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第14章 番外: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第14章番外: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現在】

第一年的結婚紀念日,鄭歡說要去郊外放風箏,雖然我覺得這種行為很幼稚,但是她可憐巴巴地哀求了我好幾天,還一直膩在我懷裏撒潑打滾裝可憐,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車開到半路的時候,鄭歡興沖沖地問我:「老公,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呀?」

我腦子飛快地轉了一圈,也想不出具體的時間,於是停頓了很久。

就在我停頓的時候,鄭歡已經不高興了:「你看你,這麼重要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她撅著嘴扭過頭去,一副小女孩發脾氣的模樣。

「這也要生氣?」我無奈。

「說明你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她繼續撅著嘴。

都說「作」是女人的通病,我開始還不相信,和鄭歡在一起之後,我算是領教了不少。

她會因為我不抱她而生氣,也會因為買畫的女客戶多和我說幾句話生氣,就連我畫畫時間久沒理她,她也會生氣。

我感覺我們結婚之後,她就是無時無刻都處在生氣的狀態中。

不過她把這些都總結為一個原因:她太愛我了。

既然她都這麼解釋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可以不讓她繼續做個醋罈子呢。

等紅燈的時候我把車子停下來,伸手把她的腦袋扭過來,她今天畫了淡妝,一張巴掌小臉透著粉撲撲的色澤,就算是生氣,也十分可愛。

我低下頭對着她嘴親下去,她的嘴唇可真柔軟,一親下去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好像怎麼親都親不膩似的。

「喂,喂!綠燈啦,別親啦!喂!」她掙扎地扭開頭,後面的喇叭聲震耳欲聾。

「真不知道你這顆小腦袋每天都在想什麼,沒事就喜歡瞎折騰,一秒鐘都不能好好待着。」

「你每次都耍賴!」她氣呼呼地拿出一袋黃瓜味的薯片吃起來。

對於鄭歡來說,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可以在吃東西的過程中消化掉。

她吃東西的時候會露出特別享受的表情,一雙眼睛會微微地眯起來,窗外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看起來像只毛茸茸的小玩偶一樣可愛,看得人心裏暖烘烘的。

和她在一起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幸福,就是看着她。原來快樂這麼簡單。

【回憶】

我看着遠處像瘋子一樣奔跑在草坪上的鄭歡,她歡快地跑跳着,緊緊地拽著自己手裏的風箏線。

我坐在遠處,仔細去回想她問我的問題,極力想給那些問題找一個答案,可是好像都沒有答案。

不是我不想回答鄭歡的問題,而是她的問題,我根本回答不上來。

我們在一起之後,鄭歡問過我很多問題,比如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比如我為什麼會突然回來找她?比如我為什麼會為她學做飯,又比如,我明明曾經在她面前冷傲不屑,為何一瞬間突然改變了這麼多?

這些問題連我自己都找不到答案,我又怎麼回答她呢?

我仔細去回想我認識她的第一天,十六歲的我,一度以為全世界都是黑暗的,為了逃避現實跑到西塘的古鎮去寫生,那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戴一頂很醜的鴨舌帽,穿了一身明黃色的背帶褲,丑得太扎眼了,我一抬頭就注意到她了。

她跟了我一路,我問她為什麼跟着我,她看着我說:「你的畫真好看。」

為了掩飾她又說:「你放心,我對你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覺得這個穿衣沒品,長相普通的女孩傻呆萌的樣子很可愛。

