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獵殺檔案4:死亡陷阱》(6)

第二十三章《獵殺檔案4:死亡陷阱》(6)

最後試煉入深山出師未捷反蒙冤

1

接下來的幾日,稍顯平靜,只是艾司是一刻也閑不下來的。

賀大叔本來就將艾司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只是每次恩恩有事召喚才不得不放人,隨着那個日期的臨近,賀大叔更是恨不能天天打磨艾司,最好不要睡覺。

不過找到方法之後,賀大叔對艾司的訓練模式還是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辨術考驗的是對規則的認知和理解,然後在認知理解規則的基礎上去洞悉它的玩法,甚至改變規則,玩出你自己的風采。我們先從一些簡單的遊戲開始。

「知道怎麼玩魔方了嗎?這個考驗的是你的記憶力和空間認知能力,這裏有十個打亂的魔方,速擰,給你兩分鐘全部還原,計時開始!

「你的記憶力很驚人,對魔方的全部公式也都能熟練運用了,現在這裏有十個打亂的魔方,我要求你將它們全部盲擰還原,給你一分鐘觀察時間,五分鐘動手時間,計時開始!

「魔方的常規玩法看來你都會了,現在告訴你怎麼叫改變規則,這裏有十個打亂順序的魔方,在打亂順序之前,我將其中兩個魔方的一個角塊和一個棱塊改變了順序,不要動手觸摸,就這樣觀察它們,把那兩個改變了順序的魔方找出來。

「這個魔方我移動了一個棱塊,然後打亂了順序,你不許改動被我改動的棱塊,而要改動其餘棱塊,讓魔方可以還原。

「現在明白了規則和玩法之間的關係了吧?辨術在其中起到居中連接的作用,就是你對規則的理解和對玩法的提煉,我給你推薦一款第一人稱解密遊戲——傳送門,它對邏輯思維能力的要求很高。你先玩官方正版熟悉和掌握它的規則,然後可以玩工坊,工坊就是玩家自己根據遊戲規則或者調整了部分規則做出的地圖,它的可玩性和難度超過官方地圖無數倍。

「基礎進階可以玩Mevious的,然後可以玩玩Nintendo.erk的,他嘗試着用不同的方法去解讀規則,也是基礎進階的,當你掌握了這些基礎之後,就可以玩玩Markiu,greykrel,toncica,josepezdj,這些都是深度解讀規則的老玩家,中國有個AMI,做的地圖也極具難度,最後挑戰一個名叫JONATAN的玩家地圖。

「之所以選傳送門給你玩,因為這些地圖都很有意思,對接下來你要接受的訓練方式很有幫助,我看你對它們的興趣也很大,你每天有兩個小時時間去破解這些遊戲謎題,但我不會壓縮你的訓練時間,你必須從別的時間擠兩個小時出來,自己想辦法。

「時間都是擠出來的,當你用不同的方式去生活,就不會出現精力不夠的情況,正常人每天保證五六個小時的睡眠就完全足夠了。事實上作為一名殺手,每天睡三個小時都是奢侈的,當年我們在戰場上,能夠利用交戰間隙十分鐘打個盹。一個真正頂尖的殺手,能夠隨時隨地進入深度睡眠,也能隨時隨地醒來並保持清醒。」

艾司生活的另一個改變就是下午的兒童樂園時間變成了老年公寓時間。

那位楊第舟楊老爺子親自電話聯繫了艾司好幾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艾司說還要去幼兒園帶小朋友,楊爺爺就說小朋友是未來的花朵,他們將要成長,有的是時間,而老爺爺卻是在這個世界上活一天就少一天,然後說了許多道理。楊爺爺又幫助過艾司和夕詩姐姐,艾司實在推託不得,只能向周姐姐請辭。

艾司的生活規律就變成了,每天四點起床,在天台接受刀、箭、體、遁、聲,五大術的訓練,然後買菜,叫醒服務,送走恩恩他們之後是家政服務和蔡婆婆的護理服務,然後接受物術訓練,接下來是午餐和送餐服務,然後是辨術訓練,然後是終南山會所,晚餐送餐服務,晚上是面術和極限訓練,回家抄作業,盡量在十二點之前進入深度睡眠。

每天入睡前,艾司除了抄寫作業,還要咬半個多小時的筆杆子,可謂絞盡腦汁,終於在兩天後,拿出一份像樣的申請書找雅欣和婉兒幫忙。

雅欣和婉兒嘻嘻哈哈地將這份申請書遞交給了恩恩。

恩恩展開一看:「申請書。」

「本人艾司,性別男,自2012年7月7日與馮恩恩同學相識以來,在馮恩恩同學的正確領導下,不斷地學習,成長……

「本人性格活潑開朗,思想積極向上,在馮恩恩同學和組織的關懷下,熱愛本職工作,任勞任怨,克己復禮,兼具勤勞、善良、盡責、正直、勇敢等諸多優秀品格……

「雖然偶爾有犯小錯誤但無傷大雅,且在馮恩恩同學和組織的幫助下能立刻正確地認識錯誤並積極改正……

「鑒於本人擁有以上諸多世間難得一見的品行,經過與馮恩恩同學長時間的接觸,經過組織的嚴格考察,本人特此申請,喜歡馮恩恩同學,希望得到組織的批准和認同……

「申請人:艾司;組織領導簽字:趙雅欣,鄭婉兒……申請時間:2012年12月5日。」

恩恩抖動着信紙道:「這是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就這麼薄薄一頁,你們就批准通過啦?」

「行啦行啦,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寫申請喜歡某某的,你還要怎樣?我看你這輩子多半也只有這麼獨一份,不錯啦,你看,人家艾司品行多好啊。」雅欣在一旁樂不可支。

「哼,那還不是我們教得好。」恩恩多少也有些得意。

婉兒在一旁有些焦慮:「現在申請書也有了,你打算怎麼處理啊?恩恩?」

「過段時間再說吧,明天我要和文風去參加交流會呢。」恩恩又看了看申請書,這小子的字寫得是越來越好看了。

6號晚上,恩恩逃掉晚自習,和文風一起抵達交流會現場。

和恩恩想像中的交流會完全不一樣,更像是一個大型酒宴,免費的食品和香檳隨處可見,那些同學雖然穿的不是晚禮服,但也都是很隨意的彰顯個性的服飾,恩恩頓時覺得自己一身校服像個土鱉,好糗。

不過司徒文風也穿着一件藍白相間的校服,但他個高,氣質文雅溫和,穿什麼都很好看。

與此同時,艾司也和中國星一票小友抵達了約定的地點。

不得不說,抓住艾司愛玩的性格特點之後,艾司在極限運動方面的天賦立刻爆髮式地展現出來。

中國星大多數成員有目共睹,艾司的進步幾乎是每天一個樣,當然,這與賀大叔非人的訓練也是分不開的。

一周,只用了一周,艾司就從一個對極限運動一竅不通的門外漢,變成精通各種極限運動的全能型選手。

不是掌握,也不是熟練,確確實實是精通,若是外人來看,還以為艾司起碼練了好幾年呢。

就如賀大叔所說的,掌握了運動平衡技巧,艾司在跑、跳、翻、爬,各項運動上都擁有極佳的爆發力和持久力,只要他自己玩得高興,需要掌握的不過是各種騰挪輾轉的小技巧,他自身的基礎已經不僅是紮實了,而是遠好於各種極限運動愛好者。

現在艾司在中國星里,可以和那幾位大佬單挑各種單項目而不落下風,若是進行全能比賽,還真沒有哪個是艾司的對手。

所以這次,面對南方所謂八派聯盟的挑戰,中國星可是很有底氣,信心十足。

另一邊,說實話,雖然恩恩在雅欣家吃過幾次家宴,但感覺這種高規格的酒宴樣的交流活動,她還沒怎麼參加過。

恩恩一直跟在文風身邊,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一反平常的自來熟。有朋友過來,文風就跟她介紹。

畢竟三次代表國家隊出征,文風認識不少朋友,其中有兩位還是文風他們公司團隊的主創人員。

「這是我同班同學,馮恩恩。」每次文風都是這樣介紹恩恩的。

但那種欲言又止,若有所指的態度,讓每個文風的朋友,都露出「了解」或是「我懂」的神情。恩恩的心中如小鹿亂撞,面頰也多了一抹嬌羞,她靠喝香檳來掩飾。

文風和他那些朋友們聊著各種前沿話題,都很有深度,遠遠超出了高中生所能接觸和掌握的範疇。他們說的是中文,但恩恩一句話也聽不懂,不過雖然如此,作為有資格一直陪伴在文風身邊的唯一女性,恩恩還是感到了莫大的榮光。

不過,當文風去洗手間時,恩恩就有些尷尬了,她覺得自己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這些人,都是天才中的天才。文風說過,代表國家隊參加奧賽,幾乎每個人都是從無數場省賽殺出去的,每一年新增在校就讀生七八百萬人,而代表國家參加奧賽的,就是從幾百萬人中選拔出來的四五個人。

能拿到獎項回國的,幾乎都是保送生,而且是金銀獎得主,除了自己有別的意願,大多都是保送清華和北大。

在這群人中,恩恩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她不過是成績在班級里都屬於中下的普通高中女生,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某位天之驕子的腳,打個噴嚏,飛沫就會飛到某位天之驕子的臉上。

所以恩恩特意走在陰暗一點的角落,該吃吃,該喝喝,盡量不要引人注意。

或許是恩恩太過小心敏感,以至於她後退撞到另一位同學時反應過度,手裏的香檳一下就潑到了人家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恩恩嘴裏塞滿了食物,手忙腳亂地拿紙巾給對方擦一下。

被恩恩潑到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一米六左右的男生,圓圓胖胖的,戴着一副深度眼鏡,他旁邊還有一名男生,兩人正在聊着什麼。

這個矮胖男生扶了扶眼鏡,定睛一瞧,穿校服的?還有人穿校服來參加這種大會嗎?他自我介紹:「我叫田學博,拿了今年的奧化金獎,你是?」

恩恩最討厭這種一上來就報自己拿了什麼獎的人,因為她報不出來:「呃,我叫馮恩恩,高,高三了。」

田學博似乎對恩恩很感興趣:「是學姐啊,我剛高二,學姐是去年參加的奧賽嗎?」

「我……我……」

「那是前年?那很厲害啊,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高一就參加奧賽的。」

「我沒有參加過奧賽,我是和我一個同學一起來的。」恩恩尷尬地笑道。

這時候文風出來了,走了過來,問恩恩:「新朋友啊?」

恩恩趕緊介紹:「我同學,司徒文風,我們一個班的。」臉上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位田學博同學看了看又高又帥的司徒文風,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田學博,奧化冠軍,你好。」

文風微笑着伸出手去:「司徒文風。」

「司徒文風?」田學博沒有與文風握手,而是露出厭惡的表情,「沒聽說過。你參加的是?」

「今年參加的是生物。」

「哦,」田學博不屑一顧,生物在他看來就是偏門學科,沒什麼鳥用,不如奧數、奧物和奧化那麼有影響力,「那你們高三了應該有保送名額吧?」

「是有保送名額,但是我可能會放棄,我有別的選擇。」

「是嗎?你選哪所大學?」

「理工大。」

「這樣啊。」田學博似乎沒有與司徒文風對話的興趣了。在他看來,既然自己選擇都是理工大學這種學校,那麼保送肯定不是清華北大這些一流大學,由此推斷,這個高個子就算參加了奧賽,頂多拿了銅牌或者安慰獎,和自己不是一個檔次的。

田學博立刻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勸誡司徒文風:「你既然能參加奧賽,說明還是有過人之處的,可惜生物不計入高考,好好努力,爭取考進清華復旦這些一流名校。」接着他又自帶優越感地說道:「就拿我來說吧,只要我保持成績不掉,明年保送清華或是北大的名額肯定有的。」

文風一聽就笑了,他的笑容始終很和藹,不會讓人覺得有諷刺意味。

田學博還在那裏自我感覺良好地吹噓,他旁邊的那位同學開口道:「司徒文風,我怎麼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你打算讀哪所理工大學?華東還是華南?」

文風淡然道:「麻省理工。」

田學博的誇誇其談戛然而止,他旁邊的同學也愣住了。恩恩在一旁強忍住笑,突然覺得好爽,那個田學博的眼神讓她一度很不舒服,帶着一種赤裸裸的侵略性和佔有慾,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形象。

所以當他在文風面前炫耀智商上的優越感時,恩恩就想笑,你在我面前炫耀一下智商還可以,你居然在文風面前炫耀你的智商?看看你眼鏡的度數,就知道你和文風根本沒的比啊!

田學博回過神來,像抓住了什麼破綻一樣譏諷道:「大哥,吹牛吹破可就不好了,麻省理工的生物學專業很強大嗎?」

文風依然不急不緩:「今年參加生物奧賽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薄弱環節掌握得怎麼樣,我更感興趣的還是信息技術方面,去年參加的是信息奧賽。」

田學博嘴一撇,嘲笑道:「你吹,你就繼續吹!」

但他旁邊那位同學卻露出了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大聲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三年代表國家參賽,拿了三個不同項目金獎的怪物!」

文風依然帶着溫和的微笑,不卑不亢。田學博這下鬧了個灰頭土臉,取下高度眼鏡拿拭鏡布使勁擦著,似乎上面掉了什麼髒東西。

恩恩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2

所謂八派聯盟的挑戰,在艾司那近乎碾壓的優勢面前,根本就是土崩瓦解,完全成了一個笑話。

第一場打頭陣的夏宇,當他發現艾司就是那名幽靈車手時,直接投降認輸了。第二場翼裝夜飛,所有人都被艾司的無傘翼裝飛行給嚇到了;只有艾司自己感覺很奇怪,自己開始學的時候,師父就從沒提過降落傘之類的東西,那降落傘和翼裝不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嗎?為什麼會用在一起?師父說,翼裝飛行,就是像鳥兒一樣飛翔,對於殺手來說,必須掌握在十平方米範圍內隨時停降的本事,那些真正的高手,更是能像特技飛行一樣做出翼裝懸停,翼裝滾筒橫翻,眼鏡蛇機動……

第三場扯火旗城市越野,艾司的體能優勢再次讓人大跌眼鏡,將八派聯盟的發起人也斬落馬下。

最後當劉飛他們以來而不往非禮也的理由,帶八派聯盟的人上到天台觀瞻艾司為他們準備的空中扁帶速跑項目時,八派聯盟的人全都被嚇住了。玩扁帶比玩高空鋼索還難,在上面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誰還敢在上面跑啊,跳啊……

不過八派聯盟倒也是藏龍卧虎,一名叫沈冰冰的女子站出來接受了艾司的挑戰。這名女子剛出場時,中國星這邊許多人都是大驚,她長得竟有幾分像曾經的小夢!但仔細一看,卻又發現完全是兩個人。只有艾司看出來,那名女子用了拙劣的面術。艾司一眼就能看穿,但艾司的面術那名女子顯然就沒有識破。

兩人在距離地面百餘米的高空,在密如蛛網的扁帶上騰挪跑跳,給雙方人馬展現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極限大戰。剛開始互有優劣,可到後來艾司就完全將那名女子甩下了,成了他的個人表演秀。

中國星最終大獲全勝,不過艾司沒有留下來慶祝,他擔心回去晚了恩恩她們斥責,比完就匆匆往家趕。

艾司還沒到家,半路上就被賀大叔攔住了。

對於師父今晚竟然沒有來看挑戰,艾司也很奇怪,因為賀大叔這個師父對這種露臉的事情一般不會錯過。

「他們那些水準也就那樣,穩贏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賀大叔滿足了艾司的好奇,另外告訴艾司道,「你要準備一下,明天我打算帶你進山。」

「進山?」艾司記起來了,師父以前提過一下,說是要帶自己進行綜合集訓,但是也沒怎麼具體說過,「要去很久嗎?」

艾司清楚,以往師父不管是要辦什麼事情,都是拖了自己就走,哪有叫自己準備的說法。

「一周。」

「中間不回來嗎?」

「對。」

「那,恩恩她們怎麼辦?」

「這個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她們說好了,一周而已,沒你的時候,她們一樣過。」

「那蔡婆婆那裏……」

「我請了護工,醫生和護士也會看着,你不用擔心。」

「可是沒人陪她聊天。」

「你不是錄了許多故事嗎?到時候拿去反覆播放就好了。」

「忠伯那裏?」

「給你請了假。你本來就是打零工的,又沒簽勞動合同,哪兒那麼多限制?」

「那終南山……」

「你到底有完沒完?去請個假就是了,那是事兒嗎?」

師父生氣了,艾司開始默默地在心裏計算,到底要和哪些人請假,他最不明白,為什麼恩恩會同意呢?

