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對賭》(9)

第七十五章《對賭》(9)

內部人控制

所謂客戶協助「圓」,主要有兩個步驟:一是簽署廣告投放意向協議,數字怎麼填都可以;二是如果投資人或其委託的中介機構來調查,需要客戶幫助證實一下,不要露餡。

1.冷颼颼的夏天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就融資大半年了。

最先感受到寒意的是湯姆,當時還是夏天,離冬天還遠著呢。湯姆說:「狗日的夏天,我怎麼覺得冷颼颼的?」

湯姆在青島的時候給秦方遠打電話:「過來玩兒吧,坐動車也就五個小時。」

秦方遠說:「你們是去談客戶,我不好擅自請假出去。」

「你是公司高管,關心一下銷售部門有什麼不行?管它呢,先過來再說,哥們兒幾個聚一下。」湯姆和秦方遠的關係越來越融洽。在秦方遠眼裏,湯姆是個善良的人,江湖義氣重。

秦方遠跟張家紅打了個電話,她挺爽快,聽了幾句話就說:「好啊好啊,多指導指導,湯姆那邊最近也沒啥動靜。」

火車到達青島,一出站台,宛如置身於一個童話世界。青島火車站保留了老站的原貌,德式小樓配上各種西式建築,讓人恍如夢中。

湯姆和青島分公司的總經理李梅過來接站。秦方遠說:「勞你們兩位大駕接站,受寵若驚啊!」

「呵呵,秦總光臨青島,也是我們的榮幸!在公司,誰不知道帥哥秦總風度翩翩,才華橫溢,公司發展壯大還不是依賴秦總的成功融資?」李梅說話做事很乾練。

秦方遠最不願意公司內部傳播這種信息,他立即制止,說自家人別過譽了。

車子停在一家海鮮城門口,湯姆說:「我們既然到青島了,就要嘗嘗地道的海鮮。」李梅是當地人,點的海鮮自然是很地道。她要了份鱷魚,本來秦方遠想去看,湯姆拉住他說:「這個菜味道不錯,看了的話就會感覺噁心,還是不看為妙。」

酒過三巡,湯姆的話就多了起來:「秦總,方遠兄弟,我這個人是個粗人,書讀得不多,本來想着大學畢業混個一官半職的,結果混到商業道上了。」湯姆雖然酒喝多了,但說話不結巴,「我人過四十了,很多事情就想開了。我現在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會搞廣告了,都那麼大年紀了還要重新選擇。」

秦方遠也喝了幾杯啤酒,微醉,但頭腦清楚,他從湯姆的話中捕捉到一絲不妙的信息:「你要重新選擇?你這個團隊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我的手機天天收到公司IT部發的短訊,某某團隊又簽了200萬的單子,華北區上周還簽訂了一個800萬的大單,還有李梅,青島區不是剛搞定紅海葯業嗎?都是好消息啊,怎麼不會搞了?」

李梅聽了湯姆那些話,就趕緊用手敲了一下酒杯,提醒他別酒後亂說。聽秦方遠說到她的業績,還提到紅海葯業,她比較尷尬地說:「那是易貨,而且估計還得三個月後執行。秦總,你別聽湯姆在這裏瞎說,他這是喝高了。」

秦方遠發現李梅掩飾的伎倆不高。

湯姆搶過話:「方遠是兄弟,不怕。說實話,我們這媒體真的不行。還有我們的政策,張家紅這個女人朝令夕改,上午定的政策,人家一提反對意見,她下午就推翻,晚上我們一抗議,她又改回來了,沒有什麼標準。還有啊,你去看看,很多區域的液晶屏整天黑屏,監控也是形同虛設,讓我們怎麼拉客戶?」

秦方遠認為這些不是問題。有問題就解決,有錯誤就改,具體運營的事情,湯姆有發言權,業績考核、時間考核、推行首問負責制,這些都是手段啊!

「你啊,還是一書生!」湯姆真的喝高了,他沖着秦方遠一揮手,一不留神把手邊的空瓶子給掃到桌下,只聽「砰」的一聲響,啤酒瓶碎了一地。

服務員聞聲過來,秦方遠說:「這個瓶子算我們的,最後結賬時記上。」

李梅拉起湯姆,說:「秦總,我們結賬走吧。」

湯姆說:「他們不是安排好了?K歌去,泡澡去。方遠啊,既然來了就聽我的啊!既來之則安之,完全放鬆。」

他們直接去了當地一家比較大型的夜總會。

秦方遠在青島待了三天,然後自己提前回京。三天時間裏,喝酒、桑拿、唱歌、飆車,算得上回國這麼久以來最放鬆的三天。

回京的路上,秦方遠又收到了公司的短訊,華東區又和一家保健品公司簽了300萬元的廣告合同。想到李梅和湯姆說的那番話,他已經明白了這些廣告合同的真相,不覺搖頭苦笑。

秦方遠預感到,危機正撲面而來。

預感正在一步步成為現實,投資者們向銘記傳媒公司派出顧問金仲良。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投資者們已經結成了一個集體,這種聯盟幾乎不需要直白的宣告,他們是天然的利益共同體。如果說B輪融資進來之前,老嚴和張家紅構成利益共同體的話,那是因為老嚴也在做擊鼓傳花的遊戲,有新投資者進來,並且高溢價,不僅最初的A輪投資增值了,企業發展也加足了油。投資進來之後,先前的利益共同體自然分體,然後像細胞一樣,按照自然屬性,各就各位。

他們自然聯盟的一個顯著標志就是共同向銘記傳媒委派了一名顧問,美其名曰協助公司發展,具體做什麼不言而喻,張家紅心裏清楚著呢。

這名顧問在內部被戲稱為金老頭。金仲良其實不老,也就五十來歲,之前在眾多跨國公司做過高管,熟悉國情,同時又是香港人,自然還是比較受歡迎。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張家紅。投資者委派金仲良過來,最初提出待遇薪酬皆由公司承擔,張家紅在辦公室里就跳了起來:「派了一個人來監視我們,還要我們支付工資?!」