當天我就知道傻呆萌絕對是在誇她,凌晨的時候我出來,看到一個人像狗刨水一樣在河塘里掙扎,當我把她拽到自己懷裏的時候,我才發現又是她。

她一身狼狽直接趴在我身上歇斯底里地大哭,一抖一抖的樣子讓我的心莫名就柔軟起來了。

我帶她去吃湯包,她吃了兩顆湯包臉上滿滿的都是幸福,我們一起看了日出,在我的心裏,日出是每一天最美好的開始。

回學校之後,我和平常一樣做手術、畫畫、休養,很少出現在學校里,我沒想到我會在慕老師的招生比賽中看到她。

她就站在階梯教室的人群里,穿一身淡雅的棉布長裙,緊張兮兮地看着我。

我看到她的眼睛裏,是藏不住的喜悅和呼之欲出的快樂。

她的身邊站着是她的爸爸,我能看出她是個被爸爸寵著長大的女孩,因為她的眼眸里清澈乾淨,更加凸顯我的醜陋和陰暗。

那一刻,我不想與她相認,我不想靠近她,我希望她離我越遠越好。

所以我冷漠地走了,故意忽視她失望的目光。

我本以為以她的資質慕老師肯定不會招她,卻沒想到她居然雀屏中選,所有人都在說是因為宋星和給她走的後門,從來不參加集體聚會的我出現在了拜師宴上,我看到宋星和幫她夾菜,與她眼神交流,對她非常好,我明知道他做這些都是為了刺激劉姿函,可是我心裏卻十分膈應。

晚上回家的時候,她枕在我的肩膀上睡著了,幽暗的車廂里,窗外的光影就這樣稀稀疏疏地落在她的臉上,她的嘴角還掛着上揚的笑容,臉頰貼着我的衣服,隔着衣服,我也能感覺出她的溫度。

每次她靠近我,我都會感覺無比溫暖,就像小時候和宋星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小時候爸爸把我舉起來的時候,就像小時候媽媽給我做了一桌好菜的時候。

可是自從爸爸死了媽媽瘋了之後,我再也沒有這種感覺,我甚至害怕這種感覺。

我怕所有的溫暖都只是片刻的歡愉,我怕短暫的幸福背後是無盡的痛苦。

我不敢靠近她的溫暖。

我假裝不記得她,假裝對她冷淡,假裝把對她承諾的話都拋掉,我故意對她說狠心的話,我就想讓她不要來煩我,當她為了我的一句話衝出馬路,當她為了我的一幅畫衝進火里,我的第一反應是又急又擔心,但那些到嘴邊的關心全都變成了兇巴巴的指責,她帶着失落的表情從我眼前消失,我又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那樣對她。

我以為她不會再來找我了,那陣子我做事鬱鬱寡歡,畫畫都不專心,縮在小閣樓里把自己困起來。我在學校里看到她和宋星和一起有說有笑地吃着燒烤,看到他親昵地拍她頭,看到她坐在宋星和的後座上抱着她的腰閉起眼,內心在煎熬。

我不想承認我輸了,我更不想承認,我看到他們這樣,我有多嫉妒宋星和。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想過要和他爭任何東西,可是這是我第一次想要和他爭鄭歡。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我的祈禱,它讓宋星和去參加了暑期的夏令營,鄭歡的身邊沒有宋星和,我想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

我打聽了她暑假在景大的畫室練畫畫,於是在一個夜晚去景大找她。

去之前我和自己說,和鄭歡的相處從今天開始只是一場演戲,一場報復宋星和的戲,我還騙自己,鄭歡在你心裏一點也不重要。

現在想想我當時的想法真是混蛋。

看到她的時候,我心裏非常開心,那種開心像是怎麼藏也藏不住,還好是晚上,她那個頂傻頂傻的姑娘,沒有看出我的變化。

她看到我來非常開心,幾乎是跑着過來的,我想和她道歉,可是話到嘴邊都變成倔強的妥協,她也不計較,還和我說她理解我懂我,只要我願意,她願意帶我走出黑暗。

她說完那些話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她似乎真的是懂我的,她懂得我內心的痛苦和傷害,她是真的想要關心我。

我記得那天她踉蹌地踩在鵝軟石小路上,差點摔倒,我扶了她一把,我的手落在她的腰上,她彷彿是我掌心裏一隻蹁躚的蝴蝶。

那個夏天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夏天,我們一起走遍了景安很多地方,一起畫很多場景,一起去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有些東西醫生說我根本不能吃,可是我總是在陪她吃完后在廁所里偷偷把它們靠催吐的方式嘔出來。

