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親上加親

第一百一十二章:親上加親

乾德八年甲戌冬至。

古時冬至日過節;冬至、元旦、萬聖節(皇帝生日)合稱三大節。

送寒衣、賀天、繪製九九消寒圖。

邢母攛掇邢岫煙給賈琮送了一件棉衣。

邢岫煙不冷不熱地拿進屋裏。

賈琮笑納:「你們家田地在哪?

租賃的還是自己的?」

「原先是租下來,再租給別人。」邢岫煙抿嘴道。

這種情況很普遍,地主租給佃戶田地。

佃戶可以轉手出去,或者僱人種植。

叫做佃農經濟。

「現下不收人頭稅,攤丁入畝。

蘇州府清丈過了,就買了下來。

按畝計稅。」

「姐姐能帶我去看看嗎?」賈琮道。

他來盛澤也不想虛度時光,去了揚州盤下作坊。

來蘇州他便想做一個「寮主(外來資本家)」。

順便可以提攜一下邢家,但得看看他們靠不靠譜。

邢岫煙櫻唇輕啟,奇怪地道:「那地我不大去的,都是一些貧農。

你舅媽和我往常只是照看蠶室。

他們送桑葉、棉花,有時就織織布罷了。

怕弄髒了你。」

「不怕、不怕。」賈琮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入席吃飯。

邢忠呵呵笑道:「我妹妹入了府上,大家都是一家人。

外甥甭客氣,就當自家一樣。

嗯...岫煙啊,那消寒圖繪好了嗎?」

「繪過了。」

邢岫煙輕笑,然後把帶賈琮出去溜一圈的事情說了。

「外甥也繪一幅,繪好了再去。」

邢忠兩口子都不在賈琮面前提得罪打行的事。

「好。」

賈琮飯後繪了一幅,邢岫煙帶他出門。

邢母琢磨道:「還一家人,我這麼些年。

都沒見過你妹妹的人影兒。」

「這不是山高路遠嘛。」

邢忠擺了擺手,低頭吧嗒吧嗒抽旱煙。

邢母撇撇嘴:「不是山高路遠,是緣深情淺。」

「你個婆娘知道個什麼。」邢忠哼哼道。

邢母冷笑:「你是不是也想把閨女送進去?

來個內侄女做兒媳婦?

我們閨女性子淡,可大字也認得幾個......」

「不好么?這小外甥除了剛來時惹了人,禮數倒還周到。

人家可是考出來的順天府秀才。

吃喝不愁,侯門再深也深不過六尺。」

邢忠打起主意來,但心裏又個沒底。

準確來說各方面都沒底,也不知賈琮接下來什麼反應呢。

邢母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吐出棗仁碎道。

「既然是秀才相公,來日也要科舉發家。

那些可是翰林閑官、飛在天上的人。

瞧瞧如皋蔣家、華亭丌家、桐城方家。

哪個不是各自的女婿親家?

官官相護,結盟聯姻。

人家會看得上咱閨女?」

邢忠被這番話說得不快活,想來想去,突然眼睛一亮。

「跟我妹子說不就行了!她是嫡母。

沒個親生兒女,那時小外甥若果高中了。

她如何不指望一個依靠的地方?

內侄女做兒媳,親上加親。

對她也有好處,這不就成了?」

邢母皺眉:「可人家比咱閨女小。」

「這不是大事,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磚。

越小抱得金磚、銀磚越多,嘿嘿。」

........

