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 古城

引章 古城

古老相傳,古城是世間唯一與法華界相連之處。千百年,俗世之人,窮盡一生尋找古城,若過江之鯽,不知凡幾。然,古城眾生二十多萬,又有誰,接觸過那神秘莫測的法華。故事便是從古城開始。古城是座城,一座特殊的城。古城是古老的,不是因為它的名字。

斑駁的城牆上,褐sè的苔痕,堆堆疊疊,已經沒有人能夠看出它們的年輪,前些ri子好似又泛起了幾絲綠意。亦如城門口,那棵好像隨時都可能枯死的白楊,死寂好些年,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次這棵老樹真的在劫難逃時,它死倔著,悄無聲息,又抽出了新芽……種種跡象,似乎給這座古老的古城帶來了新生的氣息。

如同許多故事中,總有一些閃耀着種種光輝,即便隱沒於人cháo,也能吸引萬千目光的主角,古城中自然不會缺少這樣的人物。

葉晨,非常尋常的一個名字,但是對於古城來說,這個名字卻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也是因為這個,古城之中有且只有一人叫這個名字。

談及葉晨,古城人是複雜的,葉晨不是古城人,至少二十多年前不是,這一點讓排外的古城人始終無法親近這麼一個外人,即便這人以血腥的手段掌控了古城這麼多年,君不見,偌大的城主府,至今只是居住了葉晨與他的女人。

但是,古城人又不得不依附於葉晨存在,可以這麼說,古城如今依舊保持着它超然世外的地位,完全依賴於葉晨。於是,葉晨成了古城一個禁忌的存在,但是不可否認,即便是禁忌,葉晨對於古城來說是無法忽視的。

同樣的,紫蘇身為葉晨的女人,自然也成為了一個禁忌。當然,紫蘇其人,如果沒有葉晨,她的美麗一樣足以讓古城失sè,只不過當她與禁忌相關時,這份美麗的不可及便如同照耀古城的明月,耀眼卻也清冷。

古城中人傑何其多,便若那漫天閃耀的星辰,雖然在那兩大禁忌如ri月臨空之下,眾多人傑星光略顯黯淡,但是,因為他們是古城人,所以,他們依舊閃耀。

而我,卻不屬於這一類人,我只是這古城中最最普通的一員,在城西的一個小角落裏,經營著一間不大不小的小旅館,旅館是繼承的我那個死鬼叔叔的,代價是我在他這個破店裏蹉跎了四十幾年的光yin,從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變成了一個眼睛有些花,寫字有些抖的糟老頭子。

請不要誤會,我這麼說並沒有什麼不滿,事實上,我十分慶幸我有這麼一個沒兒沒女的叔叔,至少因為他,我沒有像屋外那個倒霉的小傢伙一樣。在這三月微寒的風裏,有衣蔽體,有食飽腹,有塌安眠,甚至還有閒情逸緻,可以跟你訴說着古城的故事。

不過,最近我的身子骨兒愈加不利索了,雖然小店裏事情不多,但是終歸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呵呵,或許是繼承了我那位死鬼叔叔的光榮傳統,我這輩子也是光棍一條。這般想着,我慢悠悠地從坐了大半天的椅子上站起,朝着那個小傢伙走去,經過一張桌子時,見上面一個盤子裏還有些東西剩著,便順手端了過來。

今天的陽光還是很足的,不過現在已經近傍晚了,走出店門時,鋪面一陣料峭的寒風,讓我本就不穩的手更顫了,盤子中不多的剩菜立時灑出了大半。

我微微搖了搖頭,正準備回去重新端出一些,忽然,一直蜷縮在對面街角的小傢伙猛地跑了過來,然後在距離我大約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於是,我停住了。

這是我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小傢伙,約莫一米的個子,或許高點兒,請原諒我這個老頭子老眼昏花,也或許是光線不好,我看得並不是很真切。