她喜歡娃娃,我給她夾了很多個,她畫畫的天資不是最好的,卻非常努力,我讓她讀的書,她從不會怠慢。

她喜歡跟在我的身後,亦步亦趨,總怕下一秒我就會消失了一樣地小心翼翼。

她的眼神沁滿渴望和熱烈,照得我心底更加陰暗扭曲。

我帶她去我畫畫的圖書館,她會幫圖書館的阿姨做很多事情,她會養很多綠色的多肉植物,她會和那些植物輕聲說話,就像對待自己的朋友一樣,她是一個活得歡快又明亮的人,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溫暖著周圍的人。

她坐在我身邊,難得安靜得像一隻小玩偶,睜著大大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看着我,好像看多久都不會膩不會累。

我想她是很喜歡我的吧,那種完全不掩飾的喜歡,想看了就眼巴巴地看着,我高興她就手舞足蹈地傻樂,我不理她就失望就撇著嘴低頭,那時候我真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怎麼可以卑微成這樣,哪怕是劉姿函,在我面前,都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模樣,偏偏是她,她可以把自己放得這樣低。

而我,卻心疼她這樣放低自己。

我知道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的心徹底在我這裏了,無論宋星和對她多好,都沒有用了。

可是我一點都不為這樣的勝利感到高興。

我考上大學之後,她還堅持給我寫信。

她的字像小學生的字跡,毫無美感可言,卻每一封都工工整整,幾乎找不到一個錯別字,後來我問她,她說,她都是先打一遍草稿再用信紙謄寫一份,她的認真,我從她的字裏行間能感覺出來。

宿舍的同學都在上網發短訊,只有我還在寫信聯繫一個人。

我喜歡站在宿舍的陽台上看她給我寫的信,溫暖的字跡敘述著生活的一點一滴,最後一句「裴子宇,我想你,你也一定要想我」,總是特別醒目。

我不會講肉麻的話,好幾次想要提筆回,我也想你,可是始終沒有寫出來。

我想等她來到川州美院,我可以和她正式在一起,那時候想說什麼都可以慢慢地說給她聽。

我發現我自己的心正在被她一點一點溫暖,再也離不開她了。

她藝考前去江州培訓,半夜給我打電話,哭得那麼悲傷。

我連夜翹課坐車去江州找她。

那天我剛做完手術,醫生讓我要多休息,我的植皮手術每隔幾個月就要重複做一次,每次做都讓我覺得痛不欲生,可是我一想到她在哭泣,我心裏就像被針扎了一樣。

還好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很健康。

她撲在我的懷裏,把我抱得牢牢的,彷彿是我身上掉下的一根骨,只要在我懷中,我的人生一下子就完整了。

我背着她在江大的校園裏走着,那夜的星星很璀璨,她趴在我的身上,我暗暗地想,如果這輩子就這樣一直到老,該多好啊。

她高考的那天,我想回來給她一個驚喜的,我沒想到宋星和會約我,我沒想到他會來罵我,我當時想起爸爸的死,氣血上涌,就想給宋星和一個巨大的打擊,我說出了口無遮攔的混賬話,卻全部被鄭歡聽到了。

我想和她解釋,可是所有的解釋在一個憤怒的人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直到她爸爸去世的消息傳來,我趕到醫院,只看到她絕望地從太平間里走出來。

我從來沒見過她那個樣子,好像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一樣,我太明白失去至親的感受,何況她的爸爸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那時候我多希望她可以罵我打我可以沖我發泄,可是她都沒有這麼做,她只是冷靜地和我說:「裴子宇,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認識你。」

她的心裏懷着多大的絕望才能說出這麼決絕的話?那一天我想,我和她的緣分,在這一刻應該已經盡了。

我再也看不到她眼中對我一點的眷戀。

我想她一定非常恨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爸爸不會出那場事故,她這輩子恐怕也是不會原諒我了。