說不定一周都看不到恩恩了,要是恩恩他們吃的飯不好吃怎麼辦?誰給她們洗衣服擦鞋子搞衛生啊?晚上沒人幫她們抄作業,她們不就沒有時間看連續劇了嗎?還有,早上不叫她們起床,她們肯定會遲到的,到時候說不定就會不吃早餐,又要餓肚子……

艾司帶着一肚子疑惑回到家裏,恩恩卻還沒回來,倒是婉兒和雅欣先回了。

「恩恩呢?」

「她呀……她有點事兒,晚點兒回來。」雅欣和婉兒都帶着不忍的敷衍。

看雅欣和婉兒都是一臉不忍心騙自己的表情,艾司就知道,恩恩肯定和那個司徒同學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幹什麼呢?一想到這個問題,艾司心裏就難受得像蛇咬鼠噬。

「賀大叔說要帶我出去幾天,你們都同意啦?」為了不讓雅欣和婉兒看出自己難受,艾司轉移了話題。

「哦,這個啊,賀大叔是說過,可以啊。」

「是啊,出去走一走,開闊一下眼界也是好的。」雅欣和婉兒都不約而同表示了贊同,但怎麼看都有些言不由衷。

最先同意的人是恩恩,艾司不知道,也不明白。

自從艾司表白之後,恩恩看到艾司就覺得很煩躁。

她不知道怎樣處理這樣的問題,若說狠下心來拒絕,艾司的優秀可是有目共睹,而且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可若是同意艾司,那豈不是要放棄心中的男神?青梅竹馬還有競爭對手,熬了好多年才終於看到那麼一絲曙光,對恩恩而言,她非常清楚什麼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這可比考個好學校什麼的重要多了。

思來想去,都是艾司不好,你好端端地突然說什麼會心怦怦跳的喜歡,害得人家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不能同意,也不能拒絕,恩恩相當煩躁。

所以,當賀大叔提出要帶艾司出去進行為期一周的一個旅行時,恩恩頓時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馬上就同意了,讓大家都冷靜一下是比較理性的做法。

既然雅欣和婉兒都這樣說,艾司也知道,恩恩肯定是同意了的,只是不親口問一遍還是不甘心。

等到恩恩滿心歡喜地回來,艾司問她:「恩恩啊,你同意了賀大叔帶我出去玩?」

「這是好事兒啊,我們又沒時間陪你玩,賀大叔也不是什麼壞人,你們都認識那麼久了,出去玩你還不高興啊?」恩恩帶着笑揶揄。

艾司發愁道:「不是,那……那誰給你們做吃的啊?」

恩恩恍然:「哦,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學校的伙食團我們都熬了兩年,何況現在還有『天天見』呢。」

「那,那洗衣服呢?」

「洗衣服我們又不是不會,你還不是我教的。特意放你幾天長假,你就不用擦鞋擦地板,什麼都不用你幹了,放心地去玩,搞衛生這些我們都會自己弄。」恩恩大手一揮,一臉大度。

艾司越發焦慮起來:「可是,可是沒人幫你們抄作業了呀?」

恩恩的好心情似乎終於被艾司耗光了,收起了笑容,虎著臉道:「艾司,你到底想問什麼?說得好像沒你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似的?以前你沒來的時候我們不一樣過得好好的?讓你出去長長眼力,也是為了你好,男子漢就要志在八方,你整天婆婆媽媽的,就圍在我身邊打轉,你不煩我都煩。你是男人哪!……」

被恩恩一番數落,艾司悶聲不說話了,看看時間,應該還沒人睡覺,這才拿起手機不太情願地撥打了請假電話。

沒想到賀大叔準備工作做得很足,艾司打過去還沒開口,對方都表示已經知道了,只有終南山會所的經理有些驚訝,你這才來幾天?就算走連老爺子的關係也太自由了吧?那位經理沒有明說,只是言語上不是很客氣,告訴艾司,讓艾司找連老總說去,他做不了主。

連爺爺肯定已經睡了,艾司決定明天再說。

這邊電話剛掛,那邊賀大叔就打來電話了:「怎麼樣?問了沒有?同意了是吧?跟她們說一聲,明天一早就出發了,今晚出來一下。」

艾司不明白,師父又要玩什麼花樣了?

賀柱德將艾司帶到一家老字號路邊攤,給他點了烤鹵和麵食,面色嚴肅地告訴艾司:「吃吧,這些當地的風味小吃,和你們的『天天見』各有特色。」

艾司奇怪道:「睡覺前不是不要吃那麼多東西嗎?」

賀柱德道:「這是這次訓練前你吃的最後一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此後的一個星期,你只能喝水,不能吃任何東西。」

這是最後的試煉。身為一名頂尖的殺手,經常需要獨自潛伏以便避開各種探測好發動最後致命一擊,隨着檢測設備越來越先進,對殺手的要求也越來越高,絕食四五天甚至一周更多的極端情況也不是沒有。

賀大叔希望能看到艾司的極限在哪裏,在這樣的測試中,在沒有任何能量補充的情況下必須保持足夠的身體力量。

不過他對自己的徒弟很有信心,老一輩的練武行家,都具備控制自身植物神經來調節內臟器官的能耐,他們能一頓吃常人一周的食量,然後保持一周不吃,將營養都存儲在肌肉和內臟器官之中。

這是人類自蠻荒時代保留下來的本能,在食物匱乏、天敵遍地的野人年代,必須吃足夠多,保持體能足夠長久,才能活下去。

至今,無數食物鏈頂點的動物,獅子、老虎等,依然保留着這樣的本能,一頓吃掉三分之一體重的食物,更有甚者可以吃掉一倍或數倍於自己體重的食物,然後保持半年甚至一年時間不再進食,諸如蛇類。

就看這次最終的試煉,能否讓艾司將自身的潛能發揮到極致。

「用我教你的方法,你能做到的,看看自己到底能吃多少,感受食物在體內的變化,感受它們分解的過程,將每一絲能力都運到需要它們的地方。」賀大叔在一旁道,「我陪你吃,看我們誰吃得多。」

於是在老闆驚愕的目光中,這兩個父子不像父子、叔侄不像叔侄的一老一少,幾乎吃掉了十幾個人才能吃完的食物。

兩邊一摞摞碗像雜耍一般疊在一起,兩人的肚子微微鼓起,但並不明顯,很難相信那麼多食物是進了他們兩人的胃裏,這兩人的嘴裏是無底洞嗎?

兩人吃得本該做夜宵生意的老闆居然要提前收攤打烊。

「怎麼樣?」賀柱德看着比自己體量小許多,卻吃得幾乎和自己一樣多的艾司。

「有點撐。」艾司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

「記住這種感覺,在極端的情況下,它能讓你活下去,」賀大叔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道,「那種微微脹滿的飽食感,是希望,那就是幸福的感覺。」

第二天依舊天不亮就起來了,艾司輕裝簡行,什麼都沒帶,給恩恩她們留了字條,小心地將她們手機設置好鬧鈴,輕輕地放在床頭,再輕輕地關門離開。

賀大叔早早地等在樓下,開了一輛改裝車,一路西馳,五點多就到了蓮花山邊緣。

接着並不走大道,而是沿着草甸向蓮花山深入,天蒙蒙亮時,已經不知道行進了多少公里。

開到一處簡易木標時,林木已經茂密得無法驅車行駛,賀大叔停好車,與艾司下車步行。

賀大叔指著前方一座山頭說:「天亮前趕到那裏看日出。」

艾司將雙眼微微眯起,打量了片刻,肯定道:「是元寶峰哎。」

「跟上。」賀大叔加快了步伐,一開始他們就沒帶着遊山玩水的閒情逸緻,就算只是一座山峰,他們也要帶着越野障礙跑的衝刺來進行。

望山跑死馬,元寶峰只是大山嶺下的一座小山峰,高不過五六百米,但從艾司他們目前的距離到峰頂,若是走前人踩出的盤山路也是好幾公里,日出前根本到不了。

所以賀大叔選擇的是一條筆直的荊棘路,直接到山峰腳下,以近乎攀岩的手法,沿着七十度斜坡朝山峰發起沖頂。

賀柱德沒有回頭望,他知道自己的徒弟肯定牢牢跟在身後,這種程度連考驗都說不上。

登頂時,東方吐白,海天一線朝霞絢爛,綠峰為脊,白雲做紗。

真的是元寶峰,艾司站在峰頂,舉目四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那些和恩恩花菜一起坐看雲捲雲舒,星落日升的回憶,帶着熟悉的幸福感向自己襲來。

「師父,那邊是虎跳峽,那瀑布下面就是落梅澗,那是波雲湖,那是銀龍灘……」故地重遊,艾司像半個主人,如數家珍。

賀大叔怪異地看了艾司一眼,那小丫頭夠野的,敢帶着艾司跑這麼遠!

六點半剛過,霞光如箭,從遠山背後射了出來,白雲向陽的一側,被橘黃色浸染,藍天白雲,綠樹紅霞,滿目的色彩,繽紛而絢麗。

太陽遮遮掩掩,像羞澀的小姑娘半隱在山後,彷彿慵懶而戀床,極不情願起身。

天火迸發,新娘掀蓋,一道斜坡邊終於探出小半顆橘紅色的頭來。

溫和而不刺眼,雖然還不是凜冬寒日,但隱約有了暖陽的含蓄。

一旦露頭,就像火箭點火,太陽升起的速度飛快,肉眼可見,小半圓,半圓,大半圓,再輕輕一掙,脫出了山巒的桎梏,灑下光來,普照大地。

「走吧。」經過十來分鐘的休整,賀大叔收起心情,「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3

姜勇知趣地不去觸司徒笑的霉頭,找小組成員了解11·9失蹤案的前因後果以及目前追查到的線索。

聽完各方彙報,又看完諸多材料,姜勇提出自己的意見:「你們這叫關心則亂,這個綁架案看似紛亂複雜,實際上將它剝離理清,線索自然就出現了。

「我們現在在查的,實際上是三起案件,第一起,梅恩書疑似被害案,由於時間太久,也沒有報案人,幾乎已經查不到線索,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與本案在背景上有所關聯。第二起,才是侯偉南綁架失蹤案,這是本案的重點,我稍後再說。第三起,則是由侯偉南失蹤案引申出來的王述求助案。

「這三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是天賜福利院出來的,並且在同一年放棄了申請助學金就讀大學的機會,選擇了打工或是就讀技校,現在一人意外死亡,一人被綁架失蹤,還有一人發來疑似求救信息。所以,稍微有點經驗,有點想像力的老刑偵,都會將這三起案件聯繫在一起。但是……」

姜勇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但是!這或許是一個誤區,這三起事件也有可能沒那麼大的聯繫,我看了所有的資料,梅恩書的死完全就是一起意外,唯一的疑點就是她的死亡時間和侯偉南失蹤的時間很接近,但這也可能是個巧合,並不能說明什麼。沒有任何直接或間接證據證明她的意外死亡與這起綁架失蹤案有什麼關係。

「我們再來說說王述,這個人出現的時間也就是最近幾天,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從監聽錄音里聽也是含糊其詞,遮遮掩掩,我想除非他主動與我們聯繫,否則這樣處處躲避,對於綁架失蹤案實在是有弊無益。

「拋開這些因素不談,我們就專講這起綁架案,這裏面有一個非常奇怪,非常明顯的線索,你們卻都忽略掉了。我以前雖然也在重案組待過,但沒和司徒一起辦過案,我不知道你們司徒組長是怎麼辦理案件的,但是如此明顯的線索卻被忽略掉了,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說着,姜勇有意無意地看了司徒笑一眼。

司徒笑眉頭一挑,心知要遭,被這姜鐵面抓住了馬腳!

果然,姜勇開口道:「那封勒索信!正是本案的突破口。你們想想,侯偉南被綁架了一個月之久,沒有任何音訊聯繫,究竟是失蹤還是綁架,那封勒索信可謂是給本案立案定性的關鍵,若不是張麗春收到這個東西,只怕本案還被當作一起人口失蹤來處理,根本不會交到你們重案組對吧?那勒索信雖然是由快遞交付,無頭無尾,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可查的,但其中有諸多破綻可循,快遞有單號,從哪裏發出很容易查詢,快遞員又是按片區劃分,雖然每天快遞那麼多,但好在時間不長,應該還有印象,找到一問便知。

「還有,從勒索信的內容可以分析出許多細節,諸如嫌疑人用打印機打印,這就規避了從字跡暴露出職業特徵和性格心理等因素,說明對方有一定反偵查意識。用的不過是普通A4紙,而且字跡有一定模糊的邊緣。我問過技術鑒定科的同事了,這是激光打印機的硒鼓碳粉不足引起的。照理說這種信件嫌疑人不敢在外打印,但也不排除他們常幹這種事,已被街頭巷尾小販所熟知。若是這樣,那麼也有可能是在寄件地址附近的打印複印店打印的,只需做一個周邊排查就清楚了。而且一千四百九十九元這樣的贖金金額也讓人生疑,綁架了一個月,怎麼可能只要求這麼一點點贖金呢?一個成年男子的吃住花銷也不止這個數吧?」

「張子成,這條線索你和朱珠跟進,沒有問題吧?」姜勇安排任務。

張子成和朱珠兩人都眼瞅著笑哥,看笑哥對這位新來的姜隊長喧賓奪主有什麼反應。

姜勇迎上司徒笑,說道:「司徒,你的辦案經驗不比我少,怎麼會連這麼明顯的線索都忽略掉了呢?」

「最近案子有點多,常常加班,難免有疏漏。」司徒笑解釋了一下,揮揮手,張子成、朱珠如蒙大赦,趕緊離開了這個彷彿將有大戰爆發的內堂。

姜勇並未就此打住,繼續道:「抓住了勒索信這個線頭,另外就是王述這個線頭,我相信,作為一名普通民工,就算他走得很偏遠,也是有跡可循的。現在暫時無法找到他在本市的行蹤,我們起碼可以跟蹤到他離開福利院之後去過哪些地方,和哪些人在一起,這些背景資料將有助於我們分析這個人的心理及其行為特徵,對儘快找到他很有幫助。你認為呢?司徒副組長?」

司徒笑眉頭越發緊鎖,自打知道梅恩書、侯偉南和王述三人之間的關係之後,他們就起過尋找王述的心思,但是一個普通民工走南闖北,地址下落查起來很困難,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人力,當時司徒笑僅與高風、黎曉玲合作,實在是力有不逮。

而且那個時候,他們手中的線索不過是梅恩書死了,侯偉南失蹤,並不能將王述直接聯繫上,時至今日,事情又不一樣了。自從王述給張麗春打過電話之後,他已經成為本案最重要的線索人之一,不過這時候他本人就在海角市某處,再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查他去過哪些地方,似乎有些因小失大,本末倒置了。

司徒笑開口道:「那王述是個民工,這些年也不知道去過多少地方,查起來費時費力……」

姜勇打斷道:「哎,司徒你這話就不對了。雖然王述是個民工,但他外出打工總不太可能獨行,只需查問一同出行的人,便知道他的落腳點在哪裏,新工地,新朋友,只要他是普通民工,他的行跡就是清晰可查的,無非多花一些時間,我們重案組辦案,還怕排查花時間嗎?在現在的情況下,線索中斷,成因不明,起底個人背景資料,以達到最佳辦案效率方為上策。你覺得如何?司徒副組長?」

司徒笑略一沉吟,兼聽則明,姜勇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點頭道:「查吧。」

姜勇嘴角微揚,點了李開然和章明跟進王述的背景線索。辦公室里的人都很詫異,笑哥今天是怎麼了?這姜勇一來就咄咄逼人,換了平日,笑哥就算不把他批得體無完膚,至少也會據理力爭,而不會是像現在這樣擺出一副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的妥協態度。難道是因為上級硬插進一個人來,笑哥心灰意冷,打算撂挑子了?

姜勇徑直走向司徒笑,討教道:「關於這個案子,我還有許多疑點,能不能……」

「我沒什麼好說的,資料都在那裏,我也不比你知道得更多。」司徒笑現在正琢磨著要不要給方尚打個電話,若這事兒被姜勇查出來了,案件性質就變了。

那封勒索信是偽造的,司徒笑聯繫道上的朋友幫忙寄送,他並沒有告訴那位朋友任何的信息,只給了一個地址,就算那位朋友被抓,也只能用敲詐勒索罪起訴。之所以用一千四百九十九元這個金額,就是卡在數額巨大這一個點上,一千五百元算巨大,一千五百元以下就不算。

當時這封勒索信起的就是及時立案的作用,事後若案情明朗,司徒笑負責偵辦,勒索信就可以輕易地遮掩過去;就算不幸暴露了,那位道上的朋友也可以說只是聽到消息說這家人有人失蹤了,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想騙一筆錢,由於數額不大,所以刑期也會很短。

但是姜勇生生插一腳進來,而且一開始就點明了那封勒索信的來源和內容都很可疑,擺出一副以此為突破口,追查到底的架勢,令司徒笑進退兩難。

而且司徒笑覺得,姜勇似乎已經察覺了什麼,這是有意難為自己,交代完事情還寸步不離地跟着自己,說要和自己討論一下案情細節。

司徒笑一陣厭煩,不停用言語擠對姜勇。姜勇卻一反常態,心態似乎很好,司徒笑明嘲暗諷的話他都好像聽不懂、聽不到,只是不停地將他疑惑的地方提出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司徒笑一時也搞不懂姜勇賣的什麼葯,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姜勇討論起來。

剛開始,司徒笑很厭煩姜勇這種又像跟蹤又似軟禁的尾隨做法,但是姜勇作為一名新加入的幹警,他用他的視角和理解全新地考問這起案件的每一個細節,換位思考,倒也提到了許多司徒笑沒有涉及太深的問題。

整個案件除了莫名出現的勒索信這個疑點,還有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換車綁架過程。姜勇提出,明明可以匿名或用假身份證租車進行犯罪,卻偏偏使用了一輛鮮艷的報失車輛,而後又用了酒店客人車輛,以及代駕。看起來轉了幾個彎,但換車次數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顯得很不專業,若照司徒笑所說,對方是一群專業殺手,那麼這次綁架行動簡直就是一個敗筆,還用熒光綠這種顏色,他們究竟是想悄悄地完成綁架,還是想引起警方的注意?這很矛盾。

原本司徒笑也產生過疑問,但並沒有像姜勇這樣可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進行深刻的剖析,他的全部重心都放在儘早儘快找到人質並解救出來。如今聽姜勇這麼一說,確實有些突兀。

姜勇又指出第三個疑點,既然不打算將侯偉南藏匿在自己住的地方,為什麼要特意繞這麼一圈,反而暴露出自己的住所?

