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1章

我記得那一年的夏天,所有的時光都被定格成了暖色。

那些男孩和女孩的笑容,那些在青春里瘋長的愛情和友情,那些籠罩住城市的香樟。

時光對我說它曾經走失過我的一段路。

我看見那些過去在我的心上開出血色的花朵。

它們散發着腐朽的氣息。

最後終究還是被無聲的浪潮給覆蓋。

時間是二零零八年的盛夏,整個城市都被巨大而濃密的香樟樹籠罩。

我遇見顧遠川的時候正把手裏的易拉罐扔到地上踩得啪啪作響,原因不為其他,只是我又被我最親愛的朋友安顏小姐放了鴿子。

我覺得世界上比我倒霉的人真的很多,就像是我面前的顧遠川。明明剛剛還在我的前面好好的走路,可是下一秒卻被我踢出去的易拉罐砸到背部。

我這個人說好聽點是沒心沒肺,說難聽點就是知錯不改。所以當顧遠川站在我面前用他那雙黝黑的深眸望我時,我二話不說的把臉扭了過去,準備裝作不知道的往後撤退。

「喂。你難道都不道歉么?」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透過空氣清晰的傳進我的耳朵里。

我把頭扭過去,扯起一抹特無辜的笑容。「同學,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他看了看我,然後彎腰拾起已經變得乾癟的易拉罐放到我眼前。「這個,你難道不知道它是什麼嗎?」

「易拉罐。」我看了它一眼,老實的回答。

他的眼睛緊緊地望着我,我的臉頰在他的目光中持續的升溫,像是烤箱裏的麵糰。

說真的,他長得真的很好看,乾淨清秀的臉上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而那雙眼睛裏,此刻沒有惱怒,有的只是一大片化不開的氤氳。

顧遠川。這個名字早在我剛剛進入十二中時就聽說了。以全市第一進入十二中的天才少年,殷實的家境,俊秀的外貌。這些,都是他可以驕傲的資本。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承認的時候,他卻轉過身,沒有絲毫留念的離開了。

而我的心臟在那一刻卻像是突然從高空墜地,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卻剩下了無盡的失落。而他的身影被夕陽打上一層薄薄的光暈,看着看着,我突然有一種他很寂寞的感覺。

只是不容我多想,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便劇烈的響動了起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我非得要有一個讓我無可奈何的人存在,那麼一定就是我眼前的安顏小姐。在接到她的電話后我便雷厲風行的趕了過來,可是還沒等我喝一口茶她便對着我炮轟起來。

而現在她正用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斜着我,然後嘴角不屑的撇了撇說:「寧夏,你難道就忍心看着我一個女孩子家家在哪裏拋頭露面被人欺負嗎?」

我一聽她這麼說立馬來勁了,我白了她一眼,趾高氣昂的說道:「得了吧。就你那張牙舞爪的樣子,你不把人欺負死死我就謝天謝地了。」

安顏聽完我的話立馬怒了起來,她說:「寧夏,這件事你到底幫不幫我?虧我們倆這麼多年的姐妹了,你要是不幫我,我跟你急。」

「不幫。」我一臉的視死如歸,語調堅定的說。

她也不看看讓我幫忙的是什麼事情。不能逮到什麼就讓我去衝鋒陷陣,她丫的大小姐要是一個不高興,讓我去自殺我是不是也得乖乖的洗好脖子。

「為什麼?」

我也學她,把眼一斜。「你也不看看你要我去的是什麼地方?那樣的地方是我這種根紅苗正的好少年去的么?」

安顏繼續斜着我,她說:「寧夏,你得了吧。就你那樣,放大街上有誰會覺得你是個天天向上的好學生的,你就說有哪個高中生像你一樣站大街上就喊打喊殺的。」

她說完這話后我突然就想起了許林北,我記得他以前就說我放大街上不開口的話是一淑女,一開口后就是一不良少女。

而剛想到許林北,我就覺得自己的眼睛酸澀了起來。那已經是前年的事情了,我跟許林北談戀愛。小日子過的滋滋潤潤,風生水起的。

安顏曾經不止一次的跟我抱怨,說為什麼許林北會看上我這根爛菜而不是她那株嬌艷欲滴的花朵。

其實,擱我自己這我也想不明白,許林北到底是看上我哪點。

要說我這相貌雖然不算太差,但是這淺島大街上像我這樣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況且他許林北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父母又是政府的高官。這樣的人,要什麼樣的女的沒有,怎麼就這麼好事的攤到我頭上。