她當即給老嚴打電話過去:「員工們都盯着呢,現在公司崗位都滿了,突然來一個顧問,不是很合適吧?像這個級別的人,僅僅薪酬就會增加公司的成本,你們在董事會上不是一再提倡減員增效嗎?我還打算再開掉一些呢。您看怎麼做?」

老嚴一聽心裏就明白:「金先生的薪酬我們投資者支付,我們派他過去主要是支持公司業務發展,是給你們添加力量而不是增加負擔。不過,我們內部的定位是,金先生在公司全權代表我們,希望你們的內部資料對他開放。畢竟我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我們爭取獲得好的發展,共同獲得好的回報。」

張家紅自然也無法再說什麼了。

在這個問題上,森泰基金、大道投資和老嚴的意見是一致的。

金仲良進來后一個人一個辦公室,基本上就是參加公司的高管會議、運營中心會議、財務中心會議,包括媒體資源開發、客戶銷售、品牌維護以及政府關係維護,態度很熱情,甚至動用自己在國內積累多年的關係,給公司介紹客戶。如此再三,公司總監們覺得這個金仲良真是不錯,又不掙傭金,還不拿公司薪酬,真正體現了投資者的增值服務啊!

在這種輿論環境下,張家紅逐漸改變了態度,由剛開始的排斥變為接受,甚至一些重大的決策還諮詢金仲良的意見。

畢竟在江湖上混,姜還是老的辣。

2.舊愛歸來

喬梅回京半個多月了,石文慶才告訴秦方遠。

秦方遠聽到這個消息時,顧不上一旁的於岩,連珠炮式地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你們見面了嗎?她提到我了嗎?」

於岩看出了他的急躁,她問:「誰啊?」

秦方遠放下電話,還未從剛才的急躁甚至失措的情緒中走出來,脫口而出:「喬梅回來了!」說到「喬梅」兩個字,才警醒過來旁邊是於岩。

於岩直直地盯着他:「你情緒挺激動的,我建議你去健身房運動一下,調整好你的情緒。」

秦方遠表示了歉意,說:「我去見石文慶。」

臨出門時,他吻了吻於岩潔凈的額頭。於岩僵直坐着,紋絲不動。

石文慶約在大望路陽光100附近的一家普洱茶館會面。秦方遠火急火燎地趕到茶館,在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石文慶已經等候在那裏了。

「昨天,那個位置是喬梅坐過的。」

秦方遠剛一屁股坐下,聽到這句話條件反射般蹦起來,然後啞然一笑,又坐下來了。

石文慶等他坐定,不緊不慢地說:「她昨天約的我,見了她之後把我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到現在才跟我說?!」

石文慶沒回答他,臉上有種少見的深沉。

秦方遠有些緊張,追問,「她怎麼了?」。

「兩個字:消瘦!」

秦方遠對石文慶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煩了:「你怎麼嘰嘰歪歪的,快說吧!」

石文慶一臉嚴肅:「昨天喬梅可是什麼都跟我說了,包括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都說了。唉,讓我怎麼說呢?像我這麼一個浪蕩的人,在你們眼裏就是一個多麼多麼無賴的人,對於喬梅,我都感覺很愧疚,何況是你。」

秦方遠着急了解關鍵信息,等不及石文慶長篇大論,打斷他說:「說核心。」

「你走了后,喬梅說是對你徹底放手了,但心裏沒有放。後來認識一個從北京過去的男孩,比她還小一歲,兩人談了一段時間。她總是陷入對你的懷念里,難以釋懷,總覺得他沒有你好,談了不久就分開了。」

想到曾經屬於自己的女人又有了別人,心裏有些彆扭,秦方遠耐著性子聽。

「這次分開后不久,她在網上認識一個在美國的安徽人,姓王,喜歡書畫,好像是什麼北京信息工程學院畢業的,說自己搞電氣工程的,在國內有企業。這個人比我們都大,也許是情場高手。喬梅是誰?多單純的一個女孩子,你是最了解的,是吧!」石文慶朝秦方遠努了一下嘴。

秦方遠說:「哪有心情開玩笑啊,你接着講,後來怎樣了?」

「喬梅和那個人搞網戀三個多月,那人說離異,老婆在國內,喬梅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你分析分析,現在是不是女博士在海外也很饑渴啊?不對啊,我們這些黃皮膚的泡白妞困難,泡黃妞也困難,在美國也是男多女少啊,怎麼總是喬梅撲上去啊?」

說着說着石文慶就偏離了主題,被秦方遠制止:「都啥心情了,你還開這種玩笑,說正事。」

「那人住在離喬梅公寓不遠的一個社區。一天早晨,喬梅拎着早餐——自己熬的綠豆粥,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還有另外的女人!」

秦方遠心裏一緊,他非常理解喬梅那一瞬間的感受,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憤怒,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

石文慶一瞧情形不對,就伸手拍了一下秦方遠的肩膀:「如果連這點兒事都承受不了,我就不往下講了。」

秦方遠輕吐一口氣,舒緩了一下情緒,也開着玩笑說:「你談起別人的事情描述得惟妙惟肖,還記得你和何靜那次吧?」

石文慶連忙擺手:「以後別提這事啊,被哥們兒撞見那事算哥們兒晦氣。這不,說喬梅怎麼說到我頭上了,接着說喬梅,接着說喬梅。

「喬梅撞見這一幕後,迅速退出了房間,一個人跑到樓下,蹲在一旁號啕大哭。哭完以後,她冷靜下來,再次回到房間,對方已經穿好衣服。喬梅進去后一言不發,拿起東西就砸,筆記本電腦、陶瓷、花瓶,什麼值錢砸什麼,還把牆上的油畫扯下來撕掉,把那姑娘——也是中國的——嚇得跑了,估計她以為喬梅瘋了。那氣勢,把那個安徽籍王姓畫家給鎮住了!喬梅說,那次是砸爽了就走了。」

秦方遠心想:這就是喬梅,這就是北京妞!

