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多指教呀,我叫余俏俏

第1章 請多指教呀,我叫余俏俏

第1章請多指教呀,我叫余俏俏

俏俏問陸驍,你當時怎麼敢確定,那麼差勁的我能考上你所在的大學?

陸驍握著俏俏的手遞到唇邊輕輕一吻,笑道:「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跟我走。」

(1)

高二上學期,期中考試,俏俏的物理又砸鍋了。

用班主任兼物理老師老嚴的話說就是:「你這成績是按照商場酬賓全場對摺考的吧?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家長彙報,零售價似的,疊加個四捨五入你都過不了及格線!眼瞅著就要高三了,能不能有點危機意識啊親!」

俏俏很難過,老嚴很憂心。

嚴老師一憂心就容易絮叨,一絮叨就會反覆提起同一個名字——陸驍。

「不是我說,現在的學生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想我帶陸驍的時候,那捲面,簡直了,比標準答案還漂亮。有一回我嗓子疼,說不出來話,他替我講完了一整張試卷,邏輯思維和計算能力都沒得說!成績好,長得也好,再難遇到這麼優秀的學生了。」

「陸驍」這兩個字對於俏俏來說,對於整個第三中學的學生來說並不陌生,因為他的名字和兩寸證件照一直高懸在學校光榮榜的最頂端,是第三中學考出去的第一個省級理科狀元,早已在各科老師的描述中變成了傳說般的存在。

俏俏順着老嚴的話音默默地標記了一下重點——長得也好。

光榮榜上的兩寸照掛得太高,俏俏一直都沒看清這位傳說中的學神究竟長什麼樣子。回頭去學校的貼吧翻一翻,應該能找到高清無碼的正臉照片。

憶完崢嶸歲月,老嚴例行喝茶潤喉,茶湯一落肚,語氣驟轉:「不說他了,再說說你。我不指望着你也考個狀元回來,但是總不能連這麼簡單的送分題都答不對吧,你想什麼哪!」

俏俏委屈:「反腐這麼嚴,送錢都不敢,更何況是送分!」

老嚴再度氣炸:「你還有理了是吧!」

(2)

同一天內,俏俏再一次聽到陸驍的名字,是在自家飯桌上。

十歲那年,俏俏離開南方老家來到北方,和叔叔余建國、嬸嬸白湘寧生活在一起。

俏俏表示,有暖氣的日子,真美好!

嬸嬸白湘寧在機關單位任職,小李飛刀的嘴,軟炸豆腐的心,毒舌之魂在體內熊熊燃燒,尤其是對付親兒子余笙的時候。

余笙今年大三,就讀於本地最著名的高等學府,專業很高冷,航空工程,主要研究方向是飛行器設計。這廝曾經手工製作五架四翼無人機,用來幫舍友向女神表白,轟動全校。

成長過程中,白湘寧一心想把余笙培養成高知型人才,奈何反應物可能放多了,有點跑偏,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奇葩。

余笙同志的生活習性還停在幼兒園大班的水平線上,喜歡邊看電視邊吃飯,眼珠子都快順着碗沿飛出去了。

白湘寧抬筷子就抽:「一個穿褲子的黃髮糕有什麼好看的,能不能專心吃飯?」

俏俏默默轉頭看向電視屏幕——穿褲子的黃髮糕……原來是海綿寶寶。

余笙無奈:「媽,我都二十二了,還能不能有點成年人的自由了!」

白湘寧軟硬不吃:「自由?汽油你要不要?你爸給車加油的時候幫你捎回來二斤!」

俏俏咬着碗沿,一邊看熱鬧一邊笑。

白湘寧一個也不放過:「笑什麼笑!看看你物理考的那點分,我買菜時候找的零兒,都比它多!當初就不應該讓你選理科!」

一句話把小丫頭掃得顏面全無。

余建國適時站出來和稀泥:「好了好了,你怎麼專挑吃飯的時候訓孩子?多影響心情和胃口啊!俏俏,咱不理她,吃排骨,燉了一個鐘頭呢,可入味兒了。」

白湘寧猶不死心,按下去一個主意,又冒出來一個念頭:「余笙馬上就要進廠實習了,勻不出時間來給俏俏補課,我記得余笙有個學長,物理也特別好,還拿過不少獎金。余笙,你能不能把他請來?叫陸什麼來着……」

