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二十 【一把傘,兩串糖葫蘆】

風二十 【一把傘,兩串糖葫蘆】

雨到那些大人物從天機閣上下來都還沒有停。

秦無爭看着那些在大雨里瀟灑遠去的各大掌門,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道:「這勞什子的執勤總算是結束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的葉缺道:「妙人兄,接下來,你意yu何往啊?」

「不知道啊。」葉缺學着秦無爭的樣子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秦兄可有什麼上好的去處啊?總不能我們一大早就去喝酒吧?」

「那怎麼行,我還要去看我小師姐的比試呢。」秦無爭大搖其頭,「索xing,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比試吧,說不定還能看那個駱遠山被什麼深藏不露的高手血虐呢。」

「好,那我便去看看,哈哈,駱遠山要是被人血虐,那是好看了。」葉缺笑的很湊趣。

其實他們兩人都知道,那個駱遠山固然惹人厭惡,但實力是真的沒話說,只是他們心中不服,自然是要口頭占些便宜。

不得不說,就這一點上,兩個傢伙是如出一轍的憊懶。

頂着連綿的細雨,兩人沿着天機閣旁的小湖走了一陣,來到了一片建築群面前。

這大比是各派都看重的,自然各方面都是極為講究,不說專門在天機閣里開闢出了一片封閉的場地作為大比的舉辦地,這舉辦地還用上了各種道術法陣,風刮不進,雨落不進,堪稱是寶地。

兩人一路衝上了大比場所外的大門,給守門的弟子看過了身上臨時發的腰牌,就一股腦鑽了進去。

一到裏面,有法陣作用着,自然就不再受落雨的侵襲。

只見天空中一層薄薄的青光閃動着,隔絕著外界的雨花,那雨花一點一點擊打在青光上,漫流下去,倒也頗有幾分廉價的詩意。

秦無爭他們這算來得晚了,大比早已經開始有一會兒了。

此時場地里一片喧囂,各大派的弟子擁堵著,簡直寸步難行。

這大比的場所,自然不可能只設有一個比試的地方,整個巨大的院子,分成了八個擂台,每一個擂台都設有一個仲裁長老,由每一派德高望重的人擔任,參加大比的九派共一百二十八人,分八批進行考教,最後決出前四。

秦無爭在人群里好擠了一頓終於擠到了記錄者大比行程的公示牌前,在密密麻麻的號碼里尋找了半天,才在中間的一個縫隙里找到了代表着蘇錦的二十一號。

也幸好比試的人實在太多,需要進行八批進行,雖然公示板上很多比試的結果已經出現,但二十一號的結果還沒有,而正好,秦無爭來的不早也不晚,二十一號的比試似乎即將開始。

「走吧,我師姐在黃字台。」秦無爭找到了自家小師姐的所在地,也不停留,拉着葉缺就往位於第四號位置的黃字台擠去。

這大比的枱子,卻也是按照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來排次序的。

或許是因為即將比試的是蘇錦的原因,黃字台下分外熱鬧,很多人推搡嘴裏還不忘喊:「大家都擠一擠,擠一擠,美女誰都喜歡,大家讓我看看好不好?」

聽到這樣的言論,秦無爭很是不爽,小師姐是我的,你們都走開。

不過他也只能在心裏喊喊,斷不敢公然引起眾怒的。

好不容易仗着自己身形靈活擠到最前面,才一露頭,台上就想起了比試開始的鑼鼓聲。

「黃字台今ri第三場比試,由二十一號來自大風宗的蘇錦對陣五十八號來自碧游宮的黃虎,比試開始,點到即止。」

一個蒼老地聲音還沒有徹底散去,台上就乍然響起了極烈的破風聲。

秦無爭連忙抬頭定睛一看,只見一個身穿碧sè道袍的長須男子雙掌生風,挾裹着一股咆哮的海cháo般的氣浪就朝着另一邊的蘇錦攻了過去。

秦無爭連忙大叫無恥,這簡直就是不宣而戰,人家仲裁的話還沒講完就先動手了。

無恥啊無恥。

可是蘇錦到底是蘇錦。

能被稱為大風宗百年來不世出的奇才,當然不是假的。

雖然平ri里也會被秦無爭沾一點便宜什麼的,但真的臨敵的時候,蘇錦卻是一絲一毫都不會手軟的。

否則的話,大風宗上的年輕一代弟子也不會這麼怕她,鬼知道她打斷了多少人的腿。

只聽得蘇錦一聲嬌喝,她那紅sè的衣裙便無風自動了起來。

還沒等那碧sè道袍的傢伙近身,兩道青sè的風息就從蘇錦的袖子裏沖了出去,牢牢地擋住了那個碧sè道袍的叫做黃虎的碧游宮無恥門人。

那黃虎似乎是心有不甘,仰天大吼了一聲,他的掌間的海cháo頓時更濃,所謂碧落九天神功,其實是緣起自海cháo生息的功法,昔年碧游宮祖師碧游天君於海上觀cháo二十載,一朝頓悟創下此功法,謂之:碧落九天,cháo生於海。

