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訪仙

83訪仙

水靜不悅道:「別給我,我不要那東西。」

水臨把六塊貓睛石全都揣進懷裏,道:「我先替你保管着。」

水靜道:「我說了我不要!」

水臨笑道:「你不是要滅了魔教嗎?」

水靜語塞。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水臨還不知道水靜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就是嘴巴上絮絮叨叨得理不饒人,其實心裏卻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心軟得很。要不然,他為什麼不要那貓睛石,明明可以讓水新煩惱一下的。

另外一邊,不笑真人跟水漸說了一番魔教裏面需要提防的人物,又試了試他最近練功的成果,這才放下心來。

水漸心內既慚愧又感動,跪下地,又向不笑真人磕了幾個頭,連道「徒兒不孝」,不笑真人嘆了口氣,將他扶起,道:「為師之前的確希望你繼承這掌門之位,但那也是希望你以後能有個好的前程,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你另擇他途,但也是沖着同樣的目標去的,為師又怎會責怪於你。」

不笑真人這番肺腑之言,讓水漸心中豁然,他以前只是想着辜負了師父的期待,現在看來,倒是他領會錯了師父的意思。心裏的負擔頓時卸去,水漸抬起頭,毅然向不笑真人保證,一定會遵循師父的教誨,將魔教引上正途。

水新在院外徘徊了一陣,不笑真人的房門打開,水漸退了出來,水新有些擔憂地望向他,水漸卻只是微笑,並沒有懊喪之情,水新頓時一喜,看來,水漸心裏最大的鬱結已經解開了。

有不笑真人這樣一位師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水漸步履輕盈地來到水新身畔,執起他的手:「走吧,現在我們可以放手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了。」

水新眉頭微皺,水漸見狀,忙將他的手捧起來,果見白玉一般的手背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雖然傷得不深,卻還在往外滲血,水漸沉聲道:「這是怎麼弄的?」

水新把手抽出來,縮回袖子裏,搖搖頭:「你別管,反正我已經處理完了。」

水漸見他這樣反應,就知道肯定和水靜有關。

水新一拽水漸:「走吧,趕着去維揚一趟,順便看看醫仙能不能給咱們弄點活血葯什麼的,先給龍夏皇帝一點甜頭嘗嘗。」

水漸知道水靜這件事根本沒法說,他們不佔理,但是,他還是生氣,被水新拽著走了兩步,水漸惱火道:「你的身子如今不是你一個人的,碰壞了一絲一毫,你拿什麼賠我?」

水新聽得心頭一酸,傻笑道:「人家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賠你幹啥?你是我爹還是我娘啊?」

兩人走近一片林道,兩邊是深深的松林,地下是厚厚的苔蘚,周圍極是安靜,水漸忍不住將水新摟進懷裏,霸道地說:「我替你爹娘接管了你,不可以嗎?」

水新本來是不想再拿水靜那態度來煩水漸,可是,聽到這話,他卻忍不住想傾訴一下了,把水靜的事情說了一遍,水新總覺得有點跟水漸打小報告的意思,最後又強調了一下:「其實水靜師兄這麼做也可以理解,唉,唉唉,我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那時候我是不是個殺人如麻的大壞蛋……」

水漸本來臉色不好,聽到水新最後這點叨叨,卻忍不住輕笑一聲:「魔教發展成三年前那樣,也不是你一人之過,你繼位沒幾年,前代教主積怨甚深,恰好到你這裏爆發了,只能說你比較倒霉。不過,水靜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擔心,他如今不找你報仇,已經說明他沒有真心記恨你。」

水新驚喜地揚起頭看向水漸:「真的嗎?」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水漸微笑道:「真的,我也算是看着水靜長大的,他什麼脾性,我還能不了解?」

水新撇嘴:「對哦……」你們才是嫡親的師兄弟嘛,真是的,有什麼好顯擺的?