俏俏心裏一動,試探著:「陸,陸驍?」

白湘寧一拍巴掌:「對!就是他!」

余笙更加無奈:「您可真敢想!陸驍保研了,跟着導師接了個巨值錢的項目,時間比金條都珍貴。就您這剛奔小康的家境,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人家一節課的學費錢。」

眼瞅著白湘寧臉色又要變,余建國連忙夾起一塊排骨往余笙嘴裏塞:「吃飯吃飯吃飯,哪兒來那麼多話。」

余笙被噎得險些背過氣去,兄妹兩人隔空碰了碰視線,腦海里同時飛彈幕似的跳過一句話——

別指望我救你啊,我自身都難保了。

所以說,啥親情不親情啊,散了吧。

(3)

吃過晚飯,俏俏藉著寫作業的名號腳底抹油,余笙如法炮製,白湘寧抬腳就踹:「要臉不?你哪兒來的作業?麻利兒洗碗去!」

太后懿旨,誰敢不從。

余笙朝趴在門框沖他亂飛小眼神的某俏比了比中指。

俏俏的書桌放在臨窗的地方,抬起頭就能看見斑斕星辰和萬家燈火。俏俏迎著月光伸出手,細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投下蝴蝶振翅的影子。

陸驍,陸驍。

我身邊的人好像都很喜歡你,你究竟有多厲害?

是身披斗篷,還是內褲外穿?

俏俏趴在物理卷子上發了會兒呆,順手在姓名欄里畫了兩個垂頭喪氣的小火柴人,然後打開電腦,登錄學校的貼吧,在吧內搜索欄里輸入了陸驍的名字。

陸是陸地的陸,「xiāo」是哪個「xiāo」來着?算了,挨個試過去吧。

陸霄,陸蕭,陸驍……

輸入「陸驍」,點下回車,屏幕上跳出長長的搜索結果。

俏俏彎起眼睛,找到你了!

原來,你叫陸驍。

高地為陸,健勇為驍,你一定是一個博學又勇敢的人吧。

俏俏匆匆瀏覽了幾個回複比較多的帖子,得知陸驍大她七歲,畢業時以省理科狀元的身份考進了本地最好的大學——Q大建築系。

居然跟余笙那個奇葩是校友,遇人不淑啊。

俏俏又挑了個帶圖片的帖子點進去,屏幕瞬間被一張側臉佔據。光打得太強,模糊了五官,但是挺直的鼻樑線條依舊醒目,右耳上墜著一顆小小的黑曜石耳釘,顏色精純,在逆向而來的光霧裏閃閃發亮。

拍照的時候應該有風,吹亂了散在額前的發,透出一種人在年少時獨有的囂張和自信,氣場強大得幾乎可以穿過屏幕具體出形狀。

真好看啊,男明星似的。

俏俏立起手指,隔着屏幕碰了碰那人的眼睛和嘴角。擺在書桌上的小鏡子映出一張羞紅的臉,姓名欄里的兩個小火柴人彷彿活了過來,一左一右地蹲在她肩膀上爭吵不休。

理智火柴人手握三叉戟,滿面嫌棄:真是不知羞啊你!

情感火柴人頂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羞澀捂臉:人家忍不住嘛,真的太好看了!

站在故事最初的我們,怎麼會預料到後來的風景。初次聽見你的名字時,我又怎麼會想到,會和你共同擁有那樣幸福的人生。

二十三歲的陸先生,你好呀,我是十六歲的余俏。

歲月漫長,請多指教。

(4)

說到余家倆孩子的文理分科問題,想當年那也是一出大戲。

余笙是個很神奇的存在,有三大愛好:抽煙、文身、考第一,雖然嘴賤了一點、性格奇葩了一點,但是成績頂呱呱。中考時就是狀元,毫無懸念地進了第三中學的理科重點班,被班主任當作是眼珠子、肺葉子一般寶貝到高中畢業,然後毫無懸念地在高考時又成了狀元。

余笙比陸驍低了一屆,是繼陸驍之後,市三中考出來的第二個省理科狀元。那段時間,校長大人的嘴就像一顆過了期的開心果,樂到合不攏,恨不得把倆狀元湊在一起,三個人一同跪拜皇天后土,拜個把子結個義。

時間軸推到余俏這裏,畫風就變得十分搞笑了,因為這孩子各科都差得十分均衡。

你讓她學文,歷史她記不住年代表,政治搞不清辯證唯物關係;你讓她選理科,物理成績跟開玩笑一樣,生生把白湘寧這個好同志急成了有神論者,恨不得請個筆仙還是鍋碗瓢盆碟子仙啥的來問一問,您看我家孩子選文好還是選理好呢?