小傢伙自然是很瘦的,衣不蔽體不說,全身上下更是髒兮兮的,頂着一頭亂蓬蓬像鳥窩的頭髮,站在寒風中,隱約還有一股發餿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子,出於本能的,我想要揮幾下袖子,不知怎麼的,我忍住了。

「爺爺,我可以吃這些嗎?」

細弱蚊蠅,真正的細弱蚊蠅,但是我卻聽得分外清楚,我很難想像,一個人可以發出如此微弱卻又如此清晰的聲音,莫名的,我的心中多了一絲酸楚。

「不行,這些東西不能吃……」幾乎下意識的,我脫口而出。

「爺爺,我真的很餓,你放心,我只要地上這些,我會幫你把地擦乾淨,我不會弄髒你的地方,求求你。」小傢伙見我拒絕,聲音立馬高了一點,迅速地說道,只是說出這幾句話,似乎耗費了小傢伙大量的體力,小傢伙居然有些站立不穩了。

小傢伙明顯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但是聽到小傢伙的話,我張了張嘴,居然無法說出哪怕一個字,心頭的酸意洶湧,頃刻間雙眼視線有些模糊。

我向小傢伙邁出一步,小傢伙的身子猛然一僵,踉蹌著迅速退後一步。這一刻,我突然回過神,五十多年混吃等死的閱歷讓我迅速看透了這個小傢伙的想法,那一刻,我似乎看清了那朦朧中小傢伙看向我的眼神,也似乎看清了小傢伙隱藏在光影里的神情。

停下腳步,我迅速深吸一口氣,努力儘快舒緩一下籠罩着我的巨大壓抑,空氣灌透我的胸腔,冰冷且刺痛,卻有效的緩解了我的狀況,我試着用最柔和的語氣,但是聲音不可避免的有些走樣。

「孩子,來,爺爺帶你去吃東西。」

我試圖用最簡潔的言語來表達我的善意,因為我知道這個孩子的敏感程度超乎想像,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化作鋒利的刀鋒,在他千瘡百孔的心靈割上一刀,這個世界的冷漠與殘酷,已經讓這個小傢伙無法正向理解他人的言語。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個小傢伙依舊一動不動,難道是我的話還不夠明確?我仔細想了想,或許是小傢伙一時無法接受別人的善意吧。於是,我又向小傢伙走去,這一次,小傢伙沒有退讓,但是,就在我試着伸出手去觸碰他時,小傢伙卻慌張的避開了。

「臟,小塵身子臟,會髒了爺爺的手。」

「把手給爺爺。」我板着臉說道。我從未想過,我會有如此感xing的一天,這個小傢伙不過跟我說了三句話,可就是這三句話,讓我一次比一次震撼,所以,我無法不故作嚴肅,我只希望,我能用一個chéngrén的威嚴,讓這個小傢伙暫時按照我的想法行動。

小傢伙果然被我嚇住了,但是卻依舊不肯伸出藏在身後的手,我不由皺了皺眉頭,醞釀了一下情緒,用儘可能威嚴的聲音說道:「把手給我。」

小傢伙顫了顫,終於緩緩地把手從背後伸出,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小傢伙的手,然後,說:「走,跟爺爺吃飯去。」

我無法回憶起抓住小傢伙手時的感覺,只知道,我的心裏有了一種溫暖的東西,一如我十多歲那年,叔叔從父母的墓前將我拉起,然後帶着我走進了這間破舊的旅館,只不過,這一次,我扮演了叔叔的角sè,而這個小傢伙卻沒有成為當初的我。

小店是溫暖的,雖然它也很破舊。

我知道小傢伙很餓,所以第一時間就把他帶到了廚房,由於旅館客人很少,所以只備了少量的熟食,加上今天破天荒的有三位客人,熟食早就沒有了,沒辦法,我只好拿了塊充作乾糧出售的炊餅,剁碎后,用開水泡開,先讓小傢伙將就一下。

