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疑雲

2疑雲

青鸞高高興興對楊氏道:「老太太身邊的狄嬤嬤剛才來過了,喬姨娘已經承認是她偷的貼子,狄嬤嬤依著家法,打了她四十板子,聽說抬回去的時候,下半截都血淋淋的了。」

楊氏有些惴惴,道:「這......這有些過了吧!蕊心的庚貼也要回來了,我也已經教訓過喬姨娘了!」

「有什麼過分的,我覺得老太太處置得極是,一個姨娘,敢摻和嫡出小姐的親事,挨打也是活該!」青鸞十分解恨,又道,「只因二太太往日面慈心軟,才縱得這些人這樣,您若有大太太的狠辣手段,她們誰敢小瞧了太太!」

楊氏道:「家和萬事興,二老爺不在家,難道我動不動去跟人尋釁?」

青鸞道:「太太這樣想,只怕旁人卻不是這樣想的,二老爺的信怎麼拖了這些天才到?大太太還說是路上耽擱了,哼!只怕是她有意從中攔下的,還不是想要太太糊裏糊塗地答應了她娘家侄兒的親事!」

楊氏搖頭道:「莫要把人往壞處想。」

青鸞又笑道:「不過剛才狄嬤嬤把大太太罵了個狗血噴頭,也夠解恨的。」

其實解恨的不只是青鸞,還有躺在榻上的三姑娘,青鸞說的,也是她所想了。

但是青鸞很快就不那麼高興了,將手裏的兩張銀票往桌上一撂,帶着怨氣道:「太太的嫁妝里的莊子鋪子,倒是一併送與侯府了!」她吐出一口濁氣,接着道,「葛家坡那一片濕地,年年豐收,只一經了大太太的手,才落下了四百兩銀子,騙小孩子么?」

青鸞是肅國公楊府的家生女兒,爹娘兄長都是楊府莊子上的管事,多少畝莊子能出息多少銀子,她心裏門兒清!

楊氏皺了皺眉,道:「這也怨不得嫂嫂,她主持中饋,偏咱們家人口多,爵用銀子自然就使的多些,她跟我抱怨過好幾回,說銀子不夠用,我才說把鋪子和莊子的出息拿出來給嫂嫂的。」

青鸞是個急性子,一聽自家太太這沒主意的糊塗話,氣得不行,努力壓了壓火,才勸道:「我的太太,您別總聽大太太哭窮!爵用銀子再多,難道咱們侯府有兩位侯爺,就養不活這一家子了?你看陽翟侯府,五六房人住在一起,就靠着陽翟侯一個人的爵祿,不也這麼過着?更何況咱們老爺把襄陽侯所有爵祿都給了大太太,還不是怕太太跟爺和小姐們受委屈么?」

楊氏眉眼間仍舊含着笑意,道:「嫂嫂也是怕咱們家孩子受委屈,才處處多花銀子的,說起來,也是大嫂為了這個家。」

青鸞知道又是大太太的鬼話,焦急道:「太太......」那「糊塗」二字終究沒敢出口,「太太您算一算,是大房那邊人口多,還是咱們這邊人口多?且不說大房那邊大姑奶奶和大爺一嫁一娶,事情都辦完了,咱們這邊二爺和三姑娘可是還沒議親呢!到時候只靠公中的銀子,那聘儀嫁妝難道要跟陽翟侯家一樣寒酸?」

侯府是大排行,謝蕊心是三姑娘,二爺是謝蕊心的同胞哥哥,楊氏所生的謝子晟。

想到自己的兒女,楊氏也不禁沉吟起來,低頭默默半日,終於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那時我本想跟着老爺外放去的,可是把幾個孩子都舍在家裏,終究是不放心,若是帶着孩子走,又好像是我鬧着要分家一樣。可見沒有老爺頂着,實在是不行的!」

一個凡事依靠丈夫的家庭婦女,要是擱在現代,一準兒被小三ko!謝蕊心給她的便宜娘下了這麼個結論。

青鸞猶自憤憤不已,恨聲道:「如今可好,倒成了太太拿着嫁妝養活長寧侯府了。」她自幼跟着爹娘兄長們學管賬,暗地裏也曾粗粗算過,憑大太太從太太嫁妝里扣的這些銀子,足夠府里一大家子的爵用了,那麼兩位侯爺的俸祿,又到哪裏去了?

