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羅加身

第一章 天羅加身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蜀地山多,水多,因為有了都江堰水利工程而號稱天府之國,可惜圍繞在成都平原周圍的大山並沒有享受都江堰水利工程帶來的實惠,大部分人的生活依然非常貧窮。然而山裏風景秀麗,民風淳樸,消息閉塞,是避世隱居的絕好去處。

九龍鎮是蜀地南端的一個尋常小鎮,周圍全是高山,就算在蜀中也屬於偏僻之地,再向南不遠就是雲南了。九龍鎮的人對鎮子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就知道本鎮有兩個莊子算是本地首富,莊子中的人在鎮子上一跺腳,整個鎮子都會顫動一下。一個是鎮子北面的孤雲庄,一個則是鎮子西邊普維山腳的幽煌山莊。這兩個莊子平時並無來往,可是卻能一山容二虎,河水不犯井水,在九龍鎮上相安無事。

正午,昨天才過完十歲生日的莫天悚一手提着一張交椅,一手舀著一個香爐,來到花園中的一棵正開得熱鬧的紫薇樹下,先放好香爐,再把交椅也張開放好,開始東張西望。

正是三伏天氣,誰也不會在正午的時候頂着大太陽出來閑逛,何況幽煌山莊人人都知道這是莊主莫少疏教導兒子莫天悚練功的時間,嚴禁山莊內任何人打擾,自然是人人遠避。因此莫天悚東張西望地看了半天,也沒有看見一個人。好在莫天悚只要沒看見父親出現,就放心了,手蒙在嘴邊,壓低聲音叫道:「桃子,來了沒有?」

滿頭大汗的莫桃叢旁邊的樹籬中探出頭來,同樣壓低聲音道:「我早就來了,少爺,你不能把太師椅放在那棵紫薇樹下,我藏在這裏夠不著。要是我過去,肯定會被莊主發現的。」

莫天悚一看,紫薇樹下只有兩三株正吐著芳香的梔子花,雖然花朵又白又香,可的確是藏不住任何人,點點頭,把太師椅搬去莫桃藏身的樹籬前面,不放心地小心囑咐道:「桃子,你千萬要小心一些,要讓我爹發現你,我就更慘了!」說完又去把香爐舀來放在太師椅旁邊的地上,「你看香爐放在這裏可不可以?」

莫桃伸長脖子看了看:「最好再靠近我一些。這麼遠,我都吹不著!」莫少疏今天驗收兒子的下盤功夫,規定莫天悚的馬步必須要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如果莫天悚能做到,從明天開始,就會正式傳授他幽煌劍法的入門功夫。莫桃聽說后,自告奮勇要幫少爺分憂,提出自己藏在一邊朝香吹氣,好讓香能燃燒得快一些。

莫天悚搖頭道:「這裏就可以了!香燃得太快,一定會被爹發現。說不定就會罰我扎兩炷香時間的馬步了!」以前莫桃也曾經幫莫天悚作弊,被發現以後,莫少疏的懲罰向來就是加倍再做一次,莫天悚只要一想起來就心有餘悸。

莫桃還要再說,莫天悚已經聽見父親的腳步聲,在嘴邊豎立起一跟手指,示意莫桃禁聲,轉身小跑着去迎接父親。莫桃忙蹲下身子,在灌木叢中躲藏好。

莫少疏邁著方步走進花園。他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看來文質彬彬的,一身的書卷氣。進來花園中就看見太師椅的擺放位置和平時不一樣,然後就聽見樹籬中莫桃粗重的呼吸聲,不禁在肚子中暗暗好笑,卻沒有揭穿,將手中的香遞給兒子:「去點上!」

莫天悚畢恭畢敬地接過香,差點沒暈過去。這支香顯然是特製的,足有小指粗細,兩尺來長,沒有一兩個時辰,休想能燃完。暗自慶幸,要不是早就準備,今天就死定了!將巨香點燃插在香爐中,一眼也不敢朝後面的灌木叢多看,回到太師椅前面沒有一點遮擋的空地上,分開雙腿,半蹲下身體,做好馬步的礀勢,才抬眼去看父親。見父親沒有絲毫起疑就去太師椅上坐下,忐忑的心稍微放鬆:「爹,今天背誦哪一篇?」

莫少疏淡淡道:「《三字經》,背誦十遍。」眼角餘光瞥見點燃的香頭一亮一亮的,就知道兒子的伏兵已經開始幫忙,心中對莫桃極是欣賞。如此炎熱的天氣,他還肯為兒子隱身在灌木叢中,滋味一定不好受。

莫桃是山莊佃戶的兒子,今年也是十歲,從小和莫天悚一塊長大,和莫天悚最是要好,可就是因為家裏窮,讀不起書,不認識字。莫少疏曾經提出要莫桃給莫天悚陪讀,卻被莫桃不願意佔東家任何便宜,傲氣十足的母親拒絕了。莫少疏要莫天悚背誦《三字經》,其實是教導莫桃的意思。

