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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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搖與守照珩相處那近百年。

她曾未騙過他。

直到兩人下山,在妖皇宮亭瞳殿,看到硬闖進來的守照珩,她騙了他。

她騙他說,自己心儀於朱厭。

她騙他說,自己煩透了他的糾纏。

為了讓他趕緊走。

她說了很多違心的話。

守照珩緊握着手中傘劍,依舊如刀鋒般矗立在鴻蒙樹外。

他別開了視線,不去看落搖的表情。

他壓住了劇烈跳動的心臟,不去想她哽咽的聲音。

指甲在仙木傘柄上折斷。

呼吸間都透著濃濃的血氣。

可他依舊堅定無疑地說道:「尊上,臣奉命看守鴻蒙樹,絕不會讓開半步。」

守照珩的傘劍出鞘。

錚鳴聲中,他厲喝一聲:「守照軍聽令,今日凡有離陣者,死!」

磅礴之音衝天而起。

無數傘劍出鞘,無數守照軍昂聲道:「領命!」

金光炸起,一個個身着鎧甲的神兵如同銅牆鐵壁般,將整個鴻蒙樹圍得密不透風。

那曾經被夜清擊破的九十九重誅魔陣,此時被精心調整過,成了新的陣法。

九十九重守照陣。

不為誅魔。

只為守照。

落搖一眼看出了這是誰的手筆。

夜清。

他曾教她做過陣法,一筆一劃一撇一捺,每一個陣眼的勾連,都透著熟悉的影子。

如此熟悉她的佈局,再由守照一族落陣。

有這長達萬年的信念加持,當真是堅不可摧。

落搖看到了守照珩眼中的堅定。

亭瞳殿那一次,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落搖輕嘆口氣,二百年前的因,結出了此刻的果。

該來的避不開。

她當初騙了守照珩,就得承受今日他不再信她的果。

嘩啦一聲。

遮天傘張開。

它不再是破舊的油紙傘,而是承載着至陽之光,通體如朝霞般燦爛的無雙神傘。

小火苗擴散至整個傘身,橙紅色的光芒像雨霧般輕緩墜落。

美得驚心動魄,而其中蘊含的威壓,也足夠讓所有守照軍額頭沁出薄汗。

落搖握著傘柄,沐浴在神光之下的她,眉眼素淡了一些,聲音也沒了起伏:「阿珩,讓開。」

守照珩正面迎接這來自古神的駭然靈壓,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然而他一動未動,死死握著傘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話:「尊上若要入鴻蒙樹,請踏過臣的屍體。」