表姐弟倆乘上二人搖櫓的小船,進了蓬內。

鐵牛、曹達華外面站立。

賈琮問道:「木瀆、府城的信怎麼樣了?」

「木瀆的璉二爺、林姑娘收了信。

我送去時,說話就要回去。

這時早過了滸墅鈔關了。」

鐵牛回話,木瀆就在盛澤北邊。

吳江吳縣比鄰,撐船可達。

又說:「璉二爺囑咐爺早些回去,莫要在外貪玩。」

曹達華聲若奔雷,插過話道:「蘇州府城的信。

是俺叫人送的,路遠還沒回信。」

賈琮點了點頭,邢岫煙安靜嫻雅地坐在木壁下的坐墊。

陳舊的米黃裙子蓋到弓鞋上面,一雙素手拿了油傘。

她的玉指修長、潔白,因為江南養蠶、蘇綉非常講究。

刺繡的女子是不能做粗活的,務必要把雙手保養好。

首先;蠶不能沾油煙等氣味,養蠶,手要乾淨。

其次;蘇綉習俗歷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為此蘇綉才馳名天下。

不過岫煙也是下廚房的,做不出有名的蘇綉。

「林姑娘又是你的一個表親?」

邢岫煙看向眼前的少年表弟,淡淡問道。

「和我也算有血緣關係吧,林姐姐的母親是我親姑姑。

嫁的是揚州巡鹽御史老爺。

前兒告病歿了,祖籍在木瀆。

我們南下也是為這事.......」

賈琮看看她衣着:「等下回來,要不我們去一趟布行、絲行挑些東西?」

邢岫煙低下眉,矜持道:「不用,那不是騎驢找驢嗎?

我家就有生絲、織機,沒必要穿那麼好。」

看她不施粉黛、服飾寒酸的樣子。

偏偏坐在那兒,小船飄過一座又一座江南小橋。

淹沒人群,那種麗色卻掩飾不住,麗色中透著超然。

賈琮知道真實情況未必如此,恐是家徒四壁、拮据慘淡的緣故。

遂也沒戳破她,這段日子瞧瞧邢忠、邢母也不是那種很勢利的人。

市儈倒是有點,畢竟是小市民,誰不會斤斤計較。

因此賈琮的那點拉他們一把、再收為盛澤代理人的想法。

自然而然也不拂拒了。

他這次的重點不是在盛澤開書店。

賈琮從明清史料,以及大楚江南的親身經歷了解到。

資本家在江南是非常吃香的。

如果擁有一個較大的莊子,魚蝦、牛羊、棉花、桑樹......

各種東西全方位立體化經營。

在古代,糞都是錢!

這種經濟是穩固的,這麼乾的富商不在少數。

下了船,走進一片桑樹林。

地形是廣闊的平原,丘陵較少。

冬日桑葉光禿禿的,枝幹孤零零地搖曳。

桑樹種植也甚是講究,距離、壅道(糞道)、水源。

四五個邢家佃戶也是乘船運糞,來回挑着施肥。

在江南市鎮,產糞的地點固定。

一個鎮和另一個鎮的聯繫緊密。

距離都在幾里、十幾里之間。

邢岫煙翩然走在壟道上,伸手指點他。

賈琮盯着她的繡鞋:「邢姐姐不是纏足的?」

「民間女子纏足的不多,要做活呢!

老實說,纏足對於儒家有相適。

但也有相悖的地方。

文人偏愛那種不得見光的三寸金蓮

你也是?」

邢岫煙微微一笑,渾不介意地回頭說道。

言罷眨了眨眼,朝他投了個詢問的目光。

賈琮搖頭:「不是,我認為自然更美一些。」

兩人走了一段,看見林間邢家佃戶和另一撥人在起爭執。

那一波人有十幾個,為首的著綢緞,穿着體面。

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類似管事的人物。

邢岫煙不快地皺起遠山眉。

賈琮道:「那晚我聽見了,景甲長說你家地和丌家挨着。

丌家既然是華亭名門,怎麼來的吳江?」

「這是常有的事,名門望族宗族龐大。

吳江這一支和華亭丌家是同宗的。

他們家世代出翰林,還出過太師。

有幾十萬畝地,士大夫不用交稅。

都不知有多少人把地投在他們名下。

瞞稅漏稅......這人是吳江丌家的丌管事。

好幾次因水源問題,和我家佃戶起口角了。」

邢岫煙秀項一扭,低頭無奈地說道。

「那個祖公爵,也是吳江丌家的人。」

該來的,總會來啊!

賈琮自嘲一笑:「怎麼我到的地方,都有禍事?

