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孫慧娘
龍椅上坐着的男人,衣冠濟濟,眼神渙散。
「皇上,跟我走吧。」
皇帝定眼看她,正是許久都不見的赫雲,他喊道:「妙貴人?」
赫雲道:「我不是妙貴人了,您也將不再是皇上」
「國都殘破,人事非,山河猶在,人不待。」皇帝感嘆。
赫雲道:「朝代更替,命運使然,命才是自己的。」
皇帝笑:「朕命由天不由我。」
赫雲心酸道:「牢籠也破,陛下可以自己選擇了」
皇帝問:「牢籠?」
赫雲道:「是,我以為皇宮也是皇上的牢籠」
皇帝看着她說:「朕自小就在這深宮之中,被身份利用,為權利倒戈,早已分不清是宮殿還是牢籠了。」
「皇上隨我走吧。」說着赫雲便要拉着他,「諸侯將領已經攻到皇城了。」
皇上問:「朕的百姓如何?」
「平安,兵馬進城並沒有屠殺百姓。」
皇上笑了:「甚好,朕只愧先祖了」
赫雲看着他的樣子,覺得心頭被巨石所壓。
皇帝又問:「你為何不逃出宮去?」
赫雲道:「我想帶着你一起出去。」
皇帝道:「你為何要救我?」
赫雲說:「不知道。」
皇帝道:「世人都說我昏庸無道,你為什麼要救這麼一個人?」
赫雲說:「起初我也是這樣認為,但現在並不是。」
皇上問:「所以你,應該說你們,你和樂師,接近朕,真是為了救寐駑一命?」
赫雲答:「不是」
皇上道:「果然,可朕派人查你們,為何無法查出你們底細?」
赫雲不言:「有些事,皇上還是不知道為好。」
皇上道:「罷了,你走吧,你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赫雲直盯着他,說不出話來。
皇上問:「你們想要赤血劍,可知它如何來的?」
赫雲摸了摸懷中的劍,嘆道「你都知道了。」
皇上說:「怎麼會不知道,我最熟悉它的味道了。」
皇上看着她難言的樣子又道:「如果你就這麼走了,我絕不會讓你帶走它,可是你偏要救朕。」
「皇上」
「那朕就如你願,把它送給你」。
赫雲此刻無地自容的情緒達到了高點。
「你是魔族的人吧?」皇上冷靜道。
赫雲終道:「是。」
「因為魔族人,更需要它」
皇上笑道:「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它是我母親的元神所化,至此已經陪伴我三十餘年。」
赫雲驚訝道:「你的母親?」
「沒錯,她是魔族,而我身上流淌著的也是魔族血脈。」他說即此,眼神變得幽暗起來,眼尾也染紅了。
「可明明一個魔族妖人,確有安邦興國之志,你說可笑嗎?」
赫雲道:「皇上並沒有錯。」
皇上道:「前半生我都在壓抑魔性與周旋朝廷中活着,只為實現心中所想,沒想到卻在此刻想通,人世間的國讎家恨終要還給人的,怪物怎麼能擁有這一切呢。」
一代君主,半生妖物,以人的思想,他要如何去接受呢。
赫雲心疼道:「你不是怪物。」
皇上笑:「這世間要都是你便好了。」
赫雲道:「我可以帶你去新的地方,去過新的生活。」
皇上搖頭:「我一生,活在此地,志在此處,大魚深海,永生難逃。」
他對着赫雲道:「赤血劍用我的血才可以喚醒,所以殺了我吧!」
「不!」幾乎是脫口而出,赫雲紅着眼睛,一步步倒退。
皇上一步步朝他前進,他笑了,第一次如此坦然與開懷。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楚煥。」
鮮血從刃上飛濺,冠珠碎碎,玉衣腥紅,赫雲扶住倒下的身影,一滴淚沁透衣衫。
一故而畢,餘三娘好似化為此間之人,深深無力。
蕭即初道:「赤血之劍,以血喚之,殷落姑娘應當明了。」
何止是她明了,聽過這個故事的人都明了。
殷落道:「姑姑說過這個故事,那赤血劍,就是血令了,到如今都是嗜血的怪物。」
許鳶等拜謝餘三娘。
又聽她道:「自在山海中,皇帝百姓家。」
三人自是以其意解讀,剔骨劍源於海便去那頑石中尋,赤血劍長在皇帝宮流落百姓家。
殷落與許鳶兩人暫別,分為兩路,各尋其物,許鳶卻想幫她,卻又要隱藏身份只得罷了,待再遇雁關。
殷落在越縣的街市中駐足,感受着熱鬧和喧囂的氛圍。眼見各種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的擺放着,有日常生活的米面油鹽,有女子的胭脂水粉,還有老祖宗的奢侈品:茶葉,絲綢,瓷器,字畫等等,甚至還有街頭藝人各式各樣的表演:雜技,魔術。
她在街市中逛了一圈,突然聽到有人喊她。