落搖低嘆口氣,不再言語。

說不通,只有打。

她若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落搖,尚且會被攔下。

可如今……

她是夜凰,她是燭照。

她有着萬萬年的記憶。

即便是夜清,即便是四方神帝,即便是整個守照族……

也別想攔住她。

她要做的事。

世間無人能阻。

遮天傘輕晃,神光鋪天蓋地地落下。

那是極盛大的光景,彷彿太陽自眼前炸開,灼燒了人的眼睛、口鼻乃至身體、神魂。

一個個登至「上仙」的守照族高手,面對古神燭照這輕飄飄一擊,已然難以支撐。

有境界不足的,哐當一聲倒地不起。

剩下的也是在苦苦支撐。

這是他們第一次領略至陽之力。

如此磅礴,如此醇厚,如此遮天蔽日。

遮天傘開,三界皆暗。

極盛的光下,一切都是陰霾。

落搖向前走了一步。

哐噹噹聲中,傘劍斷裂聲不絕於耳。

守照珩死命握著「赤炎」,眼角溢出鮮血,紅色在眼尾暈開,那漆黑的眸子隱隱有魔氣四溢。

落搖微怔。

是了,守照珩體內有真魔之血。

他因為這個血統,小時受盡欺凌排擠,到了赤鴉宮也只敢怯生生跟在她身後,自卑到了骨子裏。

落搖抬手,在他眉心點了下。

守照珩睜大眼,鮮血像淚水般墜落:「殿下……」

他感受到了溫柔強大的至陽之力,它們衝進他的身體,麻痹了他的靈脈,滌清了他體內一切污濁,將那融在血液中的真魔之氣灼燒殆盡。

「睡吧。」

落搖輕聲開口,她聲音不高不低,卻落在了守照族千萬仙兵的神台。

下一刻。

所有人都膝蓋發軟,踉蹌倒地。

守照珩倔強地不肯閉上眼。

落搖抬手撫過他的雙眼,讓他陷入到沉沉深眠中。

落搖放倒了所有守照軍。

這般輕而易舉。

她之前不直接出手,是不願讓他們折損境界。

如此至陽之力的強壓下。

他們都會從「上仙」跌落,需重新修行數百年,才有望回到如今的境界。

守照軍全部昏睡。

陣法也不復存在。

落搖晃了下遮天傘,砰地一聲,周遭有透明的光盾破碎,透出了鴻蒙樹如今的模樣。

與她在時截然不同。

鴻蒙樹中一片幽幽夜景。

柔和的月光懸在上方,鴻蒙樹上點綴着數不清的熒火,像一個個的小精靈般,輕閃著微弱卻美麗的光。

落搖感受到了極夜的寧靜。

厚重、平和。

包容萬物。

夜清把鴻蒙樹照顧得很好。

幽熒之力的溫和寧靜,反倒襯出了鴻蒙樹的蓬勃生機。

落搖定定看着,忽覺一陣火氣竄上胸腔。

她很少生氣。

可夜清,總能讓她心火沸騰。

「夜清。」

「你出來。」

沒人回應她。

彷彿這極夜之境,只有亘古不變的鴻蒙樹。

落搖抬手,洶湧的至陽之力陡然噴發,瞬間將極夜換成了極晝。

熒火化作的小精靈像被嚇到了一般,急速湧向一處,慢慢勾勒出一個頎長的身影。

通天徹地的至陽之光中。

落搖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夜清。

時隔百年。

他們都沒有絲毫變化。

夜清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薄唇微動,輕嗤道:「一群廢物。」

落搖大步上前,抓住他衣襟。

她細白的手臂上青筋鼓起,力氣大到將他直接拽到自己面前。

她比他矮了一個頭。

可此時彎腰的夜清,比她更慌亂。

落搖盯着他:「你知道我要什麼?」

夜清:「……」

落搖離他極近,近到鼻尖要撞到一起,她不讓他挪開視線,非要和他對視:「三界安寧?自由?」

夜清低啞著嗓音,答非所問:「你何必回來,我不會離開鴻蒙樹。」

落搖依舊拽着他衣襟,只用另一隻手輕輕一揮。

幽熒全部歸於夜清。

鴻蒙樹重回遮天傘下。

落搖盯着他:「我在這待了萬年,比你更熟悉。」

夜清再也藏不住眼底的不安。

他不想她再被困於鴻蒙樹下,她本就是自由散漫的性子,雖不是凰鳥,卻也曾是遨遊天際的燭照之光。

她不該被困於此。

夜清看進她眼中,說道:「總要有人守在這裏,你已經守了很久,這次換我好不好?」

他不適應這樣的語氣,可他只能這樣同她說。

落搖心口一陣刺痛,她又心疼又生氣,綳著的嗓音終是變調了:「這會兒,你知道和我商量了?」

夜清:「……」

「之前呢,嗯?把我打下鴻蒙樹,讓朱厭照顧我,讓守照珩攔着我,你……」她說着,又難受得厲害,「太自以為是了!」

很快,落搖又放軟了聲音,同他道歉:「對不起,我也自以為是了。」