「喬梅遇人不淑,還是因為心裏惦記着你啊!唉,說實話我真的挺羨慕你的。雖然我女人不少,卻皆如過客;你女人寥寥,卻個個為你欲生欲死,欲罷不能,這才叫功夫!如果說我練的是少林,你學的絕對是武當太極,四兩撥千斤,力量連綿不盡,好生羨慕!」

秦方遠揮一下手:「少來,怎麼聯繫喬梅?把電話給我。」

「你還真是直奔主題,跟我要東西還像搶似的,今天這頓茶你埋單啊!還有,見着喬梅別說我壞話啊——我現在混得咋樣,這個嘛,可以實話實說。」

石文慶想表達什麼意思,要達到什麼目的,秦方遠早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石文慶是想喬梅給他滯留在美國的女友們傳話,當然是好話美言。

秦方遠把喬梅電話存進手機里,正要撥號。石文慶的手輕輕按住他,秦方遠一愣,抬頭望着他。

石文慶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低沉,幾乎帶着嘆息:「兄弟,想清楚。你不是我,做不來我的事。別忘了還有於岩。」

秦方遠僵住,看着石文慶起身出門,都沒緩過來。

周末,他終於給喬梅打了電話。喬梅剛聽一句「喂」就知道是誰了,頓時泣不成聲。秦方遠說:「你在哪兒?」

「在家。」喬梅的聲音軟弱無力。

秦方遠立即打的往順義跑,也顧不上叫老趙出車。

喬梅在自己的閨房裏。在秦方遠快到喬梅家樓下時,喬梅的媽媽先下樓了,她握著秦方遠的手,話還未說,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孩子,你去勸勸她。回國后她就悶悶不樂,也不知道在國外受啥委屈了,我又不敢問,問多了她就急。這是怎麼了啊?」說着老人家就哭。

秦方遠安慰了一番,上樓去了。喬梅躲在閨房裏,她冷冷地看着秦方遠推門進來,沒有表情,只是一直盯着他,手裏翻著一支簽字筆。

秦方遠說:「我來了!」

他蹲下來,在喬梅跟前,扶着她的雙肩,看着她的眼睛。

喬梅的眼睛空蕩蕩的,這讓秦方遠心裏發緊。當年是多麼精神,只需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麼。

喬梅還是不說話,秦方遠自顧自地講回國一年多的經歷和有趣的事情,當然他沒說於岩的事情。喬梅還是冷冷地聽着。

秦方遠蹲著太累,喬梅的媽媽敲門遞給秦方遠一把小板凳又出去了。秦方遠坐着小板凳,繼續講著有趣的事情。漸漸地,喬梅的眼睛裏有了熱氣、有了溫度,轉眼間,眼眶裏噙滿了淚水,大顆淚珠掉下來。她猛地抱住秦方遠,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妹突然相見,那哭聲,有着不可抑制的顫抖和沉重。

秦方遠也被下流淚。畢竟,他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辛苦和拼搏。

喬梅說:「抱着我,不要離開我!不要,我會死的。」

秦方遠的手伸在空中,最後還是落在喬梅身上,用力地抱緊她。喬梅的身體顫抖而灼熱。

3.攤牌

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

秦方遠曾經問過石文慶,是否有意或者無意跟於岩透露過喬梅的事。石文慶大怒:「你就這麼不待見哥們兒?!咱們誰跟誰啊,就差從小沒穿一條褲子了,這種事,我能泄露嗎?我能做那勾當嗎?」他義正詞嚴,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冤屈。「不過,我真想罵你。我做事向來坦坦蕩蕩。沒錯,我是閱女人無數,但我絕不會同一時間段擁有不同的女人。」

本來是向石文慶諮詢求助,結果不但沒有獲得想要的答案,還遭一番奚落。在處理男女關係方面,秦方遠不得不承認自己比較弱智。

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官作用,於岩不但秦方遠和喬梅有過不一般的過往,還知道前些日子秦方遠經常跑過去和喬梅待在一起。她很傷心,她知道這件事情遲早是要解決的。

於岩給喬梅打電話,邀請她在崇文門飯店馬克西姆餐廳吃飯。馬克西姆餐廳是北京乃至全國出現的第一家中外合資的高檔西餐廳,外方投資者是皮爾·卡丹。崔健在這裏第一次演唱那首一曲成名的《一無所有》,娶了宋懷桂的女兒宋曉紅。

於岩給喬梅點的是600元/套的法式正餐,另加15%的服務費。套餐均含頭盤、湯、主菜、甜點和咖啡茶,還加了鵝肝批、焗蝸牛和煎牛排。喬梅一言不發,看着於岩忙裏忙外,要了一瓶19800元的路易艾希納的美洛。

於岩說:「為秦方遠乾杯!」

喬梅舉杯。

「為你的健康乾杯!」

喬梅舉杯。

「為了你的勝利乾杯!」

這次喬梅沒有乾杯。她看見於岩的眼裏噙滿了淚水,似乎刻意不讓它流下來,總是悄然低頭用餐巾紙擦眼睛。

在悠揚的弦樂里,兩人悄然無聲地吃飯,一頓豐盛的西餐,吃得寡然無味。喬梅知道,她就是秦方遠口中的Jessie,看着這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於岩找到秦方遠說:「你還愛她,是嗎?OK,easyandclear.(簡單明了。)」

秦方遠早就等候着這一刻。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讓他感覺很累,雖然於岩從未為此爭吵過,但越是這樣,越讓秦方遠感到即將大雨傾盆。

