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楔子）

碼頭上晴空萬里，大朵大朵的雲點綴在藍得刺眼的天空下，海面一望無際，教堂處的鐘聲響起，大洋鷗展翅飛去。

「噹噹噹噹——」船上敲起登船的鐘聲。

兩名騎士與一名貴族坐在碼頭的酒館里打牌。

「你有一對a。」一騎士漫不經心道。

被詢問那騎士眉毛抬了抬，不羈地笑了笑。

「修只怕走不了了。」衣着華貴的男人打趣道：「最後一張牌。」

酒保發下最後一張牌，三人各自看牌。

被喚作修的騎士說：「亞歷克斯比我合適。」

「喬伊斯很聽話。」青年貴族笑着說：「會成為你們乖巧小狗的。」

「哪有說自己弟弟是狗的？」被稱作亞歷克斯的騎士答道。

修翻開自己的底牌，隨手扔在桌上，三張a。

修：「奧丁是頭軍犬，他弟弟則是只牧羊犬。」

亞歷克斯若有所思抿了口酒，眉毛動了動，拿着手裏的三張6，說：「沒長大的牧羊犬。」

碼頭上登船的鐘聲一聲快過一聲，奧丁笑着說：「修，我把弟弟託付給你了，你要好好保護他。」

修懶洋洋地倚在木椅上，亞歷克斯插口說：「我打賭，喬伊斯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神官。」

奧丁點了點頭，修說：「讓喬伊斯跟我走。」

「不。」亞歷克斯說。

修瞥了亞歷克斯一眼，說：「你沒有發言權。」

亞歷克斯笑了笑，把手裏的牌漂亮一翻，說：「同花順，我才是喬伊斯的老師，你輸了，修。」

「該死！」修登時被蜂蟄了似地跳起來，抓起倚在牆邊的大劍，在亞歷克斯的哈哈大笑中快步跑出酒館，朝水手喊道：「我要上船！等等！」

跳板撤離，修及時趕上最後一班船，亞歷克斯帶着笑，正色道：「我贏了，你弟弟歸我了。」

奧丁無奈攤手，打了個響指，示意酒保買單。

（一）

西方大6，瑪瑙歷774年，利卡爾丘陵。

這裏背山面河，每年夏季水草豐美，山林鬱鬱蔥蔥，醋栗大蓬大蓬地結在灌木叢里，圓潤得能爆出汁來，沙克王國在此處設下了神學圖書館，作用是培養歷代神官，神官的任務則是上達天聽，庇佑生靈。

小王子喬伊斯正是這一任的神官人選，然而成為神官的道路是艱難的，必須閱讀大量的神學書籍，經歷一定的訓練，並獲得神殿教皇的承認。

如果喬伊斯順利長大並不擔任神官，那麼他將繼承一塊封地，培養一支貴族部隊，過過自己的小日子。然而從出生起，教皇便認為他具有神官天賦，並建議他將一生奉獻給神，這個旨意令他過早地離開了父母，前來丘陵接受訓練。這個丘陵的莊園已有四百多年沒有用過，就像個置身世外的庭院，可憐的小王子殿下被關在莊園里，每天與浩瀚的藏書為伴。

今年他只有十四歲，來到這裏的時候，喬伊斯閱讀了神官的訓練手冊，知道不久后將會有一名騎士來擔任他的守護者。這位守護騎士也將成為他畢生的老師，教導他，陪伴他，直到喬伊斯完成學業，前往黃金之城覲見教皇為止。

如果喬伊斯通過教皇的測試，成為一名合格的神官，那麼他的老師也將成為沙克王國的聖殿騎士。

神官是無法結婚生子的，但作為神的使者，他將擁有許多普通人一輩子無法得到的能力。以及至少五名守護騎士的畢生忠誠。

喬伊斯在三個月前來到利卡爾丘陵，而王國首都也發來信件，告訴他為他選出的守護騎士已經動身了，正在路上。

喬伊斯時常忐忑，不知道這個即將來到的騎士老師會是個什麼樣的人，聽其他人說過，作為訓導者的騎士老師都會非常嚴厲。而在王宮中生活的童年，他見過不少次宮廷騎士長訓練兄長奧丁，那中年人已有五十歲，每次都能把十八歲的大王子打得滿地找牙，如果不成為神官，自己也將接受那中年人的訓練。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將在聖堂里接受新老師的培養，直到對方認為自己合格為止，再一起前往黃金之城，通過資格測試。