她說的是三百年前。

夜凰找回燭照記憶的那一刻。

她做的事同此刻的夜清一般無二。

彼時她知道,必須有一人守護鴻蒙樹。

不是她,就是他。

夜凰嘗盡了萬年孤寂之苦,哪會讓夜清來承受。

她化作無心無情無我的模樣。

甚至不惜毀了他的魔髓,廢了他的修為,將他擊落至幽熒深淵。

繼續沉睡吧。

睡着也比這無盡的折磨好太多。

只是夜凰沒想到,自己會再度離開鴻蒙樹。

化作落搖又去了幽熒深淵。

夜清再度被她喚醒了。

兜兜轉轉到此。

夜清還是替她入了鴻蒙樹。

夜清終是沒忍住,伸手擁住了她:「我不是不想和你商量,只是這事只能如此,我若同你說了,你肯讓我供養鴻蒙樹嗎?」

他旋即又哂然道:「你看,不說也沒用,誰都攔不住你。」

若是他沒有沉睡萬年。

許是能有更精妙的佈局,許是能攔下她。

然而他只蘇醒了這六百年。

而她存在了萬年之久。

夜清又同她說道:「你看你已經守了萬年,也該出去看看了,只一千年,一千年好不好,你到時再來替我。」

落搖看他:「然後呢?」

夜清垂睫:「你若是想,就在這裏陪陪我,若是……」

落搖:「我倆就活該天各一方?」

夜清眸色陡然轉深,漆黑眸子裏蘊含着森然寒氣。

他什麼都沒說。

落搖卻全都明白。

夜清不在乎鴻蒙樹,不在乎三界萬靈。

若非落搖在乎,他早就抽身離去。

天塌了又如何?

萬靈覆滅又怎樣?

幽熒和燭照,抗得過天地大劫。

落搖長嘆口氣,環住他脖頸道:「夜清,我有個法子,我們試試可好?」

夜清問道:「你想用『罪業』供給鴻蒙樹?」

落搖身體一僵,詫異問道:「你也想到了?」

旋即,落搖心下一緊,問道:「這法子不好嗎?若是能用『罪業』供養鴻蒙樹,我們都可以抽身,可以將三界還於萬靈。」

夜清頓了下,才慢慢說道:「有風險。」

落搖:「怎麼?」

夜清看向鴻蒙樹道:「幽熒引『罪業』,轉而養至陽,再由至陽照耀鴻蒙樹……」

落搖:「對啊,如此一來,我們無需守在此處,只要定時送上幽熒丹和至陽丹即可。」

這也是青伏給了她思路。

至陽丹需要引子。

比起青伏那消耗壽元的法門,用幽熒轉「罪業」,借住天下之力,更為長長久久。

夜清道:「唯一的問題是,至陽之力會日漸虧損。」

落搖愣了愣,沒聽明白:「怎麼會,我們早就試過了,你只要讓我汲取幽熒,我很快能轉化成至陽,然後……」

夜清認真道:「我算過,你會有近一成的虧損。」

這是落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

幽熒和至陽在他們體內可以隨意轉化。

這是夜清和夜凰在那三百年間摸索出來的。

然而,夜清早就發現了。

每次落搖汲取了幽熒之力,轉化時都會有一定程度的損失,這部分損失,夜清也大概想到了緣由:「幽熒之力凝練自『罪業』,而『罪業』中的極惡是難以轉化成至陽之力的。」

正是這部分,造成了虧損。

而這一小截虧損,在長久供養鴻蒙樹時,會逐漸擴大。

最終至陽之力的耗損跟不上供養,依舊會崩盤。

夜清輕嘆口氣道:「不過,這個法子可以暫時用用,我會留意進度,等……」

「不是!」落搖忽然道,「不是的!」

夜清看向她:「怎麼?」

落搖忙將自己對「罪業」的理解告訴夜清:「我覺得這天地間有兩種『罪業』,一部分是明知惡而行惡,一部分是心底生出了惡,卻因良知而將其排擠而出。」

夜清顯然沒想到這個:「因良知而排擠而出的惡?」

落搖:「對!」

夜清心思一動,立刻引來數道「罪業」。

他盯着看了許久,「罪業」起初在張牙舞爪,而後變得溫順,最後竟默默化作兩道,一條是更深的黑色,另一條卻是灰白色的。

夜勤將灰白色的凝練成幽熒,轉而放入落搖體內。

落搖明白他的意思,將其轉化成了至陽之力。

落搖驚喜道:「哪有虧損,這分明是翻倍了!」

夜清怔了怔,半晌道:「原來如此。」

天地「罪業」中,其實有三種。

——「明知惡」「不知惡」和「不為惡」。

明知是惡而行惡,死後化作極惡罪業。

不知惡而行惡,死後亦會化作極惡罪業。

唯獨不為惡,是將生來既有的惡,在生前便將其驅逐於心。

只有「不為惡」化作的罪業,能養出雙倍乃至三倍的至陽之力,進而供養鴻蒙樹,真正的庇護三界。

落搖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夜清道:「所以,只要讓『不為惡』更多一些,至陽之力就不會有虧損了。」