秦方遠曾經就此事向石文慶討教。石文慶說:「你心裏裝得下兩個女人嗎?你給我說實話。」

秦方遠想了想,點頭。

「她們兩個你都愛嗎?」

秦方遠點頭。

「這就對了,你們之前嘲笑我濫情,根本不是嘛。其實跟我交往的那麼多女孩子,我個個都是有感情的,真的不是像換衣服那樣隨便換掉。像電影學院的那個,我都跑去很遠的地方摘草莓給她做生日禮物。像那個空姐,你還別說我矯情,我真的是打算和她結婚的,我還打算給她買輛寶馬,50萬現金我都留着呢。還有那個小梅,你認識的,如果不是單親家庭,非要婚後跟她媽媽生活在一起,超出我的承受能力,恐怕早就和她結婚了。我從小一個人慣了,哪能和老人住一起啊?反正你現在的心情我特別理解,男人真的可以愛幾個女人,而女人心裏只能裝下一個男人,不是說嘛,男人是先有性後有愛,女人是先有愛再有性,或者是一旦有性了整個心都撲向你了。」

「和於岩在一起,我很快樂,像燃燒一樣。和喬梅一起,我會很安穩,過得很好,雖然,有時候很壓抑。我不知道於岩是否愛我,或者是否和我結婚;但對於喬梅,我心裏有底。」秦方遠老老實實地說。在這方面,他承認石文慶是他的老師。

「你老了。」石文慶莫名其妙來了句。

秦方遠聽懂了。像塵世間大多數庸庸碌碌的感情糾葛,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熱烈的未知和安穩的束縛,你選擇哪個。他沮喪地說,「我也煩我自己,我確實是個沒有勇氣的人。」

「哈哈,這個問題確實棘手。就生活而言,喬梅適合你,畢竟在異國他鄉共同生活了多年;就事業前途而言,於岩更適合你。她什麼背景啊?相信你也知道吧。性格單純,麻利,對你的事業是有幫助的。」

石文慶說了那麼多,秦方遠還是不知道怎麼選擇,最後幫助他選擇的是於岩。

於岩問他:「你愛我嗎?」

秦方遠認真地說:「我愛你。」他心裏苦澀地想,是的,我愛你,可是我也愛喬梅。

於岩說:「我愛你,對我來說,愛就是愛,愛你,和別的事情無關。你的愛,有好多東西在裏面。既然她回來了,你也回到她身邊了,我就不奉陪了。」

於岩轉身的時候秦方遠沒有看到她流淚,他總認為於岩會流淚的。

說到這個細節時,石文慶嘲笑了秦方遠一番:「你以為你是誰啊?愛就要流淚嗎?這是什麼邏輯!其實你是不甘心於岩處理這事這麼乾淨利落吧!告訴你,像於岩這類人,她才不會跟你猶猶豫豫、拉拉扯扯、嘰嘰歪歪、婆婆媽媽,人家快刀斬亂麻。你啊,談戀愛還是小學生水平。不過,也不應該啊,我看你處的這幾個,還確實個兒頂個兒的,老天不長眼!」

於岩自那次與秦方遠攤牌后,就再也沒有給秦方遠思考和辯解的機會。她收拾了留在秦方遠那裏為數不多的個人用品,扭頭就離開了。

於岩離開后,秦方遠失落地坐着,空蕩蕩的看着窗外,好長時間。讓他自己都鄙視自己的是,雖然痛苦和受挫,但他居然覺得打自心底的輕鬆。

4.瞞不住了

有道是,人多半是命,運氣好的時候天上可以掉餡餅,一旦轉霉運了,就是喝口涼水都塞牙。

此後不久,於岩突然找上秦方遠,在東方君悅大酒店門口的噴泉池旁邊,拿着一堆資料,開門見山:「Simon,關於銘記傳媒,tellmesomethingIdon'tknow(告訴我點兒我不知道的事情)。」

秦方遠看出於岩的神情不對,似乎在用挑釁的眼神看着他,他一時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於岩說:「能對上帝發誓,那次融資中,你不知情嗎?」

於岩這樣一問,他就明白了。這是壓在他心上的一塊石頭,時間過去快一年了,當初這些人承諾的合同執行幾乎都沒有兌現。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他是知情者。這還用說嗎?他是融資主導者之一,商業計劃書也是他主抓的,談判也是他。是的,他確實隱瞞了,但他有苦衷,當事人信誓旦旦地說,完全可以把意向變為正式合同,可以讓夢想照進現實;還說這已經是行業潛規則,早就屢見不鮮了。而且,那時候資本市場躁狂,項目基本處於搶的狀態,抓大放小,這個問題應該放在大環境下去看。

這樣想着,他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愧疚。於是,在於岩以質問的口氣問他的時候,他搖搖頭,表現得很堅定。

於岩本來期待他如實地陳述,換來的卻是堅決的否定,她一下子憤怒起來,甚至有點悲痛。那璀璨的陽光似乎正在被漆黑的宇宙吞沒,逐漸湮滅成暗淡的星光。

她已經拿到內部材料——一度是公司商業機密的資料。到底怎麼弄到的?秦方遠百思不得其解,就像於岩怎麼了解他和喬梅的事情一樣。

於岩憤怒是因為她對爸爸說了謊。作為這隻基金最大的LP,在猶豫徘徊之餘,是自己的女兒給自己打了個電話,讓一個可投可不投的項目在一念之間生死轉變,做出這個決定是由於自己孩子的承諾。這個承諾實際上來自秦方遠,來自於岩對秦方遠的信任和支持。