這一門功法,講究的便是遇強越強,一cháo高過一cháo,一浪高過一浪,直至衝上九天,海cháo洶湧,恍如碧落。

這黃虎倒也算得了點真傳,遇到蘇錦佈下的風障,他急催心法,一衝竟然衝破了。

只是還沒等他高興,蘇錦卻是已經一個輕巧地御風,從他的頭頂越了過去。

恰時天頂細雨如綿,蒼穹如黛,蘇錦一身紅衣,在空中緩緩地飄落,恍如一隻謫墜人間的鳳凰。

只見蘇錦在黃虎身後穩穩飄落,也不多做動作,只抬起一根素指輕輕一彈,一道風咒激shè。

平地起大風,一刮,就將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黃虎擊倒在了地上。

如此輕而易舉地擊倒了對手,而蘇錦恰恰又是這般姿sè出眾,台下頓時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誇讚聲。

不時有人大喊蘇仙子威武,蘇仙子傾城絕世,蘇仙子我年十八尚未娶妻。

聽的是秦無爭頭大如斗。

於是他也不甘落後,卯足了勁朝着自家師姐大喊:「師姐,該回家吃飯了。」

此句一出,台下頓時寂寂無聲。

所有人都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向了秦無爭,有的知道一點蘇錦的事情,則私下裏和一旁的人說,囂張什麼,不就是有個好師姐,自己還不是個廢物。

秦無爭卻是完全不管別人的看法,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家師姐。

蘇錦卻也是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但在台上,她也不好發作只是看了秦無爭一眼,然後用一種你敢再亂說話,回去就死定了的眼神jing告了他一下。

秦無爭這才安靜了下來,只是還是無比得瑟地撞了撞自己身旁的葉缺道:「怎麼樣,葉兄,是不是很羨慕我?」

葉缺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連連朝着秦無爭作揖,道:「妙人兄,你才是妙人兄,我以後可不敢稱妙人。」

台上那倒地的黃虎倒也是光棍,自知剛剛自己先手近乎偷襲已經是理虧,現在又被人這般輕鬆擊倒,若是再戰,恐怕台下群狼,不是,群俠都要將他撕成碎片了。

要知道蘇錦雖然才第一次比試,但她的仙名早已在九大派鵲起了,不知道多少人這一次就是來看蘇錦的,連帶着的,其他派的女俠們就受了冷落。

黃虎也不再站起,舉手朝着仲裁長老示意自己輸了,就灰溜溜地爬下台跑了。

「我宣佈,黃字台第三場比試,勝者,二十一號,大風宗蘇錦。」仲裁長老慢條斯理地舉手示意安靜,隨後才報出了結果。

台下安靜了一會兒后,再一次爆發了呼和聲,那如同海浪般的喊叫,比之其他的枱子實在是誇張了無數倍,很多在別的比試台觀看的人都用一種奇怪地眼神看了過來。

蘇錦卻是對於這樣的場面沒什麼表示,只見她一臉淡然地朝着仲裁長老拱手示意了一下,便快步走下了枱子。

畢竟下一場比試馬上就要開始了,她可不想留在上面被人說大風宗嘩眾取寵。

由此可以看出蘇錦雖然年幼,但多年的修鍊除了道法高強,她的心智也被磨礪的不凡。

要是秦無爭這個時候在台上,保管他不僅要滿堂喝彩,還要臨空再翻幾個跟頭才肯罷休。

眼見得蘇錦下場,黃字台邊的那些人就都想圍上去,但一看到蘇錦淡淡地面sè,很多人卻又不免躊躇。

這裏觀看的人到底都是名門大派的子弟,雖然也如一般人般喜歡美女,喜歡熱鬧,但該有的分寸還是有的,斷不會做出什麼衝上去揩油這種秦無爭才做得出來的齷齪事。

秦無爭卻是百無禁忌,自家的師姐,怕什麼?

他高高興興地走上去就要嬉笑着恭喜蘇錦,卻是冷不防旁邊又傳來一個令他無比厭惡的聲音。

「恭喜蘇師妹先下一城,為兄卻是來晚了嗎?」人群分開,一個面如冠玉的男子緩步走到了黃字台前。

不是駱遠山,又是哪個?

