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白首不相離

90白首不相離

人總是會老的,不老的都是妖神鬼怪。

小茹和澤生都是長著皮肉和流着鮮血會生老病死之人,所以他們倆老了。在這個壽命普遍不高的古代,像他們這樣活到了七十古來稀,已算是有福氣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的應該就是他們這樣的人。

曾經的郎才女貌,如今已然是糟老頭子和糟老太婆了,白髮蒼蒼、牙齒掉光,皺紋堆積、形容枯槁。小茹已經好多年不照鏡子了,怕見到鏡子裏的自己這副尊容,她會吃不下飯。

這次生病,與以前的感覺大不相同,小茹知道自己快入黃土了。

此時她躺在床上,雙眼模糊,神志時而清楚時而混亂,回憶著與澤生起生活的這五十多年,她覺得此生毫無遺憾,死就死吧,她真的滿足了。

澤生端著一碗葯,蹣跚地走了過來,「老太婆,把這碗葯喝了吧,這可是我親手熬的。」

小茹耳力還算行,不像有些老人,得對着耳朵喊話才能聽得見。她聽澤生說這是他自己熬的,便嗔怪道:「家裏有這麼些人,你咋還親自動手,你當自己還是十八歲?這葯我喝不喝都那樣,若是能讓我的臉年輕個三十歲五十歲的葯,我倒是會勤快地喝着,這種送人入棺的葯有啥好喝的,只不過晚一步早一步的事。」

澤生笑得白鬍子微微顫,「瞧你個倔老太婆,越老越不會說句好聽的話。我還能有幾次為你熬藥的機會,還不得珍惜著點?」

他佝僂著身子,來扶著小茹靠坐在床頭。他再抖着手一勺一勺地將葯往小茹嘴裏喂。

因為澤生手抖著厲害,小茹張著嘴接了好半天,才接住了,慢慢喝了下去,「老頭子,瞧你這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了。不過,看你這身子骨,怕是還能活個幾年。」

「你以前說男人一般都沒有女人活得長,也不知道我這身子骨是怎麼回事,雖然近些年來病也沒少生,但看樣子離死還有兩三個年頭。這幾日我總在想,若是我死在你前頭,又怕留下你一人會孤苦伶仃,雖然兒孫滿堂,他們再貼心也都頂不上我這個老伴。若是你死在我前頭,我又不知這剩下的日子該怎麼過。想來想去,覺得……若是我們能一起死就好了。」

小茹癟著個嘴,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笑便像個孩子,因為滿嘴沒一顆牙,「你咋說這種矯情的話?聽上去真不像是從一個老頭子嘴裏說出來的。你活着不是可以教小寶的小孫子認字么,還可以給他講故事,你可以做的事還多著呢。」

在隔壁屋的大寶、小寶、胖丫都在抹淚,他們知道自己的娘快不行了。大寶一收到小寶的信,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趕,今日上午才剛到家。小寶和胖丫倒是守在小茹床邊有半個月了。

他們三個也都老了,就連他們的孫子孫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頭兩個月,小茹還能將孫子輩的及曾孫輩的認得清清楚楚,哪個後生娶了哪家的姑娘,哪個姑娘嫁到了哪家,她都分得明明白白。

但這些日子,她徹底弄不清楚了,幾十個人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她腦袋越來越混濁,澤生見她反正都認不清人了,便讓他們各自都回家,各忙各的去。

小寶、胖丫自然是不肯走的,便在隔壁屋守着,時常會過來與他們的娘嘮一嘮,或講一講他們的趣事。小茹倒是十分愛聽,只不過這陣子才剛聽完,過一會兒她便忘了個精光,連剛才到底是誰在跟她說話,她都不記得了。

大寶今日上午一到,見小茹那副皮包骨的模樣就哭了起來,硬是被小寶和胖丫給拉了過來。這會子大寶強打起精神,擠出點僵硬的笑容,再次來到小茹的身邊。

「娘,趁我們一家人都團聚了,要不……找個畫師來給我們畫個全家福吧?」

小茹一聽說要畫像,連忙搖頭,「不畫不畫,我都這模樣了,畫出來也是個老妖精。你若是將這樣的畫掛在家裏,怕是要嚇著人。老頭子,我們年輕那會兒不是請畫師來畫過全家福么?就是胖丫生頭一胎的那年,你把那副畫找出來,請畫師多臨摹幾副,你們各拿一副回家鑲個框,留着做念想就行。」