碟仙:你這不是請仙,是在湊廚房四件套……

(5)

白湘寧愁,俏俏更愁,倆人對着愁眉苦臉,都快擰出水來了,家裏潮得像是提前進入了梅雨季。

一天,俏俏正上課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說:「你叔叔打電話來讓你趕緊回家,好像有什麼急事兒,你快回去看看吧。」

俏俏急急忙忙地趕回去,白湘寧不在,余建國和余笙一人拎着一個醬豬蹄啃得賊歡。

余建國同志是某五星酒店的中餐部廚師長,手拿二級廚師證,相當於高級知識分子。見俏俏推門進來,他很開心地朝她招手:「剛醬好的,現在吃滋味最濃。等到你放學,肉就老了,不好吃。」

俏俏挨着余笙坐下,一臉「你逗我」的表情看着他:「叫我回來,就為了啃豬蹄?」

余笙的頭髮有點長,額頭上纏了一個黑色印花髮帶,顯得下巴微尖,膚色極白,一副人間妖孽的樣子。他忙着嘬骨頭,口齒不清地道:「不然呢,叫你回來打排位,上王者嗎?」

俏俏抬手準備捶他,聽見余笙握著骨頭慢悠悠地道:「咱家太后大人哪兒都好,就是在學習成績的問題上有點神經質,恨不得把咱倆都培養成天才,十五歲就哈佛畢業的那種。天才的形成有兩點主要因素,一是天賦二是基因,後期努力什麼的只能算輔助。」

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了一下,俏俏疑惑地抬起頭,看見余笙戴着髮帶的腦袋朝余建國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小聲道:「從遺傳學的角度講,你覺得咱倆有成為天才的基因嗎?嗯,成為廚子的基因應該挺足的。」

俏俏頓時笑噴,余笙趁機搶過俏俏碗裏的豬蹄繼續啃,一邊吧唧嘴,一邊道:「安心做個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好,想學啥學啥,一遍不會就多學幾遍,多學幾遍還是不會,就隨它去吧。和愛因斯坦型的妹妹相比,我更喜歡現在這個能跟我一起挨罵的。有你在,我承受的太后牌火力值明顯弱了很多,能找回做人的基本尊嚴了。」

俏俏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時眼圈有點紅:「余笙,和做廚子相比,你更有做哥哥的天賦!真的!」

余笙用油滋滋的爪子捏了捏俏俏的臉,道:「感動不?」

俏俏誠實地點頭:「感動!」

余笙把碗筷一推,舒舒服服地癱在椅子上打着飽嗝:「那就把我的碗也洗了吧!」

所以說,千萬別跟一個奇葩比下限,奇葩通常是沒有下限的。

(6)

被余笙灌了一劑心靈雞湯后,俏俏很堅定地選擇了理科,白太后審時度勢勸俏俏好好考慮一下,怎麼看都是文科更保險。

俏俏第一次沒有聽白湘寧的話,很認堅定地說:「我想學理科,因為我喜歡。」

我可以安心做一個普通人,但不想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喜歡」是一種很美妙的小心情,我希望它能與我終身做伴。

白湘寧還想再勸,被余建國、余笙父子倆聯手岔開了,一個端茶,一個遞水果,恭維奉承的話一車一車地說——皇太后才有的待遇。

俏俏看見余笙背對着白太后對她比了個剪刀手,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加油」。

那天晚上俏俏推開書桌前的窗子看了很久的星星,趁大家都睡了,偷偷寫了兩張字條,一張貼在主卧的門上,寫着「我好喜歡你們呀,叔叔嬸嬸」,一張貼在余笙門上,寫着「我好喜歡你呀,余笙哥哥」。

月亮升起來,滿屋子銀白的光。

我好喜歡你們呀,我身邊的所有人。

(7)

公示完期中考試的名次后緊接着就是家長會,白太后出國調研,余建國同志外地培訓,余笙的主攻方向是飛行器設計,跟着老師下了製造廠,全程簽了保密協議,抽不出身來。

俏俏只能給余笙發微信,在語音里唱《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三兩歲上,沒了娘呀……」

