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間不值得
滬市，夜，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席捲而來，街面上的人紛紛找地方避雨。
身穿黃色工作服，帶着黃色頭盔，騎着小電驢的李佑，快速穿行在人影稀疏的大街上，穿梭在這風雨中。
風雨，誰不懼？
但沒有辦法，剛老婆給李佑發來幾個語音。
「老公，後天要還房貸……」
「老公，孩子補習費要交了……」
「老公，我爸下個月要做手術……」
79年生人的李佑，算是趕上了最好的時代，也趕上了最壞的時代！
之所以說是最好的時代，因為他沒有經歷戰爭，沒有經歷吃不飽、穿不暖，趕上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紅利，上大學、參加工作、升職、加薪、戀愛、買房、結婚、生子，可以說順風順水。
之所以說是最好的時代，那是因為他趕上了計劃生育、趕上了教育改革、趕上了高房價、趕上了醫療改革、趕上了二胎和三胎放開、趕上了教育內卷、趕上了高房價，更趕上了疫情，可謂是壓力纏身、痛苦至極。
大疫三年，打破了很多人的人生軌跡，李佑所在的公司因為業務驟降，開始縮減人員，李佑失業了。
雖說這是時代的一粒塵埃而已，但落到個人身上，就是一座翻不過去的大山。
沒得法子，李佑只能重新找工作，但有幾個公司會聘請一個奔五的中年人？
為了房貸、車貸、孩子學費，李佑只能騎手大軍，進入某團，做起了騎手，開始風裏來、雨里去的新職業生涯。
人到中年，擔子越來越重，各種壓力壓的人喘不過氣，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上有父母需要贍養，下有妻兒需要照顧，自己卻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人到中年，時常會覺得孤獨，朋友越來越少，有點心事，拿起電話，上千個聯繫人，不知道能與誰訴說？
人到中年，不敢像孩子一樣無所顧忌，不敢像老人一樣難得糊塗，心裏再多的委屈，身上再多的傷痕，都不會傾訴、表露，只能默默忍受。
有時候，李佑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但想想自己背後的責任，只能咬牙堅持。
風越來越大，雨越來越急，原本明亮的燈光在風雨中變得昏暗。
停在路口等綠燈的李佑，已是滿身的水漬，雨水順着安全帽的縫隙，流到了臉上，模糊了視線。
李佑抹了一把臉，將水漬抹掉，左右看看，視線所及之處，只有兩個同行，李佑沖他們招招手，笑笑，算是打招呼。
綠燈亮起，李佑發動小電驢，向馬路對面駛去。
突然間，一束強光照在李佑的側臉，讓李佑一驚，他轉臉望去，強烈的光線射進李佑的雙眼，李佑趕緊閉上眼睛。
就在李佑閉眼的瞬間，一輛SUV如脫韁野馬一般，朝他高速駛來。
車中，副駕駛坐着的女人，正跟司機爭奪方向盤，司機一時沒反應過來，誤將油門當剎車踩了。
等司機反應過來時，一聲「砰」的沉悶聲響起，透過車窗玻璃，司機和女人看到李佑的小電驢和他本人飛了出去，朝馬路中央滾去。
倒霉催的李佑，算是造了無妄之災，更讓李佑無語的是一輛同向而來的公交車，又壓在了李佑身上……
肇事車都停了下來，駕駛員下車，打電話，叫急救車、報警！
李佑躺在馬路中央，覺得身上處處很疼，又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疼，但他能感覺出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血，和著雨水流了一地。
李佑睜開眼，透過雨水，朦朧的看到周圍站着好些人，一起抬公交車，試圖把他從車輪下拉出來……
李佑的眼前，出現的無數的畫面。
一個遙遠的山村中，除了日以繼夜的學習，就是幫家裏干農活，下地、割豬草、撿柴……
六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終於憑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
之後又是四年苦讀，別人在瀟灑，自己挑燈夜戰；別人在戀愛，自己在勤工儉學……
好不容易大學畢業，從最基礎的業務員做起，拿着月薪一千五的工資，在上海這種地方，也只能填飽肚子……
為了升職加薪，沒日沒夜的加班，拚命的表現，喝酒喝到吐，賠上笑臉，說着連自己都噁心的馬屁話……
升了職，加了薪，有了錢，開始戀愛，又面臨着房子問題，掏空了自己和父母的積蓄，湊齊了首付，買上了房子，結了婚，背上沉重的房貸……
緊接着一對龍鳳胎的孩子降生，房子不夠住，只能換房，好在原來的房子漲了很多，但大房子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錢，房貸只增未減，壓力越來越大。
幸虧，薪水不斷增加，緩解了房貸壓力。隨着孩子長大，教育開始內卷，父母年老，又出現了學費、醫療兩座大山……
人生的苦難，似乎沒有盡頭，吃完了這個苦，繼續吃那個苦。作為男人，李佑只能忍着！累的時候，自己抱抱自己；哭的時候，自己哄哄自己，絕不能在人前表現出來。
李佑覺得自己很累，想好好休息一下了，慢慢地李佑閉上了眼！
雖然這世界很美好，有一些人溫暖過自己，有一些情羈絆著自己，但李佑不再留戀這世間。
如果有下輩子，李佑不想來了，因為人間不值得！
短短几十年，眾生皆苦。
迷迷糊糊中，李佑再次睜開了眼，覺得頭上隱隱作痛，身上卻沒有痛感，於是又閉上了眼！
「哎！」李佑嘆了口氣，原來自己沒死！
如果自己死了，還有幾份保險，總歸能賠個兩、三百萬，再加上肇事方的賠償，還完房貸沒問題，估計還能留下百十萬，給父母妻兒日常開銷！
如果自己活着，萬一癱了或者殘廢了，那就會連累妻兒……
還不如死了呢！李佑心裏想着。
再次睜開眼，李佑左右搖頭看了看，沒有吊瓶，沒有監護儀器，旁邊也沒有病友，更沒有白色的床單和被子。
映入眼帘的是木質的房屋、雕花的木床，一個陳舊的燭台上點着一支蠟燭，房子連玻璃窗都沒有，甚至連窗戶都沒有……
這不對啊！
李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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