面對着如同蒼蠅一般yin魂不散的駱遠山,秦無爭撇了撇嘴剛想說話,卻是被蘇錦拉了一把。

「駱師兄客氣,小妹不過是運氣好。」蘇錦的面sè還是淡淡的,只是微微朝駱遠山拱了拱手。

原本見到駱遠山這個如今道門第一人出現,場下的人都已經是面如死灰。

可聽蘇錦這樣的答話,再看蘇錦淡淡地面sè,有些人的眼睛裏又重燃希望。

有戲啊。

「蘇師妹,為兄的比試就在天字型大小的下一場,不知師妹可否賞光,移步一看?」駱遠山依舊他的好器量,對蘇錦的淡漠毫不在意,笑着繼續邀請蘇錦去看他的比試。

「那就要和駱師兄說句抱歉了,小妹還有要事要辦,師弟,我們走吧,告辭。」蘇錦說着,就拉着秦無爭開始往外走。

眼見得那身紅衣消失在人海里,在場的人都是鬆了一口氣。

幸好啊幸好,這朵鮮花還是無主啊。

至於說被蘇錦拖走的秦無爭,那是誰啊?

「師姐,等等,你有什麼要事啊?」秦無爭被蘇錦拉得不明不白的,雖然心裏高興蘇錦又一次落了駱遠山的面子,但他還是不記得他要和蘇錦去做什麼要事。

難道……這丫頭又想逛ji院了?

想着就用一種曖昧地眼神看向了蘇錦。

「笨蛋,你想什麼呢?」蘇錦毫不客氣地賞了秦無爭一個爆栗,惡狠狠地道,「我這是故意拒絕他,難道你想我去看他比試啊?」

「哦……」秦無爭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那我們……哎,對了,葉兄……」

他這時才想起走的匆忙,還沒得來及給葉缺告別。

「葉兄在此,葉兄在此。」葉缺卻是擠出了人海,朝着蘇錦拱了拱手,又對秦無爭擠了擠眼睛。

「這位是?」蘇錦停下了步伐。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門口,倒也不是很擠了。

「這位是葉缺葉兄,我今天結識的好朋友,是個大大的妙人。」秦無爭連忙笑着向自家師姐介紹。

「葉缺……你好。」蘇錦看着和秦無爭一般憊懶的葉缺皺了皺眉頭,心想自己這個師弟交的都是什麼狐朋狗友。

卻不想最大的狐狸喪狗,就在她的身邊。

「蘇師姐好,蘇師姐好。」葉缺嘻嘻哈哈地朝着蘇錦回禮,隨後他又看了看糾纏在一起的兩人,連忙道,「想來二位是有要事要辦,葉某便不打擾了,只是秦兄,記得你還欠我一頓酒啊。」

說完他便笑哈哈地重新鑽進了人群里。

「什麼酒?」蘇錦無比敏感地抓住了這個詞,狐疑地看向秦無爭。

「普通的酒,普通的酒。」秦無爭乾笑了兩聲,立刻正sè地轉移話題道,「師姐,現下,我們去哪啊?」

「嗯……」蘇錦也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落雨的外間,隨後眼睛忽然一亮道,「不如,我們去逛街吧?」

「逛……逛街?」秦無爭本能地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特別還是在雨天。

「你有意見?」小師姐的大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沒……沒有。」

於是,便這麼決定了,大雨天去逛街。

其實仔細說起來,大雨天逛街是一件很詩意的事,特別是,一男一女。

只是沒有傘。

在出了天機閣走了兩條街后,秦無爭終於受不了雨淋,在路邊專門雨天賣傘的商家那裏買了一把看起來就不怎麼樣的油紙傘。

雨還是綿綿的落。

街上少有行人。

只有在轉角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一個站在人家屋檐下賣糖葫蘆的。

秦無爭掏錢買了兩串。

他一串,蘇錦一串。

蘇錦吃着吃着,笑了起來。

因為從很小的時候起,蘇錦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有一天吃糖葫蘆。

很多很多的糖葫蘆。

於是很不幸地,秦無爭的糖葫蘆也被搶了過去。

「喂,師姐,你幾歲了?」秦無爭撐著那把十文錢買的不靠譜的油紙傘,稍微遮住了一點蘇錦的肩膀,將自己大半個人露在了雨中,不滿地喊。

「怎麼樣,你咬我啊?」小師姐拿着新槍的糖葫蘆,嘻嘻笑着。

「我……」

「噗通——」一滴雨驟然打在了傘上,將油紙傘一下打漏了。

「哎呦——」那滴雨滴在了秦無爭的後頸里,讓他再一次跳了起來。

蘇錦痴痴笑了起來。

到了最後,秦無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在雨里。

秦無爭二十歲。

那年他還什麼都沒有。

洛水城。

一把被雨打漏的傘,兩串糖葫蘆。

之後無論過去多少年,秦無爭都覺得,那是他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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