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p`*wxc`p``p`*wxc`p`伸手推開面前的殿門,冷清陰森的氣息讓凌祁祐不自覺地頓住了腳步,昏暗沒有半點亮光的殿內,靠坐在牆邊的人一動不動,散亂的頭髮遮擋了他大半的面頰,便彷彿沒有了生氣一般,在他的身上,再看不到半點之前那驕矜傲慢的氣勢。

從怔愣中回過神,凌祁祐微抬了抬下顎,小丑兒會意,進去先把殿裏的燭台都點亮了,在凌祁祐抬腳走進門之後便躬著身子退了下去,並幫之關上了殿門。

緩步走上前去,在離沈樂心三步處停住腳步,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人終於是慢慢轉過了頭,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凌祁祐心下輕嘆了一聲,就這麼在他面前席地坐了下去。

自從昨日行刺了一回太后,沈樂心原本還能自由活動的雙手也被拷了起來,且腳上的鎖鏈直接扣到了牆角的鐵環上,整個人就被栓在了這個角落裏,再不能移動半分。

他沒有看凌祁祐,凌祁祐卻看到他平日裏一直泛著凌厲光芒的雙眸這會兒卻只剩一片混沌再沒有半點光彩,沉默片刻,他伸出手去,扣住了沈樂心的手腕,強迫他鬆開握起來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凌祁祐的眸色沉了幾分,問他:「那瓷器碎片是你一直藏在手裏的?你想要做什麼?……自殺?」

沈樂心依舊沒有半點反應,凌祁祐嘆道:「你要是就這麼死了,凌璟回來朕怎麼跟他交代?」

提到凌璟,沈樂心的眼裏終於是有了些微的情緒變化,瞳孔微縮,卻依舊沒有出聲,凌祁祐道:「你聽,世子在哭呢……」

隱隱約約確實有嬰兒啼哭聲傳來,小世子也在啟泰殿裏,卻在另一間屋子,有奶娘帶着,這四個多月,凌祁祐都沒有讓沈樂心見過他一面,其實也是對他之前劫走太子行為的懲罰,而沈樂心,只能每日裏聽着他的哭聲,知道他就在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想見卻不能見。

斷斷續續的聲音卻一直沒有間斷過,沈樂心的眼眶慢慢紅了,終於是啞聲開了口,第一次,面對凌祁祐,語氣裏帶上了哀求:「放過他……」

「……你讓朕放過他?那你自己呢?你當真想死嗎?」

沈樂心不答,那一塊碎瓷片,他一直握在手心裏,無數次想直接朝着手腕割下去,只是每一回,小世子的哭聲在耳邊響起,再想到凌璟,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為什麼……為什麼不想活下去?」

沈樂心抬眸看向了他,眼裏是最深層的絕望,半晌,才吶吶道:「我連仇都報不了,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當真有這麼恨我?」

沈樂心怔愣著看着面前的凌祁祐,眼裏情緒複雜又晦澀,凌祁祐回視着他,也苦笑了起來,良久,再次開口,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幾分並不明顯的哽咽:「……哥……當真有這麼恨我嗎?」

沈樂心雙眼驀地睜大,眼眶比方才更紅了一些,凌祁祐再次朝着他伸出了手,攤開的手心裏是三顆彩色的玻璃珠子,他的眼睛也紅了:「你送給我的東西,我一直都留着。」

那只是他小時候隨手送給他的玩具,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的東西,卻沒想到凌祁祐原來一直都留着,沈樂心獃獃看着他手裏的東西,完全說不出話來,凌祁祐依舊在苦笑:「若非這三顆玻璃珠子,我幾乎都要以為小時候那個陪着我玩照顧過我的哥哥其實根本就是我的臆想。」

他那個時候還很小,父親被立為皇太子,他跟着從宮外搬進東宮,第一次,就是在東宮的偏院裏,他見到了那隻比他大一點的漂亮男孩,他告訴他,他是他的哥哥,凌祁祐不知道他的名字,卻從一開始,就奶聲奶氣地喊他「哥哥」,而他,總是笑得像個小太陽一般,溫柔地喊他,祁祐,祁祐,一遍又一遍。

哥哥不會嫌棄他力氣小跑不快,總是帶着他在東宮那並不大的偏院裏玩耍,在他不小心摔倒的時候把他抱起來,耐心地哄他給他擦眼淚讓他不要哭,哥哥會給他講各種新鮮好玩的故事,告訴他外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明明也就只他大一兩歲而已,哥哥懂得的事情卻遠比他多得多,他高興的時候,哥哥會陪着他一起笑,他心情低落的時候,哥哥會費盡心思逗他笑,凌祁祐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寂寞,卻唯有小時候那兩年,他是真正有人陪着的。

卻也只有兩年而已,除了東宮的偏院,凌祁祐從沒在其他場合見到過哥哥,逢年過節皇子皇孫聚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他的哥哥,那個時候凌祁祐還太小,並不明白這代表着什麼,一直到兩年之後,哥哥突然就消失了,東宮的那間偏院從此再沒有人住進過,就這麼成了荒院。

起初凌祁祐並不甘心,每日裏依舊去那間院子獃獃等著,總以為哥哥還會回來,就這麼日復一日,一直到一年之後,那間院子被他的母后吩咐人用鐵鏈鎖上,從此再進不去,他才徹底失望。