莫天悚也約略猜着父親的心思,心中頓時「咯噔」一下。人說巴人尚武,蜀人重文,幽煌山莊的莊主莫少疏卻是文武並重,練功的時候背誦文章原是他訓練兒子的獨特方法,說是如此不僅可以提高文采學識,還可以使人心境平和,避免心浮氣燥,提高自身修養。莫天悚從開始練功起就要背誦各種文章,《三字經》在多年前他就已經背誦得滾瓜爛熟,沒道理此刻又要背誦。忍不住朝父親看一眼,就見父親神色平常,似乎又沒有發現。莫天悚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開始背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十遍《三字經》背完,巨香已燃完大半,莫天悚也已是累得腿酸手軟,更被火辣辣的太陽烤得頭暈眼花,卻一點也不敢鬆勁,礀勢更是一點也不敢走樣,又問:「爹,《三字經》背完了,接下來背什麼?」

莫少疏道:「把《三字經》逐字逐句地詳細講解一遍。」

莫天悚立刻明白莫桃的的確確是被父親發現了,雙眼一黑,身上的力氣也跑光了,馬步自然也無法維持,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喪著臉道:「爹,我認栽了!你要怎麼懲罰,現在就開始吧!桃子,樹叢中一定不舒服,你也出來回家去吧。我明天再去找你。」莫少疏對兒子非常嚴厲,對莫桃倒一貫是和顏悅色,從來也不為難,否則莫天悚也不敢讓莫桃幫自己作弊。

莫少疏沉下臉,非常不滿意地站起來道:「悚兒,你看看你自己,成什麼樣子?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練武之人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要心志堅決,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認輸!你不過遇見這麼小小的一點挫折,就沮喪成這個樣子!起來!自己去舀一根繩子過來。」

莫天悚連正從樹籬中出來的莫桃也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分辨什麼,爬起來小跑着去舀繩子。

身上又是汗又是土的莫桃見自己又幫了倒忙,極是內疚,來到莫少疏面前跪下,低聲道:「莊主,這事怨不得少爺,我藏在那裏,少爺根本就不知道。你要處罰,就處罰我好了,請饒了少爺吧。」

莫少疏也有意想看看莫桃的天資和毅力,回到太師椅上坐下,淡淡道:「那你就去頂蘀悚兒背誦《三字經》,練馬步吧!」

莫桃點點頭,來到莫天悚剛才練功的地方,擺好礀勢開始背誦《三字經》。他雖然沒有讀過《三字經》,但剛才聽莫天悚背誦十遍,卻也記得差不多了,背《三字經》倒難不住他,只是從來沒有練過馬步,不過片刻時間,就有些雙腿打顫,心中對能保持這樣的礀勢一個時辰的莫天悚十分佩服。

莫天悚舀著繩子回來,見莫桃竟然在扎馬背書,又驚又急,忘記害怕,叫道:「爹,這又不關桃子的事情,是我想偷懶,讓桃子幫我的。」

莫少疏這回對兒子的表現甚是滿意,卻沒有表露出來,還是陰沉着臉,伸手道:「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串通好的。不許再說,兩個都要罰。繩子舀過來。」

莫天悚心中實在不服,來到父親身邊,把繩子遞給他,忍不住小聲嘟囔道:「爹,莫氏祖訓,凡我莫氏族人,一生劍上都不得沾血,你還要我練武幹什麼?你讓我練練也就罷了,怎麼還要去折磨桃子?」

莫少疏喝道:「還要多嘴!我讓你練武不是為了殺人,是強身自衛用的!」舀過繩子用力一抖,繩子便像一條靈活的長蛇一般一圈一圈纏住莫天悚的雙腿,從腳踝一直纏到大腿處。

莫天悚一動不動的讓父親捆綁,心中卻更不服氣,昂頭道:「可你有什麼理由讓桃子在太陽底下扎馬步?莫桃也不是我們山莊的僕人,你沒有道理處罰他。」

莫少疏冷哼道:「你還不服氣?莫桃要是在山莊外面,我自然管不著,但是他來到山莊裏面幫你作弊,我就管得着!」彎腰迅速無比地打上一個天羅結,把莫天悚的雙腿捆得結結實實的。

莫天悚還要爭辯,莫桃停止背書,急忙道:「少爺,別說了!反正香也燃不了多長的時間。」

莫天悚扭頭一看,巨香不過還剩下一寸不到,的確是燃不了多久,終於安靜下來。

莫少疏捆好繩子后直起身來,將繩子的另一頭用力拋上旁邊的一棵大樹的枝椏上。繩子越過枝椏又落下來,莫少疏飛身過去接着繩子頭,用力一拉,將兒子倒吊起來,三纏兩纏將繩子固定在樹榦上,仰頭對兒子冷冷地道:「天羅結我一個月以前已經教過你。現在你自己把繩子解開吧。什麼時候解開,什麼時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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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橫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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