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講理的人

1我是講理的人

端王府的清晨與往日並無不同,廚房裏的下人來往忙碌著,卻不見一絲忙亂。馬婆子送完內院需要的糕點后,便帶着幾個丫頭回了廚房,只是臉色有些難看。

「老姐妹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另一個穿着暗色對襟夾襖的婆子見狀,遞了一盞茶給對方,有些驚奇道:「你不是去給正院送乳酪,怎麼……」

「快別提了,王妃今兒一早方才醒來,我們這些粗使下人哪裏進得院子,只見了王妃身邊的銀柳姑娘,」說到這,馬婆子灌了一口茶,看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我瞧著東院裏的人臉色不大對,就匆匆回來了。」

聽了這話,穿對襟夾襖的婆子嘆了口氣,半是看熱鬧半是憐憫道:「這府里掛着的紅帳子還沒來得及拆完呢。」

王府嫁入府中不過兩月,新婚夜之後王爺竟再未踏入東院一步,這兩日病得厲害王爺也只坐坐便走了,也難怪正院上下臉色不好。她也曾有幸見過王妃一面,端莊大氣,模樣也漂亮,也不知王爺哪裏不喜歡了。

「可別說胡話了,我方才見馮側妃身邊的丫頭往這邊走。」馬婆子未盡的話兩人心裏都明白,停了談話,又各自忙亂開去。

正院之中,一干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王妃洗漱,上好的絲帛在青蔥般的指尖略略擦過便放到了一邊。

曲輕裾披散著一頭青絲,面上再不見前幾日的怒意,慵懶著取下手腕上的綠玉鐲子隨意的扔進雕花紅木盒中:「這顏色略老氣了些。」

金盞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對身後的幾個侍女擺手,幾個盒子呈到曲輕裾面前,裏面放着的是一對對各色鐲子。金絲的,嵌珠的,玉的,各色皆是價值不凡。

視線掃過一排排鐲子,最終挑了一隻雕琢精美的雞血玉鐲,血紅的玉鐲襯著白皙的手腕,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金盞見狀面色微變,往日王妃嫌雞血玉鐲艷麗了,所以從未上過身,如今竟是一眼挑中了這枚玉。想起進入王府里這些日子,她心頭微苦,王妃未出嫁前性子溫和,這本也是女子的美德,豈知一朝嫁入皇室,這樣的性子就要吃虧了。

注意到金盞的表情,曲輕裾輕笑,起身伸出雙臂讓侍女們替自己穿上挑選好的廣袖羅裙,上好的白底蜀綉錦緞,上綉著點點紅梅,輕輕一動,仿似真的梅花在風中搖曳般。

腰間配上壓裙的花開並蒂香囊與墜玉珠絡子,一頭柔順絲滑的青絲挽了漂亮的飛仙髻,額際描上一朵艷麗的紅色桃花,柳葉似的眉,桃紅潤澤的唇,只一眼便讓人覺得說不出的魅惑。

親手把一支鸞鳥祥雲步搖插在發間,曲輕裾緩緩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窗外,「這個時辰該是請安的時辰了。」

離金盞有幾步遠的木槿聞言便強笑道:「王妃,前幾日您病了,王爺便告訴後院,讓其他妾侍不要擾了你休息。」

「哦,」輕撫著耳邊的累絲含紅玉耳環,曲輕裾在椅子邊慵懶的坐下,調整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坐姿,接過銀柳遞來的溫水潤了潤喉,擱下茶盞擦好嘴角道:「既然如此,就派人到每個院子裏去說,本王妃身子剛愈,非常想念諸位側妃和侍妾。」

王妃身邊四個大丫鬟聞言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不知王妃為何一朝醒來性子變了很多,但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待出了正屋,金盞有些擔心道:「王妃今兒一早醒來便不太對,也不知怎的了。」

