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看得見的扮演
源家，樹木結界之巔。
大神官和三目輝月姬都同時感受到了那股鬼王氣息的隕落。
「看來我對正秀的期望並沒有錯。」
老人輕聲說，
「輝月姬，你輸了。」
三目輝月姬臉色難看了一瞬間后，又平靜了下來，
「我又沒答應你剛才說的賭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大神官卻好像並不在意她是否承認賭約的成立與否。
「我還以為你會更在意宿那鬼的死活。」老人有些好奇。
「霜月，你覺得千年遺留下來的這些諸如宿那鬼的妖魔們，有真正反思過自己戰敗的原因嗎？」
霜月一邊扶著自家妖主大人，一邊緩緩搖了搖頭。
就她所了解到的宿那鬼那桀驁狂妄的行為。
後者身上哪有一點吸取教訓的模樣。
「它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問了它三個問題。」
三目輝月姬冷冷的說，
「可它沒有一個回答是讓我滿意的。
從不反思自己戰敗的原因。全部推給天時地利，忽視對於人類世界本身的利用，這是其一。
不認同我的執政理念。無論是我所說的有計劃的圈養人類，還是控制殺戮衝動。這是其二。
不守我立下的規矩。讓它完成任務，卻因為一點口角就與玉藻狐狸僵持在一起。
根本不知道區分事情的輕重緩急和公事私事。這是其三。
這三點讓我徹底放棄收它為下屬的打算。
它只是我手中一枚用來吸引大神官他們注意力的棋子。」
「它沒有吸引到我們什麼注意力。」
一直在仔細聽的大神官，忽然出聲更正了一下她話語中的錯誤，
「正秀一個人就解決了。」
這個愛揭人短的老東西！
三目輝月姬臉上一片冰寒。
宿那鬼這個老古董的表現是真的令她失望。
她原本有意借這個老古董之手，試探一下劍俠殘魂背後所關聯的劍宗一派是否已經出山。
結果宿那鬼不僅沒給她逼出劍宗的人，還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給輕易解決了。
這些古代妖魔果然不可靠！
雖然局部計劃失敗，但三目輝月姬覺得自己今天也了解到了足夠的情報。
所以她不再廢話，乾脆利落的從懷中取出八咫鏡，準備履行之前簽訂的契約。
鏡子裏那個頭戴金色天冠的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和一旁的大神官。
神川琴子望着比起一年前更加蒼老的大神官。
她眼眸微波流轉如清潭漣漪。
眼神中帶着點點對長輩的關心與憐惜，
「土御門爺爺，好久不見啊。」
老人望着這個笑起來極甜美的女孩。
他心中有些感慨。
他輕輕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大巫女閣下。」
他的語氣中帶着點歉意。
對不起琴子，明明可以讓你擺脫命運。
但我還是把你拽回了大巫女的位置上。
在聽到他的稱呼之後，琴子臉上依舊保持着盈盈笑意。
但她那明亮雙眸里的漣漪卻一點點寧靜了下來。
不需要多餘的話，只是一個稱呼，她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琴子輕輕搖搖頭，耳畔的流蘇耳飾也跟着搖晃。
她抬了抬手中的白玉荷紋方尊，對大神官示意了一下后。
然後看向三目輝月姬。
「我準備好了。該讓我回自己的身體了吧？」
後者冷哼了一聲，不想讓她有絲毫得意的感覺，
「我與他約定好的，只有你履行種植咒紋的義務時才會讓你掌控身體。」
「隨便。」
看着三目輝月姬那冰冷的表情，琴子忽然低低笑出了聲，
「我可以一邊給巫女種植咒紋，一邊辦某些事情的嘛。
我又不怕有人旁觀！
哎，這麼一說，想想還有些興奮呢！」
「你敢！」
即使三目輝月姬早就知道這個大巫女的底線已經深入地下。
