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幽居小院

第178章 幽居小院

蕭宇走出望湖亭的時候,戴僧權已經隨着幾個腰挎環首刀的壯漢向著雨幕深處走去了。

這時天空中響起一聲驚雷,厚重雲層中射下一道閃電,剎那間將整個天地映得一片慘白。

蕭宇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幾乎都沒在意到迎頭而來的風雨,直到崔管事慌忙撐開一把油傘,他才從方才的失神中恢復過來。

「小王爺,您沒事吧!」

崔管事面具下的眼孔中流出一抹擔憂,他手中的傘遮在蕭宇的身上,自己的大半身體卻暴露在雨中。

蕭宇望向前方,又是一道電光閃過,他看清了戴僧權的背影。

那老頭兒走得甚急,雨水順着他身上的斗笠、蓑衣向下滑落,拐杖敲打着佈滿漣漪的青石路面啪啪直響。

蕭宇開口道:「崔管事,他們要去哪兒?你說他們找到劉世叔了嗎?你把他藏哪兒去了?」

崔管事扭頭向戴僧權離開的方向望了望,眼中似有迷茫,片刻后他說道:「小王爺,鳳鳴閣花廳後面的庭院中有口枯井,井壁下一丈余處有個暗門。」

蕭宇眯了眯眼,他看向了崔管事:「你是如何知道那裏暗門的,你把劉世叔藏在裏面了?」

「關於暗門的事情是駙馬都尉透露給小人的,他說關鍵時候那能救小王爺一命……」

蕭宇皺皺眉:「潘駙馬?」

崔管事點點頭,繼續道:「老奴曾打算將劉長史藏在裏面,但劉長史卻拒絕了,他……他和那位飛檐走壁的小哥自東側門往北的一段牆壁處翻牆出去了,噢,對了,劉長史說他留在府上只怕給小王爺帶來麻煩,他說他今晚連夜出城,去往襄陽了。」

蕭宇面露焦急之色,他拍着手原地轉了兩圈,嘴裏念叨:「劉世叔怎能如此呢,典簽向來陰險狡詐,誰知外面是否早就布下天羅地網,就等他自投羅網呢……」

崔管事小心地抬了抬眼,「小王爺,劉長史這是為小王爺好,小王爺定然要體諒劉長史的良苦用心……」

「他是怕連累到我,這就見外了……」蕭宇說到這裏不禁嘆了口氣,突然他的眉間又是一緊,「劉世叔既然走了,那剛剛又是怎麼回事……」

崔管事冷笑道:「難道不會是他們故布疑陣,想要在小王爺這邊找破綻,將劉長史詐出來?小王爺,老奴做事……小王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蕭宇微微點點頭,他再一抬頭,就見戴僧權一行已經走到了遠處假山旁的那片竹林前,那是通往鳳鳴閣的必經之路。

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裏總有些七上八下的,崔管事做事再謹慎,也怕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若按崔管事那麼說來,他只需穩坐釣魚台就好,為什麼心裏卻還是有些緊張呢?

正想到這裏,就聽崔管事突然「呃」了一聲。

「有事?」蕭宇眼眸立馬轉向了崔管事。

「哦,小王爺,老奴差點兒忘了一件事。」

「何事?」

「劉長史走得急,臨走前他托老奴將一件東西轉交小王爺。他說那是小王爺一位故人相托,說是小王爺看了便知道了,還說什麼……留個念想……」

「拿來看看?」

「好。」

崔管事從懷裏摸索了一會兒,最後掏出一塊似乎包着東西的青色手帕。

蕭宇接過手帕,小心將其打開,就見到一縷捆着紅繩的髮絲躍然眼前。

他一把將手帕握緊,嘴裏喃喃喚出那個名字。

「紅綃……」

崔管事詫異,「小王爺,您說什麼?」

蕭宇瞥了崔管事一眼,將手帕收了起來,「沒說什麼。」

「小王爺,咱們……咱們下一步如何?在這裏等著嗎?」

蕭宇回頭看了看望湖樓。

「風雨甚大,走,咱們回鳳鳴閣!」

……

此時,同一片天空下的江夏王府東側門外的一條深巷中。

兩個身影正在急速地奔跑,他們的身後還有幾個身着蓑衣頭戴斗笠的男子也在飛快地追趕。

不時有一道道寒芒自黑暗的巷道中閃過,刺穿雨幕向著前方二人的背後射去。

但前方二人跑動靈活,那些冰冷的暗器都被二人閃避了過去。

這時,又見一支短箭划空而來,擦著前方那個五短青年的脖頸擦過,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就見那五短身材的青年止步急停,他雙拳緊握,怒目圓睜,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身旁的同伴見他停下步子,急忙拉起了他的隔壁;「石斛,莫意氣用事,此處尚不是打架的場所,把他們引遠了再說!」