後來我問許林北,他只是好脾氣的望我笑。然後說了句我十六年來聽過最感動的話,我想這句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說,寧夏,我就是喜歡你,無關其他。

沒有海誓山盟,沒有華麗的辭藻,但是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讓我感動了整整一個下午。

我覺得為了這句話就算要我現在嫁給她,我都願意。如果夠法定年齡,我立馬去偷家裏的戶口本和他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我想幸福也就是這樣,沒有其他的東西,只要這麼一句最簡單的話語。

就在我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時安顏把手往我的眼前揮了揮,說:「寧夏,這事就這麼定了。今天晚上你給我準時的去『晚安』,要不然你洗好脖子等著吧。」

我剛想反駁,就看見她踩着五寸高的鞋跟「咯噔,咯噔」的離開我的視線。

「晚安」是學校附近的一家地下酒吧,一到晚上生意就紅火的不得了,聽說學校大部分的不良學生逃課後都會去裏面獃著。

我寧夏,在這之前的十七年裏,別說是酒吧了,連亂一點的鬧市我都沒敢去過。安顏曾經說我只會在口頭上逞逞強,要真遇上事了,跑得比誰都快。

記得有一次我和安顏兩個闖了禍,把教導主任頭上的假髮一不小心的弄掉了。事後當我反應過來后我立馬奔了,留安顏一個人在那裏跟教導主任大眼對小眼。雖然最後我還是被教導主任罰掃操場,但是安顏說自從那事過後她就了解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其實我小人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拿許林北的話來說,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吃不了虧,完全的被塑造成了市井裏的小婦人的嘴臉。放大街上,就算是被人丟在了國外,也能讓自己活的好好的。

說了這麼多,我似乎還沒有正式的介紹過許林北。

他算是我的前男朋友,套一句俗話來說我們就屬於好聚好散的類型。

我承認他以前寵我寵上天,但那畢竟是以前。現在的他,指不定在美國的哪個地區和他現在的女朋友約會呢。

二零零六年夏天,我跟許林北談戀愛。像所有戀愛中的男女一樣,我們會一起手牽着手的去看電影;他會在每天買好早飯,然後給我打電話喊我起床;他會轉三班的公交車,只為了給我買演唱會的門票。

他會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多到別人都羨慕我有這麼一個男朋友。

他特別的寵着我,無論我做什麼過分的事他都只是一笑而過。

那時候,我以為他便是我的一整個世界。我心甘情願的躲在他為我編織的羽翼之下,只是我忘了人總是會有離開的時候。

我想如果二零零七年的冬天,許林北沒有丟下我去美國的話,我們現在依舊是相親相愛,做一對人人稱羨的情侶。

只是如果畢竟是如果。

我始終記得許林北走的那天,淺島飄起了那一年的第一場雪。雪花並不大,但是卻落了許多,像是要把這一個冬季都點綴的頹白一樣。

他站在廣場上等我,在我過去的那一瞬間卻對着我說道:「寧夏,我要去美國了。」

那個時候他的臉上是一片憂傷,可是我卻覺得格外的刺眼。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但只有我自個兒心裏知道我有多難過。

不可否認,在他說去美國的那一瞬間我似乎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對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許林北,那就這樣吧。既然你要離開,我們也沒有必要在一起了,分手吧。」

話說完后,我沒有再看他一眼便轉過身就走。我害怕只要我在多呆一秒鐘,我的情緒就會崩潰,會讓我所有的脆弱暴露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望着我,灼熱的目光緊緊的跟隨着我的腳步。但是我都沒有回頭望一眼,但是我知道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