聲聲凄慘,字字帶淚。

余笙受不了了:「得得得,煽什麼情啊!不就家長會嘛,我想辦法給你租個臨時的哥,你等著。」

理工出身的直男審美通常不及格,余笙這種走位風騷的,只能算是變異品種,所以俏俏對這個臨時的哥並沒有懷抱太大期待,只求他隨身配備速效救心丸,別在看見她的成績單時當場暈過去。

直到那個彷彿自帶光芒的年輕男人站在她面前,俏俏才相信,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天上掉下粘豆包的好事兒,還是熱乎的。

(8)

十一月初,已經開始小幅度降溫。

俏俏根據余笙的指點守在校門口等那位臨時租來的哥。藍白相間的秋季校服,細長的白色耳機線藏在校服衣領里,女歌手用帶着濃烈江湖味道的嗓音安靜地唱:

燭光倒影為我添茶

相逢太短不等茶水涼

你扔下的習慣還頑強活在我身上

耳朵上驟然一空,有人自身後摘下了她的一隻耳機,行動間掠起一片好聞的薄荷香。

俏俏下意識地轉過頭,長發尾端輕輕擦過那人胸前的襯衫紐扣。

倖存的另一隻耳機里依然有歌聲傳出來:

他走在馬蹄的餘聲中

夕陽燃燒離別多少場

彷彿真的有夕陽在眼前燦爛燃燒,一隻穿着黑色外套的手臂伸到她面前,袖口處微微收緊,襯得手指白皙纖長。俏俏聽見那人的嗓音和耳機里的歌聲融在一起:「是余俏嗎?你好,我叫陸驍。」

高地為陸,健勇為驍。

你一定是一個博學又勇敢的人吧。

俏俏緊張得話都忘了說,陸驍的手還伸在那裏,她卻下意識地低頭按亮了手機,嘴裏嘀咕著:「啊,我是余俏,我是。我這就告訴余笙,說我們兩個成功會師,哦不,見面了……」

手機被體溫暖得微微發燙,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個少年的側臉。光打得太強,模糊了五官,但是挺直的鼻樑線條依舊醒目。

俏俏立即背過手,臉頰迅速漲紅:「那個……我隨便設著玩的……」

陸驍笑了笑,右耳上墜著一顆顏色精純的黑曜石耳釘,他道:「那個是我高中時候的照片,好多年前的,我變化挺大的。」

俏俏想了想,鼓起勇氣:「那加一下微信好友吧,你發幾張近照給我,我換著用。」

陸驍笑起來時眉目柔軟,非常好看。他點點頭說:「好啊。」

俏俏聽見心裏傳來歡快的聲響,彷彿有小精靈撒著星星一路跑來。

很多年後,兩個人組建了溫暖的小家庭。俏俏無意間問起:「陸驍,陸驍,你第一次看見我時,心裏在想什麼?」

陸先生只是笑,不說話。

他想的是,其實我一直不太懂,「甜」明明是一個表示味道感覺的字眼,為什麼經常被拿來形容一個人,直到你亮着眼睛對我笑,我突然明白了。

你帶笑的眼睛,是人間最甜的絕色。

(9)

當年的學神空降高二五班家長會,還是小小轟動了一下的,尤其是在一屋子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無課可上的情況下,索性組團過來瞧熱鬧。

這個說,陸驍啊,畢業這麼多年也不曉得回來看看,快把我們這些老骨頭忘乾淨了吧;那個說,幾年不見小陸又帥了,Q大的飯就是養人。

人海戰術絲毫沒有打破陸學神的得體防線,陸驍身姿挺拔地任人圍觀。黑色的及膝風衣搭配白襯衫,下面是一條藏藍的直筒褲,褲腳藏在短靴里,顯得腿形細長,腰線精緻。

陸驍面帶微笑挨個問好,教數學的張老師、教英語的李老師,忙而不亂,一個都沒有叫錯。活生生的謙謙君子。

愛湊熱鬧的夫子們齊聲嘆息:

多好的孩子啊!

多好看的孩子啊!

