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溫志》 第二十六章 歹心

第一卷·《清溫志》 第二十六章 歹心

聽着張禪一語道出自己的心思,李尺顯得有些不自在,跳到「瓊」字磐石塊上坐下,俯視着他,道「這麼坦誠,那你可是真活不了了。」

張禪哼笑出聲,滿不在乎,只是淡然回出六個字,「人死才是常情。」

此話一出,李尺便清楚兩個人不可能再有投緣的話茬了,他轉過身去眺望「紫禁大殿」歸時的路途,瞧不見丁點兒的人影。

張禪倚坐在另一塊磐石旁,對望辰頭墜落下瓊林路,日光漸漸熄滅,有如蠟炬成灰。

「張公子,有沒有愛聽的曲兒?」李尺又轉過去問道。

「清商曲。」張禪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六根手指在笛身上來回躍舞,李尺捋了一遍商調音,緩緩吹奏起曲樂,聲色潤而哀和,似百靈鳥凄鳴。

恍若泠倫吐血亡音,恍若越王焚琴煮鶴,恍若俞伯牙絕弦別樂,恍若韓湘子斷笛江東。

心、曲同生一元物,不免其眸眶落淚鑿笛,李尺鏘鏘畢樂,面作愁容,問道「怎麼愛聽這麼喪志的曲子?」

「有什麼喪志不喪志的?不過是音柔而已。世道嘈雜,聽聽這種曲子靜心,不也挺好的嗎?」

李尺在手中閑轉竹笛,羨慕道「我要是有你這心態就好了。」

二人對視到一起,緘默良久……

張禪開口道「小蘭……怎麼了?」

他的語調很淡定,氣口卻紊亂不平,自打入院時就發覺了張蘭的先天本炁已經消失,可是這兩人終究還有些許交情,應當不會那般絕情。

李尺淡然回道「死了。」

那副瞳孔似地殼開裂般震顫了一下,又快速結束動蕩,張禪哈出一口熱氣,儘可能的靜心,道「也好……反正她在張家也落不得什麼……」

「你爹也真是怪了,一堆兒子裏就這一個閨女,怎麼還不疼呢?」李尺打趣道,「我記得李河清以前老是跟我娘抱怨沒個閨女。」

「哈哈。」張禪笑道,「你這不也是挺念著以前嗎?」

李尺晃了晃腦袋,輕聲道「沒有。不過是偶爾會想起來以前的事情,有時候還挺好的。」

「倘若能回到以前,也挺好的,是吧?」張禪問道。

「沒這麼想過。」

他還是晃了晃腦袋,依舊不認同張禪的這番話,反駁道:

「對於我這種數着手指頭活日子的人來說,緬懷過去便是在毀掉以後,憧憬未來則是在磨滅曾經,走好當下的每一步就夠了。

甚至連能苟延殘喘到什麼時候都是個未知數,說不準兒明天就死了。

哪有那麼多心思?」

晚風更涼,將近酉時,李尺喚來一隻黑鴉,放飛到瓊林路頭,借「共生」之法同享雙目。

可見張家一眾五人皆馳馬而歸,一匹匹血汗寶馬儘是毛髮棕亮,踏土揚灰似大軍壓境,一股狂風如螺席捲而來。

張安氣定神閑地端坐在馬鞍上,人似松柏巍然不動,只有馬蹄帶動身形。

李尺問道「張家主這是不知道我活着?還是怎麼回事?」

「有過猜測,還無結論。只是我先一步料想到了你可能還活着。」他忽然怔住,釋然道「當時小蘭聽到你隕落的消息時,哭了好久。」

李尺點了點頭,橫笛奏曲,瓊林路兩旁霎時間四伏凶獸,驚動天幕晚雲,他仍舊踩着鴉群匯成的雲梯游空。

本命共生,以五臟六腑哺養,盡作御獸時,人比空殼無異,不過一張錦麗麵皮,以鴉軀作重。

望着五隻螻蟻回穴,李尺面儀逐漸癲狂,上回的事兒不解決,睡覺都睡不安穩,從藉著「天道神罰」入行以來,這可是頭一次吃癟。

張家五人漸行漸近,他們也注意到了靜待着自己的李尺。

張衍擋下張安,用下巴指了指空中,道「父親,讓你說准了,他還真活着出來了。」

張安不屑一笑,勒馬而下,罡氣護體,肆盛瓊林大路,寒暄道「量天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李尺抽劍斫碎罡氣,聽着他說的話慢搖了幾下頭,臉上的笑儀仍舊癲狂,他攥著張禪的三顆元丹在手中盤玩,一切都不言而喻。

「張家主,能看出來這元丹是誰的嗎?」

張安瞬間頓在原地,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張禪的元丹,早就勸過他不要顧及那些眷屬,到底還是沒能勸住。

盯着張安木訥、惶恐的神情,李尺笑出了聲,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手裏緊攥著元丹,指向身後,道「張家主,他還沒死,不過也快了。」

「你想要什麼?」

李尺回過身,攤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說道「原本我是打算要你的命的,但是我現在轉變想法了。」

「說來聽聽。」張安抓到一絲轉機。

三顆元丹在空中反覆丟擲,像是雜耍一般,李尺開出條件「一千二百顆火熤石,六隻通心簡。」

氣氛凜冽許久,天色愈加黯淡,張安面露不悅,道「獅子大開口了吧?」

話音落下,李尺當即捏碎一顆元丹,張禪嘴裏積涌的鮮血全數噴出,張家眾人只見遠處的人影跪倒在地上。

「張家主,您剛說什麼?重複一遍,我沒聽清。」

「好!」張安憤咬臼齒,吱吱作響,心口不一地順承道「等一下,我得回去給你取。」

李尺擺了幾下手,笑道「不必麻煩了,我幫您取。」他在嘴裏打出鳥哨,纂雕滯空在張家五人的頭頂,鷹眸犀利,欲要取人命。

「現在可以說了,要去哪裏取?」

「張家府邸西堂枯井,你這纂雕恐是不方便取吧?」

「多慮了。」他隨手詔魂出一隻猿猴翻到纂雕背上坐着,仍舊面露笑儀,道「還勞煩您幾位等一下。」

見纂雕載猿猴遠去,張家眾人又起歹心,張奐闊步前走,李尺還是不以為然,再詔魂出一隻麒麟祥瑞。

正是東水洞天之中的水患「氻」

見此情景,張安趕忙按住張奐,他自然清楚眼前這個龐然巨物是何等存在。

「氻」立足兩伙人中間,李尺一屁股坐回磐石塊上。

良久……

纂雕攜猿猴而來,猿猴手中提着一個包裹,李尺將猿猴喚回掌心,打開包裹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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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命人,短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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