那時候許林北如果喊上一句,只要是一句。我想我便會一直等着他。但是他沒有,他只是看着我一步步的離開。

我覺得那些雪在那一瞬間都化成了冰雹,砸的我體無完膚。

當最後一絲的夕陽隱沒地平線,「晚安」的招牌便亮了起來。

我覺得我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每往那裏面走進去一點都要下着巨大的勇氣。

我不知道安顏為什麼喜歡那個地方。她總是扯著嗓子說:「寧夏,我告訴你,『晚安』真的是個很好的地方。」

其實,關於那個多好,我一直沒有概念。安顏說我也許有一天會喜歡那種感覺。但當她每次灌著一瓶一瓶的啤酒時候,我都是看着那些倒得亂七八糟的瓶子聽她說着這句話。

她總是會對着我說:「寧夏,你是不一樣的。」

只這一句話,我就感覺她有着我不知道的事情。

安顏的世界永遠太過於花哨。她喜歡去酒吧,但是我卻從來不踏足那裏。即使是好朋友,但是我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可以去觸碰的。

如果她不說,那麼我便不會問。

而很多的時候我們倆個都會在周末的時候,牽着對方的手去廣場,望着在天空盛開的煙花許下的承諾。

而每當那時,安顏總是會說:「我安顏是寧夏一輩子的好朋友。快樂一起擔,痛苦一起受。」

然後在煙花炸開的那一瞬間,我總是能看見她一臉的虔誠。那個時侯我們總是會緊緊的握住對方的手,感受着彼此最真實的溫度。

每當那個時候,我總是會想我和安顏不管如何,一定是不會分開的。我們不會背棄現在的承諾,更不會拋棄彼此。

因為我相信着,我們是雙生的。

而現在當我剛進門便聽到一陣又一陣的音樂聲,那種聲音像是要硬生生的把人的耳膜震破。裏面的光線很暗,打着五顏六色的燈光。

不知道怎麼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光怪陸離的妖精洞。

的確,我想這裏除了我和安顏是正常人之外全是妖精。男妖精,女妖精,老妖精。

再沒進來之前我已經給安顏打了個電話,於是沒過多長時間我便看見她穿着黑色的妖艷的緊身裙朝我風情萬種的走來。

我當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安顏也變妖精了。

安顏看着我,皺了皺眉。她說:「寧夏,你怎麼穿成這樣?這裏是酒吧,你以為是學生舞會啊。再說了,就算是學生舞會,你也沒必要穿的想要去哭喪一樣吧。」

我把眼一翻罵道:「安顏,我去你大爺的。我拼死拼活的到這來是為誰啊?你要說不行我立馬走出去,省的礙着你。」

「別啊。」安顏聽我這麼一說馬上陪笑道。「我沒說不行,就靠咱倆這花容月貌絕對迷死那幫臭男生。」

我一聽腿立馬軟了下來。我害怕的問道:「安顏啊,你到現在還沒跟我說到這來幹什麼。你不會是想把我給賣了吧?」

「哪能啊,姐們就是跟幾個男生拼酒找你來罩着。」

我聽到她這麼說才微微放下心來,雖然我不是千杯不醉,但至少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只要不把我賣了,她安顏愛怎麼着就怎麼着。

安顏輕車熟路的把我帶到一間包間的門口,她認真的跟我說:「寧夏啊,你進去了能不說話就少說話。要堅持沉默是金,給你酒你喝酒行了。」

我一聽就覺得行,正好我也不想跟別人打交道。

門被安顏推開,入目可見的地上橫七豎八的放着許多啤酒瓶。沙發上坐着七八個人,有男有女。但是唯獨能吸引我注意力的只有坐在正中間的那個男生,他左側的那個女生靠在他的身上。他沒有反抗,指間夾着一隻煙。