「這王府里表面各個對王妃尊敬,私下卻都去巴結西園那個側妃去了,王妃過門兩月,王爺除了新婚那三日待在了正院,其他時候都在其他妾侍那裏,也太讓王妃難堪了。」銀柳皺着眉壓低聲音道,「那馮側妃端著那般姿態,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左不過一個妾罷了。」

玉簪聽到銀柳這番話,不著痕迹的看了眼四周,見沒有人在附近才道:「你也少說兩句,王爺雖是寵愛馮側妃,但也是給了王妃尊重的,你別給王妃惹禍。」

「這樣的尊重,」銀柳哼了一聲,想起自家主子那柔和性子,最終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罷了,馮側妃與江側妃那裏我與金盞去請,其他侍妾便由二等丫頭去請。」

一直沒有開口的木槿聞言點頭:「這樣很好,羅氏與韓氏由白螺和普洱去便足以。」

王妃身邊的丫頭一等以花取名,二等以茶取名,其他三等與粗使丫頭皆隨意,木槿等四人是王妃從長德公府帶出來的,自然事事以王妃為尊,只是王府人口複雜,王妃未出閣前受繼母冷待未學多少管家手段,所以到了這裏,沒兩月便病倒了。

木槿一直為王妃擔憂,如今見王妃似乎隱隱有在王府站穩腳跟的意向,自然鬆了口氣,不怕王妃爭,就怕王妃一如既往的泥人性子。

眼見着身邊的丫頭退了出去,曲輕裾才站起身走到大大地銅鏡面前,銅鏡的做工很好,雖不如前生水銀鏡看的清晰,但也能看清人長得什麼模樣了。

鏡中的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容貌很漂亮,放在她生活的年代,不過是個漂亮驕傲的高中女生,梳理著腦中的回憶,曲輕裾嘆了口氣,爹不理,繼母不慈,丈夫不愛,還有一堆不省心的小妾,原主性子又軟和,在這複雜的王府里,莫名其妙的得了重病,莫名其妙被自己這樣不知溫婉為何物的女人佔據了身體,可以說到死都沒有等到上天的公道。

「王妃,廚房裏送來了早膳。」隔間外傳來略有些細柔的男聲,想必是按著皇室規矩給正妃配的太監,在曲輕裾的記憶里,原主對這些太監雖不是特別親近,但也極為客氣,只因為這些都是王爺還未封爵時由掌管皇家內務的殿中省分配的。

「擱下吧。」撥弄了一下鬢邊的金步搖流蘇,曲輕裾轉身往外走,候在隔間外的瑞香與蜀葵聽到動靜,忙掀開帘子上前,一人扶一人打帘子,把曲輕裾迎了出去。

瑞香與蜀葵原是王府中的人,心裏明白王妃待她們雖客氣,但是比起銀柳、木槿、金盞、玉簪四人,卻是少了許多信任,而前幾日發生的事,只會讓王妃對她們更加疏遠。也幸而王妃性子和軟,但凡是厲害些的,她們早被打發走了,哪裏還能做這一等丫頭?