凌祁祐問過很多的人,伺候他的奶娘、太監、宮女,包括他的母后,所有人都告訴他他記錯了,他是大皇子皇太子,他根本沒有親哥哥,時間久了,就連凌祁祐便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記錯了,若非有這三顆哥哥送給他的玻璃珠子,就是這三顆他一直偷偷藏着的珠子,讓他清楚知道,他是有一個哥哥的,那並不是他臆想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過的。

凌祁祐登基之後其實是有想過找回自己的哥哥,奈何當年的那個人就像是完全被抹去了存在過的痕迹一般,當年東宮裏伺候過他的人也早就一個不剩,他根本毫無頭緒,完全無從查起,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哥哥已經回來了,卻是以這樣的身份,而且對他只有滿腔的仇恨。

到如今,他終於是知道了當初他初見沈樂心時,那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原來如此,真相卻是這樣殘酷。

沈樂心眼眶裏的眼淚搖搖欲墜,赤紅著雙眼,問他:「你知道我爹是怎麼死的嗎?……幾百支箭同時刺穿他的身體,他們還放火,若非那收留我們的農戶家有個跟我一樣大的孩子代替我成了冤死鬼,你以為我還能在這裏跟你說話嗎?我和爹爹只是想回南國去而已,是你的外公!是他不肯放過我們!是他帶人一直追到江東要對我們斬草除根!」

說到最後,沈樂心突然就激動了起來,似乎是回想起了當初那場刻骨銘心的噩夢,鎖著身體的鎖鏈也因為他掙扎的動作發出鈍響,刺激著凌祁祐的耳膜,沈樂心已經淚流滿面,幾近癲狂:「你們一家人都是畜生!我爹是南國送來的質子是你那個昏君父皇強迫他還給他喂葯讓他生下了我!因為我比你年長你的母后和外公怕我威脅你的地位就放謠言污衊我爹!那個昏君偏聽偏信要處死我爹和我!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最後我爹還是死在了你外公的亂箭之下!都是因為你!因為我威脅到了你的地位所以我就得死嗎?!從一開始我爹就不是願意的他只是想帶我回南國而已他就必須得死嗎?!你們全都是畜生!畜生!我怎麼可能不恨你?!」

凌祁祐看着近乎瘋狂的沈樂心,在他掙扎著撲上來兩手之間的鐐銬砸到身上時也沒有避開,反倒是伸手扶住了他,亦是雙眼通紅,語氣里的哽咽已經壓抑不住:「對不起,對不起……」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沈樂心憤怒地吼他:「你能把我爹爹的命還給我嗎?!你從皇太子到皇帝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不知世間疾苦你知不知道我這十五年過的又是怎樣的日子?!你從小就是眾星捧月有那麼多人幫着你護着你你怎麼可能了解我連唯一的爹爹都沒了還是我親眼看着被人殺害卻不能給他報仇的那種心情?!」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奪眶而出的眼淚已經流到了嘴角,凌祁祐嘗到那咸澀的味道,卻覺得心裏更苦,他都知道的,他跟沈樂心其實是一樣的,當初他也是這樣看着自己母后被人害死卻無能為力,那種錐心刺骨的痛他是真的能夠理解的:「你恨我是應該的……殺死你爹的人是我的外公,他都是為了我……你是該恨我的……那個昏君他在你爹死了之後就開始後悔了,他以為那些污衊你爹的謠言是母后叫人放出去才讓他失去理智想要處死你和你爹,他後悔了,所以他痛恨我母后,在外公死了之後他默許蕭貴妃給母後下毒,他想廢了我讓蕭貴妃的兒子取而代之,我殺了他,殺了蕭貴妃的兒子,還把蕭貴妃做成了人彘,所以你恨我是應該的,因為我也恨蕭貴妃和她的兒子,是她害我母后瘋癲痴傻……但是母后……事情真的跟她沒有關係……」

「報應!」沈樂心竟又放聲大笑了起來,一邊笑又一邊哭:「當真是報應!她也有今日?!但只是瘋癲痴傻而已根本就不夠!我爹爹是被萬箭穿心而死她怎麼不也去死?!」

「不是的,」凌祁祐拚命搖頭,着急地解釋:「不是的……真的跟母后沒有關係,放謠言污衊你爹的人是我外公,蠱惑昏君處死你爹和你的人也是我外公,甚至他最後帶人追殺你和你爹我母后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你們已經回南國去了,我母后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你們能夠逃出京,是她……是她暗中相助放了你們……」

昨日徐太后在見到長相肖似當年那作為質子被送來大晟朝的南蠻國大皇子宇文敏昔的沈樂心之後受了刺激,昏倒被人送回永壽殿去,再睜開眼時竟然就從一直以來的混沌迷茫中清醒了過來,也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之後凌祁祐和她徹夜長談了一整宿,才終於知道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一些什麼。

「不可能!」沈樂心大聲打斷他的話:「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信?!你母后怎麼可能幫我們?!她恨不得我和我爹死!那個昏君要立我做太子的詔書都擬了就差發下去而已你母後會甘心?!她是最恨不得我們死的她怎麼可能幫我們?!」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真的是母后她放了你們……」

倆人的情緒都幾近崩潰,殿門突然被推了開,小丑兒彎著腰進門來,低聲與凌祁祐稟報:「陛下,太后說要見他,說是有些話要親自與他說。」

凌祁祐紅着眼睛抬眸看向沈樂心,突然伸出手去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幾乎是在哀求他:「你去見見母后吧,她會跟你說的,你去見見她吧……」

徐太后昨晚跟他說的話還有一些保留,凌祁祐知道,那是她準備親口說給沈樂心聽的,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開沈樂心對他和徐太后的心結,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失去這個哥哥,絕對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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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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