懦弱膽小的我,連聲對不起都沒有和她說,就匆匆與她道了別。

離開她的兩年,我以為我會很快從這段無始無終的感情里走出來,我告訴自己,鄭歡不過是我生命中一個無意闖入的過客,我會忘了她,開始我全新的生活。

我在繪畫上拚命練習,在設計上苦心鑽研,我甚至忽略劉姿函對我的不離不棄,只是埋頭於我的學業,我拿了很多大獎,去了很多國家,很多地方。我站在燈光耀眼的領獎台上,我賺了很多很多不屬於我這個年齡該有的金錢。

只是我依然沒有獲得我想要的幸福。

我身上的疤痕在離開鄭歡之後就再也沒有接受過手術,我想讓疼痛留在這一刻,我把為她求來的紅繩平安手鏈和她寫給我的信放在一個木盒裏,想她的時候我就會把那些信拿出來一遍一遍地讀,到了後來幾乎每一封我都會背了。

我常常在畫室里,在房間里,在夢裏聽到她的聲音,我看見她跟在我的身後,我看見她在沖我笑,我看見她朝我跑來,跟在我的身後氣喘吁吁地喊我:「裴子宇,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等我醒來的時候,面對的只有空蕩蕩的房間,和孤零零的自己。

她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無論我說什麼,無論我多讓人討厭她都不嫌棄。

我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滿身疤痕的身體,那麼醜陋不堪,就像我的內心,可是那個不嫌棄我的姑娘,卻再也不會緊緊地抱着我說:「裴子宇,你一定要等我去找你啊。」

她不會再來找我了。她恨透了我。

我發現時間沒有讓我忘了她,而是讓我越來越明白我自己有多在乎她。

我想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在我失去的時候讓我明白我的情感,它在用我失去她的痛無時無刻地折磨着我。

我像個可憐的小賊,偷偷開始了解她的一切,我去看宋星和的微博,看到宋星和把他們兩人的親昵照片掛在微博上,下面留言非常多,很多人祝福他們。

我關了網頁,幾天幾天持續失眠,然後我回到景安的圖書館,坐在小閣樓里。

閣樓里全是我和她的回憶,她給我買的帆船,她畫的畫,她養的植物枯萎了還留下的空瓶子,她就像我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腦中徘徊,讓我怎樣都忘不掉。

忘掉一個人太難了,難到就像忘不掉爸爸的去世一樣。

還是王阿姨鼓勵我回去找她的。

那時候我本科快要畢業,很多名校招我,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我不想離開中國,不想離她太遠。

有一天我坐在圖書館看鄭歡以前給我寫的信,王阿姨走到我的身邊,對我說,我知道你一直牽掛鄭歡,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去把她追回來,不要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王阿姨走後,我隨便打開了一封信,那是鄭歡寫給我的第一百封信,她寫:「裴子宇,等我和你讀了同一所大學,我們每天就一起去食堂吃飯,下課了你來接我,周末一起去公園玩兒,我要一個很漂亮的風車,你坐在船上,我給你畫畫,我們騎雙人自行車,你說好不好?如果以後你惹我生氣,你就多哄哄我,我肯定就捨不得生你氣了。」

以前她寫這些憧憬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她想像力太豐富,可是那一天我看着那些字漸漸地發黃,心裏卻十分難受,她就像這些字一樣,無論我怎樣珍惜保存,都會一點點地變黃、變淡,有一天再也不見了,可是我不要這樣,我想看到活生生的她,我渴望聽到她的聲音。

所以從來都高高在上的我,做出了人生中最卑微的決定,我要回去找她。

我要和她道歉,我要告訴她我對她的思念,我要像她追我那樣去追她,哪怕她還是不接受我,我都要去試一試。

我放棄了許多名校的邀請,申請了江大的研究生,校方對我的到來幾乎是受寵若驚的,在我到來的第一天就辦了一場講座。

我從來不喜歡講座,可是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甚至渴望她會來。

像當初那樣在遠處看着我。

我真的來了,可是她卻只在門口站了一分鐘就走了,我丟下階梯教室的人跑過去找她,她已經在食堂里吃着飯。

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裏,身穿一身淺白衣裙,微微低着頭,頭髮長長地披在腦後,眼中沒有了往昔的炙熱,卻透著恬淡的美好。