他抽煙的樣子很好看,用一句非主流的話來說就是極具美感。

他的五官很漂亮,不同於男生的俊朗,相反給人一種精緻的感覺。就像是小說里那些風華萬千的絕世美男一樣,帶着妖冶致命的蠱惑。

安顏拉着我的手走了過去,然後在走到那個男生的面前時頓了頓。男生抬起眼來望了我和安顏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忙活他的手機。

我把臉轉向安顏,她只是咬了咬牙,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到隔着男生五個座位的沙發上坐下。只是她的眼一直沒有從那個男生身上離開過,緊緊的跟隨着。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什麼。

於是,我沒有再說話。安靜的看着安顏,安靜的看着這一室的喧嘩。

過了許久之前坐在男生旁邊的那個女生手上拎着一瓶啤酒,徑自的向我和安顏走過來。我定定的看着她,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

我感覺到安顏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心裏有潮濕的汗水。

女生把手上的酒瓶遞給安顏,雲淡風輕的說道:「安顏,你不是說你喜歡洛城嗎,那麼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女生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絲嘲弄。

洛城?

我下意識的把眼光望向那個男生的身上,他應該就是洛城吧?可是他似乎沒有感覺到我灼熱的目光,依舊樂此不彼的把玩着手裏的手機。

安顏沒有說話,在望了女生一眼后毅然的拿過她手裏的酒瓶。

她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決然。這樣的安顏是我所沒有見過的,現在的她就像是在做困獸之鬥一樣。

我想起很久之前,在許林北離開后的那段日子裏,安顏沒日沒夜的陪着我。陪着我喝酒,陪着我難過,陪着我哭泣。

雖然這件事跟現在面對的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但是我還是不可抑止的想起。

我看見那些啤酒從她的口中溢出,沿着頸脖一路滑下,暖橙色的燈光打在上面閃著斑駁的光澤。

緊接着安顏的咳嗽聲響了起來,我知道她一定是被嗆到了。

我們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總是會採用一切的辦法來證明自己的喜歡有多深刻。安顏喜歡洛城,於是她希望他能看見她為了他努力的模樣。

我看着她手裏的酒瓶,我有想要搶過來扔到地上的慾望。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安靜的看着她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而努力。

對面的女生的眼裏是滿滿的吃驚,她似乎也沒有想到安顏會這麼拚命。

我看着她,緩緩的笑了起來。我知道安顏已經勝利了,這裏的所有人都比不上安顏滿心的愛戀。她對於洛城的喜愛,是發自內心的。

雖然我並不了解安顏為什麼會喜歡上洛城那樣的男生,但我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無論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我都會替她扛着。

我在安顏把那瓶啤酒喝完的時候我給她遞過一張紙巾,她把臉轉過來看着我,眼裏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但更多的是一份堅定。

女生憤憤的罵了幾句,然後又拿起桌上的酒遞了過來。我轉過臉去望了眼安顏,她的臉上有着醉酒後的紅暈。

我直到這刻才算真正的明白安顏帶我來的用意。她不能喝酒,至少她淺薄的酒量經不起這麼三番四次的折騰。

我把酒瓶從女生的手裏拿了過來,冷笑着說道:「光看着別人喝你有意思沒?姐姐我陪着你喝,有本事就先把我給撂倒。」

女生在聽完我的話后變得惱怒起來,漂亮的五官變得扭曲起來。她一把拿過桌上的另一個酒瓶說:「我景微然別的本事沒有,但是喝酒還沒怕過誰?」

說罷,邊仰頭開始喝手裏的酒。

我看着她優美的側臉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的跟着一起喝。

我覺得景微然的酒量真的不是蓋的,面前已經堆滿了啤酒瓶,可她依舊還是面不改色。

而我打小便偷喝我爸的酒,不管啤酒、白酒、紅酒。只要你拿的出來,我就能喝。用安顏的話來說,我就整一個酒缸。

房間里的人都停下了自己的事圍到我們拼酒的這張桌子邊圍觀,起鬨。就連洛城都停下了他把玩手機的手,把目光轉移到我們這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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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島夏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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