水漸揉揉他的肩膀,笑道:「經過水靜這件事,你該知道引導教眾向善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了吧?」

水新呲牙:「廢話,要不然我現在在做什麼!」

水漸道:「嗯,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要時時謹記才是。」

水新覺得有點傷感,他被人欺負了,回來跟水漸說,竟然還被水漸說教,早知道他就不說了。

水漸卻珍重地捧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傷處,道:「下山還是包紮一下,師父給我了一瓶傷葯,對傷口癒合很有幫助……」

水新心裏熱乎乎的,忽然又覺得水漸很好,大咧咧地拍了他一下:「男人嘛,就是要有傷疤,這才是英勇的勳章啊!」

三日後,兩人趕到維揚城。

把聖教中大部分財務產業交託給小狸、灰影使、白影使后,水新和水漸來到浣花天,醫仙住處。

在水漸的強烈要求下,醫仙不得不把他壓箱底的療傷聖葯交出來,而水新企圖留下英勇勳章的願望,也因此破滅了。

水新對醫仙講了忽悠龍夏帝君的事情,醫仙連連搖頭,念叨水新不該如此莽撞,惹上龍夏帝君,可沒有那麼容易善了的,水新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他出海以後,一定會找到長生不老的仙藥。

「大概需要三五年的時間吧,這期間,還要醫仙您多多關照啦!」水新大喇喇道。

醫仙老眉毛皺到一塊,奮力翻動着小黑花下面的土,嘟囔:「這裏面又有老翁什麼事兒?」

水新笑道:「醫仙您老人家肯定有那種能減緩衰老速度的葯吧?或者是吃了可以讓人身輕體健的?」

醫仙琢磨了一會兒,問:「你要那種葯幹什麼?」

水新笑道:「先把龍夏帝君忽悠住。」

醫仙又琢磨了一會兒:「可是藥材很難找,老翁也沒做幾顆,都是留着自己吃的。」

水新笑道:「沒關係,龍夏帝君他想要什麼材料沒有啊,你把方子告訴我——」

醫仙登時大嚷:「不行!沒門!這是老翁最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水新戳戳小黑花:「本教主也不想用強,若是燒了這浣花天……」

醫仙猛地抱走小黑花,仇恨地瞪着水新:「你簡直比你爹還壞!」

水新故作深沉地一笑:「醫仙啊,這可是為了咱們聖教的發展,你、應該是知道輕重的吧?」

醫仙吹鬍子瞪眼,氣得說不出話。

最終得到「神仙丸」方子的水新,把配方交給灰影使,讓他去送給龍夏帝君。

而作為交換,水新給醫仙放了兩碗教主之血,供他研究。

龍夏帝君花了半個月讓人配藥出來,又花了一個月讓人試藥,等他服用過「神仙丸」,並且感覺藥效良好時,時間已經拖到深秋,這一年出海是沒可能了,只能等到第二年春暖花開時,龍夏帝君大大地賞賜了一番水新,也不再催他,只教他第二年開春時準備好出海。

半年時間,對水新和水漸來說,足夠了。

第二年,春回大地。

龍夏王朝最大的出海口海泉州碼頭,蜿蜒的隊伍一直排到碼頭的市集中,這些人都是王庭指派的船員,隨水新、水漸出海尋找無極仙草的「訪仙使者」,他們正在迅速而有序地登船。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微風徐徐,藍天如洗,以往熱鬧的市集,現下卻被清空了,仍然可以看到鱗次櫛比的貨架和棚子。

最後一個人登上大船,甲板拉起,船身震動,緩慢移向廣闊的海面。

碼頭上,送行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扎著雙髻的小狸,她正在不停地擦眼睛,一個是鬚髮皆白的醫仙,嘴裏正在嘟嘟囔囔,他們身後是沉默的灰影使,他正望着遠去的船帆,那一片潔白被朝陽鍍上燦爛的金色。

「教主他們好可憐,都是被龍夏帝君那個討厭的老頭逼的。」小狸帶着哭腔埋怨道。

「我看他們倒像是樂得撂下擔子,一塊出去風流快活呢。」醫仙嘟嘟囔囔。

小狸沒有理睬醫仙,她轉回身,望向灰影使:「灰先生,你說教主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灰影使沒有回答。

