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溫志》 第一章 生死不曉

第一卷·《清溫志》 第一章 生死不曉

現如今正值文清紀元,天下動蕩不止。

四族劃分八州之地——詭譎州、惡奉州、劣獄州為妖族、詭族共據;蠻荒一族坐鎮東陵州與梧夷州兩地;清溫州、難易州、盛華州屬人族領土。

無論何處,其皆不乏「蘊力」肆盛亂流。

清溫州——

常有老話說:

世有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狀元郎。儘是凡間買賣商,做千作假為銀兩。

上、下九流十八程,皆是入道人,最不染凡塵。

不免流外有旁門,走陰過陰請福、神,三十六面隔路門,御獸、趕屍、牽人傀。

六十行外有左道,整整七十餘兩條。活魯班、跳五郎,出門仙、丹陽堂……

凡是此等行當,最為牟利者,定屬買命人一道。

自上一次「天道神罰」臨世之後,清溫州境內修士論道,皆要以同境相搏,如此亂景之下,左道的買命人更是層出不窮、盡顯風頭。

其中風頭最盛者便是昔日「清溫州四大家」的李氏之後——李尺。

「荒牧林」

正子時將至,昏黯的天幕籠罩一方大地,殘缺不全的月光映照着腳下的路,光禿荒涼的林木都被披上了一層皇袍,呼嘯而過的晚風吹得人心裏發慌。

李尺閑坐在林中松木最為高聳的枝幹上,左手悠哉地閑轉竹笛,望着唯一可行的一條辟徑,只等今夜魚兒上鈎……

「行炁鼎、神念清、煅體虎、連理枝、同氣花、無根樹、常世仙、定元聖、大道巔……」他一邊拍腿一邊細數,嘟嘟囔囔地念叨著修行路……想到自己這才行炁鼎「戊境」的修為,離著神念清之境都還要差上一步,感嘆道,「路阻且長啊……」

雖是才這般難堪入眼的修為,卻依舊被李尺仰仗着「天道神罰」的「庇佑」和自己那足以冠絕天下的旁門「御獸術」殺出了「量天尺」的名頭。

李尺此次便是接了「張家主」張安的買命單,特在今時劫殺「清溫州四大家」的陸家家主——陸鳳!

晚風止、月光亮,一架馬車快馬加鞭地疾馳進林中,帶有「陸」字的燈籠就掛在轎子上,兩旁護行的人刻意壓低着駿馬奔走的步子,一前一後地擋住這架馬車,兩面白底黑體的「陸」字旗格外顯眼。

「陸林、陸平。」李尺打眼就看出來了這兩人正是曾合力滅掉左道「活魯班」一脈的「陸家雙子」

李尺輕飄飄地踩在枝幹上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拿活人當鎖陣玩兒的左道,死也是活該啊!」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李尺畢竟也屬左道,同道中人被兩個人輕而易舉地滅了門,難免覺得有些掛不住臉面,他將竹笛一甩,吹孔送至唇下,隨風拂過,音調悠揚婉轉似輓歌,零碎利落如同刀劍斬布般,詭異得很。

驚悚的笛聲頻頻傳入陸林耳中,他瞬間就辨出這曲為「擾心咒」,正要回身告知與陸平,就見他被一群發了瘋似的烏鴉撕咬着,已經落後了有近十丈。

清澈的月光下可見黝黑的鳥喙都點綴著駭人的鮮血在空中躍動,像是血滴在飛舞,那堵由烏鴉築成的牆壁也瞬間潰散,兩隻狍鴞撕開了陸平身前的皮肉,二十四根肋骨全部裸露在外,體內早已鏤空、沒了臟腑。

陸林的心裏一陣絞痛,縱使咬碎了好幾顆臼齒都喊出了聲,失了智一般地沖向陸平,陸鳳發覺事有蹊蹺,掀開轎子的門簾跳出來。

在地里藏着的六丈長巴蛇等候已久,陸林剛剛趕來,就見巴蛇頂飛了蓋在身上的一層薄土,連帶着那匹駿馬和陸平的屍身一起吞進胃裏。

巴蛇吞下這些仍舊覺得不夠,身子猛地一躥就要把陸鳳也吃下去。

陸鳳伸出食指在空中繪出一朵蓮花,霎時間就升騰起青色的冥火,穿着巴蛇嘴下的長頸就印過了一道蓮花印,巴蛇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就倒地不起,化作了一團塵灰消散與風,只剩下兩具還掛着肉沫的人骨架和四五根馬骨頭。

「陸家的扶火蓮主燃陰邪之物,還真是名不虛傳。」李尺從枝幹上跳下,依舊輕飄飄的,連黃土都沒揚起。

陸鳳失望地瞥了眼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子,和小時候判若兩人,骨子裏哪還有那一點兒的浩然正氣?

