴芸:「……」

走在回家的路上,袁飛飛一臉輕鬆,一旁的裴芸則是滿臉愁容。

「我還是準備些——」

「你都快磨了十幾遍了,能不能不說了。」

裴芸:「可是……」

袁飛飛提點他道:「等下到了我家,你記得看我眼色。」

裴芸:「……眼色、什麼眼色?」

袁飛飛道:「自然看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裴芸明白過來,有些好笑,輕聲道:「哦,我懂了,你是想讓我幫你說好話。」

袁飛飛瞪他一眼,「就你知道!」

裴芸:「你怕你家老爺么。」

袁飛飛毫不猶豫,「怕。」

裴芸吃驚道:「想不到你竟會說怕。」

袁飛飛無所謂道:「怕就是怕,有什麼想不到的。」

裴芸想了想,道:「我之前也見過你家老爺。」

袁飛飛:「哦?在哪見的。」

裴芸道:「母親曾去張家鐵鋪修補一柄劍。」他低着頭走路,慢慢回憶道,「那柄劍破損得很厲害,母親找過很多鐵匠都不能修,可她很珍視那柄劍,說什麼都不願丟棄。最後,大概是兩年前,她找到張家鐵鋪。」

「本來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因為之前找到過許多鑄劍名家。可是你家老爺手藝出奇的好,他讓母親將劍留下,一個多月的功夫就修補好了。那次取劍的時候,母親是帶着我一起去的。」

袁飛飛聽得津津有味,她很喜歡聽張平從前的事。

又想起什麼,袁飛飛對裴芸道:「對了,那時張平能說話不?」

裴芸凝眉想了想,道:「記不太清了……好像沒有說話。」

「噢。」袁飛飛點點頭。

走了一會,袁飛飛領着裴芸來到自家門口的巷道前,對裴芸道:「快到了。」

裴芸道:「是了,我還記得這裏,再往前走一走,拐個彎就是張家鐵鋪。」

袁飛飛和裴芸走進巷子,老遠就聽見清脆的敲鐵聲,袁飛飛道:「老爺在打鐵。」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腳步變得輕快不少,轉頭對裴芸道:「哭包,你也得喊他老爺。」

「哎?」裴芸一愣,道:「為何——」

袁飛飛:「讓你喊就得喊。」

裴芸道:「好、好吧。」

「咚咚咚!」袁飛飛使勁叩門,「老爺——!老爺我回來了!」

屋裏打鐵的聲音頓下,沒一會,門便打開了。

張平身穿一件黑色粗布薄衣,坦胸赤膊,滿頭大汗。他打開門,看見裴芸的一瞬,明顯愣了愣,而後看向袁飛飛。袁飛飛解釋道:「這是哭、這是裴芸裴公子,上次他受傷,老爺讓我去探望,他這次是專門來道謝的。」

說完,她還特地強調了一下,「老爺,這是書院裏最好的學生,讀過的書比水缸還厚,詩書經典都是倒著背的,不信你問問先生。」

張平莞爾,站在後面的裴芸偷偷拉住袁飛飛的袖子,使勁用力,臉紅得像熟了的蝦一樣。

張平腰裏別着條擦手布,他拿出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招呼袁飛飛和裴芸進屋,自己去火房準備飯菜。

裴芸跟在大爺一樣的袁飛飛身後,急得額頭都滲了汗。

「你別這樣說呀,我什麼時候倒著背書了……」

袁飛飛毫不在意,道:「反正老爺又不會真的考你。」她領裴芸進了屋,指了指凳子,「坐。」

裴芸坐下去,袁飛飛又提醒他道:「我剛剛說的你都記得沒。」

裴芸點點頭。

袁飛飛:「若是他問起書院的事,你挑好的說。」

「好。」

「還有。」袁飛飛指了指桌子上的紙和炭塊,道:「老爺得寫字跟你講話,不過也無妨,你認的字總歸比我多。」袁飛飛覺得指點的差不多,最後補充一句道:「最後!你對老爺一定要恭敬!」

裴芸被袁飛飛弄得緊張起來,恰好這時張平進了屋,裴芸馬上從凳子上彈起來,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老爺好——」

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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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深處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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