對於這點司徒笑倒是有自己的看法,本來一群職業殺手去綁架一名普通民工就很是大材小用,經過那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換車行為,他們應該很篤定警方無法追查線索。至於為什麼要去租住的小區,一是熟悉環境,便於隱匿和轉移;二是那些別墅都有地下室,還是很方便羈押的。司徒笑始終懷疑,侯偉南曾被關押在小區地下室里一段時間,後來才被轉移的。

姜勇根據他所掌握的情況,提出許多尖銳而又實際的問題,司徒笑則從另一方面進行辯駁,兩人將案件每一處細節反覆討論,不知不覺已錯過午飯時間。

這時候,張子成打來電話,通過對快遞單的反向調查,他們已經有了重大發現。

那寄快遞的人已經確認了,並且查到了他的地址,他正帶着朱珠往那邊趕,現在詢問下一步指示。

張子成知道這事可大可小,雖然他們找到的那個寄送快遞的人本身沒有多大威脅性,但誰知道他後面還有沒有人,他有沒有武器,他們是單獨行動還是集群。接下來還要不要查,怎麼查,要不要加派人手,會不會打草驚蛇,張子成不敢獨斷。

姜勇在一旁露出自信的微笑,道:「快遞單的線索果然很清晰明了,怎麼樣,司徒,趕不趕過去看看?」

姜勇這句話說得很奇怪,聽上去好像是在問自己要不要趕過去看看,但又帶着一點挑釁,似乎在問自己敢不敢過去看看。司徒笑全然明白了,從一開始,姜勇就懷疑自己在這起綁架案中動了手腳,而他產生質疑的突破口就在那封勒索信上面。

難怪姜勇一直寸步不離地與自己討論案情,他一方面是要綁住自己,防範自己暗中通知方尚;另一方面借討論案情來分析自己在這起綁架案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試圖找到別的線索。

面對這樣一個事實,司徒笑哭笑不得。那封勒索信確實是作繭自縛了,但他沒有辦法,整個警察系統都相信柏鋪村招投標案和伍家接連兇案是一起案件,並且隨着伍文俊的自殺身亡,整個案件已經或是馬上就要結案了。

只有司徒笑深信,整個案件是在一群職業高手的有意誤導下,將警方徹底指向了另一個錯誤的方向。

但他沒有任何證據,對方在刑偵學、痕迹學、犯罪心理學方面的造詣比他們高太多,完全就不是一個等級層面的較量,司徒笑甚至隱隱覺得,別說重案組,就算特偵處也未必能從對方那裏討到好去。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大家公認的那個結果,司徒笑跳出來無論怎麼解釋,也只會被當作一個笑話。所以,當他無意中查到梅恩書意外死亡不是一個意外時,司徒笑將這起案件當作伍家兇案的另一個重要線索來等同重視,而與梅恩書之死息息相關的,就是侯偉南失蹤案。

司徒笑有一種預感,梅恩書被殺,侯偉南被綁架,以及王述的躲避,在三人背後,指揮殺手行兇的那名幕後主使,與伍家兇案的幕後主使有着極大的關聯。

要想將疑似民事糾紛導致離家出走的民事案,變成重案組負責的刑事案,需要改變案件的性質,那封勒索信因此而出現,但姜勇的突然插入,徹底打亂了司徒笑的佈局和計劃。

而且司徒笑隱約覺得,姜勇的直接干預,只怕與自己前幾天透露出那些未公開視頻,導致無數官員下馬有很大關係。

這是來自高層的反彈和施壓,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正自己,但派遣一個行事作風都堪稱模範,可以上教條的人來自己身邊監督自己,免得自己這個不安分因素跳出來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對上面來說,還是很容易辦到的。

現在司徒笑陷入兩難,要不要告訴姜勇勒索信就是自己找人去弄的,其目的只是想將這個案子接過來,讓自己可以繼續調查,因為這個案子和伍家兇案有某種玄妙的聯繫。

姑且不論姜勇信不信自己這套說辭,只是自己為了爭取到一個案件就擅自改變案件性質,這一點就過不了姜勇那一關,司徒笑很肯定,說不定會據此調查,並將案件發還地方。

若不告訴姜勇實情,以姜勇的辦事態度和能力,遲早也會查到自己身上,而且有姜勇在身邊掣肘,許多調查取證工作只怕都要受到干擾。

說也不行,不說也不行,不得不說,這一次上面真的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姜勇變成了自己的剋星。

各種想法都是一瞬間在司徒笑腦海里閃過,他很快冷靜下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在姜勇查到自己之前先找到王述,查清楚當年梅恩書和侯偉南以及王述他們三人沒有領取獎學金的真相,藉此順藤摸瓜,找出製造兇案的幕後主使,到時候再查到自己身上,倒無足輕重了。

主意已定,司徒笑道:「走吧,我們去看看。」

因為是本地投遞,張子成他們很快找到當天的收件快遞員,原本以為快遞小哥每天收送上百快遞,哪裏還會有多少印象,沒想到只是一提,那個小哥馬上就回憶起是在什麼地方收的那封紙質快遞,並且還能說出寄送人的大致相貌。

原因有好幾個,其一是大多數快遞都是在住宅區或寫字樓附近,特意在鬧市街心寄送快遞的反而很少;其二是那位寄快遞的長得比較有特色,瘦極了,連快遞小哥都能看出,那人可能吸毒,是一個道友,而且那人覺得同城快遞還收那麼貴的費用,又和快遞小哥討價還價了很久,這些都令快遞小哥印象深刻。

張子成他們在快遞小哥的指引下,找到寄快遞的鬧市區,然後走訪了幾家附近的複印打印店,在其中一家店的監控視頻里,找到了和快遞小哥描述極為吻合的人。

不僅如此,那家複印店的老闆看到警察來排查,似乎早有預感,然後非常配合地說出了那人的身份,確實是一個毒友,綽號竹竿,曾強制戒毒兩三次,每次戒毒都不超過兩個月又開始復吸,和店主以前認識。

那天他到這裏來打印,店主就覺得不對勁,不過打印的內容模模糊糊,店主覺得可能是因為毒資引起的糾紛,有點報復的味道,又不敢多問。

如今被警方查起,店主很配合地說出了一些他知道的關於竹竿的資料。

竹竿原名方尚,住在龍城。

這個地方,與香港的城寨很像。八九十年代,海角樓市進入爆發增長期,無數炒房炒地的人拿着錢來這裏找機會,城鄉接合部的村民紛紛自發出資修葺自己的房屋,先是建兩三層,然後看着別家建了,又往上加蓋,最多的加蓋到近十層。

於是這裏形成了一大片樓挨着樓,擠得密不透風的建築群,依山而拔高,就像一座巨大的蜂窩結構的金字塔。

海角市幾屆政府都想拆掉這批違規建築,但群情激憤,而且賠償問題很難解決。

加上一直以來,無數湧進海角的打工者,低收入人群,以及所謂的黑道上的下層人物,都寄居在這座城寨中,政府想要拔掉城寨,就必須解決掉數萬人的安置問題。

最終這裏尾大不掉,形成了今天的規模。

所謂龍城,其實是蛇鼠混雜之地,只是那些道上的人喜歡圖個吉利,龍城的名號,也就這樣叫了出來。

城寨中的小巷僅容兩人并行,樓與樓之間伸手可觸,樓下垃圾遍地,污水橫流,樓頂也被利用起來,幾乎都搭了棚戶。自從黑勢力看中了這裏的混亂不堪,插手此地之後,這裏又多了許多文身青年,時常可見他們三五成群,赤膊而行,到了深夜,更是喊打喊殺聲不斷。

不同幫派根據實力大小在龍城或多或少都佔據有一席之地,有的管理著兩三棟樓,有的有十幾棟,靠向那些來海角淘金,卻又還沒能獲得體面生活的勞動者提供出租屋,收取廉價的租金,雖然每一間房很便宜,但架不住房間多,租戶也多,加起來數目也很可觀。

那名叫竹竿的道友就租住在這片城寨中的某一處,司徒笑和姜勇趕到,與張子成他們會合。

4

趕到龍城時,張子成和朱珠旁邊還有一個小夥子,叫徐晨,是這一帶的片警。

想要了解龍城,最好的辦法是問三種人。一是龍城老住戶,他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看着龍城一天天拔地而起,那些鄉村土坯房變成磚瓦房,然後以年為單位,漸漸長高。

二是道上的小混混,所謂的城寨管理者,每個混混小頭目對自己管轄下的樓房了如指掌,對整個城寨的勢力劃分也是熟記於胸,這是他們在這裏生存下來的關鍵。

三就是片警,不管怎麼說,他們才是這裏真正的執法者,這裏的居民糾紛街頭鬥毆或許不會找居委會,但真正出現了兇殺和持械群毆,控制現場的還得靠片警。

「你們找的方尚住新井四號樓,就是前面那棟,這裏是東北圈的地盤。」徐晨指著目標住所。

龍城的地理位置,覆蓋了新井、張家和漯河三個位於城鄉接合部的自然村,如今早已被擴建的城市吞入腹內,村界也已重新劃分為街道,不過地名沿用了下來。

東北圈就是從東三省南下來海角淘金的打工者組織。東北大漢,性烈如火,當初為了對抗當地的黑社會勢力抱成一團,形成了一股勢力,他們涉黑的很少,但打起架來,一個賽一個地不要命,他們佔據着城寨西北角五分之一的地盤,周邊幾個小勢力都不敢招惹他們。

司徒笑他們趕到時是下午兩點多,打工者大多出門在外,龍城裏遊盪的儘是些無業遊民,而那些晝伏夜出的道上混混多數還在睡覺,對他們而言,下午五六點起床,鬧騰一個通宵才是正常作息。

「情況怎麼樣?」司徒笑問張子成。張子成他們待的房間是徐晨幫忙找的,後窗與方尚的住所前門隔窗相望,但是從後窗又能很輕鬆地跳到對面樓房的圍欄走廊上,可以說觀察位置極佳。

「屋裏有人,但一直沒出來。」張子成看了看司徒笑,有些猶豫道:「笑哥,要不要叫增援?」他將目光投向四周。

司徒笑透過挑起的窗帘一角,看到對面樓房走廊上,已經有早起的文身壯漢三三兩兩地行走着,滿臉兇相,一身橫肉。

司徒笑等人皆穿着制服,來的時候已經收到不少路人的注目禮,張子成有所擔心也屬正常,畢竟這裏是龍城,傳說海角市有一半以上的罪犯都集中居住在這裏。

司徒笑對此倒不擔心,竹竿的社會地位就和大頭楊聰差不多,屬於無業遊民之中的最底層,說他只比乞丐好一點,或者是還不如乞丐,都毫不為過。

他之所以跟着一起來,只是擔心方尚看到警察的時候,承受不住壓力,將實情說出來那就糟了。

只要竹竿按照約定好的,一口咬定是道聽途說張麗春的丈夫失蹤了,想騙點錢,所以發了這封勒索信,那麼他最多因為詐騙罪被起訴,數額不是很大,他面臨的刑期也只在三個月左右。

最終只需證明方尚與綁架的事情並無直接關係,關於勒索信的事就算圓滿解決。

「叫什麼增援,先觀察一下再說。方尚這個人你了解嗎?」司徒笑轉頭問徐晨。

來的路上,張子成已經說過一些關於竹竿的身份問題,司徒笑又刻意重新問了一遍,片警徐晨將自己所知道又再說了一遍。司徒笑道:「我以前辦案的時候,也抓過一個綽號竹竿的道友,聽你這麼說起來,應該就是他沒錯了。」

姜勇斜視司徒笑,總覺得司徒笑不會無緣無故說這麼一件小事。

果然,司徒笑接着道:「但是這個人膽小怕事,為了毒資,干點小偷小摸可以,要說他參與到這種案子裏面,就算是那些殺手找他當替死鬼都不太可能。而且勒索信這種事情,反而將綁架案暴露了出來,對殺手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個人覺得,很有可能是這個方尚從哪裏聽到一些消息,想從張麗春那裏騙一點錢,數額寫得這麼小,估計就算被人發現了也不會重判,這和他的性格很符合。」

張子成恍然大悟:「對呀,我就說那勒索信很難解釋,聽笑哥你這麼一說就完全說得通了。」

朱珠和徐晨也都點頭,覺得笑哥分析得有理。

只有姜勇持不同意見:「不一定吧?司徒笑警官說得好像你親眼見過似的,看過你們的報告,那些殺手簡直個個都有特戰特工的身手,面對這樣的對手,怎麼小心都不過分吧?你怎麼又能斷定,這封勒索信不是殺手們為了混淆警方視線特意拋出的干擾?如果將那個叫竹竿的人殺掉,我們想必會很困惑吧?」

姜勇的話說得沒頭沒尾,好像若有所指,又讓人覺得有點道理,但有什麼道理又一時想不明白,司徒笑是聽明白了,正想反駁兩句,卻感到腰間一陣輕顫,手機有電話打來。

行動時,司徒笑手機一律靜音,他摸出手機,看了看,雖然顯示的是陌生來電,但司徒笑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正是他用於和竹竿聯繫的那個號碼。

這傢伙,不是告訴他不要在這個時候和自己聯繫嗎?難道是張子成他們過來時被他發現了?這傢伙現在害怕了?司徒笑微微皺眉,這個時候打電話來,這不是故意添堵嗎?

如果有心的話,手機通信事後一查就能查到,若是故意不接,反而落了下乘,可若是接聽,總覺得這個電話來得太巧了。為什麼有種隱隱不安?有什麼是自己忽略了的嗎?

司徒笑稍微猶豫,姜勇便在一旁道:「怎麼了?是什麼特殊的號碼嗎?」

「哦不是,沒見過這個號碼,但不確定是不是什麼線人發來的什麼重要線索。」司徒笑很自然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說了聲:「喂?」

聽筒那邊傳來一陣粗重的鼻息聲,然後才是一個沙啞的嗓音,帶着幾分得意,幾分挑釁:「你來晚了!」

司徒笑面色一沉,頓覺不妙,同時窗戶對面的房間里傳來巨大的響聲,像有什麼東西破窗而出。

「不好!」司徒笑和姜勇幾乎同時反應過來,兩人在第一時間從窗戶兩邊朝另一棟樓的通道走廊跳過去,張子成和徐晨遲了半步,也跟着往對面跳,只有朱珠期期艾艾地將腦袋探出窗戶,看了看樓下的高度,又看了看對面走廊和這邊窗戶之間的距離,不敢跳。

卻說司徒笑甫一落地,抬腳就踹,嘭的一聲將大門踢開,只見房間里亂七八糟,但屋內地板上赤條條地躺着一個人,不是方尚又是誰。竹竿渾身赤裸,面無血色,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和傷口,血濺得到處都是,很難想像這個瘦得只剩嶙峋枯骨的人還能噴出這麼多血來。

他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已經死去多時了一樣。司徒笑第一個衝進房間,看到窗帘還在動,顯然剛才有人用重物擊碎窗戶,跳到另一棟樓去了,司徒笑沒有片刻遲疑,直接穿堂入室,從竹竿房間的窗戶追了出去。

姜勇卻是停了下來,檢查了一下竹竿的生命體征,發現這傢伙還有微弱的脈搏,立刻對隨後衝進來的張子成道:「叫救護車,叫增援!」

怎麼會這樣?司徒笑怒不可遏,原本勒索信在綁架案中只是可有可無的小事,只要竹竿堅持他是道聽途說想騙點錢買毒品,就算退一萬步,他真的將自己供出來了,那也是自己破案心切,不得已出此下策。

可如果竹竿死了!就算不是因為勒索信的事情,警方也要大費周章去查出死亡真相,更何況剛才那通電話,分明就是有人想栽贓!

若最後被人查出,竹竿是受自己的指使寄了勒索信,然後他被人殺了,那麼查辦這起案件的其餘探員會怎麼想?稍微有正常思路的人都會想到殺人滅口吧?

姜勇先前說的那些話,不就包含了這層意思嗎?

司徒笑越窗而出,卻是落在了另一棟的天台上,這裏搭了一些散亂的棚屋,視野很不開闊,但司徒笑還是一眼就辨認出,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倉皇逃竄。

絕不能放過他,司徒笑追到棚戶間狹小的過道,看見那個身影鑽進了從天台到下樓通道的小門。

初步判斷,那個身影比自己稍微矮一點,但是很壯,不能讓他在自己視線里消失太久,司徒笑看了一眼周圍環境,直接沖向天台邊緣,縱身一躍。

下方是一個挑梁伸出來的頂棚,像是改建之後的廁所,司徒笑從頂棚跳到走廊,那個身影也正好從走廊的另一頭沿着樓梯往下疾奔,速度很快。

司徒笑沒有猶豫,又直接翻過走廊欄桿,往下一層墜落,直接攀住下一層欄桿,翻入走廊,往前沖了兩步。那個身影已經下到這一層樓梯,似乎往這個方向瞥了一眼,司徒笑二話沒說,又翻出圍欄,落向下一層走廊。

司徒笑又往前沖了幾步,那個身影似乎發現繼續往樓下跑遲早被追上,這一次下樓便沒有順着樓梯繼續往下,而是對着欄桿就沖了出去。對面又是一棟半高天台,司徒笑也翻了過去,但是他的對面卻是另一棟高樓的外牆,司徒笑借力落在外牆空調架上,大步流星地沿着窗沿和空調架往天台追去。

在警局內,司徒笑素有「拚命三郎」和「索命閻王」的威名,大抵都是從他追捕逃犯時那種神擋殺神的氣勢中得來的,此番又在氣頭上,更是殺意滿溢,勢不可擋。

那個身影撞倒了一些晾衣竹竿,有人從天台棚屋中出門查看,狹小的通道便顯得有些擁堵。只聽司徒笑炸雷似的大喝一聲:「警察辦案!閃開!」

有些住戶嚇了一跳,趕緊關門閉戶,不過還有些看熱鬧的好奇張望,可是他們很快就後悔了,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一道黑色旋風刮過,他們就像被一輛重型卡車蹭到,頓時就被撞得七零八落,跌坐在地,那道黑影衝出去老遠,還能感到天台的地板在微微震顫。

兩人的追逐聲驚醒了更多半睡半醒的人,那些文著刺青,纏着繃帶,滿身傷疤和肌肉的男男女女們從窩棚里,從佈滿彈孔和體液的房間里,從繚繞着青煙,可恣意吸食毒品的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出於一種本能的親近與反感,但凡在龍城看到有被警察追的人,他們便有了同仇敵愾之心,他們不會正面對抗警察執法,但利用身體優勢,將過道卡一下,或伸腳絆一下,假裝東西沒拿穩,從路旁衝出來和你撞一下,對付緝兇的警察,他們有的是招數。

在這裏,顯然是各種罪犯和兇徒的主場。

面對這些暗中挑釁的人,司徒笑都是毫不客氣地碾壓過去……

身體優勢比司徒笑好的人不多,就算在東北大漢營地里,司徒笑也絲毫不落下風,硬碰硬的衝撞,飛出去的那個人只能是攔路者;當真遇到那種身高兩米左右,體重超過兩百公斤的巨人,司徒笑則利用靈活的短打與擒拿給予他們重創,只要敢擋道,決不留情!

