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滅口人與審判者(六)

第167章 滅口人與審判者(六)

便是當夜,月上梢頭之時,姜婉擔憂的視線便成了街上唯一一道,始終沒有離開過陳清身上的目光。

不光是出於對他身體、對傷勢的顧慮,更多的還是這兩三天以來,高強度連軸轉的精神壓力。

兩夜沒睡,已經足夠摧毀一個人大部分的理智了。

可看着姜婉的目光,陳清眼中哪有半分痴迷,他精神地很,甚至那雙眼中,閃爍著明亮而又算計着什麼的視線。

他看着手機里的地址,再是抬頭,不過幾步路,他們便可以走到屋檐下方。

他揮了揮手,卻在準備上前之時,被姜婉給一把拽住。

「我來。」她輕聲說着,可語氣卻不像是商量。

她手上使勁,便拽著陳清的步伐踉蹌了一段距離,踉踉蹌蹌地,便也退到了姜婉身後去。

「可以嗎?」他猶豫了一下,可沒說完話剛出喉嚨,便被姜婉給堵了回去。

「這才是我的職責,不是你的。」她目光嚴肅,沒有絲毫退讓:「不管是執行、亦或是搜索都好,這些本該是我的工作。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她抖抖衣物,幾柄利刃應聲飛出,自腰間盤旋著、環繞着,像衛星般執行着它們應當執行的庇護。

她邁步向前,腕子一擺,便是撩開了衣沿,手上一動,反射著金屬色、銀白色月光的槍口便指向了前邊。

她手腕微曲著,那把代表着死亡與殺戮的保險被正式打落,她走上近前,那扇門內卻是異常的安靜。

那扇門,那扇古老而又不符合周遭環境的門。

那扇修飾著鐵環,枯草,用木板釘在了最外面,卻違和地用了防盜鎖的門。

她抬手輕叩。

「叩。」

「叩。」

「叩。」

她望向周圍,在那扇門的邊上,那扇違和地,種植着數十、幾十盆乾枯了的、瀕臨死亡的盆栽的窗上,她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她蹙著眉,可那不應該有人的,她閉着嘴,手中一抹,一塊單邊眼鏡便被掛到了耳後邊。

那塊眼鏡很厚重,看起來至少有兩厘米那麼誇張。

她帶着那副鮮紅的眼鏡,神色在瞬間變得凝重了。

在那,有人。

在那副最新版的熱成像顯示儀之下,她看見了人。

一個體溫已經接近了室溫的人,一個尚存餘溫,身邊的玻璃上有着大片液體,改變了周圍環境溫度的人。

它絕對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陳清見着她面容變得謹慎了,心裏也開始有些擔憂,他看向前面,腦海里開始回憶起了那天夜裏。

他分明記得……在自己突破了裂口女的規則后,自己已經完全佔據了上風,自己已經可以用刀子抵着她的嘴,一點點、一點點繼續用勁。

可緊接着,他就記得,自己的記憶變成了數百份、數千份不同視角,但故事相同的畫面。

自己有沒有戰鬥力、又好了多少。

他對此一概不知。

他本想問過步昭昭再做打算,可對方自從那天夜裏以後,便一直萎靡不振。

他看着身前的姜婉,輕聲嘆息了一聲。

這是她的夜晚,也會是她的舞台。

姜婉手腕翻動,懷中抱着的步槍變成左手單持,她拍拍胸前,前方安全,她看向前面,指尖一點,那數把利刃相繼飛去,一時之間,只聽見金屬破開枯木的哀鳴,聽見機簧與匕首的相撞,那扇門便隨之打開了。

開得很慢,就像是有人扶住那般。

她側身靠近,槍口指著前面,而匕首先一步進入了房間,她微眯着眼,目光投過了准心,而後聚焦在匕首身上,那銀白色的刀身是夜裏最好的鏡面。

透過那面刀身,她看到了堪稱驚恐的一面。

她看着屋內那十幾人,支離破碎地躺在地板上邊。

或許不能用人來稱呼了,用碎件稱謂會更加合適。

鮮血浸泡着它們的屍體,而姜婉投過紅外線看到的,便是這些東西。

「他們怎麼……」她剋制着心裏的好奇與恐懼,將本就壓低點聲音給硬生生壓了回去。

她屏息閉目,而後又在下一秒的時間裏從新專註了自己的精神。

她推開門,開始一步步往內走去,門內空間不大,四五十平的房間里裝潢佔去了近半的空間。

那些厚實而又浮誇的家居、仿製了英式風格卻又混雜了些許神秘學圖標的木質裝修,在此刻就顯得格外詭異。

那些倒三角或是代表着人體、殘肢的圖標就這般堂而皇之地掛在牆上,那些赤裸的、血腥的照片就供在最上方。

那些照片有男有女,可定眼一看,男的都是受害者,而大部分女的,都與死者有着數不盡的關聯。

她舉起槍,周身環繞的匕首已達最大數量,六把軍用匕首護着她,也讓她在這陌生的環境裏安心不少。

她再往前走去,腳下的血跡就少了許多,漸漸的,她就走到了一個樓梯面前。

那條樓梯是古樸的、陳舊的,通往了一個未知的領域。

她回過頭,見陳清沒有跟來的意思,心裏才微微鬆了口氣,便提起了腳步,踏上樓梯。

那樓梯老了,每走一步都在傳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這條道舊了,以至於她不得不放慢腳步,唯恐落腳的瞬間真的不堪重負。