喬伊斯來到圖書館里的這三個月中從神官手冊里了解到了不少事，包括聖言術的修鍊與增強，還閱讀到大量關於守護騎士的契約問題。

喬伊斯需要與騎士締結一個契約，這個契約將成為增強彼此力量的極大助力。

一旦進行這個過程，神官與騎士的關係就將完全確立，一名神官將擁有不止一個騎士，但第一個締結契約的人，將成為神官的騎士長。也就是說，喬伊斯可以通過守護者契約來培養四個，五個甚至六個騎士，教皇能擁有的騎士，最多會有七名。

這些守則看上去都很簡單明了，但最為尷尬的是，喬伊斯讀到契約的進行方式，赫然是與該騎士做|愛……

是的，做|愛。

喬伊斯對這個所知甚少，然而神官手冊上已事無巨細，完完全全地為他描述了男性與男性之間的親密舉動，以及雙方的行為方式。每次讀到這幾頁，喬伊斯便覺天雷滾滾，腦海中全是五十歲的王國騎士長那老頭兒和自己抱在一起的場面，簡直不忍多想。

在沙克王國流傳著不少美好的傳說，而少年夢|遺，少女初|潮，都被視作聖潔之事，是生命萌發，並踏入鬱鬱蔥蔥的成年階段的標誌。

騎士與少年在性之一事上的交流，更被廣為歌頌，被認為是純潔，乾淨的情感，自己的哥哥就曾經和宮廷騎士團里的俊美貴族同床過，喬伊斯十二歲的時候有次去找奧丁，發現在他的床上趴着一個英俊的男人，而奧丁也不止一次地和男人同床共寢。

後來，喬伊斯在今年的春天結束了他的童年。某天早晨發現自己夢|遺了的時候，喬伊斯有點緊張，他不知道該告訴誰，最後只好告訴哥哥奧丁。

奧丁笑着回答他：「你長大了，就像四季更迭一樣，是自然的。但即使我很想，也不能教你太多關於性的事，以後會有人來陪伴你的，我保證。」

喬伊斯這才放下了心，然而從那天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有一股力量在不受控制地流傳，當天晚餐時，他忍不住打了個響指，澎湃的聖光不受控制地湧出，在指頭形成一發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光球，令國王，王后以及大王子奧丁同時震驚。

奧丁馬上親自前往黃金之城，請神殿派來一名紅衣主教，為喬伊斯作了第一次聖能測試，告訴國王與王后：「正如教皇的判斷，你們的小兒子是順應神的旨意所降生的。他是七百年中擁有聖能最純凈的人。」

於是喬伊斯便來到了利卡丘陵，這個已有許久未曾啟用過的圖書館，認真學習如何成為一名神官，來日他或許將成為沙克王國的主教。

王國已有數百年未曾出過主教了，若喬伊斯有足夠的資質，說不定在某一天，他還將成為整個大6的教皇。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騎士，這名即將到來的男人如果沒有意外，將成為陪伴他一生的老師，以後還將成為王國聖堂騎士長，甚至進入黃金之城的神殿，統御聖騎士團。

奧丁親口答應過喬伊斯，會為弟弟選一位在各方面都無懈可擊的男人，雖然相信兄長，喬伊斯卻對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見面，仍然有點緊張。這個男人除了來教導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

——與他談戀愛。

和一個選定的人談戀愛，而且必須愛上他，這就是神官與騎士長的宿命，每次想到這點，喬伊斯就覺得沒來由的惶恐與不安，彷彿自己的命運是從一開始就安排好的，到了一個特定的時候，他就必須去努力愛上為他選定的一個人，而且全無保留……至少從聖典的解釋上來說是這樣。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又隱約有點期待，彷彿命運之神早已轉動起一個大輪盤，輪盤前站着的那人不願賭，卻又走不開，期待着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王子殿下。」侍女在門外行禮，說：「亞歷克斯先生到了。」

「叫我喬伊斯，什……什麼？」喬伊斯起身道，神情帶着點茫然，說：「亞歷克斯是誰？」

「您的老師。」侍女說：「正在花園裏等候。」

喬伊斯：「！！！」

「是騎士嗎？」喬伊問道：「描……描述一下，是什麼樣的人？」

「他說他是您的老師。」侍女說：「他穿着騎士的皮甲，皮甲上有銀色的白線，嗯……很好看。」

喬伊斯道：「我是說……他長什麼樣子？」

侍女說：「對不起，我不大清楚，他戴着頭盔。」

喬伊斯：「……」

喬伊在房裏走了幾個來回，自言自語道：「怎麼也不打個招呼？這就來了？糟了糟了，怎麼辦怎麼辦？」

侍女說：「殿下，您打算去見他嗎？還是讓他回去？」

喬伊斯馬上擺手道：「不不，我現在就去見他。」

喬伊斯深呼吸，走到鏡子前，沉默片刻，換身衣服嗎？穿什麼好呢？禮服？襯衣？他端詳鏡子裏的自己，他有一頭黑色的短髮，明亮的雙眼，漂亮的眉毛，高挺的鼻樑。十四歲少年的身材很標準，手長腿長，皮膚白皙。