前方出現一名一米九五以上,體重超過三百公斤的胖子,幾乎將整個通道堵住了,司徒笑毫不減速,一個大踏步跳起,張開五指,就像扣籃一樣扣住那個胖子的腦袋,大力一扇,直接將胖子的腦袋和水泥柱硬撼在一起,石屑紛飛,那個胖子像一攤爛肉倒下,司徒笑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約莫成功拖延了司徒笑三秒鐘時間。

此後想暗中出手使壞的人收斂了許多,開玩笑,連朱屠夫都不能阻止那個警察片刻,自己出手不是找死?

司徒笑幾乎是從龍城的混混群里追殺出來的,從一棟樓追到另一棟,從天台追到地下,又從地下追上天台,途中究竟撞飛了多少人不可細數。

那個逃竄的身影似乎被司徒笑追得走投無路,被一路追趕着逃出了龍城地界,逃到了一片開闊地,一看就是某個開發商囤的地,前面有一棟孤零零的大樓,看上去修到一半,但已經爛尾了。

周圍沒有閑人,司徒笑毫不猶豫地拔出配槍,鳴槍示警:「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

但前面那人顯然是個亡命徒,對司徒笑的示警充耳不聞,只顧埋頭狂奔,司徒笑試着開了兩槍,但不想要他性命,只想打肩腿部位,在高速運動中,都沒射中。

一眨眼工夫,那個身影就衝進了爛尾樓里,藉助地形環境,躲了起來。

司徒笑持槍進樓,也開始謹慎,從追捕的過程來看,對方的速度和體能都很不錯,並非易與之輩,衝進這棟孤零零的爛尾樓,看似走投無路,誰又知道是不是陷阱呢?

照理說,這樣的爛尾樓,應該成為流浪漢們較為喜愛的暫居地,從樓內的生活垃圾也能看出這點,但此時整棟大樓都很安靜,不像有旁人的樣子。

司徒笑檢查了大樓底層,沒有地下室,那麼那個兇手肯定躲樓上去了。他拿出手機報了自己的方位所在,請求支援,然後持槍上樓,開始逐層搜索。

這棟沒有完工的建築物約有二十層高,每一層都沒有房間,沒有牆,只由幾十根水泥柱子支撐著,外面的鋼腳架和吊車也早都被拆掉了,四面通風,想要藏人很難。

司徒笑一直搜查到十七層都沒發現有人的痕迹,心裏正想着那傢伙是不是藏到頂層天台去了,突然從前方柱子後面閃出一道人影,幾乎與司徒笑面對面。

司徒笑條件反射一般,迎面就是一槍,那身影也早有準備,偏頭側腰躲過,同時一掌斬向司徒笑握搶的手腕,另一隻左手則屈肘撞向司徒笑太陽穴。

司徒笑舉起一隻手臂擋住撞向太陽穴的手肘,但手腕卻被狠狠地斬中,手腕一麻,槍掉落在兩米開外。

手腕的酸麻勁還沒緩過,司徒笑已經強行發力,五指一鉗,抓住了斬向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同時整個人反身,將那人手臂架在自己肩上,發力要將那人摔出去。

那人手肘下沉,抵住司徒笑腰部,同時被鉗住手腕發力,要和司徒笑角力,想要曲臂勒住司徒笑的脖子。

司徒笑雙手箍住對方的手臂,感到腰部被抵住,無法施展過肩摔,立刻矮身翻轉,要將對方一條胳膊卸掉。

對方的反應也很迅速,一看司徒笑想用雙手擰斷之術卸掉自己一條胳膊,雙腿一蹬,拔地而起,做了一個平地空翻,空翻動作與司徒笑卸胳膊動作一致,保證了自己的胳膊不會因外力脫臼。

司徒笑的反應何其敏捷,一看對方空翻,翻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鬆開一隻手,握拳拉弓,對着對方胸口就是一擊沖拳,這一記拳被對方完全吃下。

但對方也不是吃素的,側空翻身體還未落地,便收起一條腿,另一條腿剛剛落地找穩支點,那收起來的腿就給了司徒笑一腳窩心踹,幾乎與司徒笑的鐵拳只有前後一線之差,巨大的力量將兩人分隔開來。

兩人從甫一照面,不過兩三秒,便交手四五招,最後誰也沒佔到誰的便宜,各自退開三五步。

司徒笑總算近距離正面看清了自己追逐的那個身影,身高與自己相當,肌肉看上去並不像健美運動員那麼厚實,但司徒笑知道,這才是兼具爆發力和速度的肌肉形態,就像影視劇里,李小龍為觀眾展示過的那種肌肉。

對方頭上套了一個劫匪慣用的女士絲襪,只在眼睛部分撕開一道大口子,看起來他的五官都有些變形,但又不會影響到他的呼吸和視線,短髮,緊身的運動T恤,有利於奔跑和重踢的登山鞋。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方尚?」司徒笑瞄了一眼,自己的槍在對方身後。

那個身影卻答非所問道:「哼哼,不哭死神,早就聽聞你的大名了。」

「你不是他們的人,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怎麼聯繫你的?」

「聽說,你是龍場里唯一一個保持不敗戰績的人,我很早就想和你一較高下了,看看誰才是龍場真正的第一高手!」

龍場,多麼遙遠的記憶,聽口氣,這傢伙極有可能是龍場的九龍之一,看樣子是被別人花錢買來做棋子了!

司徒笑努力地觀察絲襪面罩下的五官,期望將此人相貌與龍場九龍之一對應起來,可惜遠離江湖已久,司徒笑確信,自己對這人沒有印象,是最近幾年才新晉為九龍的人吧。

龍場,無聊混混的血腥廝殺之地,亡命徒和賭棍的天堂,和這樣的人講道理顯然是沒用的,用武力讓他們折服倒是較好的選擇。

司徒笑扯下腰帶,開始解開警服的衣扣,龍場九龍,哪一個不是靠生死搏擊上位,自己已經好些年,沒有與他人生死肉搏了。

那身影見到司徒笑開始認真對待,也很高興,開口道:「很好,如果你能贏了我,你的問題,我統統告訴你。」

5

不等對方說完,司徒笑已經沖了上去,龍場的遊戲規則曾是他最喜歡的規則之一。

簡單,直接,粗暴,不用考慮除生死外的任何問題。

很難想像,兩個體重在八十公斤左右的男人正面碰撞在一起,卻產生了猶如兩輛小轎車以時速一百碼正面相撞似的能量。

當其中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狠狠地摜倒在地,或是用出過肩摔、撼地樁這樣的招式時,整個樓板都在震顫,發出巨大的聲響。

當一個人扯著另一個人旋轉,另一個人又反過來扯住前者,兩人關節鎖在一起,以巨大的慣性和離心力,旋轉着撞向水泥柱子時,同樣的巨響,同樣的顫動。

他們的拳頭擊打在水泥柱子上時,那些不達標的水泥像豆腐渣一樣石屑飛濺,露出裏面手指粗細的鋼筋;當他們以踵落或是腳刀重劈時,地上的水泥沿着預製板鋪設的方向出現裂紋,並且騰起一陣又一陣的塵霧。

「咚!」

「咚!」

「轟!」

「嘩啦!」

「哐!」

「轟隆!」

龍場決鬥,本來就是一個不講規矩的地方,能從柔弱似雞仔一步一步熬成真龍,其間不知要經過多少場生死搏鬥,他們的攻防自成一體,既有道上混混的橫不要命,也有無數次格鬥中磨鍊出來的直接兇狠。

一旦鎖住對方就要想法卸掉對方的關節,怎樣能給對方造成最大的痛苦他們就會怎麼來,使陰招,插要害,都是他們慣用的招數,撒沙子、吐口水這樣的無賴招式,他們也不以為恥,只要有效,他們都會使用。

捉住對方雙腳的旋風甩,前後過肩摔,抱頭膝顏頂,或是將對方頭下腳上攔腰抱住的撼地樁、抱腰過胸摔、夾頸過背摔,等等,則是身體優勢明顯的強者最愛。

司徒笑的打法又有所不同,他不僅會龍場格鬥者的全部招數,同時也會各種套拳,加入警隊之後,在擒拿短打和特種格殺上更是下了一番苦功。

所以,儘管他沒有一直同對手進行生死格鬥,但他的實力並沒有退步。

但同樣,面對這位一直戰鬥在龍場里磨鍊格鬥技巧的蒙面兇徒,司徒笑算是碰到了對手。

司徒笑第一次遇到身體能力各方面與自己相當的對手,他吃虧在追捕這名對手時,為了加快追擊速度,避開一些不必要的干擾,浪費了一部分體力。

但那名龍場兇徒似乎有些懾於司徒笑威名,剛開始有些展不開手腳,不過在兩人交手十來個回合之後,這名兇徒漸漸佔據了上風。

司徒笑幾次想將他頭上套的那個可笑的絲襪扯掉,都以失敗告終。

而他的對手幾次想憑藉體力和兇狠的格殺技將這位曾經的龍場霸主徹底制伏的圖謀也沒能成功。

兩人靠着水泥柱子喘息,恢復體力。

十七層的水泥柱子因兩人的撞擊和捶打,已經坍塌了七八根,像被老鼠光臨過的乳酪,留下大大小小參差不齊的缺口,露出可憐巴巴的瘦弱鋼筋;地板上更是蛛紋密佈,彷彿下一次撞擊就能將這樓板打穿。

「你身手不錯啊,是青龍嗎?」司徒笑藉機套話。

對方不理這茬兒:「前輩也沒有落下,爽!再來!」似乎恢復了力量,他雙手一抖,脫掉外套,露出精壯的肌肉。

兩台重型機械又撞在了一起,大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兩人藉助水泥柱子的凹陷彈跳起來,在空中對撞,尚未撞在一起,蒙面男子一揚手,先撒了一把水泥灰,司徒笑低頭閉眼,憑着感覺揮出重拳。

充滿力量的拳頭在飽滿的肌肉上留下深深的印痕,赤紅的雙目,綻出的血管,野獸般低沉的怒吼。

幾招之後,司徒笑被對手摔了出去,狠狠地砸在水泥柱子上,翻滾落地。套着絲襪的男子惋惜道:「你終究是老了,你的體能就只有這麼點?」

司徒笑單手撐起上半身,似乎只剩喘氣的份,但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這棟孤樓,只要同事趕到,這個蒙面男子無處可逃。自己在追捕過程中,前期體能消耗過大,需要拖慢節奏,和對方拼體能的恢復能力。

對方的體能也在降低,但雙方都還有餘力,單純拼力量自己確實處在下風,需要藉助環境和經驗縮小兩人間的差距。

司徒笑一個貓腰衝撞,將對方攔腰抱住,蒙面男子不停肘擊司徒笑背部,試圖反抱住司徒笑胸腹,再利用重心下壓;司徒笑也試圖將蒙面男子攔腰抱起,再用後橋拋擲,結果雙方同時發力,誰也沒奈何誰。

司徒笑手臂下移,去抱那男子的雙腿,想令他失去重心,蒙面男子趁勢一躍,企圖夾住司徒笑腰間,騎在司徒笑背上,司徒笑一伏一拱,想將對方掀翻在地,再利用身體反壓上去。

蒙面男子受力一振,一個空翻,四平八穩地落地,而正前方司徒笑又已經衝撞過來,蒙面男子身體前傾,以同樣的角度衝撞過去。

司徒笑高高躍起,雙手握拳重鎚,蒙面男子側滑避開,反身便掄圓了胳膊往下砸。

司徒笑空中轉體,雙臂一合,抱住了男子的一條胳膊,雙腿一絞,鉗住了那男子的脖子,腰身再一擰,和對方一同摔倒在地。

蒙面男子一落地,立刻快速移動雙腿,試圖將身體移到有利位置。但司徒笑早就憋足了一口氣,雙腿死死夾住對方脖子,兩人一倒地,他就大力一吹,地上立刻一陣塵霧湧向蒙面男子的眼睛。

蒙面男子躲避不及,立刻熱淚盈眶,但他手上並沒閑着,另一隻拳頭奔著司徒笑要害而去。

司徒笑松腳,抬起一隻腳對着蒙面男子面門踹了出去,兩人再分開,這一回合,卻是司徒笑佔了小小的上風。

「如今的青瓦街龍場已經敗落了嗎?」司徒笑毫不留情地反諷回去。

對手被激怒了,咆哮著俯衝過來。司徒笑很冷靜,他選擇的位置很有講究,正是地板上蛛紋最密集處,看着對方衝過來,他抬腳用力一跺,樓板沒有坍塌,但司徒笑早已借力跳起,反蹬身後的水泥柱,再借力反衝。

蒙面男子從下往上,躍起揮拳,兩人又在半空中撞在起來,然後同時重重落下。

一次,又一次,終於超出了樓板承受的極限,樓板被撞穿,兩人一同在塵埃中掉入十六層。

司徒笑早就發現,這棟爛尾樓之所以被遺棄在這裏,顯然和偷工減料不無關係,他很清楚,憑藉自己的拳頭,很難將一棟大樓的承重柱打成這副樣子。

不過或許是意圖太過明顯,蒙面男也早有準備,當兩人抱在起來,撞穿樓板的同時,他沒有絲毫慌亂,還騰出手來,給了司徒笑兩下狠的。

但無疑,司徒笑的經驗又一次佔了上風。打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將洞穿樓板作為突襲制勝的手段,甚至明顯的動作也是故意引起對方的注意。

他的目標,是槍!

一開始蒙面男就將他的槍打掉了,並且一直佔據有利位置,讓司徒笑無法將槍搶回來,不過經過連番打鬥,蒙面男的注意力有所分散,司徒笑的強攻讓他無暇分心去注意槍的位置。

撞穿的樓板,讓槍也跟着掉了下來,司徒笑拼着連吃蒙面男兩記重擊,落地時還崴到了腳脖子,忍痛一個翻滾,將槍抄在手中,一個標準的蹲步舉槍:「想活命就別動!」

「哈哈!你輸了!」蒙面男顯然將司徒笑這種用盡心機也要持槍在手的行為視作對終極格鬥的背叛。他咬牙發狠道:「你沒有打敗我,你不配做一個鬥士,不哭死神最終也只能淪為靠槍吃軟飯的警察!枉我還一門心思想和你決鬥,你!不!配!」

「砰!」回答他的是一顆子彈,蒙面男腳邊濺起火星:「雙手抱頭,趴在地上,否則下一槍會打到哪裏我很難保證。」

遠處似乎傳來了警笛聲,來得正好,司徒笑用槍控制着局面。

蒙面男子似乎也聽到了聲音,他的眼神越發陰狠:「有種你就開槍啊,殺了我你也逃不掉,你死定了!」說着,他竟然轉過身去,看樣子想逃。

司徒笑見機行事,果斷地一槍擊中那人的左腿,但那人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拖着一條腿繼續一瘸一拐地奔跑,不過他沒有跑向樓梯口,而是奔向十六樓邊緣。

司徒笑怕再開一槍那人會直接掉下去,大聲呵斥道:「停下,你想死嗎?」

但那人卻是毫不猶豫,直接衝出十六樓邊緣,直直地落了下去。

司徒笑忍痛拐到樓層邊緣,向下俯瞰,卻沒有發現那蒙面男子的身影,這裏是十六樓,司徒笑心理都準備好看到呈大字形匍匐、鮮血四濺的血腥畫面,可是,怎麼會沒有?

司徒笑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確實沒有!那男子既沒有被什麼掛住,似乎也沒有掉到下面幾層視野盲區,跑哪兒去了?