我的腦子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樣,什麼驕傲什麼矜持全都拋開了,我走到她的面前,她冷漠地對我說話,甚至看都懶得看我一眼,我的心突然很挫敗。

從那天開始,心裏的一團火驅使着我天天去找她,她對我始終冷淡,她不相信我是真心來找她,不要說她不信,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劉姿函說我瘋了,她天天都在勸我,可是我聽不進去她的勸,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她回到我的身邊。

我就像是個第一次陷入愛情的傻瓜,等着她,跟着她,忍受着她,我才知道,原來等一個人看自己一眼是那麼辛苦,原來等一個人給自己一個笑臉是那麼不容易,我做着和她當初相同的蠢事,才明白她當初的堅守是多麼不容易。

要有多愛一個人,才願意為她低下身來卑微到土裏,要有多在乎一個人,才願意放棄自己的驕傲失去自我,要有多害怕失去一個人,才會一次一次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只為讓她多留戀自己一點。

她以前為我做過的,我現在全部為她做了一遍,我才恍然大悟她當初付給我的真心有多重要,有多可貴,而我卻因為年少的自卑和驕傲而錯失了。

我為她做了很多努力,她都不為所動,我看得出她迫切地想要離開我,我看得出她對我已經徹底死心了。

從我掉到水裏大病了一個禮拜她都沒有來看我,我就明白了。

我每天躺在床上都希望她能來看我一眼,可是她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去錦瑤古鎮,只是想為我們的初相識,做最後的圓滿的道別。

藍希集團對我的邀請,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一定要讓鄭歡同去,這件事和她們系主任商量好的,所以她最初並不知情,在車上遇到的時候,她才明白,可是那時候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我看着她氣鼓鼓的臉覺得自己挺卑鄙的,為了達到目的,居然用了手段,可是看到她,我心裏還是很高興。

在古鎮,我只想好好和她度過最後的這三個月,我對她再也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想好好地陪着她。

我很感激在古鎮發生的一切,感謝那些挫折和陷害,可以讓我為她做那麼多事,可以讓我們的心靠得近了些。

當我發現王雪是陷害她的兇手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找王雪質問,她哭着求我不要揭發她,說她爸爸得了絕症,家裏非常困難,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鄭歡會誤會我和王雪有私情,我看到她譏諷我的樣子,那麼篤定,我心裏真的很失望。被自己最喜歡的人誤會,那種感覺真的特別不好受。

我以為我們的感情已經越來越近了,沒想到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那天我突然明白了,她父親的死和我曾經的傷害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留在她心中,無論我怎麼彌補都彌補不了,它會隨時隨地地橫在我們的中間晃動,給我們兩個人疼痛的一刀。

如果我們的感情是這樣脆弱,那即使未來我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當夜離開古鎮並不是我所想,正巧爺爺病重,我很擔憂才提前離開。

回到學校之後,本來想找個時間和鄭歡好好談談,可是誰知道,她卻拉着宋星和的手和我說,她已經想好一切了。

他們手牽手的樣子太刺眼了,不管我心裏假裝有多堅強,我都無法再給我自己解釋和交代。

或許是出於男人的那點自尊,我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把手鏈給她,選擇了離開。

我離開江州去了巴黎,走的那天我以為她會來送我,我在宿舍樓下等了很久,抱着她送我的帆船,我想只要她出現,哪怕什麼都不說,我也不走了,我就留在這裏,不管她要不要我,我都陪着她。

可是她沒有來,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

我以為她畢業之後會和宋星和結婚,我一直在等她的請柬。

可是我等來的人卻是宋星和,他親自從江州飛到巴黎來,說是順便來找我。

當然這樣的說辭我是不會信的。

他在我宿舍肆無忌憚地吃東西泡咖啡光着腳丫子看電視,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等他吃飽喝足了之後,他才懶洋洋地和我說:「裴子宇,你完全就是一個混蛋。鄭歡從頭到尾喜歡的人就是你,她根本就不愛我,你做一次縮頭烏龜不夠,你還要做兩次?我真鄙視你!」