奧丁曾稱讚過他「你的眼睛就像黑曜石一般好看，我的弟弟」。喬伊脫下睡衣，穿上襯衣，系好領口，手忙腳亂地穿褲子。

「殿下今天很好看。」侍女笑道：「那位騎士一定會為您傾心的。」

喬伊斯說：「我我……好看嗎？我只是想……給老師個好印象，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或者說，穿件禮服外套？你覺得呢？」

喬伊斯把棕色長褲穿好，侍女找來黑色的修腰外套，給喬伊斯穿上，喬伊斯又說：「換個馬甲背心吧……嗯，背心。」

喬伊斯脫下外套，穿上黑色的禮服背心，又不自信地撥了下額發，說：「你覺得這樣如何？」

侍女笑道：「王子殿下真的很英俊，或者您花點時間裝扮一下，我去讓那位騎士先喝杯茶？」

喬伊斯又意識到了什麼，說：「不不，別讓人久等了，我這就去。」

侍女給喬伊斯拿出木鞋，喬伊光着腳過去穿上，深吸一口氣，緊張得要命，最後下定決心，睜開眼，說：「走。」

秋天的利卡爾平原上，草地褪去青綠，火焰一般的紅色蔓延到山林間，伴隨着絢爛的棕紅色，金黃的一望無際的秋草刷刷起伏，莊園里則是大片大片的酒紅晚楓，飄在池塘上的黃葉，與淡藍色的玻璃窗，潔白的柱子，石雕，配成了色彩明快的景色。

喬伊斯攥著拳走過長廊，很有點戰戰兢兢的意味，站在走廊的盡頭，終於看到花園裏站着的那個騎士。

「亞……亞歷山大先生。」喬伊斯說：「您、您好。」

在那一刻，喬伊斯感覺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騎士轉過身，說：「殿下，我叫亞歷克斯。」

亞歷克斯的聲線年輕、明朗而充滿力量，帶着笑意。喬伊斯心想，他的年紀應該並不大。

緊接着，亞歷克斯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喬伊斯的心跳彷彿停了，瞳孔微微收縮——亞歷克斯非常非常年輕！看上去和兄長奧丁差不多大！

亞歷克斯有着棕褐色的短髮，雙目就像浸著水的琥珀，皮膚是陽光下的小麥色，鼻樑高挺，眼睛深邃，眉毛就像出鞘的利劍一般，嘴唇鋒重轉折，猶如大理石雕刻的男神一般俊美。

太英俊了，喬伊斯簡直不敢相信，奧丁為自己找來的人居然是這麼一個美男子！亞歷克斯令喬伊斯想起古籍《列王之書》上的人物肖像，那名拄著利劍，身穿銀白鎧甲的騎士之王。

喬伊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亞歷克斯沉默片刻，說：「殿下，請允許我向您效忠。」

說畢亞歷克斯將右手放在左胸前，左手按在右膝上，單膝跪地，朝喬伊斯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節，並認真道：「您的兄長讓我前來守護您。」

喬伊斯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片刻后說：「請……請您起來。」

亞歷克斯一動不動，保持着那個動作，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喬伊斯終於回過神了，想起當宮廷騎士向兄長效忠時，奧丁當時的回應禮節，遂快步上前，躬身去扶亞歷克斯，說：「願真神庇佑你。」

喬伊斯的手一碰到亞歷克斯的手，亞歷克斯便順勢起身，說：「我的榮耀，殿下。」

喬伊斯不禁臉上發熱，心裏通通地跳，亞歷克斯比他高了不少，應當有一百八十多公分，低頭打量他，喬伊斯點點頭，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亞歷克斯說：「這是我最後一次稱您為殿下了，從今天起，我將負起教導你的責任。」

喬伊斯點點頭，說：「請叫我喬伊，老師。」

亞歷克斯注視他良久，喬伊斯看着他琥珀色的深邃雙眼，有點緊張，卻又移不開視線，良久后，亞歷克斯笑了笑，說：「好的，喬伊，希望我們相處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