司徒笑拖着傷腿,冒着冷汗,一瘸一拐地從十六樓往下一層層檢查,確實沒有發現那名蒙面男子的蹤跡,若不是十七、十六兩層樓的破敗景象,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和別人大戰了一場。

當司徒笑下到第三層時,和趕來增援的李開然等人碰上了。

「笑哥,人呢?」李開然神態有些焦急。

「跑掉了。」

「跑……跑掉了!」李開然驚愕地看看四周,「從這棟樓里?」

「嗯。組織警力,在附近搜一搜,應該沒跑遠,他是從十六樓直接掉下來的,我估計有人接應,時間不超過五分鐘。」司徒笑看看時間,補充道,「我向他開了一槍,他左腿中槍,搜查的時候注意地上的血跡。」

「哦。」李開然應了一聲,欲言又止,「那個,笑哥……」

司徒笑看了他一眼,只見李開然充滿了疑慮。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在猶豫什麼?正想着,司徒笑看到一輛警車上下來兩名督察,姜勇領着兩人徑直來到自己面前。

帶着一種勝利者的傲然,姜勇當面宣佈:「司徒笑,由於你涉嫌參與謀劃了11·9綁架案,現暫停你重特大罪案調查二組副組長職務,請跟我們走,並接受調查。」

司徒笑知道李開然的猶豫從何而來了,看來方尚沒死,他將自己供出來了,只能是這種情況。

「等等,我可以解釋。」司徒笑不希望因為這種小事終止自己的調查進程。

姜勇大手一揮:「你不需要解釋,你有什麼話回局裏再說。警務督察處會聽你解釋的。」

「嘿,你聽我說,我承認勒索信是我插手了,我只是想儘早地立案……你不明白當時我的心情……」

「對不起,司徒笑同志,你因涉嫌偽造罪證,干擾罪案偵辦過程,並試圖殺人滅口而被調查。你沒想到,方尚受那麼重的傷還沒死吧?在送醫途中他就已經醒了過來,並且指認了你,請跟他們回去接受調查吧。」

司徒笑怒道:「姜勇,你不要針對我!」

姜勇一臉雲淡風輕:「我向來對事不對人,如果你沒做那些事,我又怎麼針對得到你?」

司徒笑冷靜下來,想到了從十六樓消失的那個人,頓時反應過來這背後的可怕陰謀,這不是簡單逃脫一個疑犯的問題,現在這個疑犯是洗脫自己嫌疑的關鍵所在。

「我一直在追擊試圖謀殺方尚的真兇,我們在這棟大樓十七層、十六層發生了打鬥,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逃掉的,但現場還有許多打鬥的痕迹,我開槍打中了他的左腿。他身高約一米八六,體重八十五公斤,極有可能是青瓦街地下格鬥龍場新近五年內成為頂尖九龍之一的格鬥選手,你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進警隊的時間比你還長,我知道該怎麼調查,不用你來教我。」姜勇冷冷地回應。

目送司徒笑上了警車,姜勇組織了現場調查,但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

「有大量打鬥痕迹,現場發現9毫米殘彈一枚,但是沒有血跡,現場遺留一件黑色圓領T恤衫,有破損,疑似彈孔留下。」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姜勇在心裏頗有先見之明似的臆斷著。

大意了,司徒笑在警車內保持着沉默。他和那兩位督察不熟,安靜的氛圍有利於他思考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一旦有外部力量參與調查,就不難發現勒索信的破綻,這點毋庸置疑,但是對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布好了陷阱並等著自己往裏鑽,整件事就演變成一場赤裸裸的陰謀。

安排人手去謀殺竹竿方尚,並讓方尚反過來指認自己導演了勒索信,整起勒索信事件立刻由一起與本案無關的詐騙轉變為負責偵辦此案的警官,利用職務之便,指使他人偽造了嚴重誤導本案的重要罪證,將本案帶入歧途,事後想通過殺人滅口來消除這一隱患。

要做到這一點,只有兩種可能:一、警局內部有人通風報信,讓對方察覺到勒索信在他們計劃之外,並利用了這一事件設下陷阱;二、姜勇參與其中。

姜勇在查辦視頻外泄時似乎就對自己偵辦的這起案子產生了不同尋常的興趣,而且他剛參與調查就提出了對勒索信的疑問,顯然他很早就注意到勒索信來源沒有被追查這件事情。而且張子成剛剛調查到竹竿,對方就已經到竹竿家裏導致方尚重傷,並且一直等着他們前去,最後用竹竿的手機打給自己的電話,更是挑釁意味十足。

姜勇此人,在重案組的時候素有剛正不阿之名,只是他調去警務督察之後,就少有聯繫了。而警務督察和檢察院都處於司法機關的最終監管部門,只有他們監督其餘司法同僚,而缺少可直接監督管理他們的職務部門,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司徒笑很難判定姜勇會不會在警務督察處變質。

從這次針對自己的調查和硬插的協助辦案來看,雖然明面上他是接受上級任命而來,焉能知道他是否參與其中?

所發生的一切明顯不是巧合,而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利用了司徒笑沒有按正規程序而走了非法捷徑,這個錯誤被人為地放大了,最令司徒笑擔心的是,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大能量,會將這一錯誤放大到何種程度。

只是從以往的經驗看,對方怕不止是以殺人滅口來構陷自己,因為這樣做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要派人去送那封勒索信,他們一定還有後手!

6

姜勇的想法和司徒笑所想的有一些不一樣,他要簡單直接得多,既然上級讓自己來協查這起案件,那麼就要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既然案件有了疑點,那麼就要將疑點追查到底。

這起案件從立案開始,幾乎就被司徒笑一手包辦,他的那些手下只能給他跑跑腿,完全是按照他的要求在查,他說查什麼,他們就只查什麼。

所以,這起案子的事實真相,只怕和前期所查到的線索及一些推論,會有很大出入。

在鑒證科清理現場之後,姜勇將鑒證科三組組長裴國華請到私下秘問:「我想聽聽你們專業的意見。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處現場,只有一個人,他能否佈置出這種看似兩人打鬥的痕迹?」

「理論上是可行的,如果說當事人聲稱對手與他身高體重都相近的話,又沒有什麼別的DNA信息,那麼這些現場破壞,是一個人破壞的還是兩個人破壞的,很難分辨。可是時間上來不及啊,一個人,就算司徒的打鬥能力很強,他也很難在我們掌握的時間內造成這麼大的破壞……」

「如果是早就做好了呢?」姜勇希望裴國華將自己的猜測保密。

在姜勇的印象中,司徒笑從來就不是一個正派的警察,此人行事不講規矩,為達目的可以行走於法律邊緣,渾身上下都有着一股子幫派匪氣。

姜勇堅信,這樣的人,不可能秉承公平正義這樣的信條做一個好警察,在黑道混久了,誰知道他手裏有沒有沾上人命,通常為了塑造卧底英雄的形象,會將他們洗白。

打一開始姜勇就不喜歡司徒笑這個人,不喜歡他的行事風格,不喜歡他的個性,不喜歡他破案率比自己高,不喜歡他比自己年輕,甚至不喜歡他比自己高那麼一兩厘米。

當然,還有一點姜勇最不能忍受,這樣一個靠街頭鬥毆,野路子出身的人,身手居然比連續三屆打入警察系統格鬥大賽八強的自己還好。

從司徒笑進入警局的那天起,姜勇便一直在冷眼旁觀,他在等著看,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一個好警察,他肯定會私下受賄放走嫌疑人,篡改證據,說不定會買通線人炮製假案來提高自己的破案率,以保持他英雄警察的稱號,這樣他就能得到升遷,不停地刷聲望刷名譽。

可惜,姜勇一直沒等到!

每次都以為抓住了司徒笑的尾巴,掌握了他耍的把戲,但最後結果證實,司徒笑並沒有踏上那條灰色軌跡。

這讓姜勇想不明白,像司徒笑這樣一個沒有後台、沒有背景,靠卧底起家的小警察,每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他不是為了上位,不是為了中飽私囊,他圖什麼?這年頭難道還有什麼人講什麼大公無私?他肯定有陰謀,這個人野心勃勃,他那超高的破案率和玩命似的工作態度肯定都是他的偽裝,總有一天,自己會揭穿他的偽裝,將他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進入督察處之後,姜勇對司徒笑當然是格外關注,這個傢伙進督察處的次數比警局其餘警察加起來都多。

違反上級指示胡亂開槍,沒有拘捕令隨意拘捕,冒充領導簽字,隨意借出重要證物,司徒笑幾乎將一個警察能利用職務之便所犯的過錯都犯過了,最嚴重的一次他居然冒充局長簽名,從槍械處調走十套特警武裝,然後去和黑幫交戰。

這讓姜勇更加堅信,這人是個灰色警察,他手上肯定有違法亂紀足以判刑的案子,只是被他遮掩得很好,加上上面有人保他,每次都是記大過小過,對這樣的人記過毫無用處。像冒充局長簽字拿槍那次,居然還受表彰,最後說什麼功過相抵,對姜勇的人生信條而言,這絕對不能接受!

視頻外泄的事情,姜勇從接到內部調查任務的那天起,就認定了,絕對是司徒笑乾的,整個警察系統內部,只有司徒笑這個人能幹出這種事情!

只是,司徒笑為什麼要這麼干,頗值得尋味。正義感爆棚,不希望上級結束柏鋪村招投標案視頻的破解調查?在姜勇心中,司徒笑絕不可能是這種人,他這麼做肯定有目的!可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於是,姜勇將目光投向司徒笑他們正在查辦的案件。

以姜勇的辦案經驗和老辣的眼光,立刻發現勒索信是個明顯的線索,為什麼卻刻意被忽視了?以司徒笑的能力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難道說,司徒笑偷偷泄露視頻,讓警局內部展開調查,就是為了掩飾他正在查辦的這起綁架案?如果說上級將調查重點放在去查找究竟是誰通過什麼方式將視頻泄露出去了,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起小小的綁架案……姜勇展開了豐富的聯想。

當姜勇將自己的調查結果和一些猜想如數上報之後,很快就接到了新的任務。

所以,從一開始,姜勇就不認為司徒笑在認真辦案,而是覺得司徒笑將這起案件接過手自己查辦,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到警局,姜勇發現,除了老劉外,每個人都對自己保持着冷漠。想想也是,剛來沒兩天,就將人家的領導以涉嫌犯案拘留起來,其餘同事有好臉色才怪。

對此,姜勇自有道理,他將小組成員召集起來,開了一個短會:「我知道,大家都有些情緒,覺得我的做法有些不講情理。不過希望你們搞清楚,辦案過程中,發現涉案警員有可能直接參與犯罪,立刻隔離審查,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嚴禁插手案件,這是必須嚴格執行的規矩。現在是方尚親口供認那封勒索信是司徒笑指使他寄送的,而整起綁架案還有諸多疑點不能得到合理解釋,在這些事情查明之前,我必須按規定拘留司徒笑。這不是我不講情面,是司徒笑違規在先。」

一時冷場,沒人搭話,這件事事實確鑿,大家沒辦法替司徒笑辯駁。

老劉在一旁道:「對,姜大隊長說的話正是我想說的,司徒笑經常違規,他的做法哪裏像個老警員,這次更是……簡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司徒這麼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可能參與犯罪。」茜姐仗義執言,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我知道,司徒笑同志是一個優秀的警員,」姜勇道,「我也不願意相信,這樣一位破案能手會參與到犯罪過程之中,只是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他在這起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們很難判斷。召集大家來,就是要告訴大家,我們努力地偵辦這起案子,不是說要給誰誰誰定罪,或是抹黑誰,正好相反,我們努力地還原事情的真相,就是為了讓案情大白於天下,被冤枉的要給予糾正,真正犯了錯也絕不姑息!你們都覺得你們的副組長司徒笑沒有參與犯罪,就給我打起精神,拿出證據,來證明他的清白。去幹活吧!」

其餘人散去,劉顯和留下了,試探道:「姜大隊長,司徒笑這個人吧,有時候是不太守規矩,喜歡我行我素,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不過要說他會做出什麼犯罪的事情,這個……我覺得應該不能吧?」

「老劉同志,我很理解你維護手下的心情……」

「哪裏哪裏。」

「但這次是勒索信的投遞者親口供認他受司徒笑指使,而司徒笑也親口承認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都是一次極其惡劣的違規行為,更何況,司徒笑現在的態度很不合作,很多問題他都拒絕交代,所以,到底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很難下結論。」

「姜大隊長,這個事情,嗯,我是說你來我們小組督導這事,是不是,上面……呃,有什麼指示啊?」

「老劉同志,我這次前來隨案督察只是上級領導對督察小組能力的認證,這是例行下放。」

「我知道,我知道,就和衛生部門大醫院醫生下鄉一樣的嘛。我們重案組是市裏刑偵的前鋒力量,正需要你們這樣破案經驗豐富,又有較高紀律操行督察來指導工作。只是,司徒笑破案確實有點本事,就是有時候做事分不清輕重,你看都這時候了,又出了這檔子事情,我還有三個月就要退休了,唉,真是讓人不省心啊。姜大隊長,你說,他,這個,還有沒有機會參與到這起案子的調查之中啊?」

姜勇似乎對老劉的喋喋不休有些心煩,凝眉道:「這件事情不是我說了算的,要看他到底做了些什麼,視情節輕重而定,還要看上級領導的意思。現在的問題,不是我放不放他,而是他不太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很多關鍵問題,他都說得含糊不清。

「我查過他的辦案日誌了,很明顯,這起失蹤案是司徒笑早就開始調查了的,他是從哪裏得到的線報?為什麼他要查這起失蹤案?又為什麼要以綁架案立案調查?這些他都沒交代,想讓人不懷疑都難。

「如今之計,只有我們儘快查清楚整起案件的來龍去脈,這是我們能幫到他的最佳途徑。」

劉顯和點頭道:「沒錯,沒錯,姜大隊長你多費心。」

送走老劉,姜勇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將11·9綁架案的全部資料調出來,開始詳查。

當天晚些時候,技術鑒證科送來更為翔實的資料,姜勇看了之後,不由眉頭緊皺。司徒笑所說的格鬥現場,並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血跡,至於毛髮皮屑等旁證,由於那棟爛尾樓是流浪漢的暫居地,紛亂混雜,很難區分。

不過在現場遺留的那件衣物上,倒是有所發現。

檢驗員發現,那件衣物上殘留的水泥灰漿還在生成化學反應,這些痕迹表明衣物曾經在一處正在修建的工地,而司徒笑所說的那處打鬥地點已經爛尾好多年了,現場也沒有堆放什麼水泥灰漿。

而且衣服上的彈孔周邊同時發現的血跡和水泥,從二者的性狀分析,衣物的主人應該是幾天前在一處建築工地中彈,從破損痕迹看,是9毫米子彈造成的。

但根據司徒笑的口述,這件衣服卻是穿在他追捕的那個人身上,而且他最後開槍擊中的是那人的左腿。

是那個人沒衣服穿了,所以穿了件以前的衣服出來?還是說,司徒笑在撒謊?

姜勇看着物證照片,忽然覺得有些眼熟,重新打開電腦檔案,調出侯偉南失蹤時的畫面。沒錯,這件普通的運動體恤,看上去和侯偉南失蹤時穿在裏面的那件似乎是同一個顏色和款式。

姜勇立刻打了兩個電話,一是讓張麗春前來辨認這件衣物,二是詢問鑒證科有沒有給侯偉南做DNA錄入,要求將衣物上的血跡與侯偉南的DNA進行比對。

隨後姜勇來到拘留室,司徒笑單獨一個房間,鐵柵欄另一邊還有一個拘留室,裏面另有幾名被拘留的嫌疑犯,體形並不比司徒笑遜色,而且滿臉兇相,一看就不是善茬。

只不過此刻,那幾名兇徒都像看到老鷹的小雞仔,距離司徒笑所坐的位置遠遠的,毫不顧及形象地擠在一起,偶爾瞥向這邊的目光,充滿了驚恐。

姜勇將司徒笑提到審問室,兩人面對面坐下,姜勇一時不知怎麼開口。這件事超出了他的預期,如果最終事情被證實和自己猜想的一致,那麼司徒笑就不僅僅是涉嫌偽造證據,還涉嫌殺人!

「竹竿怎麼樣?這次行動,其餘同志沒受傷吧?」司徒笑先開口。

「你放心,他現在比你好,也沒有其餘人受傷。倒是你……我需要你再次詳細地講述一遍你今天追捕那名疑兇的全過程,越詳細越好。」姜勇按下錄音鍵。

「當時我們都聽到了破窗聲,我相信兇手肯定沒逃遠,就算逃也不可能馬上逃出我的視線範圍,所以我就直接追了出去……」司徒笑又詳細地描述了一遍追捕過程。

一面傾聽,姜勇一面認真地比對筆錄,並在細節的地方小心求證,最後合上筆錄,嘆息道:「我不得不承認,要麼就是這起案件另有蹊蹺的地方,要麼,你就是我見過最優秀的謊言大師。」

「你什麼意思?」

「你所說的,每一個細節,都彷彿親眼所見、親身經歷,但是你說的這些,和我們物證得出的結論卻完全不符,你們打鬥的現場並沒有留下明顯的第二個人的痕迹。這二者之間,肯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不然不可能吻合不上。」

「不符?」司徒笑怒道,「我在追捕那傢伙的時候,不敢說驚動了一半的人,那些住戶,起碼有七八十人看到了,這還有什麼可質疑的?」

「問題是,你說的那七八十人裏面,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你說的做證。你也知道,龍城都是些什麼人,你覺得他們中有多少人為會一個警察出庭做證的?」

「那監控呢?」

「龍城的監控非常少,而根據你描述的路徑,你們又都走的一些非常規途徑,所以沒有被監控拍到一點也不奇怪。不過我重新看了卷宗之後,倒是又發現一些疑點,需要你給出解釋。」姜勇翻動資料,每一頁都翻得很慢,希望用身體動作和翻動的聲音給予嫌疑人心理壓力。

司徒笑覺得有些荒唐,曾幾何時,自己也常用這些細節暗示來取得審問的主導權,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坐在了被審問的位置。

「四天前,12月12日晚,你自稱在中鑫大廈被人麻醉,醒來檢查沒有丟失配槍和其餘證件,在技術鑒定部門法醫高風的幫助下當晚就做了葯檢,並進行了備案。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去中鑫大廈?」

「我說過了,因為得到某些線報,所以才去那裏一探究竟。」

「某些線報,可否具體一點?」

「出於對線人安全的考慮,我不可能將具體信息告訴給你。」司徒笑也沒閑着,他在拘留室里思索,為什麼對方的電話打得那麼及時?在那個關鍵環境下,這通電話是使自己很難和那個兇手撇清關係的罪證,可以說實施了精確定位,但問題是,他們一行四人,就這個姜勇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而且,也是這個姜勇,一來就要查勒索信。

姜勇的種種行為,讓司徒笑不得不懷疑,這起精心設計的圈套,姜勇在裏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那麼明顯的線索,完全不需要辯解的事實,自己追了幾公里的一個大活人,竟然被他用沒人可做證給抹去了,現場居然也找不到另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迹!這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原本王述的那通電話和那個公文箱算不上什麼重要證據,但司徒笑怕將這個情況告訴姜勇,對方會利用它做什麼文章,他需要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上級。司徒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所以,我手中掌握的線報和線人的情況,只能直接告知我的上級程英,我要求向我的上級進行案情陳述。」

姜勇若有所思地看着司徒笑。程英,這位刑事部門的主管也曾是他的上級,按理說是不會包庇司徒笑的,但是司徒笑是程英最先發展的線人如今在局裏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也很難說。

「你的要求我會轉述的,但不是現在,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姜勇翻動着卷宗,問道,「根據我了解到的情況,早在勒索信出現之前,你就已經和張麗春有過接觸,並開始暗中調查這起失蹤案,是不是?」

「沒錯。」

「原因?」

「根據,某些線報。」

「又是線報?這麼說來?沒有見到程長官之前,你是什麼都不會說噢?」

司徒笑冷漠地看着姜勇,臉上的表情寫着:你知道就好。

「那好,我會滿足你的要求,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又有什麼說辭來洗脫自己的嫌疑!」

7

回到辦公室,燈火通明,姜勇看看時間,為這個小組成員的工作積極態度感到驚訝,詫異於司徒笑在這個團隊的威望。

「姜隊,張麗春女士來了。」章明神情有些尷尬,張麗春認出了那件物證就是她丈夫失蹤時穿的衣服,因為是她在網上給她丈夫挑選的,當時衣服上有些瑕疵準備退換,細節特徵她記得很清楚。

但那件衣服的來源,笑哥說是和他對打的那人在打鬥時留下的,這意味着什麼?

