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局

第八十章 局

第八十章局

◎「假若能讓她來殺我,那便最好。」◎

他們原地休整了一夜。楚真真在原地調息,而明秋色抱着劍什麼也沒做。少年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翌日清晨,楚真真睜開眼睛。

她之所以清醒,並不是因為作息規整,而是察覺到半空中氣流的微妙迥異。

空氣平和安定如常,楚真真卻在其間嗅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暴動之意。

是魔魂嗎。

她心底生出這樣的念頭。

與此同時,九方界。

四方仙城中,所有人都看見了不同尋常的天象。

旭日金光大作,分明是明媚晴好的景緻,日頭周遭卻遍佈陰沉顏色的雲。這些陰雲環繞在金光眩目的艷陽周遭,格外引人注目,也格外詭異。

城中,有觀天象的大能長嘆一口氣,道:「金烏旭日,大能出世。然而烏雲陪襯,恐有災禍伴生。」

神君住進了仙君從前的殿宇,也掌管了三昧閣。她手中有舊仙君留下來的開閣石,閣子順從地將她認作了新主。

明秋色住嘴不言。

也因此,有流言說,那女刀修是偷了已隕仙君的氣運,才得以晉陞。

「況且,讓楚真真這種人當神君,可太有意思了。」少女笑得有幾分狡黠,「一根筋的單純熱情神君,你不喜歡?」

新神君的上位速度不可謂不快,改天換日就在一夕,許多修士都沒來得及接受,就已經要受神君排布。

寧聽聞言,反倒奇怪地看他。

替楚真真穩固權利和高位,寧聽做得樂此不疲。她素日散漫,但辦事情的時候雷厲風行,一夜之間,就將幾箇舊頑固安置妥當。

界中只有四位大乘,這像是某種不可言說的規則。沒人能解釋這是為什麼,總之,世上永遠只會有四位大乘。

別人都叫仙君,獨她一人叫神君,恭維可見一斑。

明秋色對寧聽的做法新奇又疑惑。他默不作聲地觀望許久,終於忍不住問寧聽為什麼。

九方界中,只有四位仙君是大乘境,千百年間,皆是如此。

門中事務,也全都會向神君稟報,以她的意見來作定奪。

關於仙門事務,以及掌權更換迭的事情,寧聽意外的很熟悉。她在楚真真回門后不久就大咧咧地在天玄門中住下,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她道:「好玩啊。和這些老不死的鬥來鬥去,你覺得沒意思嗎?」

