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鳳求凰

120鳳求凰

當大隆梅花初放的時候,京城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整個京城成了一個銀裝索裹的世界,曲輕裾穿着狐裘站在房檐下,伸手去接有些冰涼的雪花。

現在的她看到雪,似乎已經沒有當初那樣激動了,就像是再美的東西,看慣了或許也就那樣了。縮回手,她凝神看着掌心的雪花,有些真的是六瓣花的模樣,近看十分漂亮。

用手絹擦去掌間的雪花,握緊暖手爐,「明日就是瑞王的成婚禮,明日要賞下去的東西,可不能出錯。」

「娘娘放心,奴婢們已經查驗仔細了,」木槿見皇后已經不去接雪花,便舉起傘替她擋去飛揚的雪花,小聲道:「娘娘,這裏風大,我們回去吧。」

曲輕裾點了點頭,拉了□上的火狐披風,慢慢走在朱紅的迴廊上,宮靴踩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面無表情的一步步穿過這條長長走廊,穿過一道月亮門,看到宮道上奮力掃著積雪的太監,終於學會了無視他們歪曲的脊背,坐上奢華舒適的鳳輦。

「起駕!」

鳳輦微微一晃,便開始慢慢前行起來,路過一座梅園時,她掀起窗紗,看着牆內一枝紅梅伸出牆角,她隱隱嗅見淡淡的梅香。鳳輦慢慢前行,視野中那枝怒放的紅梅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她忽然覺得有些失落,放下手裏的窗紗,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在這個世界睜開第一眼時,牆上掛着的紅梅畫,畫角女子的字跡娟秀好看,就像那園子裏的梅花般,雖不及別的花艷麗,但是卻能聞到幽香。

「見過皇後娘娘。」鳳輦前行的速度減緩,曲輕裾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掀起窗紗看着半蹲在鳳輦旁的女子,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淺笑道:「羅貴嬪請起。」

「多謝皇後娘娘,」羅吟袖站直身子,沒有直視曲輕裾的容顏,只老老實實的看着地面。

「天寒地凍的,貴嬪怎麼不坐步輦?」曲輕裾看着她身上半舊不新的毛皮披風,微微皺了眉頭,隨即道,「黃楊,你去殿中省查查看,有沒有慢待貴嬪,若是有人膽大包天怠慢主子,通通杖責三十。」

羅吟袖又是一福:「謝皇後娘娘關心,嬪妾一切還好。」

曲輕裾哪裏不明白後宮這些事情,見高踩低,誰得寵誰得勢捧誰。先帝在時,就連皇后他們都敢怠慢,更別提不受寵又沒有勢的羅吟袖。想到這,她微微沉聲道:「三品貴嬪該有的車架用具寢食,本宮相信殿中省的人應該明白。黃楊你去告訴他們,若是這些事情都弄不明白,也就不用當這個差了。」

「是,」黃楊行了一個禮,又對羅吟袖行了一個禮,才躬身退了下去。

「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宮了,貴嬪也早些回去吧,」曲輕裾看着羅吟袖本本分分的樣子,放下窗紗,隔開了羅吟袖抬起的視線。

鳳輦漸行漸遠,羅吟袖身邊的丫鬟舒文看着鳳輦在雪花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把傘移回羅吟袖頭頂,小聲道:「主子,皇後娘娘為人還是這般溫和。」

羅吟袖回頭看了眼鳳輦離去的方向,那邊是帝后的天啟宮,她露出有些寡淡的笑意,嘆息一聲道:「我若想好好過完後半輩子,能靠的也只有皇後娘娘了。」所以,她才特意穿着半舊的衣服在此處偶遇皇后,讓皇后明白她的處境。

後宮的日子難捱,好在她遇到了一個還算仁厚的皇后,但凡狠心些的,她的日子不知該過成什麼樣子。

瑞郡王府四處都貼滿了喜字,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雖然瑞郡王此時已經失勢,但是架不住這個婚事皇上賜的,他們若是不來賀喜,豈不成了與皇上過不去?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瑞郡王對敬酒也是來者不拒,一場喜宴下來,已經喝得七七八八。幸好賓客們都還記得瑞郡王新郎官的身份,加之有誠王保駕護航,他們也不敢鬧得太過。

賀麒與賀淵從來就沒有看對眼過,他瞧著賀淵灌酒跟喝水似的,嗤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好弟弟在喝悶酒呢。他瞥了眼替老三擋酒的老四,嘆了口氣,任誰能想到,老四竟成了他們兄弟四人中第二得意人了?

見其他人不敢狠灌,賀麒拎起酒壺,端著酒杯走到喝得兩頰緋紅的賀淵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三弟,你我兄弟一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們兄弟二人好好喝兩杯?」

賀淵滿不在乎的揚起酒杯,笑着道:「大哥的酒,弟弟當然要喝。」說完,拿過精緻的酒壺酒杯,倒滿一杯仰頭喝下,晃着空酒杯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今朝有酒今朝醉,弟弟敬哥哥一杯。」

賀麒沒有料到賀淵比自己還要乾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對方又喝下一杯,這讓他瞬間沒有灌酒的興緻,這被灌的比灌酒的還要興奮,還有什麼意思?