大太太平氏是長寧侯的繼室,承陽伯府的庶女,嫁妝就不用說了,單是行事作派就透著一股小家子氣,青鸞暗自咬牙,她再心直口快,也是不敢說這些話的,哪有奴才去議論主子的?可是幾番暗示自家太太,太太又渾然不覺。

「罷了,你少說兩句罷!」楊氏溫然道,正在這時,外頭有丫頭回稟,「給二爺挑的緞子都拿來了,二太太可要親自過目?」

楊氏對青鸞道:「晟哥兒如今大了,也要與權爵家的子弟來交際往來了,衣裳鞋襪更要經心些,你在這兒守着蕊兒,我出去看看。」她這樣關心兒子的交際,不僅因為晟哥兒的交際會影響到兒子將來的仕途,還因為在這些權爵子弟中,很可能會有未來的女婿人選。

走了兩步,又不放心,轉回身來告誡青鸞道,「你也別在這兒發牢騷了,萬一給人聽了去,豈不要吃虧?」

青鸞心下感動,要說二太太也真是個好人,對下人也是寬厚的,只是對人寬厚過甚,就成了軟弱。青鸞是肅國公府的丫頭,當初肅國公老夫人聽了長寧侯府的妯娌之間的這些家務瑣事,就派了她過來侯府襄助二太太,她本就是孤身一人在這裏,方才說的這些話,萬一叫大太太的耳目聽了去,她現就吃不完的虧。

想到這裏,青鸞很沮喪,向榻邊的蜀緞雙鳳綉墩上一坐,托著腮幫子嘆起氣來。

聽得也差不多了,蕊心可以再次蘇醒了。

青鸞笑道:「姑娘醒了!」櫻桃和荔枝聽見了,也忙忙地跑過來。

櫻桃手裏還端著一隻白瓷浮紋蓋碗,問道:「姑娘要不要喝點兒水?」

這幾天蕊心一天到晚地被人灌湯藥,倒是不渴,就是為了裝得像一點,不得不假作吃不下東西的樣子,明明香噴噴的飯菜端到嘴邊,卻不敢狼吞虎咽,她已經憋了好幾天了。

於是蕊心長睫微垂,氣息軟軟道:「我餓了,想吃東西。」

青鸞拊掌道:「姑娘知道餓了,可見是大好了!姑娘想吃點兒什麼,我叫阮嫂子給您做去。」

蕊心一臉黑線,丫的,這古代的飯菜她還不怎麼熟悉呢!這又不是早上起來走進肯德基,沖服務生很淑女地說:「我要一份法風燒餅一杯雪頂咖啡。」

於是她只能學着林妹妹的樣子病歪歪地說:「我的病才好,脾胃虛弱,不如先熬點冰糖燕窩弱吃吧。」天知道,其實她現在最想吃的是紅燒肘子。

青鸞領命就要吩咐下去,蕊心卻一把拉住她,笑道:「讓櫻桃去說吧,姐姐陪我在這兒說說話。」

青鸞是國公府長大的丫頭,眼色心計都是一等一的,見蕊心沖她眨了眨眼,當即便會意了,待櫻桃踏出門去,又看看屋前屋后,並無閑人,才將紅木朱漆雕四喜吉祥的明窗都打開,又給蕊心披上一件海棠紅鑲灰鼠皮的夾襖,笑道:「雖然是春天了,寒氣卻未褪盡,姑娘才好了,還是穿得厚些的好。」

蕊心十分讚賞地點點頭,突然故作哀怨地嘆了口氣道:「方才我模模糊糊地聽母親似有些疑難事,姐姐不是外人,跟我說說,或許能為母親分擔一二。」

青鸞有些猶豫,這位姑娘的性子隨楊氏,膽小怕事,在府里連庶出姐妹都敢踩到她頭上去,楊氏不敢吱聲兒的事,難道還指望她能撐得起來?