說實話,這東西頂餓是不錯,可惜味道實在是不咋的,可是當小傢伙捧著那比他腦袋還大的海碗咕咚咕咚喝個不停,幾乎片刻就喝了半碗時,我坐不住了,我從後院裏拿來幾個雞蛋,決定至少煮幾個雞蛋給小傢伙補補,順便燒些熱水給小傢伙洗洗。

剛生完火,我抬頭一看,發現小傢伙居然消失了,我急忙走出廚房,結果看到小傢伙正瑟瑟發抖地趴在門口,手中拿着一塊髒兮兮的布,認真地擦拭着地面,而地上,正是先前我不小心撒的剩菜。

我看清了,那塊布正是小傢伙從身上扯下來的。這一刻,我的眼角瞬間濕潤,我幾乎是小跑到小傢伙身前,一把把小傢伙抱入懷中。

「來,可憐的小傢伙,這些年苦了你了,如果你願意,以後我就是你爺爺,這裏就是你的家。」這一刻,我是真心的,而不是先前抱着施以小恩小惠,然後讓這個小傢伙為我養老送終的念頭,雖然結果還一樣。

小傢伙起先掙扎了幾下,嘴裏不斷地念叨著自己身體髒的話語,但是聽到我的話之後,就靜止不動了,終於,哇的一聲痛哭起來,哭着哭着居然暈了過去。

我嚇了一跳,急忙把他抱回店裏,一番拍打后,小傢伙總算醒了過來,此時天sè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就抱着小傢伙坐在灶前,不時往火里添一些木柴,火光映得小傢伙滿臉通紅,似乎給小傢伙平添了不少血sè。

直至此時,我才終於放下心開始跟小傢伙談起心來。

「小傢伙有名字嗎?」

「爺爺,我叫小塵。」

「小塵?那姓呢?」

「小塵沒姓,小塵也是我自己取的。」

「哦,你自己取的?小塵兒真聰明,還會自己取名字呢。」

「哪有,小塵只是偷聽書院老師講課,裏面提到這個字,小塵覺得適合我,就偷來用了。」

「那,小塵幾歲了?」

「小塵也不知道,從小塵記事起,小塵就到處流浪,已經有四五年了。」

「那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生ri?」

「不知道。」

「那小塵願不願意跟爺爺一起過生ri,八月二號怎麼樣,看你的模樣,也就仈jiu歲的模樣,那就算十歲,如何?」

「全聽爺爺的。」

「好,以後咱爺倆兒一起過生ri,哈哈哈。」

……

法華三四零五年,一個尋常不過的夜晚,古城的一戶人家門前,恍惚有一陣風吹過,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忽然躺在了這家人的門前,昏迷不醒。

小孩衣飾華美,身側一個不大的包裹,隱約可見珠光閃閃。

悠悠古城,空曠的街道,一聲唯美的嘆息。

法華三四零七年,古城最著名的書院舉行一次秋行,一位先生於車廂內,忽見陽光自縫隙間透過,無數纖塵自光道中翻滾飛舞,忽然有感而發,對着學生講道:「吾等皆若纖塵點點,茫茫紫陌,兀自翻滾,紫陌纖塵,不足道爾。」

講師沒有注意到,在他講出這番話時一個小乞兒跟在馬車後面赤足狂奔,恰恰聽去了他的最後一段話,「紫陌纖塵,不足道爾」小乞兒不知何意,只覺得自己當真是這微不足道的塵埃,於是自以為竊地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小塵。

法華三四一一年,古城東門外來了一個青年男子。

男子背負一柄金sè的長劍。

古城人似乎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同樣是一個青年男子,男子卻是背着一把刀,那個男子打破了古城的戒律,那一天,城主府血流成河,那一天,古城只剩下一個人叫葉晨。

而今天,古城來客,卻背着一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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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之紫陌纖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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