人家說我是天煞星,想來是有原因的。」

邢家的佃戶在這邊的有兩個。

另三個在棉田那邊施肥,聞言趕過來,皆汗水濕透衣背。

「東家姑娘過來了?

又是這丌家!

打定主意想侵佔人良田呢。」

另一個佃戶道:「這樣下去,沒法子了,今年交了租金。

東家姑娘,麻煩回個話,我們不想再租了。

活不下去呀......桑樹、棉花,為多賺點。

棉田套種冬小麥,這幾樣不耐寒也不耐旱。

水總是要澆的,他們家大業大又在上游。

斷了水,沒個地方說理去......」

「就是,冬天為了降寒。

必須澆水的。

不然小麥都凍死了.......」

澆水的原理,是因為水白天吸熱。

晚上放熱,冬天不至於凍死農作物。

古人經過長期的實踐,是明白這些道理的。

尤其江南地方,精耕細作。

各種作物種植都有一整套的經驗。

富商、士大夫、地主都會買一些農家指導書參考。

甚至不乏以身試法、實驗記錄的。

「我知道了,回去說與父母,要不回景甲長。

是要私下處理,還是官府來辦。

總有個說法,我一個姑娘家,可不知這些事情......」

此事雖然切身相關邢岫煙自身,但她明白自己無法處理。

五個佃戶垂頭喪氣,一肚子窩囊氣沒處發。

各自杵了鐵鍬鋤頭的木把手,杵在一邊。

邢岫煙想求一下表弟賈琮,卻只見他沉思不語。

似乎沒有多管閑事的心,她自己欲言又止了。

也是!

賈琮只是一個小小少年呀!

十有五而志於學,二十弱冠,三十而立。

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邢岫煙如是想道,不怒也不怨。

對面那撥人昂然走來了。

那天發生過衝突的祖公爵赫然在列。

祖公爵與丌管家耳語一番。

丌管家滿面倨傲:「這位想必是盛澤的邢家姑娘了?

姑娘家拋頭露面,像個什麼話!

方圓百里都是吳江丌家的地盤。

咱就不用自報名號了,你們要是報官呢。

嘿嘿,就看公堂上,誰的口舌厲害了.......」

「我看不是比誰的口舌厲害。

而是誰家勢力大、誰錢多是吧?」

賈琮戲謔地插口調笑道。

丌管家神色一凝:「這位小相公是?」

「也不用咱自報名號,金陵方圓百里皆知的那個。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賈琮淡淡道:「你們應該清楚,那位『公爵大人』更清楚。」

「怠慢了,原來是金陵四大家。」

丌管家的態度並不恭敬:「我也是今兒才知,邢家居然與賈家有姻親......

但這事兒,我們丌家想辦下來。

老早就說過,為的是便於管理。

邢家不過是二十畝的地,開個價,往年便談過。」

賈家雖是公府。

但國公爺可是沒有了,四大家族互相聯姻。

在祖籍故地金陵無人敢惹,到了蘇州未必還能蠻橫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

連一個小小的打手頭領,背後都有勢力。

實際上他們也根本不怕勛貴家族的後代。

江南的水深著呢!

吳江丌家是華亭丌家支脈,世代翰林。

出過聖祖、太宗、乾德的講官老師。

論名望、皇帝心裏的地位,他們怎麼會怕!

如此,這些世家的家奴也蠻橫慣了。

僅僅打聽到賈琮是榮國府公子。

現任蘇州知府沈鎬是賈琮座師。

他們卻不知道也不想打聽,丌管家並不畏懼。

「邢家不想賣,那是邢家的事兒。

你們可真是清要世家的奴才啊!」

賈琮雙手背在身後,無視眾人。

踱上田壟,滿意地道。

「好,吳江丌家這邊的一百畝地。

我瞧上了,你們開個價吧......」

「公子說什麼?」

丌管家以為自己聽錯了,冷哼道:「那便看誰的拳頭大!吳江縣衙見!」

囂張!