她心裏雖這樣想着,可是一腔憤懣也實在不吐不快,就對蕊心道:「姑娘是知道的,大太太主持中饋,平日裏總跟太太報怨缺東少西的,話還不是要太太拿出銀子來添補府里的意思?太太不敢告訴老爺,就把嫁妝里鋪子和莊子的出息拿出來添補。」

蕊心點點頭,問道:「那大伯母叫母親拿多少銀子出來呢?」

青鸞使力拍著床頭道:「若明明白白地說要使多少銀子,還算好了,大太太出了主意,說不必叫太太拿出現銀子來,府里用銀子時,她直接到太太的鋪子莊子上找管事支取就是了。」

蕊心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如白水銀里養著兩丸黑水銀,烏溜溜的轉了幾圈,問道:「這也不難,大伯母去支銀子,賬房的管事必然要記賬的,大伯母支了多少銀子,看看賬本,也就清楚明白了。」

青鸞在心裏大大地翻了個白眼,當着蕊心,她不好直說,只得含蓄道:「太太是個淡泊的人,於這些庶務上也不大上心。」

蕊心一聽就明白了,哪是不大上心,只怕是人家把賬本交給楊氏,她都未必會翻,也不知她的老外祖母——肅國公夫人是怎麼教養地女兒,蕊心暫時沒心思考慮這些,又一個疑問在她心頭浮起,她問道:「既然母親不愛理這些瑣事,那麼原先的鋪子莊子都是怎麼管的?」

青鸞一聽,柳眉微蹙,這裏頭是非糾纏,真是一言難盡,但姑娘今日難得對這些事感興趣,況且聽櫻桃說,還是蕊心叫她想法子把大太太說親的事告訴老太太,才化險為夷的,今天把事兒告訴三姑娘,說不定還有解決的法子呢。

事情涉及到幾位主子,她一個奴才不好直接評點,青鸞繞着彎兒說了好久,謝蕊心才明白,楊氏嫁到謝家多年,鋪子,莊子的管事都是楊府給選派的穩妥人,可楊氏嫁到謝家這些年,歲月的殺豬刀對楊府管事們同樣公平,眼看一個個都該到退休的年齡了,楊氏卻從來沒有重視過接班人的培養,倒是平氏常常與鋪子莊子裏的人交接,一來二去倒混熟了,這一二年66續續換上了許多自己的人手,楊氏手裏的嫁妝產業就這樣被和平演變了。

楊氏嫁過來的時候,身邊跟着一位從小伺侯的崔嬤嬤,崔嬤嬤的娘家夫家都是世代為肅國公府管理銀錢產業的,就是她自己也懂得打理庶務,可後來楊氏經不住平氏的幾句甜言蜜語,竟勸得楊氏同意崔嬤嬤回家去享兒孫福去了。

蕊心長嘆,把弟媳婦拿捏到這個地步,也真是功力深厚,這位平氏,前世是傳銷公司的頭目吧。

孟冰有點失落,看來她前世練就的一身宅鬥武藝暫時不能放下,並且還有需要在鬥爭中繼續提升境界的節奏。

說着話的工夫,櫻桃已經回來了,後頭跟着個小丫頭,提着一隻五彩描金的食盒,打開來看時,見裏頭擱著一隻粉彩寶相花紋的葵口碗,蕊心接過來一瞧,才熬的燕窩粥,瑩白細潤,品相還不錯,櫻桃道:「阮嫂子也想着病人才好,吃別的也不相宜,故而早就把這燕窩繼煮好了放在那裏了。」