姜勇見到了張麗春,這個小媳婦兒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兒,聽說管事的來了,淚眼婆娑地問道:「警察同志,這衣服是我丈夫的,他……他……他是不是出事啦?我已經借到錢了,他們沒有說日期啊……嗚嗚嗚……」

姜勇暗嘆一聲,如果衣服真是侯偉南的,那司徒笑的嫌疑就更大了,他勸道:「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說。那誰,去倒杯水。」

等張麗春情緒稍微平靜一些,姜勇才說:「這件物證呢,是我們一個同事無意間發現的,他並不能說明你丈夫已經遇害,但是可以提供給我們很多有用的信息,幫助我們早日發現侯偉南。張女士,我想問一下,你對司徒笑警官有印象嗎?」

「司徒大哥?他在哪兒?他發現了什麼嗎?」

「這件衣服就是司徒笑發現的,只不過,他的說法和我們找到的物證有所出入。張麗春女士,我希望你能仔細地回憶一下,司徒笑警官是在什麼情況下找到的你,當時你們是怎麼交流的,最好能盡量多地告訴我們一些細節。」

張麗春似乎聽明白了,有些難以置信,回憶道:「是有個警官先來找到我……」

姜勇安靜地聽了片刻,問章明道:「高風在哪裏?聯繫一下高風,讓他馬上過來。」

章明通知了高風。

高風趕到時,張麗春已經講完了她和司徒笑接觸的整個過程。

也不需要怎麼辨認,高風承認了自己就是最先聯繫張麗春的那名警員。

「是司徒笑指使你這麼做的嗎?他有什麼目的呢?」姜勇遣人送走了完成指認的張麗春,詢問高風。

今天午後,突然聯繫不上司徒笑,高風就知道出了問題,只是現在還不清楚究竟是多大的問題。按照先前約定,高風沒有做太多隱瞞,他如實地從司徒笑第一次在第一人民醫院遇襲說起,然後說起梅恩書死亡之謎,再由梅恩書查到侯偉南。

姜勇聽了頭大,若說是謊言吧,也編得太過離譜,若是真實的,那更是蹊蹺。因為調查一起案件受到襲擊,為了證明不是自己壓力過大產生幻覺而深入調查,反而查出一起意外墜樓可能是被人蓄意謀殺,而墜樓死者同一福利院的同一期領取獎學金的三人,一人死亡,兩人下落不明?這是個什麼故事?

「既然司徒笑當時發現梅恩書死因存疑,那他為什麼不上報備案?」

「因為沒有直接證據,監控視頻也沒有拍到,目擊證人也沒有找到,不具備立案條件。」

「所以你們就偷偷地查?為了證明自己沒毛病,就一定要查出某人死因有問題,這種偏執難道不是一種病?」

「但是後面的事實證實,司徒笑說得或許沒錯。」高風沒有直說司徒笑認為梅恩書等人的死和失蹤與伍家兇案或許有關,而是說他們發現或許是同一批殺手所為,說不定能從此案上發現一些殺手的行蹤。

「哦,對,殺手,又是殺手。我看過司徒笑以前的案宗,他一直在強調,整個伍家兇案里有一群手段高超,難以捕捉的殺手,到最後也沒抓到明確的線索,只說幾起兇殺都是殺手所為。我看過案發現場記錄,那些手段,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做到吧?需要無限誇大兇手的能力來掩飾自己的不足嗎?」

高風對此不予置評,沒有實際接觸過,根本不知道這群殺手有多可怕。

姜勇想了想,問道:「那你對司徒笑指使他人偽造勒索信這件事知不知情?」

「我一點都不知道。」高風理直氣壯地回答,同時為司徒笑嘆惋,這是一著昏棋,不過還真他媽符合司徒笑的性格。

「是嗎?你們平時關係那麼要好,他就沒事前透露或暗示過你什麼?」

誅心之言,高風冷冷道:「司徒笑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清楚,他要查某件案子,不需要暗示任何人。」

姜勇又問了幾個問題,高風一一作答,沒有什麼破綻可循,姜勇有些疑惑,看起來是司徒笑急於將梅恩書和侯偉南的案子聯繫起來,想用一些特殊手段早日立案,感覺很符合司徒笑的性格,可總覺得這裏面還有別的意圖。最後,姜勇告誡高風道:「鑒於你的特殊身份,我會向上級申請限制令,這段時間你不能離開海角市,需要能隨傳隨到,沒問題吧,高法醫?」

高風道:「可以,我可以見見司徒笑嗎?」

「當然,你確定要現在見?」姜勇看看腕錶,已是凌晨。

高風點頭,姜勇讓人帶高風與司徒笑會面,將整個案件的疑點全部重新捋了一遍,驀然想起一事,立刻打電話安排了一位警員前去中鑫大廈工地。

做好安排,姜勇問李開然:「關於王述的行蹤追查得如何了?」

李開然道:「我們已經查到五年前他去長春打工的同舍工友的聯繫方式了,因為他最多一兩年就會換打工地方,所以還需要一些時間。」

「好,繼續查下去。」

高風見到了司徒笑,因為是半夜三更,兩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姜勇有問題,你幫我查一下。」司徒笑抬起佈滿血絲的雙眼。

「什麼!」高風驚得差點跳起來,「怎麼查?我怎麼查?而且你怎麼就說人家有問題,現在明明是你有問題啊!」

司徒笑道:「他只是內部督察視頻泄露,突然就轉調我的小組,美其名曰什麼轉崗輪值,他一來就查勒索信,估計是在調查視頻泄露的時候就發現了問題,而且這次去找方尚也有問題。」

「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

司徒笑大致說了一遍,隨後道:「這顯然是一個陷阱,他們故意營造出好像是我要叫人去殺竹竿一樣,所以我才覺得姜勇和這事兒脫不了關係。」

「這事我根本幫不到你,而且因為這件事,我也會被隨時約談的。你有什麼別的證據證明你與方尚這次受傷無關嗎?我看過方尚的驗傷報告,下手非常狠,嗯,是逼供的老手,不過大多是骨折和鈍挫傷,被人活生生打的,這種刑罰是黑幫打手慣用的伎倆。」

「我知道,我說了我追的那人是龍場里的格鬥高手,可是姜勇不信呀!現在沒有別的證據,調查取證工作又是姜勇在進行,對我有利的證據你覺得他會拿出來嗎?」

見面的時間到了,看守的兄弟已經寬限了很久,高風和司徒笑分別前,思索道:「或許,我可以幫你找找那個龍場的人。」

司徒笑扭頭道:「記住,青瓦街龍場的九龍之一。」

兩人離開之後,姜勇神秘地出現在會面室,譏笑道:「好你個司徒笑,肯定一早就知道我把東西放在這裏了,才故意那樣說的吧?」他從會面室的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監聽儀器,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就算你做到滴水不漏,只要證據確鑿,看你怎麼狡辯。」

姜勇抬頭看看窗外,天已蒙蒙亮。

第二天一大早,姜勇就帶着一隊人馬趕往中鑫大廈施工工地進行現場勘查。一同前往的劉一凡很是不解:「姜隊,這個地方笑哥已經帶人來查過了,不是什麼都沒查到嗎?」

姜勇微笑着道:「正因為是司徒笑帶人來查的,所以我才要再查一次。」

見小劉更加茫然,姜勇問道:「司徒笑帶人做的是走訪排查,他的理由是懷疑這裏曾經關押過人質,我問你,那麼他排查的重點是什麼?」

「呃,有沒有關押痕迹和個人長期生活遺存?」

「沒錯,這棟中鑫大廈這麼高,他們的排查工作肯定大而化之,根本不可能做到逐層仔細檢查細微痕迹,頂多查一查生活垃圾和排泄物,這次我們要查的不是這些東西。」

「那是什麼?」

「你們不了解情況,司徒笑的報告裏說,他是從線人處得到線索,這裏很有可能是侯偉南被關押的地方,他前一天晚上單獨前來探查,結果意外被麻醉槍麻醉了兩個小時,第二天他才帶隊前來排查。」

「啊?」

「很奇怪不是嗎?以司徒笑的能力和身手,居然會被人麻醉兩個小時,除非對方一早就在這裏設下陷阱等著麻醉他,而事後他又沒有任何財物損失,並且排查之後,得出這座大廈沒有任何長期關押人質的結論。突然被未知對手麻醉了兩個小時?嘁……這個理由比喝醉了在這裏大睡一覺還要荒唐。」

小劉皺眉道:「這聽上去確實不可思議。笑哥的遭遇這也太……」

姜勇循循善誘道:「你覺得是司徒笑的遭遇太離奇了?不,我們回歸理性,往更深層次的想,司徒笑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你是說,笑哥他說謊?不應該啊?風哥親自做了殘留葯檢,那個,麻醉至少是真實的吧。」

「嗯,沒錯,但是這裏面也不排除其他可能,麻醉可以自己給自己肌注啊?而且,高風和司徒笑的關係一向不錯。當然,你說得也沒錯,剛看到卷宗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奇怪,司徒笑似乎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而且說得像天方夜譚一樣,這種謊言很容易被戳穿。」

「對呀。」小劉認同道,「當時笑哥根本不必為這事兒撒謊啊,因為追查一條線索中了敵人的埋伏被麻醉了,這種糗事說出來也不光彩啊。」

「你提到一個關鍵詞,當時,以當時的情況看,他確實沒有理由和必要撒這個謊。可是,在昨天方尚供認了司徒笑就是指使他寄勒索信的人之後,我就不這樣看了。」

「咦?」

「往好的方面想,這確實是一次離奇的經歷;如果往不好的方面想,司徒笑這樣說,如果以後有什麼線索,需要他出示在這個時間段不在場的證據,他就能很好地以這兩個小時被麻醉了作為借口。而且,司徒笑繪聲繪色地給我們描述了一個格鬥能力極強的對手,並將方尚差點被虐殺的犯罪事實歸咎於那名目前還沒有旁證的疑似兇手上面。」

說到這裏,姜勇充滿了自信:「他指認的現場確實留下了部分破壞痕迹,但卻沒有留下那名神秘兇手的直接證據,相反,那名兇手留下的唯一證據,一件T恤衫,經證實卻是侯偉南的。這就很奇怪了,可以引申出兩種假設,一是司徒笑不知情,那麼那名神秘兇手為何要穿上侯偉南的衣服和他打鬥?還故意將衣服遺留在現場?這很難解釋得通,而且司徒笑還提到自己開槍擊傷了那名兇手,現場卻沒有發現血痕,這也是一處矛盾的地方,最終兇手怎麼就從十六樓突然消失了,司徒笑也沒能給出一個說法。」

「太多的漏洞,因此,我個人更傾向第二種假設,那就是司徒笑——撒謊!將昨天的謊言和幾天前司徒笑自述的被麻醉的經過聯繫起來看,就不難發現,司徒笑這兩次描述,有很多類似的地方。同樣匪夷所思的離奇經歷,同樣有很多漏洞,難以自圓其說,但分開來看,似乎也不算太離譜,也不能排除它們真實發生過的可能。」

中鑫大廈到了,姜勇走出警車,望着高高聳立的大廈和堆滿建材的工地,悠然道:「知道謊言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嗎?就是九真一假,描述一個事實,然後用九句真話來掩蓋一句謊言,令謊言成真。所以,我們這次要調查的,是這座大廈里的打鬥痕迹,不排除槍擊彈痕,重點樓層……十六、十七層,都給我查仔細點。」

「啊,姜隊你是說……」小劉聽得懵懵懂懂,但大概意思還是理解了。聽姜勇的口氣,好像是說,司徒笑是與人搏鬥過,但那搏鬥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失蹤了的侯偉南。按照九真一假的說法,搏鬥的地點也不是在龍城周邊的爛尾樓,而是在中鑫大廈,時間極有可能是司徒笑自述被麻醉昏迷的兩個小時?幾天前?

「去吧,」姜勇一揮手,「人會撒謊,但物證不會,不管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可能將事情的真相掩藏起來。留意一下,有沒有打掃過的痕迹,水泥柱頭,牆角,有沒有修復過的痕迹,以及處理過的血跡。」

樓層確實有被打掃過,不過快竣工的大廈本身也不屬於髒亂差,姜勇還不放心,直接詢問參與了司徒笑帶領進行第一次中鑫大廈調查的成員,詢問他們是否還記得調查的細節,有沒有打掃過,等等。

另一方面,大廈內沒有發現大的破損和修補痕迹,鑒證科的小李說:「這些水泥都幹了很久了,如果是近幾天才修補的,肉眼就可以分辨出來。」

姜勇道:「那如果採用加熱或促使它快速凝結呢?」

「會有不同,我們也能檢測出來。」

姜勇往牆柱上擂了一拳,試了試拳頭傳來的反震力,問道:「會不會這裏的牆體比昨天那棟建築的牆體更結實?」

小李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當然,這棟大廈的水泥標號用得很高,首先它高很多,不結實無法承重,其次它是正規施工隊嚴格按要求施工的,肯定不像那豆腐渣工程偷工減料。」

「噢,」姜勇點點頭,然後道,「重點查一下血跡。」

血跡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熒光反應不僅在十六樓有發現,很多樓層都有發現,而且各種血跡都有,噴濺形、滴落形、拋甩、流注、浸染,從它們的覆蓋範圍和面積看,簡直像屠宰場。

「哇,這……這怎麼回事啊?難道這施工工地每天都有人出事故?」小劉簡直驚呆了。

姜勇不驚反喜,不怕出問題,就怕沒問題,不管什麼狀況,任何反常現象都印證著自己的推斷。「有沒有發現肉眼可見血跡?」

「沒有。」

「那就是清掃過了?我們鑿開牆面或地板,能否發現血紅細胞和血紅蛋白之類的物質?」

小劉用儀器進行取樣分析,然後搖頭道:「不行,只有熒光反應,像是用漂白粉或強酸類物質清洗過一遍了,基礎結構被破壞掉了,我們也無法確認這些血跡的主人是誰,不過不管是誰,要想染紅幾層樓,這量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一定是人血,也可能是豬血、牛血,」姜勇信心十足,道,「你看這裏,這一團噴濺霧狀結構,這也太均勻了吧?簡直就像是用澆花的噴水壺噴上去的。還有這一攤,看到沒,它不像自然流淌形成,更像是有人端著盆子潑上去的。」

「姜隊,你的意思是說?」

「沒有辦法掩蓋血跡,就用別的血跡來混淆現場,然後再用酸性洗液徹底清洗現場,這是資深探員,完全了解我們警方刑偵部門的人才能想到的應對手段。」姜勇只差沒點名,肯定是司徒笑乾的,至於他為什麼要這樣干,不用想也知道。

「將凡是發現血跡的樓層統統標註出來,再進行實地勘測。若是有人經過搏鬥廝殺,肯定和別的樓層不一樣,給我瞪大眼睛,一寸一寸地仔細檢查!」姜勇厲聲令下。

8

又過了半個小時,姜勇在幾棟樓之間來回奔跑,現場指揮,覺得鑒證科的效率太低了,找到小劉:「還沒有發現嗎?」

「姜隊,現場遺留血跡的樓層太多了,這麼短的時間很難排查……」

「打鬥噴濺或者是槍傷造成的血跡,和人為潑灑、噴塗上去的血跡,肯定還是有所不同的,你們作為專家,難道分辨不出來嗎?找到正確的樓層,在全力進行重點勘察,集中人手,不要做那些無用功!」

小劉咋舌,暗呼厲害,想起了笑哥以前說過的,用清晰的思路,找到正確的方法,是專業知識能發揮真正效力的前提條件。

有了方向,很快將十樓與其餘樓層區別開來,然後在鑒定和刑偵人員的共同努力下,又有了新的發現。

「這裏被修復過!」小劉得出肯定的結論。

「咦?沒有吧?看不出來啊?」

「哪個地方是修復的?這裏?還是這裏?」

但小劉的同事們卻沒有看出異樣。

「你不是說短期內修復的水泥和它周邊的水泥有肉眼可見的不同嗎?」姜勇也沒看出哪裏有不同,站在小劉說過的修復的地方,整面牆只有均勻塗抹的水泥痕迹。

「沒錯,但那是只小範圍修復,他們沒有這樣做,他們是將整面牆重新塗抹了一遍,我們只找那些小坑小洞,當然找不到。」小劉篤定道,他敲敲牆面,裏面發出了細微的空響:「由於他們採用了加熱烘乾的模式,新的牆面凝縮程度和舊的牆面不一樣,它們之間有裂隙,所以……」