她就這樣一步一搖擺,伴隨着樓梯下傳出的哀鳴,走到了最上面。

在最上面,在那扇門前,她伸出了手,觸摸著那類似生鐵傳來的反饋,觸摸著那扇厚實且冰冷的大門。

可她的手僅是落到了上面,她還未來得及往裏推,在那扇門內,那令得聲音變得沉悶的房間里便傳來了聲音。

「這麼多人了……你們的貪婪怎就如此可怖。」

那是何等蒼老、充斥着心哀,無力的聲音。

那是一種黃昏暮年,在彌留之際的老者口中傳出的聲音。

「她不應該說話的。」

這是每一個聽眾內心都會傳出的聲音,她不應該說話的,就好像談吐間的這幾分力,就足夠要了她的老命似的。

姜婉愣著,伸出的指尖往後退了點,她不再抵著那扇門,卻見到那扇門扉往內退。

沉重的生鐵門移動是十分苦難的,那些機構皆是傳來了不堪重負的聲音,一如她所見的那樣。

是一位——不堪重負的、渾身上下寫滿了苦難二字的女人映入她的眼帘間。

她看着那老人盤著步,手上抓着一根墨綠色的拐杖,用着一種極其違和的姿勢坐在房間正中央,她身前就有凳子,她面前就有毯子,可她既沒有坐在凳子上、亦是沒有使用那張毯子。

她抓着拐杖的那隻手將拐杖撐了起來,而後將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壓了上去,踉踉蹌蹌地掙扎著站了起來。

她看着姜婉,聲音淡漠:「這麼多人了,還不夠嗎?」

姜婉眉頭一皺,正欲開口辯解之時,陳清的聲音卻是從身後傳了出來。

「怎麼夠呢?你拿了組織這麼多資源,就做成這樣?」

她聽着身後的腳步靠近,她聽着身後的樓梯傳出吱呀聲響,而後聽着來人的腳步聲,也不知怎地,她覺得對方有些陌生。

她看着那老人氣白了嘴,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身軀強忍着抖動,她抬起頭,昏黃的眼中有着熾熱的恨意。

「你們……到底要怎樣。」

「不是我們要怎樣……而是你想怎樣。」

她聽着身後的話語,陳清的聲音從耳後走到身前,她看着那道人影,背影是陌生的、但衣服與姿態卻能夠相匹配。

她僅是愣了一下,而後便克制着眼裏的怒火,將槍支指向面前的老人。

「我說了!我說了我說了!」

那老人的聲音在顫抖,她那雙嘴唇猶如戰慄般未曾停下:「二月十七號出生的嬰幼兒就這麼多!你還要我們怎樣!

第十一個了!這城市也就第十一個了!

你到底還想做什麼!

沒人了!全都沒了!都給你們殺完了!你們到底還要回來做什麼!」

她話音落,姜婉和陳清的心裏卻是咯噔地漏跳一陣。

十一個?什麼十一個。

她咬着牙,本就鬆動的牙齒在重壓之下一個個脫落,連帶着鮮血與肉沫從嘴裏、那雙合不攏的嘴裏掉了出來;她咬着牙,口齒不清的話語從這個血洞中吐出:「明明……明明都快把報酬給你們找起了……

明明,你們說只差最後三個祭品了……

明明……你們到現在都沒實現我的要求……」

她呢喃著,可也就在這一刻,一聲呼嘯打破了三人間詭異的安寧,那一聲破風夾雜着無可比擬的去勢掠過、那一抹寒光點綴著漆黑的房間,令銀花綻放。

緊接着,兩柄細刃破空去,呼嘯之間,只見火光一閃,刀尖與利刃相撞所發出的火焰璀璨如星河,無數抹火花灑落地面,也藉著那些火花,二人看清了來人。

那是個人,亦或者不是個人;她耷拉着手,剛剛擋下了兩柄利刃的武器正垂在手邊。

那張臉上早已充滿了腐敗,被某種防腐藥劑泡得發白后,僅能看出些許生前的容顏,那具讓每一個法醫興奮的身軀、那些違反了違反了生物學的行動規律,此刻,在陳清與姜婉眼裏,卻都不如那張臉來得更有衝擊。

那是張熟悉的臉,那是張曾經見過的臉,在牆上,在那些蒼蠅覆蓋過的牆上,那面充斥着詭異之事的別墅的牆上。

在那個曾被以為是少女的牆上,卻看到了屬於她的臉。

「你們……你們不是。」

他們正出神之際,那老太嘴裏的呢喃話語卻是喚回他們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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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室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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