他從罵我開場,很奇怪,我沒生氣,倒是消除了這麼多年的疏離。

那天晚上宋星和和我說了很多話,一邊罵我一邊說。

他說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告訴我鄭歡為了學習畫畫多麼努力,他告訴我高中的時候鄭歡為了幫我買帆船去外面偷偷打工,他告訴我鄭歡抄作業被處分被他爸打得半死都沒哭,可是錢被人偷的時候卻哭得撕心裂肺的。

他指着我的鼻子說:「要不是我後來假裝找到小偷把錢補給她,我看她都要去自殺了!」

裴子宇說這些的時候咬牙切齒,他說,「鄭歡這輩子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她就是怕她愛的人過得不好,怕她的低微配不上她的愛人,所以她很努力很拚命,她只是想通過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在與你比肩的地方,可是生活好像和她在開玩笑一樣,我們的吵架傷害了她,改變了她的命運,把她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再也不敢愛,不相信愛,她變成了一隻刺蝟。」

宋星和喝着酒,一張臉紅得厲害,他抓着我的衣領說:「裴子宇,我真的很討厭你,為什麼我喜歡的人都對你死心塌地,我痛恨你辜負了劉姿函,可是我知道愛一個人是勉強不來的,你喜歡鄭歡,她也喜歡你,兩個人相愛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如果你愛她,就不要放棄她,千萬不要放棄她。」

裴子宇說完這些話之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我不知道他是真睡還是假睡,我進屋給他拿了一條毛毯蓋在身上。

我記得小時候我和宋星和還很好的時候,我們帶着花生米和家裏偷來的酒坐在小河邊聊天扯淡,好像天大的事情只要聊一聊就都會好起來。

自從家裏出事,我和宋星和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聊天喝酒過了。

我默默地打開一瓶酒靜靜地喝了起來,恍惚中我看到鄭歡那個傻姑娘,她默默喜歡了我這麼多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居然會那麼輕易地放棄她的真心。

我的內心非常複雜。

宋星和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還幫我把房間都收拾乾淨了,他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有鄭歡的電話,她居住的地址,以及一個他早就聯繫好的線人——蘇哲。

他寫了一句話:這是我幫鄭歡做的最後一件事。祝你成功。

我知道他對鄭歡的喜歡不比我少,甚至更勝。

我和蘇哲聯繫上了,我給了他一筆錢,他定期給我提供鄭歡的情況。

很多次我都想回去找鄭歡,可是我又覺得我沒臉見她,我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而不被她討厭,懦弱的我真的不知道。

蘇哲給我打電話說她生病住院的那天,我正好在中國,連夜就坐了車去看她。

坐在車上的時候我想起很多年前她去江州藝考,半夜給我打電話,我聽到她大哭,心都揪起來的疼,完全顧不上睡覺,連夜坐車去看她。

當時我腦子裏沒有別的念頭,只有一個聲音,就是要看到她,確認她沒事,我才可以放心。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夜裏她睡得很熟,一個剛剛做完手術的病人竟然沒有一點為傷口的疼痛失眠,我握着她冰冷的手貼在我的臉頰上,我不知道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才練就了現在不怕疼的體質,堅強得讓人心疼。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保護她,保護她一輩子,做她最有力的依靠。

或許連夜坐着車着涼了,我嗓子發炎,天天都在咳嗽,但還是忍着病給她做飯。

我沒有出現在她面前,我怕我的出現會引起她的反感,會影響她的休養。

所以每天我都把飯菜做好讓蘇哲送去,菜單是宋星和給我列的,這麼多年,我不得不承認,宋星和對鄭歡的付出比我多太多了,所以即使我做得滿手是傷,我也沒有怨言。

我本來想等她恢復之後,就默默地離開。

可是一切都冥冥中自有定數吧,她發現了我,她喊我的時候我覺得的心都要凝固了,我就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她問什麼我就說什麼,已經放棄了掙扎,也不抱希望了。

