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微笑青春4
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江安信任姜安,沒有理由。哪怕兩個人長得很像，哪怕這個姜安出現得突兀，哪怕很多時候姜安表現出的東西不像是正常人能擁有的，但江安就是信任姜安,無條件，全身心。以一種贖罪的姿態，奉獻著自己全部的信任。
恐嚇信倒數第七封如期而至,何琪把信封摔在姜安面前，吼，「你小子老實交代,昨兒去哪兒了！」
今天姜安穿的白衣服，和江安換了身份。
「人我找到了，何琪，多謝。」溫笑噎住了何琪接下來的爆發，何琪覺得今天的江安與平時有些不同，但具體哪兒不一樣又說不出來，怒火燒到嗓子眼又被清涼的眸子透出的光澆下去，渾身難受。最終何琪罵罵咧咧說了兩三句，沒再糾纏，揮手走人了。
一旁圍觀的江安湊過來，默默給他遞了個拇指。
姜安斜了一眼，撐著下巴撥拉着已經能背住內容的恐嚇信，思考人生。
「把江萍約出來談談？」姜安叫住江安，問。
江安臉上閃過明顯的掙扎，不過顯然他也知道停止恐嚇信的最好方式是搞定老妹，否則以他對老妹的了解，估計他們是別想消停了，於是點了點頭，應下了。
周末，兩人瞞着何琪——她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在校外的一家奶茶店裏等著江萍到來。
坐在指定位置的是姜安，江安把事情的決策權全部交了出去，這會兒背對着姜安，裝作看書的樣子，時不時看看手機，等著江萍的電話。
高三的生活很緊張，周末下午是唯一的空閑，江萍戴着江安過年時給她買的三個帽子之一，走進了奶茶店。
姜安站起身，他們選擇的位置是店內的角落，挺陰暗的，不會有很多人，是個談話的好地方，也是個容易讓江萍放鬆的地方。
江萍一進門視線就往角落裏掃，等落座后，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燦爛，渾身陰鬱的氣質一掃而空，像個被寵著的小公主。
「哥，你終於想起來找我了。」江萍摘掉了帽子，很是小心的塞進包里，怕被弄髒。
姜安把面前的原味奶茶推過去，笑着說，「再不來找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們全校的學生都恐嚇個遍？」
縮在姜安身後的江安聽聞此話看書的手抖了抖，這貨說話也太直接了，江萍會被嚇到的！
「才不會，頂多恐嚇一下跟哥哥走得近的兩三個。」江萍的語調依舊很輕鬆，讓偷聽的江安鬆了口氣。
「你啊……」姜安搖了搖頭，隨即換了話題，問了問江萍學習上的事。
江萍的學習成績並不是很好，頂多中等偏上，不像江安那種從來不用擔心考試的類型，需要多督促與補課。達成了偶爾來大學補習——家教為江安——后，姜安話鋒一轉，問了問生活，「有交到什麼好朋友嗎？」
「嗯……」江萍的回答很模糊。
姜安嘆了口氣，「還是老樣子嗎？」
江萍很委屈地說，「她們沒有哥哥好。」說完調皮地眨了眨眼，「我只要有哥哥就足夠了。」
姜安有些恍惚，他看着曾經捧在手心的妹妹，語調溫和無奈，「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該怎麼辦？」
空氣靜謐了一瞬，吸管中卡了兩三粒黑珠，江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的人，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江安的心像是有貓爪在撓，就不該把事情交給姜安的，當初他是哪根筋搭錯了，覺得這貨一定會對自家妹子特別好的！這種敏感話題提出來的話，萬一刺激了江萍脆弱的神經該怎麼辦？到時候……江安頹然用書蓋着臉，到時候，他身邊的人，都會有危險……
江萍對他的依賴很不正常，這點江安多多少少知道些。徹底了解這點，還是在15歲那年夏天，他沉默寡言卻異常乖巧的妹妹，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什麼叫做悔之已晚與措手不及。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五年，這五年來他自認控制得還不錯，估計是上大學住校的原因導致妹妹的思緒又積壓起來，如果處理不好，還真是個大麻煩。
「哥……不會拋棄我吧？」沉默良久，江萍乾笑着，那雙與江安如出一轍的黑色眼眸中卻盈滿了擔憂與煩躁，醞釀着風暴，壓抑而恐怖。
姜安接受到了那股風暴，他沒有移開視線，張了張嘴，卻發現吐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因為他沒辦法對妹妹撒謊，更何況，這個妹妹與他記憶中如此相像。敏感、脆弱，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掉，再也抓不回來。