但她還是沒想到對方真能講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
你這個淫蕩巫女是不是忘記了。
你面前還有一個人類大神官！
然而當三目輝月姬看向大神官時。
老人卻一邊捻鬍子一邊點頭。
那張老臉上寫滿了對後輩聰明才智的讚歎。
差點忘記了。
這個大神官也是個老不休！
不是，人類就靠這麼一群不正經的傢伙延續至今的嗎？
我就被一個淫亂巫女一個老不休逼到如今的地步？
擁有最智慧之稱的怪異之主開始思考妖生。
但是拖延時間也無用。
以神器為媒介簽訂了契約后，她想不好好履行條件根本不可能。
三目輝月姬怒視了琴子一眼，警告後者不要想着搞什麼顏色后。
她才心有不甘的在靈魂空間給後者騰出了一片位置。
神川琴子主動脫離了八咫鏡的保護，以殘魂的形式出現在現實中。
但她手中一直捧著的玉尊，卻仍舊留在了八咫鏡之中。
不需要多餘的暗示，琴子向大神官點點頭之後，就鑽回了自己的身體里。
感受着身體里多了一股意志，三目輝月姬渾身都感覺不舒服。
她收起八咫鏡，示意霜月留下看家后。
自己催動半月鏡浮身而起，準備前往三狐山。
「你去那裏做什麼？」大神官對她的行為有些警惕。
「履行大巫女的責任。」
三目輝月姬冷冷的說，
「井田井龍本來就是找大巫女幫忙的。
而且千年前他也曾效力於大巫女。
那作為當代大巫女，我就應該回應這份期待。」
「伱進入角色還真快。」
大神官嘆氣，
「你是想要井龍他給你控制的異常對策科效力吧？」
「你想要看他就這麼消散的話，我也可以束手不管。」
三目輝月姬沒有停下身形。
站在樹木結界之巔的老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出手阻攔。
這些天來，靈氣復甦的速度又快了許多。
古代妖魔的復甦也必然會加快。
但他們對於後輩的培養還需要一些時間。
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情況下，像井田井龍這樣留存下來的人類力量。
如果能保住也不是什麼壞事。
井田梨衣把熟睡的師兄源正秀背到了木屋中。
這個小木屋是玉藻琉璃用倒伏的樹木搭建的。
狐狸妖王看着已經成廢墟的三狐山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
不破不立。
就當自己打算重新裝修一下房子，結果請來的兩個建築工人力氣太大把房子給掀了嘛…
嘛嘛的，還是好氣狐啊！
宿那鬼你死的一點都不冤！
不僅打老娘主意，還破壞老娘地產！
氣呼呼的狐狸妖王帶着自家眷屬沿着山四周打轉。
想要看看該從哪裏下手，好重新整修這片山林。
井田梨衣則守在小木屋門口和先祖的殘魂告別。
井田井龍脫離了所憑依的後輩血脈后。
又在與宿那鬼的大戰中幾乎耗光了自己殘存的力量。
現在這個黑衣中年劍士的殘魂，淡薄的就像一縷霧氣一般。
「我把井田流相關秘技的技藝都留在正秀腦海里了。
你以後跟着師兄好好學習。」
井田井龍也知道自己快要在這個世界消散。
但是他沒有一點面臨死亡的恐懼，有的只是對後輩的諄諄教誨，
「梨衣，在你之前那個小狐狸對戰時我就發現了。
你處理緊急戰況時容易慌亂。
以後要像你師兄那樣，在戰前多考慮各種情況。並且平日多做練習。」
「我會的，先祖大人！」
井田梨衣使勁兒點着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在宿那村慘案發生的那一夜。
在她最驚慌不安的那幾天，都是先祖大人在陪伴並指引着她。
是師兄和師父一起的努力，讓她最後正式成為了一名斬鬼劍士。
她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先祖大人說。
但是時間已然不允許。