在一張雕花紅花梨木圓桌前坐下,曲輕裾眼神掃向桌面,一盅酒燉豬肘,一碗燕窩烏雞絲粥,配了好幾樣油膩膩的小菜,唯一瞧著清淡的只有一小盤炒青筍。

揮退要上前給她布菜的蜀葵,曲輕裾面帶笑意,似笑非笑的看着門口躬身站着的幾人:「你們幾個是廚房裏傳菜的?」

「回王妃,奴才們確是在廚房當值。」幾人雖是不解王妃為何有這麼一問,但仍不帶懼色的回答了。

「好一個王府的廚房,」曲輕裾懶懶靠向椅被,在幾人不解間突然沉下臉,揮手便把面前的酒燉豬肘掃到地上,很快滿屋子便溢滿肉香,「來人,拖下去打。」

一眾人尚沒反應過來,泥人性子的王妃怎麼突然發作起來,一時間竟無人有動作。

「怎麼,我這個王妃使喚不動你們了?」曲輕裾杏眼微眯,站起身看着屋子裏的人,「還是說,你們覺得由廚房的人慢待我理所應當?」

被王妃一個眼神掃到,眾人一個激靈,方才反應過來,幾個太監與大力嬤嬤一擁而上,作勢要把幾個廚房的下人拖了下去。

被拖的下人不敢掙扎,只一勁兒求饒,甚至一個下人口呼冤枉,直說給王妃呈的是廚房裏最好的膳食。

輕飄飄的看了眼喊冤的下人,曲輕裾眉眼一挑,淡淡開口道:「還愣著做什麼,拖下去,就在院子裏打,我看着你們打。」

一個機靈的太監聽聞這話,從身上掏出汗巾子堵住那個喊冤下人的嘴,拖着人便往院子裏走,那不算魁梧的身體勁兒倒是不小。

其他人見狀,也跟着把人拖了下去,還有機靈的下人搬好了桌椅,擺上茶點只等著王妃來觀杖刑。

「那個太監叫什麼名字,我瞧著倒是有些力氣,」曲輕裾踏出出口時,開口問扶著自己的蜀葵。

「回王妃,那個小太監叫小高子,在院子裏做灑掃的。」蜀葵語氣裏帶着不自覺的敬畏,就連動作也比往日謙卑。

「我瞧他倒是不高,不若改作黃楊,做內侍太監。」曲輕裾輕笑,走到院中,幾個太監已經被綁在長凳上,被啪啪打起板子來。

在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曲輕裾在心中數了二十下后,不緊不慢開口道:「除了方才跟我頂嘴的,其他三人的都停了。」

看着忍着痛下跪向自己謝恩的三人,曲輕裾端著茶輕啜一口,「想必在場諸人很疑惑我為何要罰你們。」

跪着的三人聽着耳邊沉悶的啪啪聲,腦門上的汗也不敢擦,徑直磕頭說不敢。

「我是個講理的人,只你們廚房的人欺人太甚,我不得不懲罰你們一二。」擱下手裏的茶盞,曲輕裾語氣裏帶着兩分無可奈何。

王妃再不受王爺寵愛,那也是皇上親自賜婚的王妃,一個廚房敢欺人太甚?在場諸人雖聽着這話不對,卻也沒人敢反駁,沒見方才喊冤的這會兒還在挨板子么?

「整個府上誰人不知我病了,太醫也早囑咐過不易太補,可你們日日呈上來的是什麼東西?」曲輕裾嘆口氣,滿臉哀愁,彷彿是一顆被欺凌的小白菜,「我知道你們懶得伺候一個病了的王妃,我原也覺得去了便一了百了,可如今我病開始好了,便想好好活着了,你們卻故意弄些油膩的東西來,不是盼着我的病複發早些去了么?」說到這,又是一聲哀嘆,若不是這會兒有一人正在挨板子,模樣還真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三個下人又是一陣磕頭請罪,想辯解又不敢,就怕王妃一句「衝撞主子」便讓他們繼續挨打。

見幾人頭磕得差不多了,曲輕裾才仿似被哀傷打擊得無力般擺了擺手,「罷罷,不用打了,都退下去吧。」說完,轉首對身後的瑞香道,「讓人拿了傷葯給他們,想必他們也是府里受重用的,差事耽擱不得。」

跪着的四人暗暗叫苦,王妃既然說他們受重用差事耽擱不得,那麼他們明日爬也要爬去當值,除非等著被趕出王府。可他們都是簽了死契的奴才,被攆出去能有什麼好下場?

吩咐完當下的事情,曲輕裾慢慢站起身,轉身看向不知何時趕到的側妃侍妾們,面上卻做出意外表情,「你們何時來的,既然都來了,便都進來吧。」

說完,也不管這些女人何種表情,扶著蜀葵的手往屋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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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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