老嚴終於醒過味來,視線在陸驍和俏俏之間來回遊移:「你是來給余俏開家長會的嗎?余俏,陸驍是你的……」

俏俏的注意力全在陸驍身上,眼見着陸驍微低下頭對她笑了一下,唇邊彎折出的弧度英俊至極。本就沒什麼定力的小姑娘瞬間慌了神,腦細胞炸成漫天煙花,脫口而出:「他是我男人。」

智者說「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不是沒有道理的。

能言善辯的靈魂工程師們集體靜默,尷尬之際,陸驍神色不變淡然救場:「不好意思啊,劇透了。」

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老嚴笑得尤其誇張。

陸驍繼續道:「目前我還是余俏堂哥余笙的朋友,她家裏人都在外地出差,我臨危受命。嚴老師,余俏在學習上有什麼問題,您都可以告訴我,我會儘力輔導她。」

正愁沒人教,天上掉下來個粘豆包!

嚴老師和余同學同時頷首微笑,一個滿臉欣慰,一個滿心猥瑣。

(10)

學生們把各家家長帶進教室后,就在外面等著,有耐不住寂寞的,三五成群地組隊刷遊戲去了。

俏俏趴在教室外的窗戶上,偷偷摸摸地向里張望,陸驍的背影即便陷在人群里依舊醒目,男模似的。

真好看啊!

看得久了,陸驍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轉過頭看向俏俏所在的方向。俏俏迅速蹲下身,心跳快得像是要飛出來。

突然,有人在她右耳邊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下一秒,籃球攜著巨大的衝力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肩膀上。

「咣」的一聲,直接把俏俏砸得摔在地上,聲音響亮得整棟教學樓都跟着顫了三顫。

俏俏扶著肩膀站起來,看見幾個同班的男生站在那裏,其中一人半笑半諷地說道:「我就說她右邊耳朵不好使,是個聾的,你們還不信,這下驗證了吧!」

俏俏活動了一下肩膀,沒傷到筋骨,就是皮肉有點疼。她撿起籃球頂在指尖轉了一圈,表情鎮定,眼神里卻透出倔強的味道。她道:「我右耳朵是聾的,但是右手特別好使,你要不要也來驗證下?」

幾個男同學同時愣了一下,俏俏抬起手臂,籃球攜著風聲原樣砸了回去,角度沒選好,正砸在剛剛說話的那個男生的鼻樑上。男生「哎喲」一聲,彎下腰,籃球落地的瞬間血滴子也砸了下來。

散在教室周圍等家長的學生都圍了過來,自發將俏俏和受傷的男生圍在中央。俏俏攥緊手指,看到血的瞬間,她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抖。

(11)

最先站出來說話的是班長程寧,格外瘦小的一個女孩兒,她踮起腳用紙巾幫那男生捂住鼻子,不住地問:「楚尋,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去醫務室?」

名叫楚尋的男生說不出話,接過紙巾,一邊擦鼻子一邊擺了擺手。

俏俏看着楚尋,道:「去醫務室之前,把欠我的道歉還給我!」

程寧皺着眉毛道:「他的鼻子都被你砸出血了,你還想怎麼樣?不要太過分!」

程寧自高一起就是老嚴手下的班長,影響力還是有一些的,她一說話,周圍響起了不少附和聲。

俏俏抿了抿嘴唇,道:「我用球砸他,是因為他也用球砸了我,一報還一報,這一點算是扯平了。他說我『耳聾』的那句,難道不用道歉嗎?」

程寧被噎了一下,臉色不太好看,小聲嘀咕著:「耳朵本來就不好,怨不得人家說。怎麼能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太野蠻了吧。」

楚尋高大清秀,在班級里人緣不錯,女生緣尤其好。幾個女生合夥幫腔,嘰嘰喳喳,一個說「算了算了,耳朵連着腦子,說不定她腦子也不好,別跟她計較」,另一個說「我聽說她耳朵是被自己爸爸打壞的,暴力傾向,遺傳的」……

提到「暴力傾向」四個字,俏俏的眼睛驟然濕潤,像是回憶起什麼可怕的畫面。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微沉的呼喚:「俏俏,過來。」