於岩看到堅定搖頭的秦方遠,心裏立即涼了。她「啪」的一下把手裏的資料拍向秦方遠的臉,轉身走掉,任憑資料像煙花一樣散落一地。

秦方遠孤零零的,像被掏空了一樣,蹲在噴泉池一旁。

這個場景,也許會在很長的時間裏成為秦方遠獨自咀嚼的酸楚。

秦方遠其實理解於岩的心情,在美國接受教育的人,連小孩子都知道《木偶奇遇記》中的主角小木偶匹諾曹學不得。於岩的表現就像秦方遠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信息時所表現的一樣,只是秦方遠妥協了。銘記傳媒是自己在國內的第一個項目,回國后的第一仗,誰都渴望成功。在冠冕堂皇、眾口一詞、利益至上的背景下,他選擇了妥協,甚至隱瞞。

5.「親信會議」浮誇風

這天,秦方遠剛進自己的辦公室,何靜就衝進來:「秦總,張總讓你去小會議室開會。」

自從那次在石文慶的公寓裏被秦方遠撞見那事後,何靜對秦方遠的態度大為轉變,幾乎是板著面孔了。秦方遠心想,就算是貂蟬,情緒惡化后也沒有原來美了。不過,秦方遠也不怎麼計較,他心裏已經裝不下這些瑣碎的情感之事了。

秦方遠走到小會議室,發現人不多,但個個面色凝重,正襟危坐。秦方遠迅速掃了一眼,發現今天參會的人比較奇怪,公司的好幾位核心高管沒有與會,像COO湯姆不在,CAO沈均不在,CMO更是兩三個禮拜不見面了,也不知道忙啥去了,CFO李東也不在,甚至人力資源總監夏濤也不見人影。他心裏湧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是什麼規格的會議?要討論什麼?

張家紅端坐在長條桌主持人的位置上,每一位被邀與會者進來時均點頭示意,這麼平和,部屬們都有些不適應。

圍坐在條桌兩邊的,有負責媒體資源開發的副總王兵兵、新提拔不久的液晶屏採購總監李勇、辦公室主任董懷恩、大客戶一部總監肖強、財務部經理胡冬妹。秦方遠突然明白了,這些人是張家紅經常掛在嘴上的親信。「難道我也被納入親信陣營了?」秦方遠對今天這個局面迷惑不解。

張家紅看到秦方遠進來了,就讓秘書關上門:「都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很多人跟我做廣告多年,長的有十年,又參與創辦銘記傳媒,一起打江山。」她頓了頓,「不瞞大家說,公司現在遇到非常大的困難,接下來會有一場硬仗。打虎要靠親兄弟,上陣依仗父子兵,關鍵時刻希望你們在座的任何一位都不要掉鏈子。」

聽完這段開場白,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硬仗何為。秦方遠本能地感到暗流洶湧。都說女人心難測,女強人的心思更是如霧裏看花,外面的人永遠只看到冰山的一角。

回想起加盟銘記傳媒公司一年多來的點點滴滴,秦方遠意識到,該來的總會來,一切的因都會結果,有道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秦方遠思維飄散,他只看到張家紅的嘴巴上下開合,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張家紅突然轉頭對坐在一旁的秦方遠說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方遠,最近公司會有一些比較大的變化,希望你不要受影響。你是石文慶介紹的,是自己人。」

這種直白的表態,秦方遠好久都沒有聽到了。究竟會有什麼大變化,值得張家紅特別叮囑?

張家紅佈置任務:「我們要整理一下今年前三季度的業績報表以及第四季度的業績預測。」

這件事其實交給業務部門就可以了,業績報表財務可以出具數據,業績預測由運營部門提供報表,應該不是董事長親自過問的,更不適合在今天這個小型會議上討論,何況相關核心部門的人都不在。

張家紅似乎特別在意這個東西,因此大家都明白,這件事情很重要,但又不知道做這個幹什麼。

「請問,做什麼用的?」王兵兵道出了大家共同的疑問。

這天,張家紅幾乎有問必答。她態度溫和地回答道:「先不要管做什麼用,把報表做紮實些就行,今天晚上要提交給秦總。」

辦公室主任董懷恩順口接了句:「估計又要開始融資,做給投資人看的吧!」

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只有秦方遠不明白,這些表格壓根兒不是融資所需要的,公司目前還沒有啟動C輪融資的條件和跡象。那張家紅召集這幫人搞這些幹什麼呢?他忽然想起來了什麼,B輪融資前,也是在這樣的辦公室,那天下午開了關於融資的通氣會後,張家紅又在晚上召集了少數人參加內部會議,稱為「親信會」,那次會議秦方遠沒有被邀請參加。此情此景,彷彿如昨。

「這件事情,我們還得依仗秦總的支持了。」大客戶一部總監肖強沖着秦方遠陰陽怪氣地說,「如果秦總不通過,我們做多了也白搭。融資嘛,人家大權在握啊!說行就行,說不行就不行,牛著呢。」

剛剛琢磨出一點兒味道,聽到肖強這一句話,秦方遠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頓時一股熱血噴涌而出,條件反射般脫口而出:「說什麼呢?我礙事了嗎?你們任何人做的事情自己負責,你們又不是三歲小孩!」

這幫人對平日文質彬彬的秦方遠突然發飆明顯心理準備不足,好幾道目光都砸在秦方遠身上。那些目光陰冷,猶如一把把利劍懸在高空,隨時可能殺下來,秦方遠深刻地想到了兩個字——孤獨。

小會議室里的空氣凝固起來,靜悄悄的,坐在不遠處的何靜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不敢吱聲。