小狸繼續道:「要不然,我過兩天再來看看,看看教主有沒有回來……」

灰影使沉吟片刻,道:「不會那麼快,過上六七個月再來看罷。」

「呔,你們沒聽他們說嗎,起碼要三五年啊。」醫仙插嘴。

「三五年??」小狸震驚。

「是啊,長生不老葯哪有那麼容易找到啊……」醫仙搖頭,「何況,本來就是那小子瞎編的……」

明亮的白帆如一片金箔,在海天交接處閃閃發亮,只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見了。

二十年後。

海泉州的市集依然熱鬧如初,碼頭上最後一批等候海船歸來的「迎仙使者」也撤去了,這代表着龍夏帝君徹底放棄了迎回長生不老葯的幻想。

他熱切地等了三年,又麻木地等了三年,接下來十年,他全然忘掉了長生不老葯的事情,也忘掉了水新的叮囑,開始尋歡作樂,肆意放縱,憑着「神仙丸」的功效,他度過了精力最旺盛的十年,而後,訪仙船出海的第十六年,他被西方異族派來的狐女刺殺,雖然僥倖活下來,身體狀況卻一日不如一日,第十八年,「神仙丸」也不能讓他下床行動了,他開始變得暴戾、殘酷,試圖報復水新重建的聖教,但是這時候,聖教已經深深紮根於龍夏王朝的經濟命脈之中,龍夏帝君的報復行為,被臣子們視作帝王晚節不保的象徵,他們急於把這位昏了頭的老皇帝掃下皇位,把新君扶上帝座,如此一來,龍夏帝君的行為反而成了自掘墳墓。

在一次和新君的對峙中,龍夏帝君發覺自己的身體已在崩潰邊緣,大勢已去,他沒有資本和新君抗衡,只得認命退位。這時,他所求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長生不老,而能夠幫助他的,只有聖教。

老帝君退位之後,更加沒有人會提起當年聲勢浩蕩出海尋訪長生不老葯的王庭船隊,只有老帝君偶爾在丹爐中升起的裊裊青煙里,頹喪地回憶起當初許諾他長生不老的那個美人。

狡猾的美人,早知道沒有什麼長生不老,他為什麼那麼愚蠢地相信了他!

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陽光從空庭中照射進來的時候,老帝君又充滿了希望,覺得那個美人不會騙他,一定會把長生不老葯帶回來。

就這樣,到了第二十個年頭。

老帝君服下一位號稱「大羅金仙」的賈道士燒制的丹藥之後,忽然頭暈眼花,摔倒在地,再次醒來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望着雕花精緻的龍床頂,老帝君知道,自己的時候到了。

因為他在位最後幾年的剛愎自用和荒淫無道,現在,他身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只有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太監木木地跟着他。

一陣冷風從外面的寒夜中吹進空蕩蕩的寢殿裏,老帝君打了個哆嗦,他惱恨地想,老太監竟然不知道關門,難道他這樣一個對龍夏王朝有豐功偉績的帝君,最後的結局,竟然是凍死在龍床上嗎?

老帝君掙扎著側過頭,頸椎中可怕的聲響讓他以為自己的脖子快要斷了,即便如此,為了最後一點尊嚴,他還是惱火地叫出聲:「老狗,給朕滾過來,把門關上!」

沒人回答。

老帝君眨了眨眼睛,他渾濁的視野中,似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的,他永遠忘不了那個身影,和那副精緻如畫的容顏。

只是,歲月催人老,二十年過去了,再美的人也該枯謝了。

朦朧中那人走到床榻前,腳步輕盈如蝴蝶穿花,墨色青絲縷縷垂下,半掩著光潔的面頰,一雙點漆眸子抬起,帶着淡漠的笑意,直向他看來。

老帝君震驚得不能言語。

「怎麼……怎麼會……?」

一陣猛烈的瘙癢襲上胸肺,老帝君咳嗽起來,越來越嚴重,直到全身痙、攣,哆嗦個不住。

待他咳完,再向床邊看去,美人已經不見了,換了一隻皺巴巴的老橘子。

「太、太上皇,您、您怎麼啦?怎麼又咳嗽啦?咳咳咳……」是老太監。

老帝君閉上眼睛,心內的震動和疑惑交織在一處,方才他看到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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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葯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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