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江萌篇。

江萌篇。

江萌一直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女孩，比如說現在。

她畫着濃重的煙熏妝，穿着機車靴和一身朋克打扮，嘴裏弔兒郎當的叼著一根煙，從一個夜店認識的陌生男人機車上下來，並且激吻的時候，被她媽給逮了個正著。

江萌知道自己的老媽長的很漂亮，雖然說年過四十，可這麼多年精心的包養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剛剛三十歲左右的少婦一樣精緻。此刻她穿着一身低胸絲綢火紅的睡袍，外面披着一件兒大衣，頭髮慵懶的挽著結，眼神清冷的站在門口看她。

機車男子此刻無視了旁邊站着的自己，沖着不遠處的老媽吹口哨：

「嘿？！baby!」

江萌想都沒想，抬手沖着機車男下巴就是一拳：

「****！」

手上帶着尖銳的朋克裝飾划傷了機車男的臉，頓時有幾絲鮮血滲了出來。沒等著機車男發火，江萌伸手拿出幾張美元塞到男子的胸口裏，佯裝沒聽到那個美國佬的罵罵咧咧，轉身往家走去。

經過門口的時候，劉麗麗伸手一把拽著自己：

「你就不想跟我解釋什麼？」

「放開我！」

江萌一把伸手甩開，帶着點不耐煩的吼道：「難不成我像你一樣？明明當了婊.子，還裝的跟個貞潔烈婦似的？」

是的，說起來連江萌自己都覺得可笑，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她所知道的，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她偏偏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一絲絲好感，相反著，她恨她。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個母親會像劉麗麗這樣殘忍的對自己的女兒。

江萌從三歲開始就知道仇恨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了。

三歲的時候自己從幼兒園被那些明明同歲，體格卻比自己大一倍的美國孩子打的鼻青臉腫。回來后小江萌帶着哭腔問自個兒媽媽：

「媽媽，為什麼我沒有dad？」

給她擦藥的劉麗麗一愣，緊接着扔下藥箱冷著臉開口：「因為你是個私生子。」

三歲的小江萌尚且不能理解什麼叫做私生子，可隨着時間流逝，上小學的時候，江萌第一次從書里知道了什麼叫做私生子。

似乎天底下的編輯和導演都商量好了似的，但凡身份是私生子的孩子，多半性格暴戾善妒，千方百計想着怎麼害善良正直的女主角。到最後落一個千夫所指的結局。

於是江萌小心翼翼的掩飾著自個兒是個私生女的事實，為了躲避開家長會，她每次考試總是高高霸佔著年級榜的第一名，對於這樣的成績，即便家長會沒有家長出現，老師也無話可說。為了不讓其他同學朋友發現自個兒的身份，她從來不屑的跟同學多說一句話，沒有朋友也就意味着不需要邀請他們去自己家裏做客。

避免自己身份透露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給別人接近自己的機會不是嗎？

當然，偶爾看到別的朋友互相分享女生之間的小秘密，三五結群的去討論一件好看的衣服時，她不是不嫉妒。於是這個時候，她更加恨劉麗麗了。要不是她自己不檢點，她也不會是個私生女！

江萌不僅恨劉麗麗，而且她知道劉麗麗也恨她。從小到大江萌從來沒有過過一次生日，甚至連自己是哪一天出生的都不知道。因為劉麗麗說過，她沒資格過生日，如果不是因為懷孕有了她，自己也不會背井離鄉淪落到這個鬼地方。

江萌嗤之以鼻：「好像說的我多稀罕來這個世界一樣。」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劉麗麗和她一樣孤僻，甚至喊不來一起住了十幾年的鄰居名字。江萌和劉麗麗就以這樣的狀態在這個城市生活了整整十八年。

而此刻江萌脫口而出傷人的話，讓劉麗麗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頓時徹底陰沉了下來。江萌看的出自己的母親，在極力隱忍着自己，可她最厭惡的就是劉麗麗這幅榮辱不驚的樣子，十幾年了，除了兒時提到過自己父親她憤怒過之外，江萌就再沒見過她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

江萌寧願劉麗麗像其他同學的母親一樣，會因為成績不好或者放學不回家就拎着耳朵揍自己一頓。可劉麗麗沒有，甚至於她這麼出言不遜的傷害她，她也只是渾身顫抖著瞪了自己一會兒，緊接着就平復了情緒冷漠的開口：

「過幾天回國一趟，你收拾東西準備準備。有可能，我們再也不會回來這兒了。」

這下輪到江萌有些傻眼了：「回國？是中國嗎？我們回去幹什麼？為什麼不回到這兒了？那我不用上學了嗎？」

江萌一連串的問題如同炮轟般砸向劉麗麗，可劉麗麗並不搭理自己，宣佈完這個消息后就徑直回了卧室。江萌追上去，將卧室門哐哐砸的震天響：

「你說話啊！把事情都解釋清楚！我們回去要見什麼人嗎！劉麗麗你不跟我說清楚，我一定不會跟着你回去的！」

卧室門猛然被拉開，江萌舉起的拳頭差點砸到劉麗麗臉上，可劉麗麗彷彿沒看見似的，鎮定自若的開口：

「江天，你的父親，就在十幾個小時前意外去世了。」

雖然早猜到了回國可能跟自己的父親有關係，可卻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江萌舉在半空中的拳頭有些僵硬不知所措，心底彷彿有一塊兒地方轟然倒塌，說不上來的難受和煩躁，像是原本充滿氣的氣球突然被抽空了一般。

而且如江萌所願，劉麗麗千年難得有情緒波動的臉上，此刻終於掉了眼淚。這是江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親哭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大顆大顆的順着臉頰往下掉。

看着劉麗麗哭腔，不知所措的江萌彷彿被情緒感染了一般，突然也開始跟着沒緣由的掉眼淚。江萌努力的伸手去擦掉，可眼淚還像是打開了閘門的洪水般往下泄，連江萌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這麼難過？是為了那個從未見過的父親死了難過，還是為自己母親難過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