「小姑娘買一些肉回去嗎?」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殷落抬頭看去,只見一位粗布麻衣的女人掛着笑容看着她,她另一隻手拿着蒲扇正在為旁邊的男人扇風,這男人想必就是她的丈夫了,而她的丈夫正在賣力的用刀砍肉,刀看起來很鈍,肉很結實,看他一刀刀砍下去很是賣力,汗流浹背。
一頓嫻熟的刀法完,男人用抹布擦了擦手和刀子,女子用帕子替他擦了擦汗,男人憨態可掬的朝女人笑了笑又看向了殷落,對她道:「是啊姑娘,我們家的肉可新鮮了」。
殷落看着他們恩愛的樣子就覺得一股暖流湧向心頭,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買。」她笑着從腰間拿出那日許念哥哥偷塞給她的銀兩,指了指案上的肥肉,道:「就這塊吧,幫我包起來」。
「姑娘,這塊肉很肥,您確定要這個嗎?」女人疑惑的問。
殷落點了點頭:「我喜歡吃肥一點的」
肥肉不好賣,女子明白她的好意,她裝好肉遞過去,感恩道:「多謝姑娘」
「小事」她說着,便看見一個小兒從裏頭跑出來,小小的身子抱住女人的褲腿,嘴裏奶音奶氣地道:「阿…娘....餓...」
女人伸手把他抱起來,溫柔地道:「我們一會兒就回去好不好?先忍一忍好嗎?」
殷落此時才發現這個孩子是個兔唇孩童,小孩子眉眼長得像他阿娘一樣好,鼻子和嘴唇卻連在了一起,是胎內畸形,想必受了許多白眼。
殷落心酸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小孩子也滴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孩子的母親立即擋住孩子的下半張臉。
殷落搖了搖頭,拿開了她的手並輕輕的在孩子柔軟的小臉上捏了一下「他很可愛」。
小孩子好像聽懂了她的意思,朝着她『哈哈哈哈』的笑起來,女人卻拭了拭眼角。
殷落看了一眼女子,又對孩子說:「你想吃什麼?姐姐去給你買來」。
小孩子開心極了,手舞足蹈起來,他指了指最近的一處包子鋪,奶音念著:「包...包....」
「包子是吧」殷落會了意,抬腿跑了過去。
「姑娘,不用......」女子沒有喊住。
殷落拿着一籠包子走了過來,還帶了幾串糖葫蘆和小糖人。
孩子興高采烈地接了過來,小嘴上還含糊道:「謝...謝....」
「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殷落摸了摸他的臉。
女人在一旁抹着眼淚:「姑娘,你這樣好叫我們不知到怎麼報答了」
男人也要將剛收的錢還與她。
殷落婉拒道:「錢是肉的錢,你們自要拿着,這些吃食是我見着他可愛送給他的,可與你們無關」。
女子聞言眼淚更是控制不住了,這哪是吃食這麼一點,她感受到的是不被歧視的尊重,和真情實意的憐惜。這些東西都是自她從誕下怪兒來不曾體會到的。
「好吃嗎?」殷落索性坐在裏頭,陪他玩了起來。
「嗯嗯嗯」孩子撥浪鼓似的點頭。
「吃慢一些....」
「你叫什麼名字啊.....」
男人進來拿肉,聞聲答:「姑娘,我們粗人不懂取什麼好名字,都喊么兒」
殷落問:「大哥你姓什麼?」
「我姓周。」
殷落道:「意...堅」,她蹲下身來,對着小兒道:「叫周意堅好嗎?」
「好名字。」女人走了進來,「意堅,堅強,多謝姑娘賜名」
希望你能意志堅定,不畏困難。
殷落扯了扯頭髮,不好意思地道「你們不要嫌棄才好」
女人笑了笑:「怎麼會呢?」
殷落突然想問她:「夫人叫什麼呢?」
本以為古代的女子會說冠夫姓,沒想到女子說:「我叫孫慧娘。」
卻是個賢惠的女子,也是個堅強的母親。
殷落又想道是來尋物的,已經耽擱許久,便要走了:「孫夫人,我且走了。」
「等一下姑娘。」孫慧娘走進裏間,又很快出來,邊遞上一塊白布裹着的東西,尖手挑開,卻是利光晃眼的短劍,她道:「我們窮困人家也沒什麼好物贈的,便想到了這偶然得了的劍,我們殺豬做買賣的也用不上這個,擱著也是浪費,我看姑娘俠氣仁心,很適合此劍。」
殷落推諉道:「這怎麼使得,我不能收的。」
孫慧娘道:「姑娘就收著吧,當是我們替此物尋真主了,這劍於我們也無用的,跟着我們也只是蒙了塵,跟着姑娘才能大放異彩不是!我們倒開心呢!」
殷落這才接了:「我會再回來看你們的,再是你們想收回,我必奉上。」
孫慧娘應好,兩人就此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