小劉加大力度,往牆上擂了一拳,那新抹的水泥層就像蛋殼一樣從牆上剝落下來,露出了裏面的原有牆體。果然,顏色和緻密程度都大有不同。

姜勇注意到,小劉說的是他們,顯然要完成這樣一個工程,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果然是這樣,這裏也有發現。」

「這裏也是!」

隨着水泥牆殼的剝落,越來越多的碰損痕迹露出。

藏在水泥里的絮狀織物,還有殘留血跡……疑似人體皮膚組織……牆根處的毛髮……

「發現疑似彈坑!」又有一處重大發現,姜勇趕過去,鑒定科成員在用儀器測量,並告訴他:「這像是九毫米彈造成的彈孔,我們可以做一個試射對比。」

彈孔的出現對於地上殘留的中彈噴濺血跡是一個有力佐證,刑偵人員從不同角度對顯影血跡進行了拍照留存。

姜勇詢問能否知道被子彈擊中者和開槍者的身體基本數據,小劉回答道:「雖然沒有三維復原軟件,但是我們可以用一些土辦法大概勾勒出開槍者和中彈者的身高體重步幅等身體基本特徵,只是從物證學的嚴謹上說要差一些,不能作為直接證據。」

「有大概也行,今天能給我試驗結果嗎?」

「呃……」

「最遲明天。」姜勇的口吻不容反駁,又叫過一個昨天參與到龍城附近爛尾樓調查取證的同事,問道:「昨天司徒笑說他開了兩槍,你們在現場有沒有發現彈坑和子彈?」

「發現一處子彈擦刮痕迹,彈著點附近有金屬分離物,彈殼匹配,但是沒有發現彈頭。」

「這麼說,兩枚子彈都打到樓外去了?」姜勇略微沉吟,果斷道,「派一支小隊去龍城,在那棟爛尾樓周邊半徑尋找彈頭!」

姜勇心道:「如果說,那枚彈頭和這裏的彈坑痕迹吻合,司徒笑,你的謊言就被我戳穿了!」

打電話安排了人手,姜勇又撥打了二組的電話,詢問司徒笑從12日起到昨天為止這幾天的行蹤,有哪些人是與他同時行動的。

最近這段時間,司徒笑似乎經常一個人單獨行動啊。

下午時分,經過另一小組一寸寸搜查,在龍城爛尾樓附近發現一枚彈頭,已經嚴重變形。

姜勇讓鑒證科的人員加班進行物證分析,包括DNA比對,彈道試驗,水泥干凝試驗,等等。

「司徒笑,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姜勇又一次約見司徒笑,有意無意地望向牆面,「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老式警語還貼在牆上。

司徒笑懶得多看他一眼,看着桌面道:「沒有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復職?」

「復職?」姜勇似乎聽到一個好大的笑話,「不好意思,你恐怕暫時不能復職,我們查到一些線索,與你的口述出入很大,對你很不利呀?我申請的調查令已經下來了,我將以涉嫌偽造證據和參與11·9綁架案對你展開正式調查。」

「根據線人保護條例,我將供述的重要線索只能轉述給我的直屬上司,我要求,與我的上司程英直接對話。」

「好啊,我們明天,見。」姜勇挑起眉毛,帶着無比自信的微笑離開了,心道:「司徒笑,任你再怎麼嘴硬,到時候證據確鑿,我看你拿什麼來抵賴!」

司徒笑尋思:這個姜勇今天忙了一天,那股得意和自信是怎麼來的?他到底查到了什麼?

凌晨之後,高風走關係見到了司徒笑。

「查到什麼沒有?」司徒笑唯一的情報來源只能通過高風了。

高風左顧右盼,又是神秘又是為難,半晌才道:「調令是陳又夫下的。」

司徒笑微微吸氣,那陳又夫是常務副局長,行政級別比英姐還高一點,與郭局長同級。雖然知道局裏肯定有人參與了這件事情,但是沒想到級別這麼高,如果說伍家兇案牽涉到的都是這一層級的人物,自己一個小兵,怎麼撼得動?

「有沒有可能被人冒用了?」司徒笑就常常冒充上級簽名。

「這怎麼可能,你以為都是你呀!」高風瞪了司徒笑一眼,「這種事情很容易露餡兒的,沒他親自簽名,姜勇不可能到你們那兒去。」

司徒笑想想也是,這種隨案督察不同於其他命令,那是需要經過領導確認的,見高風神色不定地不停張望自己,催促道:「還打聽到什麼情況就快說。」

高風問道:「司徒,你要跟我說實話,那天晚上你單獨跑去中鑫大廈,除了被麻醉,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啊?」司徒笑困惑道,「我就是被麻醉了,什麼都沒發生,你聽到什麼?」

「雖然他們以避嫌不讓我參加對你的現場調查,但是……」高風壓低聲音,「我聽說他們在中鑫大廈發現有打鬥的痕迹,而且還對現場做了清理和偽裝。」

「難道是在我去之前?」司徒笑思索道,「或許是施工的時候發生了工人鬥毆?我們第一次勘查並沒有朝這方面去想。」

「不是!」高風急道,「在打鬥的地方,整個牆面都用水泥重新抹了一遍,在沒有發生打鬥的地方人為地潑灑了不知道是什麼的血,然後用漂白或酸性物質處理過,這一看就是專業人士乾的,普通施工隊伍根本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怎麼會這樣?」司徒笑一時也轉不過彎來。

高風不得不點明:「而且根據水泥凝結程度,他們判斷就是最近幾天才重新塗抹的,他們懷疑……」

「懷疑我被麻醉是在撒謊,懷疑我在中鑫大廈做了什麼?事後是我把那些痕迹處理掉的?」司徒笑終於明白了,難怪姜勇出去的時候自信滿滿。

高風沒有說話,卻重重地點頭,心想你老哥總算沒有被關到腦子僵化。

一陣夜風透過窗戶,司徒笑突然覺得有些發冷。對於在中鑫大廈被麻醉卻又沒有任何損失這件事,他一直無法釋懷,無論怎麼解釋都很牽強,現在,似乎隱隱找到了答案的方向,對方要陷害自己,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那些莫名奇妙的事情忽然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了,姜勇的突然調任,他對勒索信的執著,在竹竿宿舍門外突然收到的電話,那名忽然消失的格鬥者……所有的這一切,只是要將不利證據指向自己,他們,他們勾結起來,竟然做到這種程度!

「司徒,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那麼難看?」高風擔心起來,司徒笑忽然沉默不語,面若冰霜。

那麼,他們陷害我的目的何在?阻止我繼續追查伍文俊還是梅恩書?並可以藉機報復我故意泄露視頻,威脅到他們存在這件事?公安系統內部高層有人勾結殺手組織?還是說,那個殺手組織幕後的主使者和海角市政要有相當程度的聯繫?

共同的利益和敵人,使他們聯起手來,就為了對付我這樣一個小警察?僅僅是這樣的話?那天晚上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何必做得這麼麻煩?

這是另有企圖,還是政治家喜歡用這種手段?喜歡看敵人墜入陷阱,在裏面掙扎,以彰顯自己的強大?一種變態的獵殺心理,用權力來獵殺對手?

一瞬間,司徒笑轉過許多念頭,他們還可以從哪些方面下手?自己還有哪些地方做得讓人起疑而自己又無法自證清白的?如果是對方刻意的話,太難防患了。

不知道對方下手的方向,自己連反擊都做不到啊。

「你還聽說了什麼?」司徒笑追問。

「搏鬥痕迹啊,毛髮、血跡、織物碎片……」高風也知道,這些都是可以作為呈堂證供的,一旦發現和司徒笑有關,司徒笑是沒辦法否認的。

司徒笑也在暗自揣摩,這些東西,被有心人收集,確實不好防範,可是,如果那裏是打鬥現場,總要有個理由吧?自己又不是精神病患者,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就算留下再多對自己不利的物證,也說不通啊?

他們會給自己編織一個什麼罪名呢?打鬥?殺人?但是自己為什麼要殺人?證據鏈不完整,理由也不充分,他們還會從哪些方面下手?住宅!如果說自己只是在中鑫大廈外面被麻醉一下,他們都可以利用到這種程度,那麼他們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住宅!

「高風,你去我家看一下,有沒有被人動過……不不,不,你別去,他們反而會抓住這點做文章,覺得是我們心虛了,這樣,你最好……」

「最好找一個探員,沒有直接關聯的,以保護證據或現場的理由,去你家門口守着是吧?」高風介面道。

司徒笑一愣,正想說你怎麼變聰明了,又聽高風道:「放心吧,姜勇已經找人做了,就在昨天晚上,不對,應該是前天晚上,你被關進來的時候,他就派人守住了那棟爛尾樓,中鑫大廈,以及你家。」

「姜勇!」司徒笑心裏咯噔一下,「他派人去那就糟了!」

高風也開始朝不好的方面想:「你怕姜勇是派人去你家動了手腳?不會吧?張子成被收買了?」

「他派的人是張子成?」

「那不然呢?他的權力能調哪些人?你家是張子成和李開然兩人輪守,他們你應該放心吧?」

「如果是這樣……」司徒笑又陷入了沉思,姜勇這麼有信心,敢派自己的老部下去看着自己的房子,是否他們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在自己家動過手腳了?可是前幾次回去,沒有發現異常啊,那些暗藏的手腳,實在很難防範,不行,自己不能這樣被動下去。

司徒笑下定決心,必須展開自救:「高風,我得和英姐談談,那個姜勇每次都說好,但我一直沒見到英姐,如果明天英姐還沒來,你要想辦法幫我通知到英姐。」

高風道:「你……打算說給英姐聽了?」

高風知道司徒的想法,無外乎將他那套伍家兇案尚未結案,和梅恩書被殺以及侯偉南失蹤有所關聯的理論說出來。只是這個聯繫實在是牽強,連他們自己都不怎麼信,但司徒笑除了說出事實,確實沒有辦法解釋他的一系列行為了。

高風補充道:「姜勇確實給英姐報告了你的事,但英姐這幾天也很忙,我估計她想的是,讓你先好好反省一下,認真接受教訓。估計她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朝另一個方向發展,說起來都怪你,你說你好端端地偽造什麼勒索信啊,這下把自己套進去了吧?」

司徒笑很無奈:「我只偽造了勒索信,其餘的事情都不是我乾的。」

「問題是誰能做證啊?關鍵是誰信啊?英姐也未必認同你的觀點啊,特別是那些證據,如果真的都指向你的話,這次你麻煩大了!」高風也覺得背脊發涼,如果真像司徒笑所說,那些事情都不是他乾的,對方能做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太可怕了,沒有任何人證物證是站在司徒笑這邊的。

在司徒開始調查之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查著查著突然就可能會失蹤,果然有先見之明。只是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讓他失蹤,反而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這下是大大的露臉了。

究竟會給司徒笑安排一個什麼罪名呢?高風想不出,也不敢想。

姜勇已經拿到調查令了,明天就會展開對司徒笑的正式調查吧?英姐能不能保住司徒呢?要不要通知冷處?聽說當年冷處就很欣賞司徒笑,只是和特偵處那邊沒法取得直接聯繫啊。

第二天,在中鑫大廈找到的幾項有力證據都已經有了結果,不出姜勇所料,龍城爛尾樓找到的彈頭與中鑫大廈的彈坑吻合,彈頭上還分離出血液殘存痕迹,正在積極進行比對。

毛髮和血跡分別與司徒笑和侯偉南吻合。

姜勇立刻展開了對司徒笑的調查。

車輛,住所,司徒笑的行蹤,通話記錄……

同一時間,司徒笑和程英在審問室見了面。

「說吧,這次又是什麼原因!」程英一身正裝,英氣勃勃。她很了解司徒笑,這小子是個破案能手,但同時也是個惹禍的高手,警界條例里不許犯的錯誤,除了最嚴重的那幾個,其餘的他幾乎都犯過。所以她不問他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會犯這種錯,而是問背後的原因。

在高風眼裏,司徒笑和英姐的關係,就像孫悟空和觀音菩薩,每次司徒笑惹了禍,或是確實沒有辦法得到某些資源或人力,就會把英姐搬出來。

「伍家兇案沒那麼簡單。」司徒笑也很直接地將自己的猜想拋了出來。

……

程英認真地用筆記錄下司徒笑提出的所有假設和疑點,整理成文件:「這些沒有任何證據支持的假設,確實不適宜提交上級,但這也不能成為你隨意偽造證據,變更案件性質的理由。所以,你必須承擔起你這次行為的後果,不過,我會盡我所能,不讓他們栽贓到你身上。」

9

似乎是為了讓司徒笑無話可說,姜勇派出的偵辦人員都是司徒笑的老組員。他跟着李開然和章明去了司徒笑家,張子成帶着朱珠和一組鑒證科同事查司徒笑車,茜姐查司徒笑的通話記錄。

司徒笑家裏沒有發現異常……

司徒笑車裏沒有發現異常……

離開司徒笑的小屋,姜勇充滿了疑惑:不應該啊,如果中鑫大廈的證據沒錯,司徒笑要完成那些事情,就算他再怎麼小心,也不可能做到一點痕迹都不留。這傢伙藏得太深了,所以這麼多年,一直沒人發現,他藏在「破案能手」這個稱號背後的罪惡嘴臉!

「走,去看小區監控!」姜勇帶隊前往小區保衛室,心道:我不會輕易放棄的,司徒笑,不管你藏得有多深,這一次你都逃不掉了!

「停,這是什麼?」在小區監控里,姜勇指著一幀畫面,畫面上司徒笑拎着一個褐色的公文箱,監控沒有拍到他的正臉,但從穿着打扮和身高體形,正是司徒笑無疑。

監控上的時間顯示,正是司徒笑午夜前往中鑫大廈的那一天。

司徒笑出現在監控畫面中的時間很短,稍不留意就被忽略過去了。

「後面的監控沒有看到他將這個箱子帶出去,可是我們在他家卻沒有找到這隻箱子,說明他將這隻箱子藏起來了。李開然,你帶鑒證小組的同志再去他家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隱秘的暗格或是別的我們忽略了的地方。從時間上看,這隻箱子和中鑫大廈有很密切的聯繫啊。」

李開然最終也沒找到那隻箱子,不過姜勇越發胸有成竹,箱子不在司徒笑家裏,說明他將那箱子藏得很好。對於一個正常刑警來說,需要藏匿秘密嗎?

回到警局,姜勇看到了司徒笑的通話記錄,茜姐雖然不滿姜勇的做法,也不相信司徒笑會做違法的事,但還是完成了姜勇交代的任務。

「其餘通信都沒有問題,除了這個137開頭的。」茜姐臉上帶着倦容。她有些詫異,那是王述的號碼,現在都還有一隊警力在張麗春家,專門監聽這個號碼,希望能做三角定位;可是沒想到,王述私下竟然直接和司徒聯繫,而司徒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事兒。

「這不是那個唯一知情者的電話嗎?我們警方派專人駐守監聽,司徒笑卻在私下和他保持聯繫,你還說司徒笑沒有問題嗎?」姜勇嘲諷道。

「司徒……或許有他自己的考慮。」事實面前,茜姐不願相信。

「事實擺在面前,爭辯有意義嗎?」姜勇接過打印清單,看了看前天下午司徒笑接的那個電話,點給茜姐看,「這樣還說沒問題?」來電記錄清楚地顯示著,號碼主人,方尚。

「姜隊,程處長在她辦公室等你,讓你回來就過去一趟。」有人通知姜勇。

「知道了,」姜勇給茜姐和朱珠下達任務,「既然現在有證據對司徒不利,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我們都必須查下去。查一下司徒笑和他弟弟最近的經濟狀況,銀行存款餘額,有沒有大筆資金變動,身體健康方面,他弟弟的學業方面,個人情感方面,越詳細越好。」

姜勇路過章明的辦公桌,想到了什麼,問道:「關於王述的行蹤,查到什麼程度了?」

「我們,我們找到了一年前他在四川打工,但是那一批工友現在還沒取得聯繫。」

「繼續查,不要停,他以前使用的電話號碼你們掌握了吧?」

「是,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換一個號碼。」

「都是實名登記?」

「是。」

「他的QQ、微博、支付寶賬號都掌握了嗎?」

「沒有,只有一個QQ號碼,但是很少上。」

「把你們能找到的電子信息都找出來,然後和他的通信地址進行交叉比對。記住,人是社會性動物,人活着就會與他人或社會產生交集,以當今的通信便捷程度,要找一個人出來,沒那麼難。」

「是。」

「好好乾。」姜勇拍拍章明的肩,這小夥子很不錯,很有自己當年的風範,被分到司徒笑手下,委屈他了。

姜勇又走到有些意氣消沉的李開然和張子成身旁,安慰道:「證據是對司徒有些不利,但你們不能因此消極怠工,司徒笑這些天的行蹤調查還是要繼續進行的。拋開個人感情色彩不談,我們身為一名刑警,必須還原事實的真相,不冤枉一個好人,不姑息一個壞人。」

李開然沒好氣道:「這些天笑哥的行程都是以個人行動為主,我們這些做下屬的真的不清楚。」

「你們都不清楚,那麼誰清楚?」

「高風,應該比我們清楚。」張子成極不情願地提及高風。

「既然他清楚,那麼就請他接受問詢,如果他不想犯包庇罪的話。而且司徒笑不是一直堅稱自己沒罪嗎?親自問詢他本人,進行交叉比對,是不是說謊,我相信你們能鑒別出來。」姜勇冷冷地下達着任務。

姜勇來到程英辦公室,叫了一聲:「程處長。」

「坐,」程英順手取過一份資料,遞給姜勇,「你先看,看完我們再談。」

資料正是司徒笑提出的質疑和猜想,包括他後面的一系列行為,姜勇不動聲色,但嘴角不住上揚,露出冷笑。

耐著性子看完文件,合上資料夾,程英處理完手上的事情:「看完了?」

姜勇微笑道:「程處長,我知道,司徒笑是你帶出來的,或許在偵破案件上他確實有過人之處,但你不能因為惜才就無意識地站在了他的立場上,處處維護他。」

程英的眉毛微微皺起:「我並沒有表達我的態度。」

「你將這份文件給我看,就已經表達了您的態度。」姜勇理直氣壯道,「這些不過是司徒笑的一面之詞,我相信以程處長多年的刑偵經驗,一定會認可,證據比證詞更具效力這一說法吧?人會說謊,但證據不會,我正好也有一些資料準備讓程處長看看。」

姜勇取出他們調查取證的部分資料,程英翻了幾頁,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些都是真的?」

「這是我這幾天加班調查得出的結果,程處長該不會認為,是有人故意要誣陷司徒笑吧?若沒有這幾天的調查,說不定我還會相信司徒笑陳述的事情,但是我調查的結果,明顯和他口中所說的事實,有很大的出入!