「我是姜安。」姜安最終這麼回答，不理會江萍隱含拒絕的眼神，手指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出姜字，「薑湯的姜。」
偷聽的江安差點拍桌而起，他手中的書籍已經被用力過大的力道攥得變了形，如果不是強大的自制力，江安不保證現在他會不會衝出去給那個雙胞胎一樣的傢伙一拳。
「哥……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江安聽見江萍的聲音，還算平穩的語調中夾雜着驚恐的變調。
該死，這會兒出去效果更差，那個姜安都在做些什麼！
姜安一本正經地板着臉，擊碎了江萍最後的幻想，「這不是玩笑，我是姜安，你想像中的那個姜。」心在滴血，有點像很多年前親手殺掉奧布里的感覺，又比那種感覺更難過一些。
江萍臉色狂變，她不再說話，死死盯着那張熟悉到每晚都出現在夢中的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一跺腳，抓着包就往門外走。
江安再也忍不住，當即就跳了起來，想抓住姜安的衣領質問，眼角瞥到江萍定在門口轉過身來，慌忙又縮了回去，暗自祈禱沒被發現。
姜安看着重新走回面前的小姑娘，那張燦爛到無憂無慮的笑臉收了起來，佈滿了陰霾，眼神中甚至帶着些狠戾，和最不想回憶起的過去一模一樣。
「姜安。」江萍蹦出著兩個字，身高差使她不得不抬頭仰望，卻給了姜安很大的壓迫感，「你真的是姜安？」
姜安點了點頭，「我是。」
「你就是那個抄襲了老哥長相的傢伙？」江萍這會兒顯得很鎮定，與方才的慌亂判若兩人。
姜安笑了笑，「長相怎麼能抄襲呢？我以為你會說我們倆是雙胞胎。」順帶給了身後憤恨盯着他的江安一個白眼，你妹妹已經把你周圍的一切都弄透了，還以為她是只溫順的小貓嗎？
「雙胞胎？就憑你？」江萍黑眸中燃燒着怒火，「我們家只有我和我哥哥兩個人，不會再有其他人，永遠！」
「你哥哥總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姜安火上澆油。他突然覺得有點累。
「我不會允許……」正當江萍要在憤怒的引導下說出什麼時，突然頓住了。江萍快速深呼吸了一次調整了情緒，再看姜安的時候已經冷靜了很多，只是眼底的怨毒又加深了些，「姜安，不管你從地獄爬上來是為了什麼，就算你特意弄了張和哥哥一模一樣的臉，我既然能解決你一次，就能解決你第二次。」留下這句在外人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江萍甩手走了。
江安等江萍確實離開后才蹦出來，或許是江萍最後的話刺激到了他，他只是充滿異樣地看了眼姜安，沒有過多苛責，反而禮貌地道了謝，表示需要時間靜一靜。
「就這麼放任她？」姜安叫住了江安。
「我……不會。」江安艱難地做出保證，「至少不會讓她再這麼下去。」世界豐富多彩，絢爛繽紛，不能讓妹妹眼裏只看到他，而忽視了大千世界。
他這個做哥哥的，可真失職。
晚上，姜安沒睡，膝蓋上攤著黑皮。
江安（7o/1oo），江萍（-9o/-1oo），何琪（4o/7o）。
只要自己的名字還是姜安，大概江萍的負好感刷起來就會無比輕鬆吧。
就連他在看到姜安這兩個字的一瞬間，都有過淡淡的不適應，更何況那倆才剛剛過了五年的人。
五年，15歲，風華正茂的年紀。
江安做了夢，噩夢，15歲那年的噩夢。
他看到江萍站在家裏，手上拿着小巧的水果刀，地上滿是鮮紅的血，一層，又一層，往自己的腳底蔓延。鮮紅向上爬，血腥氣包裹住全身，地上躺着的、被肢解的屍體搖晃着站了起來，那張充滿陽光微笑的臉還是一如既往。他聽見那個人柔和溫暖的聲音，一如對方把他從陰暗的自卑情緒中拉出來時一樣。
「江安，要一起奮鬥嗎？」
「江安，我的目標是成為一個偉大的翻譯，然後出國旅遊，你覺得英國怎麼樣？」
「江安，別老一個人待着，來，笑一笑，你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江安，聽說你還有個妹妹？」
「江安，決定了，今天去你家，說什麼也得見見兄弟的妹妹不是，從此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得多照顧著點。」
「江安，咱妹妹會喜歡我嗎？」
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為什麼不逃？為什麼非要衝上去？為什麼奪走刀子后又心軟地放過？為什麼……就這麼簡單的死了？
姜安。
你為什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