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封閉的世界（上）

這一夜，星月交輝，有人昏迷，亦有人熟睡，還有那麼一些人輾轉難眠。

書房裏，辛塵被沐辰放置在裏間的小床上，沐辰自己則隨意地拿起辛塵落在桌上的書，斜倚著書桌后的背椅上，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不一會兒便翻完了一本。

把書隨手往腦後一丟，書摔在牆壁上，又彈落在地上。雙手背在腦後，沐辰看着屋頂，眸子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在另一個房間里，早已躺在床上的尹武卻始終無法閉上雙眼，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出沐辰釋放冰屋的場景。當然也會想起他在牆外聽到的辛塵的話語。

於是他失眠了，有興奮的因素，也有一種他不知該怎麼形容的感覺。

同樣失眠的，城主府中還有不少人，當夜，在遠離城主府的偏僻地帶，不止一隻信鴿飛天而起，消失在茫茫夜sè中。

安定的睡眠從不屬於這些人。亦如，他們的波瀾壯闊不為那些熟睡着的人理解。

天氣，隨着南下的暖風，漸漸稀釋了寒意。

辛塵醒來時，ri已當頭。身體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是感覺眼中的世界似乎亮了些，辛塵爬起來時，便是這種感覺，或許是陽光充沛的緣故。

沐辰躺在靠椅上似乎已經睡着，雙手自然地垂著，腦袋低垂著，整個身體像是陷入了椅子之中。

辛塵沒有去管沐辰，自顧自地撿起被沐辰丟在地上的書，用無語的語氣說道：「別裝了，有意思嗎？」

「我就知道，真是一點都不可愛。」沐辰一下子睜開眼睛，身子如同充氣一般，一挺便站了起來。

「你會睡得這麼死？或者你真的會睡着嗎？」辛塵白了搞怪的沐辰一眼。

沐辰故作一副震驚的模樣：「你你你，真的是那個小塵兒？」

「如假包換，從頭到腳，除了這身衣服，其他都與那個小塵兒一樣，不過，我叫辛塵。」辛塵撇了撇嘴，一手貼胸，一手靠背，順帶着還對沐辰挑了挑眉毛。

沐辰的身子刷的一聲消失不見，辛塵只覺得一陣風席面而來，沐辰那種完美的無法挑剔的臉瞬間在他的眼前放大，辛塵的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就揮手給沐辰一拳。

不過，就憑辛塵的三兩下，沐辰只是向後退了一小步，同時直起了身子，辛塵的拳頭就揮到了空處。

「嘖嘖，鑒定完畢，臉確實是沒變，只不過膽子變大了，居然敢挑釁我了，真是難以想像，十多天前，不過被我看一眼就會害羞的小屁孩，居然變成了這樣。」

「死沐辰，你再說，我打掉你的牙齒。」辛塵收回自己的拳頭，惡狠狠地說，說着，便向門外走去。

沐辰一臉笑容著看着辛塵走出去，可是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沉凝。

書房的門關了。書房的門有開了，沐辰從中走出。

「辛塵，你沒事了？」辛塵離開書院沒多久，便聽到尹武的喊聲。

「尹武哥，我沒事，多謝尹武哥關心。」辛塵露出笑容，像個孩子一樣，雖然他確實是個孩子，向著尹武跑去。

如果是尋常的尹武必然會從辛塵的舉止間發現一些不自然，但是今天的尹武心神顯然有些不守，所以自然沒有看出異常。

「沒事就好，你這是要去哪裏？」面對辛塵，尹武目光略顯複雜，但還是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我想出去逛逛。」辛塵歡喜地答著，頓了極短的時間，又用期待的語氣問道：「尹武哥有沒有時間？」

「有啊，正好我對這裏也不是很熟……」

「尹武，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商量一下。」沐辰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打斷了尹武的話。

二人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沐辰不知何時走出了書房，保持着他標誌xing的笑容看着這邊。

「這……」尹武一陣猶豫。

「尹武哥你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辛塵善解人意地說道。

「那好吧，等事情結束，我就去找你。」說着，尹武拍拍辛塵的肩膀，便向沐辰走去，沒走兩步，尹武有回過頭。

「有事嘛，尹武哥。」辛塵沒有急着離去，正好看到了尹武的轉身。

「沒，沒什麼。」尹武眼神閃了閃，最終開口道：「注意安全。」

「嗯。」辛塵乖巧地點了點頭，便轉身走開了。

沐辰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只是笑着，什麼都不說。尹武來到身邊時，沐辰卻忽然開口道：「有覺得辛塵有什麼變化沒？」