在我覺得無望的時候,我卻聽到她和我說:「你帶我走吧。」

我愣了很久,等我確定這一切是真的的時候,我幾乎要發瘋了。

我抱着她的那一刻,像是擁有了全世界,那些陰暗的日子,在這一瞬間,都像有了光芒,噌的一下,全部明亮了起來。

感謝老天給了我這麼多次機會,感謝老天讓我們再次重逢。

【結局】

「裴子宇,你在那兒想什麼呢!快給我做個三明治,我要吃火腿黃瓜西紅柿加雞蛋培根色拉微辣的。」遠處拽著風箏奔跑得像個小瘋子一樣的鄭歡又在沖我發號施令了。

我拿了兩片吐司,把她交代的東西都一一包好,折起來,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跟前。

「喏,饞貓。」我喂她。

「我發現啊找個天才也有好處!」她把腮幫子被塞得滿滿的。

「什麼好處?」

「記性好啊,我要什麼東西說一遍就記住了!好省事哦!」她眯起眼睛來笑。

「這也是優點?」她的邏輯總是很奇怪。

「當然啊!你們這些天才都不知道我們普通人的苦!你以前讓我讀那些書,我都要背十幾二十遍都還結結巴巴的!就怕你抽我提問我答不上來給你造成不好的印象,你都不知道學習多累!」她嘟著嘴,像是回憶痛苦往事,「不過現在好了,我不用背啦,你就是我的活字典!」她依在我的肩上,像只軟萌的寵物。

「感覺我這輩子都要累死了。」我又喂她一口。

「噢,原來你高中時候說的累死是指這個啊?那你豈不是很早就覺得以後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了嗎?原來你那麼早就開始喜歡我了呀?哈哈哈哈……」她歪著頭看我。

「你別瞎想,好好放風箏。」我故意不回答她,我怎麼能讓她知道我的內心,何況是那麼早的內心。

「不嘛,你回答我嘛!來,聽話。」她學着我平時的樣子哄我。

「回答什麼回答,我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麼!」

「你那麼早就喜歡我了,你不說!你太腹黑了……啊……我的風箏……」她說得太起勁,什麼時候鬆開風箏的線都沒發現。等她發現的時候,風箏已經飛到天上去了。

「都是你都是你,你看,現在風箏飛走了!」她插著腰,氣鼓鼓的。

「沒事,我再給你買一個。」我摸摸她的腦袋,連生氣都看着那麼可愛。

「我不,我就要這個。」

「這個肯定給不了了,要不你換一個?」我好心地安撫她。

「換一個。」她突然轉頭,眼珠賊兮兮地轉了兩圈,一掃剛剛的鬱悶,「你說換一個的啊!」

「嗯?只要不殺人放火都行。」

「好,你去站在那個小山坡上,喊,鄭歡,我愛你,喊十遍。」

「……」我無語。

「快去快去!你不去,我就生氣!我生氣起來呢,我就不塗防晒霜,不吃飯,不睡覺,不坐車,我就弄死自己……」

「行行行,我去,我去……」這是鄭歡的拿手好戲,就是以虐待自己來威脅我,屢試不爽。

誰讓我就吃她這套呢。

我爬到小山丘上,周末放風箏的人很多,大家都不知道我要幹什麼。

「真的要說啊?」我希望可以挽救一下。

「快說,我聽着呢。」她一副諒你也不敢的樣子。

「那你可別後悔啊!」

「說吧!」

「鄭歡,我最親愛的老婆大人,我愛你,像你愛着食物那樣,我愛你,像你愛着你家門前的火車軌道一樣,我愛你,像你愛着畫畫一樣,我愛你,像你愛着日出一樣,我愛你,像你爸爸愛你一樣,我愛你,像你愛了我那麼多年一樣,我愛你,希望這輩子下輩子都能和你在一起,我愛你,如果你也愛我,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我……」

「裴子宇!你太肉麻啦!」鄭歡出言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我抬頭去看她。

她正站在人群里,滿臉羞紅,不知所措,午後的陽光剛好照在她的身上,一如我們初見的那個江南古鎮,她穿着一條明黃色的背帶褲,站在繾綣的時光里看着我。

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剛剛開始。

鄭歡,無論過去多久,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結髮為夫妻,永生永世不分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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