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音律傳神

一陣悠揚婉轉的笛聲，回蕩在明凈高遠的天空上。萬里澄碧，曉風不起，是這片天地的景sè，也是這首曲里蘊含無與倫比的意境。

天空下面一片湖泊，湖泊之上石筍如林，茫茫綿延出去，一眼望不了盡頭。

這一陣笛聲發自湖心裏一根最大最高的石筍頂尖，那裏有個少年端坐其上，他雙手間橫持一支綠玉短笛，正自忘情的吹奏……陣陣曲韻飄揚而出，由近及遠，再由遠而近，撥弄人的心弦，似乎天地間的畫面也被渲染得更加奇幻唯美。

那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身穿一件單薄而簡樸的淺sè青衫，一頭的散發順着肩脊披散而下。乍眼近看，他五官端正，一張面目清秀絕倫，小小年紀，竟有脫離世俗凡塵的氣質與神采。

他所奏之曲不知其名，但極為動聽。曲韻迴繞之間，幾番盪人心魄，令人如痴如醉。

他所奏之曲不知其名，卻超然物外，自詡『此曲只因天上有，世間難得幾回聞』……

稍時過後，少年按笛不奏，只見他手裏那支jing巧別緻的綠玉短笛，突然青光一閃，變成了一小青皮捲軸？

少年怔了怔神，然後有些隨意的將之伸展開來，卷首頁前驀然出現三行小字，還是從上到下的排列！

那三行小字甫一見到光亮，頓時化作三縷光點向空中飄去……

少年隨着抬頭，只見那三縷光點，在他頭頂上空數丈高處的虛空上微微盤旋了一瞬，便是緩緩灑落而下，構成一道呈現圖像的光幕……

雖只短短十數息時間，那光幕之中卻一連變幻出三幅畫面！

第一幅畫面是千山萬壑之間，千萬條瀑布匹練也似的，卻安安靜靜的垂落而下，沒入下方雲封霧鎖的深谷之中。

第二幅畫面是碧琉璃般的一片湖水之上，突然間有了千萬的芽兒吐露新綠，接着快速的支起蓮蓬，然後開出了千萬朵五顏六sè，千姿百態的奇異蓮花。

第三幅畫面是剛才卷首頁前看見的三行字跡，在光幕之上放大了，銀鈎鐵畫般的刻寫出來：

音律入凡，得以修心，得以修善，得以求變；

音律入境，得以悟道，得以輪迴，得以通神。

此之所謂道，所謂元神，所謂凡境。

字跡從上到下的排列，每個字體都有拳頭大小，一個個金光燦燦，煞是耀眼，透著無比奇異，令人嚮往追慕……無奈也只閃現了數息時間后，就突然的變成了幾百上千隻金sè喜鵲，嘰嘰喳喳叫着，四散飛離而開，很快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看完這三幅畫面，少年輕呼出一口氣，坐在原地里出了好會兒神，心想：每次來到『靈台空間』，玉笛都會變成這一捲軸？每次來到『靈台空間』，捲軸里的這三行字跡，便是化成了這三幅畫面顯示在了眼前，這到底寓意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其中究竟藏有什麼隱秘？

一番思索未果，忽聽一聲水波響動。

少年偏頭張望，只見一葉小舟突然的石林間飄了出來，船頭上一個少女持篙引舟，長發披肩，全身白衣，竟似身在煙霞霧裏。水中一道倩影渾然天成，只是那身如雪的潔白，這時被湖面盪起的漣漪線條微微遮掩，看不見本來的面貌，隱隱留下一道朦朧光暈在水面上起伏跌宕，如jing靈的跳躍，又如皓月的投影，令人遐思無限。

小船兒越加劃得近了，少年這才回過了神，心中接着又是一盪。暗想這少女竟是沖着自己而來？心頭悄然疑惑，萬分不可思議。

小船兒距離少年端坐的石筍前數丈距離處停了下來，船頭少女這時微抬起頭，一張清麗無倫的絕sè臉龐，與石筍頂端的少年一個相對。

少年第一眼看見那少女一張俏臉，又是一陣出神，他有生以來見過的女孩兒中，倒沒有一個能與眼前少女的姿容與氣質攀比，心中思忖她的美，一時不知用何言語可以形容得體，突然想起了『天仙』二字，卻當下就被武斷，暗想就算天上仙子下凡，都及不上她身形姿sè的唯美萬一。

再看之下，這少女一直面帶不喜之sè，淺眉雙蹙，略有愁容，一張小臉也是如寒霜冰雪般的清冷無儔，似經歷了一番風霜洗禮或者剛剛遭遇了一場慘痛變故，隱隱之間顯露出一點傷涼憔悴之sè，成為她絕美外表上的一點小小缺憾。

少年心中即驚且惑，陡然想起了這裏還是自己修行『靈訣』的『靈台空間』，並非真實世界裏？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鑽進一個女孩來？表裏不動聲sè，趁著身處石筍頂端，居高臨下，也就開口問道：「你是何人，姓誰名誰，來往何處，無端到了這裏來做什麼？」

少女聞言后也是不動聲sè，但她清澈如泓的雙眸之中突然透出冷電也似的光芒，只把石筍上少年盯得一陣寒噤，她默不作聲，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少年右手心裏那一青皮捲軸上。