五短青年喉嚨里的咕嚕聲立馬消失了,他使勁點點頭,隨着說話者繼續狂奔。

雙方在追逐中又跑過了兩條街巷。

隨着時間的推移,不知不覺間,不知道又從哪裏跑來幾人加入到了追逐者的行列,並且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被漸漸拉近。

「看你們這次能逃到哪去!」

有人發出一聲暴喝,就見一支精鋼飛虎爪自暴喝者袖口飛出,隨着鎖鏈發出的「咔咔」響聲,直接鎖向了五短青年的喉嚨。

石斛大吼一聲,整個身子如水龍捲一般旋身一滾,飛虎爪擦着他的身子飛過,恰好鎖住了一段牆坯。

飛虎爪往後收時,直接將半堵牆面拉倒了下去,這引來了牆後房間內發出的一陣叫嚷。

「別吵!再吵殺你全家!」有人威脅道。

這時牆內的騷動聲才立馬偃旗息鼓下來。

此時的石斛後背早已驚出一身冷汗,他想回頭看看是誰,卻聽身旁的劉伯宣喊道:「莫在這裏耽誤時間,快跑!」

石斛右拳握得咯咯作響,他回頭狠狠瞪了眼那扔出飛虎爪之人,眼中已現殺機。

就聽身後有人大喊道:「快束手就擒,這次你們休想再逃脫了!」

就見說話那人突然加速,手中環首刀已然出鞘,飛身向著劉伯宣後背猛然刺去。

劉伯宣已經感覺到耳畔風聲呼嘯,他下意識地一個躲閃,余光中就見一道冰冷的寒光擦着他的耳畔劃過,若非他躲閃及時,恐怕自己的半邊頭顱都會被人削去。

這時又見那人手中刀鋒折返,一道寒光又向著他的脖頸划來,那人手法之快,讓人折服。

「劉長史,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劉伯宣手中沒有趁手兵器,但他想繼續躲閃,恐怕也躲不掉了,那人刀法快得出奇。

就在這時,前方黑暗的雨幕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沙沙」聲,一個鬼魅般的白影正急速向著這邊靠近。

那快刀的主人稍稍一愣,「你是何……」

但他話沒說完,就見那道白影在他身前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突然發不出聲音了,低頭看去,就覺得自己的脖頸有些不對勁,一泓熱血突然噴涌而出。

他尚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他的身子就軟塌塌地躺倒在了地上,瞳孔就此開始放大。

而他的身後則傳來了更加恐怖的尖叫絕望聲,只是他已經聽不到了。

劉伯宣和石斛突然停下了步伐,茫然地回頭望去,幾乎是在一眨眼的功夫,那白影在雨幕下來回翻飛,所過之處,那些追兵紛紛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是他……」劉伯宣喃喃道,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斛張大了嘴巴,不停地點頭。

突然那道白影落在地面,一道電光閃過,將那張清冷俊秀的面容映得一片慘白。

對方冷冷地看了看劉伯宣和石斛,又將視線別向了一側,淡淡道:「追殺你們的人都被人殺死了,你們可以走了。」

劉伯宣上前幾步,拱手道:「多謝小郎君相助,只是小郎君是中山王的扈從,卻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對方的頭微微轉了轉,視線又轉向了劉伯宣,只是那雙微眯的細長眼眸中帶着些許的困惑,但他還是開口了。