「秦總,當初我們做第二輪融資的時候,你不是拿着我們提供的合同和報表去告狀嗎?你還要求我們簽字確認,你不是一直要做好人嗎?」肖強針鋒相對。

辦公室主任董懷恩也過來幫腔:「是啊,當初我負責一個分區的資源開發,人家還偷偷去調查我們合同的真偽,以為我不知道,現在不都拿下來了嗎?何必那麼較真兒呢。」

秦方遠立即騰地站起來,狠狠地把記錄本摔在桌子上,對他們怒目而視。這是一塊未愈的傷疤,已經影響到他在於岩及投資人眼裏的信譽了,沒想到在這個場合還被他們合力猛然撕裂,流着鮮紅的血,一群看客還在那兒噝噝地笑,那麼放蕩,那麼冰冷。

張家紅鐵青著臉看着這一切。何靜看情形不對,站起來沖着肖強和董懷恩說:「你們能消停下嗎?張總還在呢!不是討論事情的嗎?你們怎麼像吃了嗆葯啊?」

提到董事長還在呢,他們立馬乖了起來。

張家紅髮話:「你們做業務的功夫都去哪兒了?這個節骨眼了還學會內鬥了?啊?!」

秦方遠聽出了「內鬥」的別樣含義,他有些明白張家紅做這些報表要達到什麼目的了——馬上要開董事會了。他順勢坐了下來。

對於張家紅提到數據報表用的「紮實」這個詞,王兵兵心領神會。他首先提議,我們要展示成本控制能力,讓人看看我們是怎麼節約成本的,尤其是資源維護費用,一年只有300多萬元。人家分眾傳媒多少啊?上市財務報表顯示不少啊,雖然有廣告點位數量差異。我們的單位資源維護成本非常低,成本意識這麼強的團隊,去哪裏找?什麼是價值?這才是我們的價值。

「OK!這個你來完善。」張家紅很滿意。

「銷售業績怎麼報?」華北大區總監廖紅問。這個女人是張家紅進京做電視廣告業務時招的第一名員工,忠心耿耿。

這個問題很愚蠢,銷售業績當然是根據業務合同來計算了,簽訂了多少合同、執行了多少、實收多少、應收多少,白紙黑字,不應該信口開河張口就來一串數字。秦方遠聳了聳肩,他們把目光轉向張家紅。

「第四季度預售報5000萬,明年的廣告計劃預測可以報高些。」張董事長對手下吩咐,「那些重點客戶要提前打好招呼,每一筆預售單子都要落實到具體客戶,如果投資人做盡職調查的話,讓這些客戶幫助圓一下。我們要過好眼前這一關。」

這是去年融資事件中的情景再現,秦方遠已經看明白了。他突然有些噁心,站起來對張家紅說:「張總,我身體有些不舒服,請假休息一下。」

所有人都看着張家紅,張家紅一看這情形,猶豫了一會兒,她緊緊盯着秦方遠的臉色看,看到他的額頭有些汗珠,就輕輕揮揮手,讓秦方遠回他自己的辦公室去休息。

其他人開始琢磨「圓」的含義和動作。所謂圓,主要有兩個步驟:一是簽署一份廣告投放的意向協議,既然是意向協議,不用承擔正式合約的法律責任,因此數字怎麼填都可以;二是簽署了意向協議后,如果有第三方來調查,需要客戶幫助證明一下,不要露餡。

其實,這些活兒應該是銘記傳媒的COO湯姆具體負責,董事長應該躲在幕後,這樣即使投資者追問起來,董事長前面起碼還有一道防火牆嘛。不知道為何,湯姆竟然沒有被邀請參加此次會議。

6.高管也是局外人

董事長佈置完任務,各個部門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秦方遠獨自待在辦公室頭痛欲裂,不是真的頭痛,而是預感危機撲面而來。不祥的預感像塊巨石壓在心頭,怎麼也搬不開,壓得他快透不過氣了。

張凱倫推開門進來,看到秦方遠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他就敞開嗓子嚷:「這又是誰啊,把我們的高富帥惹成這樣?」

張凱倫一亮嗓子,原本還有些吵吵嚷嚷的寫字間突然寂靜下來,他們都期待着又一場大片的上演。

秦方遠趕緊站起來關上門:「你就嘴上積點兒德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張凱倫說:「我就是看不慣一群傻帽欺負一個書生,他們不就是仗着人多嗎?不知好歹!如果沒有你那筆融資,他們喝西北風去。」

秦方遠自然知道張凱倫的作風,湘人性格彪悍,與秦方遠的謹小慎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許是因為互補,兩人惺惺相惜。

張家紅至今認為,公司最難處理的就是張凱倫,請神容易送神難。張凱倫辦事效率高,但是個刺兒頭,壓根兒不吃張家紅的那一套。曾經有一次張家紅被他惹急了,氣得當眾扔了LV包。在眾多員工看來,這該天下大亂了,誰知張凱倫掉頭就走,把張家紅氣得面無血色。但是,張家紅又離不開他。張凱倫能玩轉政商,還是有一些道道的,尤其是主管部門的處長們,還是願意被他請出來吃吃喝喝捧捧場的。

也就這麼一個董事長特別助理,在銘記傳媒公司是為數不多的張家紅不敢張口來句「豬腦子」「腦子進水」這種髒話的部屬之一。

秦方遠關上門后拉着張凱倫坐在沙發上:「你別嚷了。好些日子沒看到你了,你最近忙什麼?」

「忙什麼?嘿嘿,忙着找下家唄。」張凱倫在秦方遠面前從來不打誑語,這讓秦方遠頗是感動。

「這麼着急走?」

「你別裝糊塗賣乖,你是公司高管,還不知道公司的經營狀況啊?」張凱倫說話不喜歡含水分,都讓公司其他人懷疑他是否真在政府機關混過,在那地方滾爬過來的人,說話可是滴水不漏,讓人聽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弄清楚真實意圖,這叫官話套話。「我估計撐不下去了,你看那錢,燒得嘩啦啦的,讓人心痛。收購什麼破公司,竟然花了5000萬,行業內部都傳遍了,整個一個傻帽兒!還有那廣告,什麼玩意兒,花那麼多錢!」

秦方遠知道張凱倫指的是三個月前收購深圳焦點傳媒公司和公司的形象廣告。

秦方遠問:「廣告投放了多少錢?」

張凱倫斜了他一眼:「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不亞於你收購焦點傳媒啊!」

秦方遠甚是吃驚,心裏迅速盤算了一下,越算心裏越涼,他終於理解了張家紅之前那句「如果再想收購就得啟動第三輪融資」的含義。再次融資?如果確如湯姆所言,水中撈月吧!