「等正秀醒了就跟他說，如果想要突破劍藝階段，抵達劍道之境，擁有劍道領域。
就必須得去平次一族的秘境，通過那裏的免許皆傳試煉。」
眼看自己的身形越來越淡薄，井田井龍再次叮囑，
「不過雖然我通過井龍劍將他的名字傳揚了出去，斬鬼劍碑的榜單上也應該有了他的名字。
但是因為他能變為妖魔的特殊性，我希望他最好還是在有足夠的自保實力后再去那裏。
否則，我害怕草薙劍大人真的會殺了他。
除了初代劍宗大人，沒人能跟她講道理。」
「我記住了。」
梨衣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如雨點似的滴落。
井田井龍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看着已經逐漸泛起點點光明的天際。
他的身形已經徹底要透明。
在最後一刻，他輕輕嘆了口氣，
「最終還是沒能看見當代大巫女啊…」
「現在可以看見我了。」
少女清脆但冷冽的聲音在他和梨衣耳邊響起。
下一刻，高居於雲端的巫女掏出了手中的八咫鏡。
在體內真正大巫女的默許下。
八咫鏡散發出了柔和的光芒，將這個已經快要消失的劍俠殘魂收斂在鏡中。
「先祖大人！」
梨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是看見自己的師靈魂被人強行收走，就下意識以為是敵人。
她拔出腰間的井龍劍，催動背上的斬鬼刺青就要向那雲端上的人影劈斬而去。
下一刻，那個年輕的巫女卻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巫女單指一彈，就將她手中的劍彈到一邊。
「八咫鏡能蘊養靈魂，不把他收進去，你要看着他死嗎？」
三目輝月姬冷冷的看着梨衣。
梨衣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女人難道不是壞人？
可她剛剛承認自己是當代大巫女了啊。
經過幾天的相處，梨衣也知道當代大巫女不可信這件事了。
三目輝月姬沒有理會她，用半月鏡把不遠處躺着的宿那鬼屍體收進去之後。
她的目光就投向了一旁的小木屋。
身體里的那個傢伙，從剛才就一直鼓噪要讓自己進去。
那裏面躺着的氣息，她無比的熟悉。
是那個淫蕩巫女的未婚夫。
源正秀。
看着她的目光投向木屋，沒有保住先祖大人的梨衣，趕緊擋在了門前。
這個女人眼睛裏都要冒火的目光是怎麼回事？
怎麼跟兩隻狐狸看師兄的眼神差不多！
這個女人該不會是想……
不行！
她井田梨衣要守護師兄的清白！
然而她的阻攔毫無作用。
三目輝月姬只是輕輕用手指一點，就讓梨衣昏迷了過去。
三目輝月姬剛要推開木門，看看那個源正秀到底吃了什麼葯，居然能贏過宿那鬼。
她的眼角餘光就瞥見了兩隻轉回原處的狐狸。
玉藻琉璃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下意識吞了吞口水，臉上也浮現了些許心虛的笑容，
「三目輝月姬大人，您好啊。」
這狐狸怎麼這麼心虛。
三目輝月姬眯了眯眼。
她幾乎不用想就知道這隻跟宿那鬼起了衝突的狐狸，在這一戰中肯定沒少出力。
她推開木門，冷冷的掃了一眼玉藻琉璃。
在看見對方高聳的山丘中夾的那兩瓶味道熟悉的陽氣后。
她的目光就更加冰冷了。
怪不得他睡的那麼沉呢。
原來還賣了陽氣給你這隻狐狸啊。
「進來！」她冷冷命令道。
玉藻琉璃立即想起了這位跟裏面那個少年不清不楚的關係。
她那張柔媚的臉上，此刻滿是驚恐。
人類說的對，財不能外露！
都怪自家眷屬害怕她貪吃，非要讓她把陽氣瓶放在外面。
這下可害死狐了！
「您…您需要我做什麼？」
一向巧舌如簧的她難得有些結結巴巴，
「…您說。」
「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