「我叫乙弗穆辰。」

「你是鮮卑人!」

那位名叫乙弗穆辰的少年微眯的雙眼突然睜大了一些,他看劉伯宣的眼神似乎像是在看一個異類。

「正是。」乙弗穆辰說着便轉身就要走,他突然停下腳步,「我在追那個老頭兒,你可見到過他?」

劉伯宣突然想起了昨晚范雲草堂前,這位少年追着落敗而逃的戴僧柄遠去,卻不想他原來已經追了一天一夜,並沒有回到元英身旁。

「尚未見到。」劉伯宣拱了拱手,「在下有一疑惑,在下總覺得乙弗公子與這典簽有種深仇大恨,卻想不通為何?」

乙弗穆辰一臉風輕雲淡,他沒心思繼續與劉伯宣搭話,他離開前丟下了一句話,「你不知何為天敵嗎?」

劉伯宣心頭一動,「你是……你是白鷺……」

那位名叫乙弗穆辰的少年已經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這時,石斛突然拉了拉劉伯宣的胳膊,指了指巷道的前方,表情甚至奇怪。

「怎麼了?」

劉伯宣順着石斛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這時他才注意到就在前方的不遠處橫七豎八地趟倒著幾十具屍體,他不禁背後寒毛倒豎。

………

拐杖敲打着廡廊下的青石地磚,發出清脆的咚咚聲,戴僧權在五六個人的簇擁下向著一座恢宏院落的方向走去。

那個名叫趙茂春的典簽眼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跟到了戴僧權的身邊,不停向他介紹著王府中的情況,似有討好邀功之意。

一路上戴僧權似乎在聽,又似乎自顧自地走着身,根本就不在意趙茂春。

「簽帥,前方就是鳳鳴閣,小王爺的居所,看樣子反賊劉伯宣就在此處。」

戴僧權抬頭看了看前方,只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

離開這段廡廊,前方出現了一個岔道。

走在前方的壯漢指著一條路回頭說道:「簽帥,這邊走!」

趙茂春突然伸手攔住了一行人,「等等,這位兄弟怕是帶錯路了,這條路只是通往一側的雜院,並非是往鳳鳴閣去的!」

戴僧權原先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突然抬了抬,「誰說要去鳳鳴閣的?」

「小王爺住所便在那裏,若藏人的話……」

趙茂春話沒說話,戴僧權身旁一人一把將他推開,厲聲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簽帥面前指手畫腳,還不快滾!」

趙茂春被吼得一時無語,剛想張口就被那人一眼瞪了回去,只得老老實實地站在了一旁。

「簽帥,就是前方那座院落有些古怪,弟兄們守在院門外,不敢輕動。」

「好,好,老朽正要看看這裏面到底有何乾坤。」

一行幾人沿着岔道走了不多時候,前方林木深處有一座幽靜小屋,屋外一座拱形小橋跨過一條蜿蜒的溪流。

十幾個斗笠蓑衣的壯漢守在了小橋的一端,卻無人敢上前,越那雷池一步。

而在「隆隆」暴雨聲中,卻隱約夾雜着一縷清幽的琴聲。

一名首領模樣的壯漢見到戴僧權前來,趕忙迎接過去。

剛想張口彙報,就見戴僧權沖他擺擺手,讓他什麼都不必說了,獨自走到拱橋上站定下來,閉眼聆聽那夾雜在雨中的妙音。

片刻之後,一曲終了,屋中琴聲停止。

戴僧權也在此時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拄著拐杖繼續向前方走去。

剛邁出幾步,就聽屋內傳來一陣咳嗽聲,屋門也就此敞開了。

只見一個絕色的妙齡女子攙扶著一位似有癆病的孱弱老者出現在了門前。

那老者面白無須,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戴僧權稍稍一愣,他突然覺得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開始不聽使喚。

「咳咳……何人在橋上站立……咳咳……」

那人聲音尖細,但那聲音似乎一下子將戴僧權的記憶帶回到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這位無須老者時的情形,那時候他的表現與今日幾步是一模一樣。

「小人……小人戴僧權見過……」

但後面那個名字就在嘴邊,戴僧權卻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他的膝蓋開始下意識地彎曲,若非拄著拐杖,他便要跪倒在地。

「老夫如今姓陳……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了……咳咳……」

戴僧權心神有些恍惚,低聲道:「小人知道。」

那陳姓老者笑了笑,那笑聲尖細得讓人覺得寒毛直豎,他拍了拍身旁女子光潔的手背。

「莫送了,為父自己能走,自己回去便是。」

就見那美貌女子將手中傘撐開,交給了老者,自己施施然行了個萬福。

那陳姓老者舉著傘走出了屋門,來到了橋上,在戴僧權面前站定,笑道:「這些年不見,你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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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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