「何止不虧損……」夜清的黑眸中也亮起了星辰,「還能反哺於你。」

「我們試試吧!」

「好。」

這並不複雜,於他們而言是抬抬手的事。

而在山下俯視的人們,看到了恍若開天闢地的盛景。

無數的黑芒衝天而起,將一半的天空染成了黑色。

仰望的人們大驚失色,甚至有跪倒在地,向新神幽熒虔誠祈求。

下一刻,又有金色烈芒衝出黑夜,照亮了另一半天空。

人們恍惚之際,又開始虔誠地向古神燭照祈禱。

祈禱聲並不能傳到東神山上。

唯有深灰色的罪業騰空而起,化作澎湃的至陽之光,耀亮了鴻蒙古樹。

這一幕延續了整整三日。

三日後,烈陽重回天際。

陰霾了百年的三界,重新迎來了郎朗晴空。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

落搖和夜清走出了鴻蒙樹。

他們留下了一個黑白相間的八卦陣法。

鴻蒙樹紮根於此。

枝繁葉茂。

-

五百年後。

三界書院再度擴大了招生規模。

不再局限於三界山,不局限於修者,就連人間界的普通兒童,也能入學。

鴻蒙樹需要「不為惡」。

如何才能有更多的「不為惡」?

落搖窩在逍遙閣里,翻着手中的古籍,說給身旁人聽:「如今看來,當初建立三界書院的那位老先生,已經悟到了『不為惡』。」

夜清剝了個晶瑩剔透的白色果子喂到她口中:「嗯?」

落搖咬住果子,只覺清甜爽口。

而她的聲音,也透著鮮果的沁人心脾:「心有良知,便生『不為惡』,何來良知,有教無類爾。」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氣寫完啦~!

這章留言送紅包,感謝陪伴!

對啦,下篇文開《妖女難為》,會是個更輕鬆些的故事,感興趣可以點作者名去專欄預收藏一下~

文案:

林也奚是個職業「妖女」。

那種男主小說中,拿着相似套路的劇本,對主角騙身騙心的妖女。

林也奚所處的這個世界,融合了三本書。

第一本,男主是莫欺少年窮的少年,她就是那個不懷好意收留他,騙了他命定機緣還把他推下懸崖的妖女。

第二本,男主是無情道的劍修大能,她就是那個煞費苦心拜入他門下,妄圖睡走他一身修為,結果被他一劍穿心,完成大道的妖女。

第三本,男主是佛宗聖子,她就那個扮做無辜少女,誘他下山,破他佛緣,毀他金身的妖女。

林也奚兢兢業業做「妖女」,認認真真走劇本。

等劇情全部結束,她可以順利退休,換個身份逍遙度日。

後來,她退休了,閑來無事吃個瓜……

一號男主,這位有史以來最快化神的天驕,不肯飛升,滿世界找年少時收留他的「師父」。

二號男主,這位天下第一的劍修破了道心,毀了命劍,六親不認地只知尋找他唯一的女弟子。

三號男主,這位本該入世出世的真佛,烏髮化雪,一夜入魔,瘋了一般在六道輪迴中收集她那支離破碎的殘魂。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林也奚:「?」

她走的是妖女劇本啊。

怎麼一個個開始追妻火葬場了。

閱讀提示:

1、女主前期走腎不走心,沒有戀愛腦只有事業心,勵志把妖女做大做強。

2、女主非良善之輩,無貞操觀念,睡都是真睡,鑒於男主們長得很好,睡得還挺開心。

3、成年人不做選擇題,所以男主都是一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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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桃花債遍佈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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