其他人眼瞧著這一幕,以為寧王仗勢故意為難瑞郡王,想起這兩兄弟多年的恩怨,當下也沒有誰不長眼的往跟前湊了,默默的各自喝酒。

旁邊的賀明看着這個場面,不知怎的想起某個隱秘的傳聞,說是三哥似乎對皇後娘娘有些情誼。意識到自己想到不該想的東西,賀明忙搖了搖頭,三哥與皇嫂之間並無來往,三哥對皇嫂何來的情誼,不過是兩人曾經差點被賜婚,想必被有心人故意詆毀吧。

眼見三哥喝得伶仃大醉,賀明只好把人扶回了後院,這新娘子的蓋頭沒有揭,交杯酒沒喝,新郎反而醉得不省人事,那就太不像樣了。

賀麒也沒有攔賀明的動作,他意興闌珊的看着賀明把人扶走,轉身出了瑞郡王府,看着外面大街上厚厚的積雪,呼出一口白氣,對身後的長隨道:「沒勁透了,回吧。」

他與老三鬥了這麼些年,結果皇位也沒有落到他們誰頭上,這麼想起來,還真有些諷刺。

賀淵扶著門,腳步踉蹌的走到喜床便,看着蓋着龍鳳呈祥紅蓋頭的女人,取過喜稱撩開蓋頭,眼神微變,喃喃道:「好漂亮的眉眼。」

那年的焰火下玉石階上,那個身着紅袍的女人似乎也是如此明媚,似驕陽的眉眼,耀眼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取過酒杯,他醉醺醺的雙眼中露出笑意,兩人手臂交疊,他聲音有些暗啞卻帶着滿足的笑意:「就讓我們百年好合,白首不離吧。」

6玉容看着眼前微笑着的俊美男子,心頭微微一挑,雙頰也染上綉意,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酒杯,在他溫柔的目光中,把這杯交杯酒飲盡。

賀淵伸手把她擁進懷中,笑得纏綿而又柔情:「真好,真好。」

她手微微顫抖,最後還是慢慢的回抱住了這個男人,雪夜漫長而又短暫,但對她來說,卻比想像中要美好。

瑞郡王府的紅燭燃燒了一夜,就像是燃燒着一個美好的夢,美好卻又有些虛幻。

天啟宮中,曲輕裾躺在賀珩的懷中,驀地從睡夢中醒來,窗外隱隱有微弱的光亮透進窗紗,聽着外面簌簌的雪聲,她竟覺得無比的安寧,被窩也無比的溫暖。

「好好睡,」身邊的男人聲音迷迷糊糊,似乎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但是手臂已經習慣性的把她攬入懷中,彷彿是做了無數次般,既熟練又理所當然。

曲輕裾笑了笑,把頭靠近男人的懷中,緩緩的閉上眼睛。

嘉佑二年,皇長子被皇帝取名為曜,《釋名.釋天》有雲「曜,耀也,光明照耀也。」《詩經.檜風》中亦云「日出有曜」。

只這一個名字,便足見皇上對皇長子殿下的期望,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比光明更重要呢?

然後便是皇后搬出天啟宮後殿,移居至魁元宮。有人猜測,皇上這下總該漸漸把視線移到後宮其他女人身上了吧?

誰知皇上竟是連吃住都在魁元宮了,後宮別的女人不見承寵,帝后的感情反而越來越深。倒是隱隱有成為大隆帝后愛情神話的趨勢,不過現如今念頭還不長,誰知道帝王這份深情能夠堅持多久呢?

如今後宮兩位太后不對此事表態,某些大臣有心相勸,卻不敢去招惹帝王的怒意。所以帝王獨寵皇后,反而沒有誰去多嘴了,也許整個天下人都在看這場帝后情深的好戲會在什麼時候落幕。

這再美好的戲,總歸有落幕的時候不是,反正他們是不信天底下真有對愛情忠貞的帝王,前朝那對以情比金堅而出名的帝后,最後結果不也是那樣么?

皇宮中最高的望星樓上,曲輕裾仰頭看着晴空萬里的藍天,伸手遮住有些耀眼的陽光,忽然開口道:「木槿,你說那朵雲會變成什麼樣子?」

木槿仰頭看着那朵白白的雲朵,還沒有回答,就看到皇上出現在了樓下,一看就知道是來找皇後娘娘的:「娘娘,皇上來了。」

曲輕裾低頭,看着望星樓下匆匆往上爬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木槿再次看了眼那朵漂亮的白雲,不甚在意的想,雲本來就是多變的東西,誰知道它會變成何種模樣呢?倒是那耀眼的太陽,每日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

賀珩上了樓,看着陽光下穿着紅色鳳袍的女人,突然想到一首叫《鳳求凰》的詩。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佳人一笑,永生不忘,此生沉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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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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