蕊心暗道,原來她點的是一濫大街的食品。

蕊心好幾天沒吃飽了,三口兩口吃了下去,也顧不上什麼滋味了。

一時吃完了,櫻桃接過來,青鸞從青瓷繪石榴紋的壺裏倒出一盞溫溫的白水,拿來給蕊心漱口,另一個大丫頭荔枝早就拿黃銅盆備了溫水和白絨手巾給蕊心凈手。

櫻桃方才伺候蕊心洗漱時,就有些心不在焉,此時看見屋裏再無旁人,就與荔枝雙雙地跪在榻前,滴下淚來,「求姑娘替我們做主,我們忠心侍奉姑娘,再無二意,求姑娘留我們在屋裏伺候,千萬別攆我們出去。」

謝蕊心訝異,難道先前的謝蕊心曾經要趕她們出去么?

看着姑娘疑惑不解的神情,櫻桃抽抽答答地道:「姑娘才醒了,自然還不知道,大太太嫌我們伺候的不好,害姑娘落到池子裏去,已經選好了人來換我們兩個出去呢?」

公侯府第里小姐的貼身丫頭,就是副小姐的待遇,誰願意放棄這份美好的職業!

謝蕊心問道:「這事兒准么?你們是從哪兒聽來的?」

櫻桃哭道:「若是有半分不準,奴婢也不敢來求姑娘,昨兒荔枝就聽二姑娘身邊兒的琉璃說了,琉璃的娘是大太太的陪房錢嬤嬤,方才我去廚房,聽阮嫂子也說這話了,阮嫂子的弟媳婦的姑舅妹子,與大太太屋裏小丫頭紅綃是姨表姐妹,聽說大太太連人都給姑娘選好了,就是二姑娘屋裏孫嬤嬤的娘家外甥女兒和大太太屋裏李嬤嬤的小姑子的女兒。」

謝蕊心的腦袋霎時變作兩個大,比那突如其來的大火和濃煙還令她窒息,這都是些神馬玩意?嫂子,弟媳婦,姑表親加姨表親,太太姑娘外加趙錢孫李,考驗她的邏輯思維能力啊有木有?

青鸞見蕊心一頭霧水的表情,忙笑道:「府里這許多人,姑娘一時哪裏想得起來,櫻桃說的這兩個,都是大太太的心腹,叫她們來伺候姑娘......」青鸞沉沉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蕊心不知道她身邊這一溜水果到底是不是忠心,但既然平氏要借故換掉她倆,至少說明她們不是平氏的人,而且接收平氏弄來的人貼身伺候她,除非謝蕊心腦子進水。

想到這裏,蕊心肅聲道:「我先前於瑣事上也不大用心,你們倆的身契......」

沒等櫻桃和荔枝開口,青鸞就低聲回道:「府里雖沒分家,二房這些僕役的身契,卻都在二老爺的外書房裏。」

這就好,只要身契在她這裏,丫鬟的生殺大權,就掌握在蕊心手裏,她的丫頭犯了錯,或殺或賣,自然該由她說了算,平氏的手再長,也休想伸到她的屋裏來!

涵芬榭的青磚牆爬滿了碧色藤蘿,翠陰陰的涼意映入淡白綃紗,與蕊心寢衣上的蓮青蟹爪菊縷金綉紋融為一色。

蕊心看了看櫻桃和荔枝,忽而展顏一笑,道:「瞧你們嚇的,多大點事兒啊!大伯母關心我的屋裏人是她的好意,不過你們只要忠心伏侍,我豈有叫你們吃虧的呢!」

櫻桃如蒙大赦,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她還以為這位懦小姐這回又要屈從於大太太,不敢保她們呢,沒想到竟滿口答應,櫻桃笑逐顏開,真如一顆艷艷的櫻桃笑迎春風,荔枝也跟着滿臉含笑,只是跪下磕頭的瞬間,素雪般的面龐一黯,掠過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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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嫡女宅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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