聲音醇濃沉靜,帶着某種懾人的力量。

俏俏含着眼淚轉過身,看見陸驍朝她伸出手,骨節精緻修長,如同白描般清潤地滯在空氣里。他看着她,目光安靜而暖,他重複了一遍,聲音輕且堅定:「俏俏,過來。」

耳邊彷彿響起冰雪消融的聲音,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金霧茫茫。俏俏想,陸驍啊,你真的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的,我真的要開始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多年之後,俏俏依舊忘不了那一天,陸驍似以火焰為象徽的撒拉弗,用翅膀為她趕走了一切黑暗與野獸,站在聖光溫暖的地方對她說,俏俏,過來。

「到我身邊來,我會保護你。」

(12)

俏俏低着頭走過去。她不敢握陸驍的手,陸驍卻大大方方地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半掩在身後,道:「我是余俏的臨時監護人,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陸驍挺拔英俊,扔在哪裏都是扎眼的存在,放在一群十六七歲的孩子中間,更顯得氣質卓然。

程寧明顯被陸驍的氣場震了一下,楚尋捂著鼻子,瓮聲瓮氣地道:「你家被監護人一個三步上籃砸歪了小爺的鼻子,麻煩你先給我一個說法!」

陸驍神色不變,攬住俏俏的手臂越發緊了緊。他道:「有果必有因,我們去找年級主任調一下走廊里的監控,看看余俏為什麼會拿球砸你吧。弄清楚前因後果,再給說法也不遲。」

真要鬧到年級主任那裏,誰都討不到便宜,還趕在召開家長會的節骨眼上,不是找死是什麼。

楚尋猶豫了一下,程寧連忙道:「自己班的事情就不要麻煩年級主任了,不然,嚴老師的面子上也說不過去。余俏和楚尋都有不對的地方,讓他們互相道個歉,您看,行嗎?」

陸驍笑了一下,道:「你們說余俏『耳朵不好』『暴力傾向』的時候,沒想過她是你們的同班同學嗎?承擔責任的時候想起來賣情懷了,年紀不大,稀泥和得倒是不錯。」

程寧又被噎了一下,臉色徹底綠成了芹菜汁。

陸驍走到楚尋面前,揮開他捂著鼻子的手,見血已經止住了,就用手帕幫他擦拭鼻子下的污跡。動作不輕不重,卻把楚尋嚇得僵在了那裏。

陸驍把手帕折了幾道,塞進楚尋手心裏,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叫陸曉,教學樓一樓大廳里高考光榮榜上排第一的那個,就是我。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挺渾的,招貓逗狗、打架生事、組隊網吧刷通宵回回都有我,但是有一件事我絕不會做,那就是欺負女孩子。《孟子·離婁章句下》裏說,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回家問問百度,還是不明白的話,就來Q大找我,我親自教你。」

說完這話,陸驍再不去看楚尋的臉色,帶着俏俏就近找了家咖啡廳,幫她要了杯熱可可,道:「在這裏等我,開完家長會我來接你。」

冰涼的指尖碰上玻璃杯溫熱的外壁,俏俏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低聲道:「陸驍,你別相信他們說的話,一個字都別信。」

陸驍笑了一下,眼神裏帶着成年男人獨有的溫和清朗。

他道:「我當然不信,除了你親口告訴我的,別人說的話,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

許久之後,俏俏低聲問他,為什麼願意無條件相信她。

陸先生笑了,說:「因為你是我的女孩兒啊,在喜歡面前,沒有懷疑,只有信任。」

(13)

安撫好俏俏,陸驍重新回到教室繼續未完成的家長會。其實,家長會上,嚴老師還是給俏俏留了面子的,但是成績單白紙黑字擺在那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已經沒啥下降空間了。

陸驍扶額,老嚴委婉道:「余俏這孩子很聰明,就是容易分神,家長多督促一下,還是有進步空間的。」潛台詞是,您家孩子玩心可重,再不好好管管,就要浪沒邊兒了。

陸驍將成績單對摺,收進口袋裏,說:「謝謝嚴老師,我會跟余俏的家長如實反映。」

家長會結束后,陸驍去咖啡廳里接人。

俏俏自覺甚是丟人,抱着書包抬不起頭。陸學神神色溫和:「余笙給了活動經費的,讓我帶你去吃飯,說吧,想吃什麼?」

陸驍本來想着帶俏俏吃點好的,沒想到這姑娘吵著要吃比薩,只能轉戰必勝客。

必勝客離學校不遠,俏俏提議:「我們走過去吧?」

這樣我就能跟你多待一會兒了。

陸驍點頭:「好啊。」

路上碰見一個賣蛋仔的小攤子,味道香甜。俏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陸驍就已經拿出錢包付了賬。