這位榮國府的少爺太囂張了。

竟然敢強買他們家的地。

好,看縣太爺到底幫哪家!

——————

丌家人坐船回吳江,丌管家收了幾千兩租金。

祖公爵在船頭憤憤不平:「我去求老爺。

咱家姐姐成為十三房姨奶奶不久。

最好把那個邢家姑娘,判給我做媳婦。」

「應當問題不大,吳江縣尊不會為了一個外地人。

得罪本地士紳的!否則他干不下去。

政績出不來,烏紗帽不保,此乃其一。

其二;咱們的通訊比他快。

他要拿賈家的勢力壓人,總是後到一步。

其三;那個邢家不發達,嫁進賈家的夫人。

必然不把他們放在心上,這樣還怕什麼?」

丌管家毫無懼色地分析道:「你還得在十三姨奶奶面前為我美言。

給老爺吹吹枕邊風,你我在盛澤互幫互助。

也就待得長久了。」

凶神惡煞的祖公爵像個乖孩子一樣點頭哈腰。

下船回到吳江縣城丌家府邸。

小廝報:「華亭那邊的公子過來了」。

丌管家愣了幾秒,揮手讓祖公爵下去。

他進府給老爺、太太們回過話。

來到外書房又聽見華亭過來的大公子丌詩軒的聲音。

「《蘭陵誌異》第二卷的《畫皮》。

跌宕起伏不下《倩女幽魂》。

《倩女幽魂》是大團圓《畫皮》。

卻是來了一出換皮,其要旨。

揭示了古往今來之人的重皮相。」

另一個是他好友蔣化狡:「是啊,手稿在採薇姑娘手上。

我三百兩銀子跟她買,她不賣!

這本是我從揚州書店買的。」

小廝通報。

丌管家進去先問候了客套話。

原來華亭丌詩軒是個蘇州迷。

經常跑過來和這個本家混熟了,就問丌管家事。

丌管家回了今日之事。

丌詩炫詫異道:「賈琮,是哪個賈琮?」

「榮國府。」

丌詩炫想了想:「那是你們這邊的事,我先不管。」

丌管家退下。

蔣化狡不滿道:「你們這家分支做得太過了。

凡事適可而止,蘇州的笑話還少嗎?

明朝就有幾位蘇州官兒的家。

被老百姓放火燒了,眾怒不能犯啊......」

「別說我了,你還不是一樣。

你我並稱江左三大家之二,你好不容易進入翰林院。

結果一封奏摺就罷官在家,我考了三次會試都不中。

魯莽的事還少么?

我就想看看那個賈琮有沒有能耐。」

~~~~~

「你還真看上丌家的百畝地了?

小心撐死了你......」

邢岫煙搖頭失笑,漫步在盛澤巷道。

「我又不是搶......那塊地好。

有湖泊、水源,有了那一百畝地。

你們都不用愁了。」

賈琮打着算盤,鐵牛討好地跑上來,遞上包袱。

賈琮遞給邢岫煙:「諾,冬至送寒衣。

來而不往非禮也,給你買的裙子、胭脂。」

進了邢家院子。

邢岫煙邊走邊打開看,是一條梅花圖案的紗裙。

這些包括胭脂之類,她幾乎不用。

但是女孩子家哪有不愛美的,微笑收了。

當晚才得知邢忠去了縣衙,差爺來通知。

邢家、丌家因為地界水源的事,鬧上了公堂。

邢岫煙換了紗裙出來,長發披肩。

清秀麗質,那種艷麗愈發出色了。

邢母擔憂道:「好外甥,你真有把握么?」

「嗯,最後我們會贏的。」

次日。

邢忠乘船回來,滿不在乎道:「輸了,官司輸了!

縣太爺叫我們把那二十畝地賠給丌家。」

「什麼?」

邢母聞言渾身哆嗦,悲嘆一聲,氣暈過去。

邢岫煙忙去扶住,看着無動於衷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

面露複雜,真不知賈琮的把握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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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開局庶子,嫂嫂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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