這時,肖南閃身進來。張凱倫立即站起來,詭秘地一笑:「嘿,我不打擾你們的好事了。」

肖南反譏:「哎呀,張總,人家張小姐等你吃飯黃花菜都涼了。」

秦方遠對這句話有些不明白:「又是哪個張小姐啊?」

「還能有誰?大客戶一部肖總秘書唄。」

「呵呵,得了,不和兩位費口舌了,我自逍遙去。」張凱倫推了推眼鏡,開門而去。

「晚上一起吃飯?」肖南看着張凱倫出去,關上門問秦方遠。

「你去哪兒了?沒事吧,昨晚聽你哭得那麼傷心。」

「我很傷心嗎?我去太原出差了。唉,甭提了,今天一大早就買機票跑回來了。」肖南換了話題,「對了,你昨晚怎麼那麼晚還沒睡?都12點多了,原來你可是作息很有規律的,10點多準時就寢。我們還感慨,不做銷售就是好,作息規律,養身養顏。」

昨晚,秦方遠正和喬梅在床上歡愉地大戰,結果被肖南的電話吵得中途停止。肖南提起昨晚,秦方遠想起和喬梅親熱的情景,還被肖南的一個電話給弄得半途而廢,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臉霎時就紅了。

「這次去山西,本來簽約沒啥問題,幫助他們做推廣計劃的是我的研究生同學,也推薦了我們媒體,基本搞定。不去見面也許能簽成,去了后,不說簽不成,反盯上我人了,開出價來赤裸裸地說要包養我,有幾個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肖南氣得胸脯起伏不定。

秦方遠一聽就知道結果:「做不成就算了,還有下一次機會。」

肖南對秦方遠說:「那事就算了。明天又要出差了,目的地是武漢,那是你的地盤啊!」

她看着秦方遠,挑逗式的目光暴露出明顯的意圖——邀請秦方遠一起去。

湖北是秦方遠出生、成長和上學的地方,是他的老家。秦方遠裝作不懂:「你去武漢啊,那我找朋友照應你。」

秦方遠告訴她,晚上自己的前女友要回美國了,要送她去機場,就不陪她吃飯了。

「你們不是分了嗎?」肖南比較吃驚。

之前,公司里已經傳出秦方遠和於岩分手的消息。秦方遠一直很奇怪,他和於岩兩個人的事情應該比較隱秘,不知道為何,稍有舉動總是會很快在公司傳開。還有,於岩能夠掌握那麼多信息,包括融資時有瑕疵的合同資料以及他與喬梅的事情,自己幾乎都快成透明人了。是誰,在幕後偷窺了這一切?

後來,他想到何靜,作為董事長秘書,她是距離公司機密最近的人。自從那次他們在石文慶房子裏尷尬相遇,何靜對秦方遠再也沒有以前那麼親昵了。

肖南聽到於岩跟秦方遠分手的消息后,專門給秦方遠打電話,邀請他去首都劇場看了一場話劇,台灣導演賴聲川的《暗戀桃花源》。她的心裏湧起快意,似乎看到了北京霧靄中的一片陽光。

7.斷臂求生

傍晚6點,秦方遠送喬梅去機場。喬梅還有最後半年就博士畢業了。

秦方遠臉色不對,喬梅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說:「如果你不舒服,就別送我了吧。」

「不行,再怎麼的,我也得送你。」秦方遠在喬梅面前表現得很平靜。

「你什麼時候去美國?」喬梅這次用了「去」,而不是「回」。

2010年噹噹網在美國紐交所順利上市,噹噹網CEO李國慶是個性情中人,他邀請初戀女友出席慶功宴。因此,在投融資圈流傳這樣一句話:邀初戀女友參加上市慶功宴,羨慕嫉妒恨。

喬梅問的當然是銘記傳媒在美國上市的事情。想到這個和李國慶的故事,秦方遠就有些黯然。不過,他在喬梅面前表現得很鎮靜,當初自己那麼雄心勃勃地回國圖謀大業,他可不想讓喬梅看笑話。男人,有時候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寧可要一時的面子,也不懼永遠的傷痛。

「時機成熟就去。」秦方遠故意輕描淡寫地回答,「邊走邊瞧吧。」

喬梅很敏感,明顯感覺到秦方遠底氣不足:「發生什麼事了?」

「能有什麼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計程車司機老趙通過後視鏡看了看這對戀人,插話說:「方遠最近瘦了不少,工作也悠着點兒吧!」

喬梅說:「是啊,我就納悶兒了,天天這麼拚命干,就為了去納斯達克敲鐘啊?那得到猴年馬月?敲鐘就那麼有意思嗎?」

當然有意思啊,只有上市才會有十倍或者上百倍的(國內創業板)回報。如果真的去敲鐘了,那我秦方遠轉眼間就由一介窮書生搖身變為身家千萬的富翁,那才堪稱華麗轉身。

也就這麼想着,秦方遠不吭聲,他讓老趙打開音樂電台,周杰倫的《菊花台》飄了過來:

……

菊花殘

滿地傷

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

我心事靜靜淌

北風亂

夜未央

你的影子

剪不斷

獨留我孤單

在湖面神傷

……

傷感的旋律,淹沒在一點點沉沒的夕陽中。

這次離開,喬梅讓秦方遠親自送她,想着離開前再來一次最後的溫存。只是,這個小小的願望被湯姆的一個電話給完全打亂了。

「兄弟,我準備辭職!」湯姆上來就說了這麼一個結果。

秦方遠雖然有些預感,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怎麼走得這麼急?」

湯姆說:「你現在在哪裏?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去找你吧!」

秦方遠算了一下時間,與湯姆約在了晚上十點半,在東三環富力城的上島咖啡館。

放下電話,秦方遠一時愣住了。

晚上十點半,湯姆準時趕過來了,他進來時夾着一股寒風,還沒等小木門關上,就呼的一下衝進來。他看起來灰頭土臉的,鬍子堅挺地長著,一看就沒有刮,而頭皮還是那麼亮。

「怎麼回事?」待湯姆屁股落在單人沙發上,秦方遠就迫不及待地問,「今天上午召開的會議就沒見到你,我還納悶了。」

「唉,一言難盡!」湯姆看着秦方遠,欲言又止。沉默半天,湯姆還是憋不住了:「這個娘們兒把我給開了。」

「為什麼?」一拋出這個問題,秦方遠就有些後悔,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嗎?董事會早就對經營管理團隊耐心耗盡,已經不僅僅是不滿了,但秦方遠仍有些納悶:「事情很突然啊!」

「唉,不受信任就得走,我們都是成年人,心裏明白。」湯姆話中有些悲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也許是命運輪迴。當初湯姆跳離忘不了傳媒,周易財就預言湯姆在銘記傳媒待不長,那句話一語成讖。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湯姆不是主動跳槽,而是被裁掉,兩者之間似乎有較大的不同。

「對不起啊,當初你帶人進來的時候,我還在背後打你的小報告,竭力反對你。」想起去年那樁事,秦方遠表達了歉意。

「咳,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早就知道了。」

秦方遠納悶:「哦?你怎麼會知道?這話我只跟董事長說過。」

湯姆反而看外星人似的看着秦方遠:「你前頭說的話,她轉頭就告訴我了。她心裏留不住話,這你還不知道?」

這下子輪到秦方遠鬱悶了。

湯姆說:「這次她是讓人力資源打電話給我說的這件事,她不直接給我打,我也就不給她打了。對了,我想問問,我那痔瘡藥廠的客戶轉讓給誰比較合適?」

「只要留在公司,轉給誰都行。」秦方遠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那怎麼行?隨便給誰,那都是銀行提款機啊!」

「對方不是嫌棄我們點位不夠,播放質量不好不投了嗎?你那個1000萬的合同不是還有300萬給退回去了,哪有未來的合作機會?」秦方遠比較奇怪。

「也不是。」湯姆說起話來吞吞吐吐,「我是想,這個客戶不能交給其他人,交給自己人安全些吧!」說這話時,湯姆沒有抬頭看秦方遠,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秦方遠注意到茶杯里的水較劇烈地晃了一下。

湯姆竭力掩飾著,很快調整了情緒,提議說:「那轉給肖南吧,她應該是我們自己人吧。」說完,他對着秦方遠詭秘地一笑。

秦方遠不知道他笑什麼。突然,他想起了一個傳聞,說是曾經在一次公司聚會上,肖南和湯姆消失了兩個多小時,有人神秘地說,看見湯姆和肖南在玩「車震」。之前,他根本不相信,也不好意思問。肖南也不是這種人,除非有別的原因。

「方遠,我一直把你看成是我的兄弟,我拜託你一件事,你幫我照顧好肖南。這個丫頭嘛,雖然說話尖刻,但人很善良。」

拜託我照顧肖南?秦方遠瞪大了眼睛,心裏充滿了確認傳聞后的吃驚和沮喪。

「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看着我,實話說吧,我和肖南那傳聞是真的。」湯姆畢竟是老江湖,有時候戳破了那一層紙反而使事情變得更安全。

不知道說什麼好,秦方遠乾脆不說話了。他明白了湯姆為什麼把這個重要客戶交給肖南——實際上,秦方遠沒有完全明白,也是很久以後才恍然大悟:湯姆轉交這個客戶給肖南的深刻含義,不是照顧肖南,而是涉及一樁隱秘事件。

與湯姆分手后,秦方遠回家沖了個澡,然後把疲憊不堪的身體扔在兩米寬的大床上。很快,秦方遠就進入了夢鄉——失眠已經有些日子了。

好夢不長,接近一點的時候,秦方遠的蘋果手機又急劇地響起來,把他吵醒了。電話是石文慶打過來的,一下子把秦方遠搞得睡意全無。

石文慶劈頭就問:「你在公司得罪什麼人了嗎?」

秦方遠一頭霧水:「此話怎講?」

石文慶就點明了:「你負責收購的深圳焦點傳媒出事了。」

「出啥事了?」秦方遠非常奇怪,「收購盡職調查是我負責,所有法律和財務調查都有專門報告,但我對這宗收購持有不同意見,因此沒有在內部收購文件上簽字。再說,這輪收購不是經過董事會批准的嗎?無論收購程序還是收購條款,都是公開、透明、合法有效的。」

石文慶說:「有人懷疑收購有貓膩,你們從中牟利。」

秦方遠聽了非常生氣:「扯淡!我堂堂正正!我怎麼可能幹那種事兒?不行,我明天一定要跟董事長談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後散佈謠言,找出來對質!」

石文慶立即制止:「目前還只是傳聞,你不要打草驚蛇,他們其實蠻相信你的。你去找張董事長,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還是以靜制動,靜觀其變。現在是非常時期,要冷靜。」

掛了電話,秦方遠憤怒到極點,握手機的手都有些哆嗦。在國內外受教育多年,他認為人最重要的品質之一就是誠實和不貪婪,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也是華爾街提倡的基本準則之一,沒想到卻被人如此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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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金時代:投融圈資本創富小說(全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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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對賭》(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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