金黃的蛋仔用紙袋子包着,撒了一點椰蓉和巧克力醬。

四捨五入一下,這也算是陸驍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俏俏抱着它暖手,捨不得吃。轉過街角,是一條相對僻靜的小路,昏黃的路燈下蜷縮著一個發線斑白的老人,正端著一個破碗低聲哀求。

俏俏腳步一頓,陸驍以為她害怕,卻看見她蹲在老人面前把蛋仔遞給老人,聲音柔柔的:「吃吧,還熱著呢。」

老人大概是餓得狠了,吃得很急,巧克力醬蹭在臉上,被俏俏用手帕輕輕擦去。

黃色的街燈燈光暖融融地落下來,將女孩兒和乞討老人圈在裏面,畫出一方格外靜謐的小世界。俏俏在光芒最盛的地方,彎起眼睛,笑得乖巧而溫暖,像是吃得飽飽的小倉鼠,臉頰都鼓了起來。

陸驍心中一動,那一瞬間,他對「溫柔」一詞有了新的定義。

結婚之後,俏俏跟陸驍閑聊,問他:「你們男同志是不是都喜歡那種拿一根棒棒糖就能哄得開心的女孩兒啊?」

陸驍反問:「你不就是嗎?」

俏俏很認真地搖頭:「我不是啊,我比較貴,一份蛋仔才行!」

陸先生笑了,眼神又軟又溫柔,他把俏俏抱在懷裏親她的耳朵。

你當然比較貴,因為你是我的寶貝呀。

(14)

陸驍怕俏俏吃不飽又不好意思說,於是點了滿滿一桌子好吃的,直接把俏俏給吃撐了。回去的路上,陸驍對成績的事隻字不提,俏俏稍稍鬆了一口氣,剛吃飽就談學習,實在是一件很心累的事。

余家還住在單位分的老房子裏,樓道比較窄,物業和綠化都馬馬虎虎。陸驍一直把俏俏送到樓下,他說:「你上去吧,我在這兒看着,遇到壞人就大聲喊,我聽得見。」

俏俏一心想和陸驍再多待一會兒,就硬著頭皮問了一個成績方面的問題:「你跟余笙都是Q大的學生,以我現在的成績,是不可能考上Q大的吧?」

陸驍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正色道:「理論上,是這樣的。」

俏俏心頭一涼,整個人都頹了下去,小聲嘀咕:「就算是實話,也麻煩你不要實話實說啊!」

「不過,」陸驍突然話鋒一轉,「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稱為學神嗎?」

俏俏老實地搖搖頭:「不知道。」

陸驍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他道:「因為我是三中建校以來,唯一一個敢在高考前連續三個星期通宵刷遊戲的學生,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但我成了那一年的高考狀元。」

俏俏愣了愣,驚嘆道:「你這是創造了一個奇迹吧!」

陸驍笑了笑:「所以,理論上不可行的東西,在我這裏,未必不能實現。」

俏俏再度愣住,隱約覺得陸驍話裏有話。就在這時,視線里突然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影,俏俏看見一架白色的四翼無人機晃晃悠悠地自樓上飛了下來,蜂鳥般懸停在她面前,暗紅色的光點筆直地對着她,如同寒意森森的眼睛。

無人機上連接着發聲系統,俏俏還沒來得及驚嘆,就聽見余笙的怒吼聲:「余俏同志,你已經在家門口靜止三十分鐘了,是在練習默哀嗎?要不我給你扔個帳篷下去,你住小區綠化帶里吧!」

俏俏被余笙的吼聲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余笙不僅在家,還站在自家窗戶前把樓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像是被撞破了心事般,臉紅得一塌糊塗,連忙將無人機抱進懷裏,匆匆跟陸驍道了聲「晚安」,轉身就跑。

踏進家門的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什麼,撞開堵在門口的余笙,推開客廳的窗子對還站在樓下的陸驍喊:「學神,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帶我去創造奇迹吧!」

回應俏俏的是小區里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很久以後,俏俏問陸驍,你當時怎麼敢確定,那麼差勁的我能考上你所在的大學?

陸驍握著俏俏的手遞到唇邊輕輕一吻,笑道:「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跟我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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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悄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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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請多指教呀,我叫余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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