只有楚真真知道,這一切,全是明秋色和寧聽在背後幫她的。

省虛神君回到天玄門之後,就被奉至高位。雖然明面上沒有說她替代了仙君,但實際上,門中人人都心知肚明。

但不論如何,她既是大乘,就已經能夠左右一方。有人替她擬了神號,喚作「省虛神君」。

她原是天玄門弟子,但因常年不在門中,活得更似一個散修。大乘境界是九方界頂峰的修為,再往上,便只有破碎虛空,飛升成神。

天玄門中,傳出天演仙君隕落的消息。舉世悲戚,一時間人人皆哀,九方界人心浮動,輿論惶惶不安。

又幾日,異變橫生。

而世間風波好似有人推波助瀾,接連不斷。仙君隕落後,很快傳出了新大能出世的訊息。是個女刀修,姓楚,在妖域歷練而歸后,修為臻至大乘。

在聽到「喜歡」這個詞時,他便像是被下了什麼緘口咒,再不說半個字。

他們兩人在幕後天天鬥嘴,楚真真則是真的恪盡職守,每天都外出除妖。

就如寧聽所說,她雖然平日看着散漫不經,但在某些事情上,真是單純得過於一根筋。

她當上了神君之後,每天不是出門除妖,就是在三昧閣里不知道搗鼓些什麼東西。

晉階大乘后,她對妖和魔的理解都與從前不同。

她甚至能夠對天道的氣運有所感知。儘管她並不如阮遼那般有演算稟賦,然而當修為到達一定境界,所看見所聽見的,都已經超脫尋常。

也正是如此,楚真真經常會在除妖結束后,站在階前,對着城中來來往往的人流發獃。

她無法想像阮遼眼中的世界。

萬物太複雜,複雜得難以辨明每一絲每一縷的規律脈絡。然而萬物又太簡單,簡單得只要伸手觸碰,就會使一件事物的命軌產生改變。

成為神君后,她也並沒有放棄過對阮遼的找尋。按理說,一隻散盡修為、身軀破碎的小魔,不會這樣難找。

隨着城中的妖患越發頻繁,陡生的變故越來越多,楚真真的心裏,其實已經隱有猜測。

阮遼要麼是死了,死得乾乾淨淨,全無聲息。要麼便是成為了某種陰森難辨的存在,其危險性堪稱可怖。

每當想到這裏,楚真真的心頭常常感到空蕩。

她不願意細思其中的諸多可能,卻又頻頻地出入三昧閣,在其中找尋阮遼從前的痕迹。

阮遼留下了很多演算的法器和筆記,散落在閣中的每一處。

楚真真一一看了。大多都是在算她。

算她有沒有真的死,算她何時復生,算她在九方界何處,算她什麼時候能與他相見。

但因為時光橫亘了兩百年,並且有天道幫她遮蔽,因此,這百年間的演算,都是毫無結果的。

得不出的結果,他日日夜夜在算。

楚真真眼神落在演演演算法器上。她伸手觸上冰涼的法器表面,指尖被冰得微微蜷縮。

長夜森冷,夜夜如是。

她覺得太殘忍。

只是看着,她便覺得太多東西都錯謬。

少女的目光落在閣中的窗前,看見窗外日光昭昭。

她繼續翻看着阮遼的東西。

這些演演演算法器的作用各不相同,有像天演盤這樣,和持有者心意相通的法器。這種是高階法器,只有擁有預知稟賦的人才能使用。

閣中法器大部分都是這種。

但也有一小部分是楚真真能用的。

比如位面氣運模型。

這種法器,就和傀儡了了丹田中的模擬系統一樣。只要輸入變數,模擬系統就會計算出一個綜合各種條件的結果。

但這樣的法器匠氣太重,輸入的變數又通常不可能完整全面,故而計算結果並不準確。

楚真真擺弄著一個棋盤模型,心中暗想,這樣的模型對阮遼來說,大抵就相當於玩具吧。

就跟現代的各種網絡測試一樣,主要是為了圖一樂,以及獲得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楚真真漫不經心地想着,手上也沒閑着,十分好動地把這法器的正反面都摸了個遍。

指尖流連的時候,她忽然觸到一個凸起的開關。

她的手指比大腦反應更快,指尖徑直按了下去。

「開啟『對弈回溯』功能。」

一道平淡的童聲響起。

楚真真驟然一驚。她手中的棋盤,突然泛起瑩瑩的微光。

光亮先是遍佈盤身表面,但是很快便凝聚成一團,最後,光亮凝聚在棋盤互相交織的黑線交點上。

一枚光亮的光點,落在了棋盤正中央。

天元位置。

這個光點亮起之後,棋盤又微微振動起來,看樣子是要發出什麼聲響。

隨後,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阮遼,你何必呢。人力有限,你不是神,勝不了我。」

天道的聲音。

棋盤上,又一顆光點亮起。

天道又笑一聲,笑聲里沒有譏嘲和冰冷,只有穩操勝券的平和。

他道:「你既然知道結果如此,為什麼不早些這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聊聊呢。」

阮遼嗓音平和:「是嗎,若不是兩敗俱傷,我們恐怕沒什麼好聊的。」

天道也不惱。他慢悠悠地在棋盤上又落下一子,而後道:「說真的,我很欣賞你。你是我遊走許多位面,唯一能夠察覺出我存在的棋子。」

「你也實在很像我,總是用無數道具,去模擬未來的結果。」

阮遼落下一子,未有應答。

棋局無聲進行着。楚真真不懂棋,雖然眼睛落在棋局上,心裏卻是一頭霧水。

許久,天道再次開口:「細想下來,我們二人,原就沒什麼不同。」

話音甫落,阮遼便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似的。

他聲音清冷,笑聲如碎玉,極悅耳,又極嘲弄:「你將九方界當作棋局,生出各種災禍,只為驗證自己的猜想,拿我和你相提並論,你未免太會給自己開脫。」

天道說:「這些東西不過是盤上一子。你之於我,如同人之於螻蟻,自然無法理解我。你用法器模擬未來,我以九方界模擬,本質上有何區別?」

阮遼道:「是嗎。他人的命運,也都只是你的一局遊戲。」

不知為何,這句話卻激起了天道的談興。

天道饒有興緻道:「世上本來就是人各有命。即使我不干預,苦難也從未少過。」

「就像明秋色,我賦予他天道之子的命數,給妖族加持額外的妖力,讓他前半生滅門,後半生登頂。登頂至尊,得成劍仙,他得到的遠比他失去的更多。你認為,明秋色會拒絕這樣的命運嗎?」

阮遼只是冷笑。

他道:「若你認定人皆螻蟻,那麼你不如螻蟻半分。」

天道不在意阮遼的評價。

他支開了話題:「話不相投半句多。總歸,我很滿意你,也很滿意我們之間的合作。」

「按照原定的命數,你很快會變成世間至惡,你知道的吧?成為魔魂,被明秋色斬殺,你身上殘餘的氣運才能盡數回到明秋色身上。」

阮遼不置可否。半晌,他慢慢道:「我有個條件。」

天道很愉悅地又落下一子。他聲音裏帶着歡快:「只要按照我的劇本來走,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都能答應你。」

「在我的神魂脫去這具軀體之前,我想將半數修為渡到楚真真身上。」仙君眉眼沉靜,彷彿在說什麼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有愧於她。假若能讓她來殺我,那便最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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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養大仙君后我死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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