澤生果然起身,去書房的大書櫃里尋那副幾十年前的全家福了。

大寶也知道自己的娘那脾性,愛美了一輩子,也就不再多言,而是跟她嘮一嘮他和三公主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怎麼教養子女的,孫子孫女現在都怎麼樣了。

這個話題小茹愛聽,兒子是朝中的第一大臣,兒媳婦是公主,孫子聽說如今也是新皇身邊的紅人,雖然官位不高,但前途不可限量。她覺得自己也算是為本朝代作出不少貢獻了,只是……這些會被寫入史書么,那些史官會提到方孟昭的爹娘么?

她絞盡腦汁想着前世看過的史書,好像從來沒在哪本書里見提到過方孟昭及方澤生、何小茹,不知一些野史書里會不會有?

再想一想,卻啥也想不起來了,糊塗了。眼前的人是大寶么,大寶怎麼都長了白髮了?他不是才一歲大么?唉喲,那次學走路摔倒在門邊上,可是磕得頭破血流……

幾日後,畫師請來了,臨摹了幾十副他們年輕時一家五口的全家福。因為現在孫子女及曾孫子女那麼多,都不在畫裏面,所以大寶叫大家全都一排排地坐好,讓畫師將這幾十名後代也畫一副全家福。

這副全家福,除了小茹和澤生,其他的人全都在,足足三十多個人。

這一日,小茹摟着這副新的全家福,模糊地看着自己的後代,笑着笑着,就感覺腦袋空蕩蕩的,身子輕飄飄的,意識慢慢要潰散了。

澤生見小茹即將要離開人世了,他將哭泣的子孫們都支使到隔壁屋裏去,他端來了兩碗葯。

先是喂小茹喝了一碗,然後他自己也喝了一碗。

小茹似乎迴光返照了,突然又清醒了過來,問道:「老頭子,我這次喝的藥味道怎麼是酸酸甜甜的?真好喝。」

澤生笑眯着眼,成了一條縫,慢慢道來,「你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喝葯,說苦得揪心。本想為你熬碗紅糖水喝吧,又想起你也不愛那種甜味。所以這次我為你熬的是酸梅汁加白糖,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味。」

這個老頭子,在自己臨了臨了,還來感動她一下,小茹笑眯眯地瞧着他,突然眼睛發亮,整個屋子透亮透亮的,啥都瞧得清清楚楚,這迴光返照的感覺可不要太好啊,簡直像換了一雙眼睛一樣。

突然,她又僵住了,「澤生,你的臉怎麼突然發黑了?」

澤生表情很痛苦,不僅臉發黑,鼻子也開始流血了。小茹此時才想起澤生剛才好像也喝了一碗葯,「你剛才喝的難道不是和我的一樣?莫非是毒藥?」見澤生沒有否認,她嘶啞地哭道,「老頭子,你咋的這麼傻,非要和我一起死幹嘛?」

澤生緊緊握住她的手,掙扎地說:「快拉緊我,別鬆手。這樣我們去了陰曹地府里,也好做個伴,千萬別走散了。」

小茹老淚縱橫,再也說不出話來。見澤生現在不僅鼻子流血,嘴角也流血,他連迴光返照的機會都沒了。

她趕緊將自己脖子上的那小金鎖取了下來,那是當年澤生送給她的禮物,說要將兩人鎖住。她便將這根帶着小金鎖的纓絡緊緊纏住兩人的手腕,「老頭子,也不知這樣行不行,怕是這樣也綁不住兩個人的魂魄。到時候去了陰間,若是我們走散了,可得對個暗號要聯繫上啊。」

「以什麼……為暗號?」澤生已快支撐不下去了,竭力問道。

「……就是我們的名字,方澤生和何小茹。」

「好,就以我們的名字為暗號。無論我們是到了陰間,還是到了別的地方,到時候我都會去找你,你也要找我……」澤生說完就一頭歪倒在床沿上,再也起不來了。

小茹眼淚如泉湧,這雙眼睛突然又模糊了,直到啥也看不見,想說話也說不出來,她心裏着急道,老頭子!老頭子!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我在前世的名字叫蘇瑾,叫蘇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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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幸福小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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