「嗯？」尹武一愣。

「沒什麼，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得怎麼樣了。」

「哦，先生要求的東西一般的還好，可是這百年以上的藥材在這種地方實在是難以弄到。」提到正事，尹武臉sè有些擔憂地說道。

沐辰似早有預料，聽到尹武的話絲毫不感到奇怪：「也是，你現在身份尷尬，怕是這府里也有不少雙眼睛盯着你吧。」

被沐辰審視的目光看在身上，尹武頓覺壓力巨大，說不出話來，只好點了點頭。

「好了，不逗你了，盡量多準備些人手，你的對手可不簡單，而且，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看出尹武的窘迫，沐辰收回自己的目光，溫和地說道。

「走吧，我先給你調製些小玩意兒。」

說着，沐辰也不理會尹武，徑自走開了。尹武見狀，急忙跟上，沒走幾步，尹武又停了下來，糾結了一番，終於深吸一口氣，說道：

「先生，尹武有一事不解，還望先生告知。」

沐辰沒有停留，只是答了一聲：「何事？」

「先生這般盡心幫助尹武，不知尹武如何報答？」

「報答？你覺得呢？」

沐辰繼續走着，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尹武只好繼續跟隨。

「尹武愚鈍。」

「呵呵，你可真謙虛，不過，告訴你也好，省的你不能安心。準確來說，我需要你在將來做些事情，好了，知道這些就行了，這件事就此打住。」

沐辰這般說，縱使尹武滿心疑惑，也不敢在開口詢問，尹武實在無法想像，就沐辰的表現，至少也是個武王級別的強者，特別是他還有術士的身份，這樣一個強者，還會需要自己做什麼呢？

辛塵走出城主府，猶豫了片刻，不知自己該往何處走，身處城主府尚不覺得，可是一旦走出之後，辛塵突然發現，自己與這個棲霞城是這麼格格不入。

身後身着赤金甲胃的護衛，一絲不苟地站在門口，自從昨ri發生刺客闖府後，這些護衛身上便多了一份生人勿近的氣場，徹底隔絕了城主府與棲霞城。

護衛察覺到辛塵的目光，對着辛塵行了一禮，雖然辛塵走出府門的時候，他們已經行過禮，可是這一下，卻讓辛塵落荒而逃。

辛塵也不知道，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安感是從何而來，跑出了好遠，沐辰卻突然覺得好笑起來，一邊笑着，跑得速度就慢了下來，笑聲卻越來越大。

過往的路人被辛塵的異常表現吸引了目光，看他衣裳華麗，可是行為卻似瘋癲，眾人皆下意識的與沐辰保持了一段距離。

辛塵痴狂地笑着，前俯後仰，看着路人指指點點，辛塵好不容易收住，可是沒走幾步，又忍耐不住笑意，於是，諸多路人又離得更遠了。

辛塵絲毫不覺，一路走一路笑。

在比他小的小孩面前，小孩被他感染，也跟着後面笑，結果，小孩的母親跑過來，趕緊抱着自己的孩子跑開。辛塵離開時，聽到了小孩母親地叫罵，也聽到了小孩的哭聲。

在比他大的孩子面前，孩子饒有興緻地問他各種問題，辛塵始終是笑，不置一言，孩子失去了興趣，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在乞丐面前，乞丐掃了他一眼，或許是看他衣裝華貴，乞丐哭着訴說自己的悲慘，可是換來了沐辰更大的笑聲，乞丐便不再言語，安靜地伏在街邊，目光在來往的行人身上掃來掃去。

在頭髮花白的老人面前，老人低着頭的臉上閃過一絲同情，便走了過去。

…………

辛塵從城主府一路西行，走到了西門，又從西門走到了南門，南門走到了北門，天sè漸晚，辛塵又開始走向東門。

尹武與沐辰回到城主府的時候，下人過來稟報辛塵沒有回來，尹武剛準備派人出去尋找，沐辰便一邊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說道：

「他沒事，明天會回來的。」

沐辰都這麼說了，尹武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同時想起了白天沐辰對他說得那句話。

「有覺得辛塵有什麼變化沒？」

似乎，真有什麼不同，可是……

尹武又失眠了，腦海中想的儘是辛塵，天快亮的時候，尹武突然嘆了一口氣：

「你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呢？」

法華三四一一年四月一ri，看着辛塵遠去的背影，沐辰緩緩轉過身，書房的門自動關上。逆着光，沐辰臉上的笑容完美的沒有一點破綻，只是少了那麼一份生動，猶如最偉大的面具師最巔峰的作品。

「明明一切都如我所想，可是為什麼……」

「這樣也好，命運要我們笑着享受這世間的繁華，享受最極致的榮耀，那我們便這麼做吧。」

沐辰面對着牆壁，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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