許是那場「天災人禍」的變故吧……

李氏幾乎全部亡於邊關之戰,如今剩下的李家人也不多了,不修不剪的枝椏長歪了也是想當然的。

「誰讓你乾的?」陸鳳沒有表現出任何怒意,只是很平常的如長輩般詢問道。

李尺如實相告,「張安。」

「那來吧。」

話罷,陸鳳當即繪出七道扶火蓮成陣,欲要兵解李尺,李尺又是橫笛唇下,一音盪氣而出,觸碰之際拜「天道神罰」所賜,七道扶火蓮的勢頭弱了不少,陸鳳也被從同氣花「戊境」壓制到了行炁鼎「戊境」

兩式對撞,硝煙瀰漫。

散去之時,李尺已經擋住了陸鳳的退路,假笑道「陸家主,您還是如傳聞中一樣的不善武力。」

「是嗎?」陸鳳兩掌各縛一隻扶火蓮,左手佯攻一下便引得李尺進了套,他當即握住李尺所執作抵禦的那根陰氣騰然的竹笛,右掌狠狠地拍在李尺肩頭,駭人的蓮花血印灼落下不少的肌膚。

反觀李尺,未有一絲擔憂、恐懼,雙鬢確實出了些痛汗,可是他卻漏著兩顆虎牙冷笑,右手攥住竹笛的末端就拔出來了一柄尖刺如錐、全長六拳的利劍,順勢貫穿了陸鳳的咽喉。

「手下留情了嗎……?」李尺閃過一絲念頭,不過也就只是一絲,他用陸鳳身上的白袍擦了擦劍身上的鮮血,將竹笛複位后又吹了幾聲。

音調仍舊零碎利落如刀劍斬布。

清澈的月光忽然不見分毫,李尺仰頭望去,一副棕褐色的羽翼遮住彎月,一隻頭生雙角、頸下有鱗的巨鳥落到他身旁撲騰了幾下翅膀。

正是「九凶」之中的纂雕,因為這畜牲常年禍害清溫州的子民,連李尺都看不下去,同葉桓合力把它給滅了。

算是李尺生平中鮮有的一樁善舉。

他把陸鳳的屍身扔到纂雕背上,自己也跳了上去,還有些閑工夫可以睡一覺……

纂雕始終在空中撲騰著翅膀,讓李尺一直睡到了次日午時,若不是日上三竿的光輝曬得腦袋疼,他還要接着睡下去的。

李尺抻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瞄了眼左肩上的那道蓮花印,居然還有些漂亮,「陸家主,算是我欠你的吧……」他回身顧一眼陸鳳的屍身,已經泛白。

纂雕似乎着急了,上下晃着腦袋,李尺安撫道「別急,別急。」他從袖口裏摸出來一根竹簡,往裏面注入了一點兒蘊力就立馬顯出來兩個紅點,其中一個就是李尺的位置,另一個就應當是張家主的位置無疑了。

「嗐……」李尺嘆了口氣,有些惋惜道,「張家這通心簡可比傳鴿子方便多了,早知道當時和張安抬上一筆了呢……」

李尺後悔得不行,原本還以為是這東西傳得過於神乎其神了,可是前天只是往陸鳳身上打了個「蹤印」就能一直漏着他的位置,實在出乎意料。

「早知道這麼好用……就不應該浪費錢和陸家的那個老頭買消息……」李尺又接連嘆了好幾口長氣。

「算了!取我的火熤石去!」李尺跺了一腳后又盤坐在纂雕身上,看那「通心簡」上的位置,應當是在「潼山」里。

「怎麼在那兒……」李尺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在潼山?潼山可是有「潼山關」鑄建在邊境的,而且「潼山關」還是「清溫州五大關口」最為特殊的一關,在最中心同時抵禦著妖、詭、蠻荒三族。

李尺拍了拍腦袋,困意還是不小,懶得再想,乘着纂雕便沖潼山飛去……

自上而下地望去,潼山為一座特立獨行的朝山,山性為火,鋒利的山尖直竄雲霄,遍佈山身似絛帶纏繞的潔雲都被貫穿。

山腳下再行三十六里便是潼山關口,各路修士整齊行列、站陣關隘之前,雙目皆是如炬地死盯「東陵州」之地眾蠻荒一輩,最為顯露精氣神。

「顧頭不顧尾啊……」

李尺滿面神色鬱鬱寡歡,纂雕落腳在山巔尖頭,天河美景撒金光、布白階,隱隱顯出幾拱彩虹彎橋。

他又拿出「通心簡」看了一眼,兩個紅點也就是豆粒之距而已,往下步了三步,剛好瞧見潼山龍腹處的洞窟。

「還挺會找地方。」李尺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也沒有細琢磨,順着窟窿就跳進去,喊道「張家主!出來!」