少年料想到今兒個可能碰上了硬茬，不由上下看了一眼，趕忙將自己握有青皮捲軸的右手反背到了身後，捲軸在他身後倏忽之間又變回玉笛。心裏一道念頭電閃而過：這一『帝影之笛』伴隨自己與生俱來，關乎自己的身世秘密，看似平平無奇，其中到底隱藏了無窮奧秘，自己尚未堪破，豈能給旁人奪了去？又想這少女竟能破天荒的闖進自己修鍊『靈訣』的『靈台空間』來，本領徑自不小，神sè突轉柔和，語氣也不那麼僵硬了，隨即說道：「不說也罷，這乃是非之地，不便外人多留，我看你還是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聽到少年下了逐客令，少女終於開口了。她此時已不便看向石筍上的少年，微微側身，臉兒向在了一邊，似在對人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我道這湖上閑情雅奏的人是誰，原來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子？」言下間頗有點遺憾意味。

少年聞言，臉sè有些不快，忽然的站起身來，心中只想：我是小子，也不見得你有多大。反問那少女一句：「照你的意思，能在此閑情雅奏的便是世外高人，小子就不能作數了？」

少女回過臉來，清冷寒峻之sè令人肅然，只道：「事實如此，你也不過是個小子而已……」微一正sè，又仔細打量了石筍上少年全身上下一眼，皺眉疑惑道：「不是神仙，不是妖怪，卻身上透著妖氣；沒有靈根，沒有修為，卻手裏揣著靈寶！」聲音輕盈柔和，軟人心肺，隨即側臉過去，補充了一句，「雖是一個小子，倒也有點不同尋常！」

聽了少女的話，少年心下稍暖，但也有些覺得驚異，當即施展了一手矯捷身法，並不知道其實是班門弄斧。身形如猿猴般的石筍頂上跳了下來，足尖在湖水面上輕輕一點，躍出丈許之外，再點，又躍出丈許之外，三點兩躍之後，方才上了少女船頭。

見了少年這一連番動作，少女心下沒有傲慢輕視，也沒有何拒卻之意，但是她十分顧及男女身份，在少年身形將要到了自己船頭時候，自然而然向後退去了兩步，待得少年躍上船來，已與他保持在了五尺之外的距離。

少年一躍上船，便是隨xing而立，然後微一抱拳，在少女面前禮讓恭謙的做了自我介紹：「我叫聶風，jing靈森林『天妖部族』的大王，不知姑娘？」

少女側身而立，始終不把正臉和聶風相對，只冷冷的問了一句：「你一個妖界長大的小子，身上怎會擁有『天階靈寶』？」她可沒空理會聶風一個人類小子，如何做了妖界什麼森林裏的什麼什麼大王！

聶風被少女問得有些愣神，暗想：天……天階靈寶，靈寶尚有品階么？她是在說我那支『帝影之笛』么？

聶風打小在一個屬於『jing靈世界』的奇幻森林裏長大，當真坐井觀天，不通世故，見識短淺，他知道自己那支刻有『帝影』二字的綠玉短笛一定是件寶貝無疑，卻不知道它有什麼品階，天地靈寶的什麼品階劃分，類別種種，他算是孤陋寡聞到了極點。

即便如此，xing子高傲的聶風卻不願在旁人面前認輸，而且自恃甚高，趕忙回答那少女道：「你眼光是很不錯，看出我非妖非仙，至於評價么，卻有點不近人情！」語氣昂然道：「什麼妖界長大的小子，妖界怎麼了，難道註定低人一等？」他這話里分明在有意維護『妖界』的尊嚴，他知道自己從小生長的jing靈森林屬於『妖界』的範疇，自己卻是人類，但他從不以為那些妖界jing靈，便是如外人眼裏的下賤卑微，低人一等云云。聶風心裏時有埋藏一句話：

禽獸的世界裏不如禽獸，人類的世界裏也就別做人了！

他言念及此，臉sè有些轉寒，復問那少女道：「說了這許多，你都沒告訴我闖進這裏來的目的？」

「借你手上靈寶給我瞧瞧！」

少女忽地回過臉來，寒峻之sè不再，神情也稍轉平和，淡淡的語氣，算是給足了聶風幾分面子。

聶風聞言，仰天打個哈哈，隨即臉朝那少女，傲然說道：「你說借我就會借？」右手轉出，從背後揚出那支玉笛來，續道：「你也說了，這笛子是件天階靈寶，自是寶物中的寶物，我都喜愛得不得了，又怎會輕易借給別人！」

聽了聶風的話，少女淡淡一笑，隨即冷冷說了一句：

「借與不借不是你說了算！」

「別以為自己有點能耐，便以為高高在上，告訴你，我聶風可不吃……」

他口中『不吃這套』的那個『套』字尚且沒有說完，已感覺到手上空空如也，低頭一看，手上玉笛已經無緣無故消失無蹤，轉而看向對面的少女，不見她抬手，也不見她身動，玉笛竟然已在她玉手心裏隨意的把玩！

「你……」

「三ri之後，定當奉還！」少女突兀的打斷了他的話。

聶風臉sè陡轉青紫，暴怒的話語還未銜接得上，他本來想說：你這分明是強搶，這世上的人過分的有，卻沒見你這般無恥……眼看那少女把玩了會兒玉笛，然後不打招呼的就轉身而去，她左手拿着玉笛，右手持篙引舟，小船兒距離他站立之地已經越來越遠……

聶風又是一陣一驚，趕忙的低頭一看，自己先前站立之地明明在她的船頭上，這時竟然又回到了之前吹笛的石筍頂端？

這一突變無聲無息，當真波譎詭異？

心中難免又氣又怒，卻也無可奈何，忽然抬眼張望而去，對着小船兒離去的背影，遠遠喊了一句：「你……你都沒告訴我……」幾番頓足，未得理會，想到今兒霉運當頭，被人搶寶，連人家一個名號都沒有留下？

小船兒兀自湖面上緩緩的搖蕩，不時消失在了茫茫石林的背後，許久之後送來一句：

「水中有影，水中漣漪……」

聲音由遠而近，還是那麼輕盈，那麼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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