洞內昏暗,伸手難見五指出,李尺摸索著往前探了幾步,剛好有張石桌,邊上圍住八隻石墩,盡在八方偏倚處,無一居正位,李尺坐下一隻石墩,把陸鳳的屍身放在了石桌上,有節有律的在桌案上敲打起手指……

「不愧量天尺的名頭啊!」不遠處的山石狹路傳出此聲,一個足有八尺的人影與話音接踵而至,手下提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前來赴約。

見張安已步至身前,李尺打趣道「兵貴神速嘛!好事計早不計晚。」

張安揚著嘴角,附和地笑了幾聲,把包袱放到石桌上讓李尺清點,氣定神閑地端坐在其對面。

李尺解開粗麻布條縫製的包袱,一顆顆玉珠大小、熠熠生輝的橙赤色靈石填滿了眼眶,他仔細清點過後,把包袱塞進懷裏,臉上的神色瞬間怒了,直勾勾地蔑視着張安。

「張家主,咱們定下的是兩千四百顆火熤石,你給了定價四百顆,還差我兩千顆,這一堆才一千顆,整整差了一半,什麼意思?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啊?」

當着他的面,張安不屑地翹起二郎腿,得意揚揚地說道「李尺,你也知道,像火熤石這類奇種靈石,清溫州並不多有,少點兒就少點兒吧。」

李尺仰頭瞄了眼面前這個人高馬大的傢伙,又低下頭,冷厲道「張家主,你也活膩了,是吧?」

「仗着天道神罰,你覺得自己沒人能收拾了?」張安質問道。

石桌瞬間掀翻到張安臉前,被他一拳打了個稀碎,李尺捏住腰間的竹笛,眸中裸露殺意,張安滿不在乎,道「量天尺,你御獸的手段確實可怕,同境,就算我是個武夫子也不敢保勝,所以嘛……」

張安拍了拍手掌,洞窟上又跳下來八個人,張安、李尺各退至一旁,八人站居八隻石墩旁,腳下瞬間升起一道法陣,濃厚的蘊力遍佈整條龍腹之內,霎時間竟天地難以佑衛此地。

「李尺,你腦子實在不太聰明。」張安一幅小人得志的表情,全盤托出,「就算你殺了陸鳳,我也不是能穩入四家之內的,但是我若殺了你,美名其曰作給陸鳳尋仇,清溫州子民定當是要讚揚我為民除害的行徑,到時候就真的穩入四家之內了。」

此番話引得李尺嗤笑,抽出竹劍就刺去,未成想竟是完全傷不到張安分毫,反被他一拳打得砸在了石壁上,鮮血大口湧出,李尺這才意識到那法陣的蹊蹺。

「張家主,真夠下本兒啊!囚天陣都搬出來了……」李尺擦著嘴角一直以新代舊的血絲、喘著粗氣,說道「真是巴不得我死啊!」

李尺隨手斬出一道劍氣直逼陣中八人,張安心說不妙,以身作陣眼,最為嬌脆柔折,人亡則陣滅,他急忙至陣中擰碎了這道劍氣,如同拔草折枝般不堪一擊。

見勢不妙,李尺回身撒腿就跑,奈何張安早在二人初識時就給他埋下了蹤印,緊追不捨!

一直逃命到龍腹最深處,三面石壁再無生路可走,張安俯身撿起李尺一路逃竄而遺落的幾顆火熤石,在手裏磨趣兒地掂當着,如貓戲鼠似的閑庭信步。

李尺自知此景危難,正要再奏一支御獸曲,張安將手裏的一顆火熤石猛地擲向李尺,赫然貫穿他左肩那道扶火蓮的花蕊,痛得發聲嘶啞。

「可憐啊!」張安一頓一挫地挑釁道,「量!天!尺!」

「老子死也不會落你手裏!」李尺抓住那柄竹劍往心臟刺去,只感覺身子一顫,昏黯的洞中竟升騰起血色!

身後的石壁生出一面「秘境口」

李尺回頭瞟了一眼,絕處逢生,笑道「張家主!天無絕人之路啊!」他轉身就跳了進去!

只是這「秘境口」外泄的蘊力格外狂虐肆盛,簡直可以絞碎尋常修士的骨肉,張安正憤,剛想着過去一探究竟,居然望而生畏,這「秘境口」竟破了「囚天陣法」的限制,將張安壓制到了行炁鼎之境。

「這種凶煞秘境,就算你進去,又怎麼活着出來?」張安大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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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命人,短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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