「因為出現了勒索信,侯偉南失蹤案變綁架案移交重案組,但勒索信是司徒笑叫人偽造的。

「他說麻醉昏迷了兩個小時,但沒有丟失任何物品。事實上我們在中鑫大廈發現大量打鬥痕迹,還有開槍印記。

「第二天他帶人調查沒有任何發現,我們卻發現打鬥現場被人用水泥重新塗抹了一遍。

「我們開始調查勒索信,勒索信的投遞者就遭到暗害。司徒笑說他看到兇手並追到了兇手,在龍城發生了打鬥,但兇手不翼而飛,現場遺留的衣服被證實是侯偉南的。

「他說開槍擊中了兇手,但沒有找到血跡,反而侯偉南的衣服上有槍擊破損和侯偉南的血跡。而且我們在爛尾樓附近發現的變形彈頭與在中鑫大廈發現的被掩蓋的彈坑吻合。

「司徒笑說他是接到秘密線報電話去的中鑫大廈,但他一直沒說電話是王述打的,警方一直在監聽的侯偉南失蹤案唯一疑似知情人與司徒笑私下直接有聯繫,他卻瞞過了整個辦案小組。

「而在他自稱去中鑫大廈被人麻醉之前,他的小區監控拍到司徒笑拎着一個褐色公文箱返回,他在報告裏並沒有提到這一點,而且目前我們找遍了整個小區,都沒有找到那隻褐色公文箱。

「這麼多的疑點,這麼多證據和線索,都說明司徒笑參與辦理這起綁架案的動機,並非他說得那麼牽強,程處長還認為這是有人陷害嗎?如果陷害都能做到這種程度,那我的物證學豈不是白學了?」

「這些情況,我會再和司徒笑溝通,找他了解清楚,我會安排一次對他的測謊審問。」程英看着手中的一摞證據,也感到不安。

「沒用吧?」姜勇搖頭道,「司徒笑怎麼說也是個老刑偵工作者,測謊這樣的方式對他意義不大。而且程處長,不知你有沒有發現,司徒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非常老練。就拿最後追蹤準備殺害方尚的疑兇來說吧,當時我為了確保方尚的生命安全,只有司徒笑一個人追了出去,事後根據他的描述和現場勘測結果,都讓人產生懷疑,現場根本沒有第二個人。但是,今天我調查司徒笑的通信信息才發現,那天在方尚門外,司徒笑接聽的電話,正是從方尚的手機里撥打出來的。

「也就是說,當時兇手與我們只隔着一道門,與司徒笑聯繫,確認是否要置方尚於死地。也就說,當時疑兇確實在場,而司徒笑追捕兇手的過程也很可能是真實的,司徒笑只是隱瞞了兇手和他有聯繫這一事實,他們完全可以演一場追逃大戲,如果我們質疑司徒笑撒謊,現場沒有第二個人,那麼司徒笑就能拿出證據證明當時他確實在追捕另一個人,或許到時候龍城會有目擊證人,或許司徒笑暗中另外有鐵證,這種用小的真實掩蓋大的謊言,不得不說經驗老到。

「而在那爛尾樓里,司徒笑讓兇手離開,偽造了打鬥現場,留下了侯偉南的衣服和在中鑫大廈開槍的子彈,再謊稱兇手逃走,打鬥時留下了衣服,並且他開槍擊中了兇手。」

程英不解道:「如果你說這是司徒笑故意留下的,那侯偉南的衣服一查就能查出來,他這麼做,不是增加了他自身的嫌疑嗎?」

「這正是司徒笑的高明之處。程處,若不是當天方尚還有一口氣在,指證了司徒笑就是背後唆使他偽造勒索信的人,那麼司徒笑現在就是還是侯偉南綁架案的直接負責人,很多事情就很好處理。他可以拖延發現衣物是侯偉南這一事實的時間,然後強行否認當時他並未看清兇手的臉,他不知道兇手就是侯偉南,藉此掩蓋他殺害侯偉南的事實。」

「等等……你說司徒笑殺了侯偉南?」

「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侯偉南多半已經遇害了。」

「他為什麼要殺侯偉南?」

「目前的證據還不足,我的推論還差最為關鍵的一環。但事實的真相只有一個,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猜想的方向,我會拿出鐵證證明司徒笑在這起所謂的綁架案中,扮演的是幕後操控者的角色。」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掩飾現場的彈頭是從他的槍里射出去的事實。」姜勇翻開一頁報告,指給程英看。

「只有這樣,他才能掩飾他和侯偉南發生過打鬥的事實。」姜勇又翻到中鑫大廈檢出物,那些破損織物、毛髮的DNA比對。

程英看着姜勇遞交的證據,沉吟片刻,果斷道:「你繼續查,重要證據和重大案情直接向我報備,不過我希望你調查的態度是公正的,不會帶有個人感情色彩。」

「請您放心,程處長,我們只用證據和事實說話。」

司徒笑為什麼會殺侯偉南呢?這不是自己了解的那個司徒笑,可是這些證據……程英決定,再和司徒笑談談。

得了旨意,姜勇更是勝券在握,這次抓住了司徒笑的尾巴,他犯罪的事實已經是板上釘釘,現在要確定的就是犯罪動機和最直接的證據,屍體!

如果侯偉南死了,他的屍體會被藏在哪裏呢?殺人拋屍,需要運載工具,但司徒笑的車裏卻沒查到殘留痕迹。如果是預謀殺人,準備好密封塑膠袋,倒是可以用車轉運不留痕迹。

但是中鑫大廈的現場很明顯,侯偉南的反抗超出了司徒笑的預期,建築工人很是有些蠻力,所以,司徒笑開了槍。開槍造成的血跡,他就不能用塑膠袋轉運了,他很難確保一滴血都不濺出來,用車裝肯定會留下痕迹。

如果侯偉南沒有死亡,司徒笑拋出侯偉南的衣物和槍擊子彈就解釋不通,如果死了,屍體可不會自己走路,司徒笑還有同夥?當時他們有別的交通工具嗎?那處建築工地已經罷工一段時間了,這幾天沒有下雨,使用別的交通工具肯定會留下車轍,這是可以查出來的。

司徒笑的車轍是最新的,沒有其餘車轍。

若是切割拋屍,需要工具,也沒查到司徒笑車裏有工具殘留痕迹;若直接搬運屍體,就算兩個人,也不會太遠。

應該從中鑫大廈周邊查起!姜勇有了定斷,叫齊人馬再次前往中鑫大廈進行地毯式搜查。

「沒有找到。」

「沒有發現,姜隊。」

忙碌了一天,卻沒有什麼收穫,姜勇毫不氣餒,那麼容易找到,就不是司徒笑了。他看着漸漸昏暗的天色,下命令道:「吃飯,吃了飯再來。」

「啊?晚上黑漆漆的,不是更看不到嗎?」有警員嘀咕抱怨,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吃過晚飯,天已經全黑了,姜勇站在大廈樓下,進行環境代入。司徒笑自述被麻醉昏迷時間是兩個小時,從他離開小區,到麻醉清醒后高風在警局會面的時間看,確實應該是在兩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個大活人,七八十公斤,他能拖多遠?

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下,要想不遇到人,又不會留下什麼痕迹,還要能很好地隱藏起來,司徒笑第二天帶人來查,就是要驗證是否將屍體藏得夠妥善,會不會被發現。

他會不會將屍體進行二次轉移呢?如果他覺得藏得夠穩妥就不會,如果進行了二次轉移,就要看李開然他們調查司徒笑的行蹤里有沒有破綻了。

嗯?姜勇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尋到一座金字塔的輪廓,走近仔細一看,是無數半米直徑的水泥下水管道壘成三角形堆放。

這堆下水管道每根都有近十米長短,數噸重,根本不是人力可以移動的,搜查人員也不會費力地將它們挪開搜查下面,類似於這樣堆放的建材還有許多。

但姜勇開始思索這些堆放建材的地方今後會作為什麼用途,在規劃設計圖上,有花園,有噴泉,也有臨街鋪磚的行人路……

這個地方,以後應該是作為行人路吧?看着碼放整齊的下水管旁邊的一處斜坡,姜勇似乎想到了什麼,來到下水管道前面檢查,忽然大聲道:「過來幾個人,把這些水泥管子給我挪開!」

「姜隊!沒車啊,這東西挪得動嗎?」

姜勇輕蔑道:「怎麼會挪不動,沒看到它們是圓的嗎?」

用一把鎚子將下面固定的木楔打開,那些水泥管子滾落一地,姜勇命令人將水泥管向兩邊分開,派人去查探正下方的泥土,問道:「有沒有翻新的痕迹?」

勘察人員道:「還真的很像翻新過哎,姜隊你怎麼知道?」

姜勇冷笑道:「給我挖,小心點,不要破壞了。」然後才解釋道:「看壓痕,那斜坡上面有木楔的壓痕,可見那個地方才是原來堆放這些水泥管的地方。水泥管兩邊的介面處大多有碰撞的痕迹,它們被滾動過,這前面的泥土有一條很長的凹槽被填埋過,說明這前面插過什麼東西。一塊擋板,加幾根木棍支持,就可以擋住從斜坡上滾下來的水泥管。這種笨重看似不能用人力移動的東西,其實只需要一道斜坡和一些足以承重的擋板,就能輕易讓它們挪動位置,我們陷入了人力不可移動的思維誤區,所以對這些大型建材堆放地視而不見。」

「可是姜隊,讓它們滾動不難,怎麼才能將它們碼放整齊啊?」

姜勇道:「很簡單,還是利用它們自身的重力啊。將兩處斜坡搭成V字形,這些水泥管滾下來會自動形成倒金字塔形,兩邊用足夠粗的繩子捆住,再逐漸將坡度放平,利用水泥管自身的重力,在被繩子固定住了兩端,它們就會自己從倒金字塔形變成金字塔形。」

「雖然不太懂,但是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是一些簡單的物理學常識,稍加運用就不難理解,不過痕迹終究是無法抹去的。」

「但是感覺還是很麻煩啊?」

「不需要大型的起重機械,一輛小車就完全可以做到,相比較而言,這確實是一個簡便又不容易讓人想到的辦法,利用了我們思維和視覺上的盲區。很狡猾!」姜勇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答案就在眼前,如果這一次自己判斷正確的話,司徒笑,這是死罪!

忽然,有挖掘人員驚呼起來:「有東西!」

10

月光下,泥土裏露出了衣衫一角,一隻烏黑僵硬的手五指箕張,彷彿想要握住什麼,一個足以裝屍的大膠袋籠罩在外,在電筒的強光下格外瘮人。

「叫法醫,叫鑒定組!」姜勇帶着顫音,自己的推斷沒錯,到目前為止,每一條線索,都指向司徒笑殺人滅屍這個事實。

好消息不斷傳來,法醫還沒趕到,姜勇先收到了章明的電話:「喂,我是姜勇。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確認?好,我知道了!不用過去取證,請那邊的同事發一個證明函就可以了。還有醫院的通知單,對!」

法醫和鑒定組的同事趕到之後,姜勇收穫了更大的驚喜,出現在司徒笑小區視頻里那個公文箱,被發現與侯偉南的屍體埋在一起,相隔不到一米。

一宿沒睡,姜勇拿到了法醫鑒定報告。死者侯偉南,死亡時間初步判定為五天前,生前與人發生過激烈搏鬥,死因是被子彈擊破脾臟,失血過多而亡。

姜勇饒有興緻地看着驗傷報告,司徒笑不是也口述了一段搏鬥的經過嗎?有這麼巧合的事?侯偉南的死亡時間也正好是司徒笑獨自前往中鑫大廈的時間,彈道分析不用說,肯定是司徒笑的槍里打出的子彈。

那個公文箱倒是空的,但是鑒定科沒有讓人失望,他們在公文箱裏發現了殘存的油墨分子,雖然與人民幣使用的材料不盡相同,但與美元上使用的材料卻是一模一樣。

看來,需要對司徒笑家裏進行破壞式發掘了,這麼大一個箱子,錢可不在少數。

姜勇說干就干,馬上叫人再次前往司徒笑家中,着重地板、吊頂、櫃座等隱秘地方,凡是發現任何可能藏匿物品的空洞,不惜暴力破壞打開。

另一邊,程英再次拿着姜勇調查的證據找到了司徒笑,逐一質詢每一項相關證據。

「沒有,這些都不是我做的,現場的彈頭肯定不是這一枚,要麼就是那些人故意誣陷我,要麼就是姜勇搞的鬼。英姐,你應該相信我,請你派人再去那棟樓周邊仔細查找,兩枚子彈都飛出了樓房,那麼肯定還在大樓周邊五百米之內。這個範圍有些大,不仔細找很容易被忽略,我相信那些想陷害我的人,現在也沒找到那兩枚彈頭,只要找到了就能證明我沒有撒謊!」

程英充滿深意地看了司徒笑一眼,點頭道:「我會派人再去查找現場。」

「謝謝。」

「那麼公文箱呢?那個公文箱是怎麼回事?」

「那是王述交給我的一個公文箱,裏面只有一些旅行指南和雜誌,他正是用書里的暗示向我指出中鑫大廈可能是侯偉南的監禁地,但事後我們並沒有什麼發現。」

「你為什麼沒有向局裏報告?」

「那公文箱裏的書籍本身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事後我又忙着調查其餘線索,所以……」司徒笑低頭道,「是我疏忽了。」

「那個公文箱在哪裏?」程英追問。

「應該還在我家。」

「不,他們在你家沒有找到那個公文箱!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可能帶到其餘地方?」程英肯定道。

司徒笑仔細地回憶了一遍,皺着眉頭肯定道:「不,肯定在我家裏,我看了之後就放在客廳,沒有動它。」

「肯定沒有在你家裏,姜勇帶隊查了三次!」程英也很肯定。

「不可能的,那公文箱裏沒什麼特殊的東西,難道是有人拿走了?」司徒笑開始思索,他們要在公文箱上做文章?

「夠了!司徒笑,你不要再狡辯了,老實交代吧!」姜勇不知什麼時候拿着一沓文件闖了進來,喝斷了司徒笑的話,然後對程英點點頭:「程處長。」將材料遞了過去,程英面色一變。

「交代什麼?」司徒笑謹慎地問道。

「哼,」姜勇冷笑,「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交代什麼,當然是交代你是怎麼殺害侯偉南,並試圖轉移視線,栽贓嫁禍的事實!」

「什麼!侯偉南死了?屍體在哪裏發現的?」司徒笑「嘩啦」一聲,掀凳站起。

「別激動!」姜勇指著司徒笑,揮手制止了準備衝進來的警員,「我們不是故意針對你,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你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什麼證據!」司徒笑瞪着姜勇,久未休眠的他雙目泛起赤紅。

姜勇從那些材料中取出部分現場拍攝的照片:「這是侯偉南的屍體,發現地點在中鑫大廈工地旁的水泥管堆放處的下方,經科學鑒定,死亡時間為12月13日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也就是……」

「是我在中鑫大廈被麻醉的那個時間段!」司徒笑似乎有些泄氣地坐了回去。他沒想到,對方真的做了,而且做得如此徹底,這不是強加的誣陷,而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死亡原因是被九毫米子彈擊穿脾臟導致大出血而亡。」姜勇繼續念報告:「死前曾與人進行過搏鬥,搏鬥現場與中鑫大廈十樓吻合,彈痕檢測與你的配槍吻合,在搏鬥現場和死者屍體上發現的幾處人體脫落組織,DNA比對都與你吻合,對此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有!我獨自探查中鑫大廈被人麻醉,在我昏迷的兩個小時之中,完全可能被人取用了配槍和帶有我DNA的脫落組織。事後我檢查過,子彈並沒有減少,很可能他們填裝了子彈。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誣陷,對方熟知我們警方辦案程序的檢測手段,並針對這些程序和手段進行陷害。」

「OK,這個解釋暫時還能說得通,不過……」姜勇又取出另一張照片,「這是在侯偉南屍體旁邊一起發現的,就是剛才你說的,沒有裝什麼東西的公文箱。我們發現它的時候,裏面確實是空的,但是沒有裝什麼旅遊指南和雜誌,什麼都沒有,你要不要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公文箱?」

「沒有見到實物,照片無法確認。」司徒笑有些疑惑,為什麼要將公文箱偷出去埋到侯偉南屍體旁邊?記憶中第二天應該還看到過公文箱,那麼這個公文箱要麼就是與自己曾經拿到過的同款,要麼就是14號之後被人從家中偷走再與侯偉南屍體埋在一處,可是,為什麼是空的呢?

「哦,我以為你會說有人從你家裏偷走了這個公文箱再埋到那個地方來陷害你。既然這樣,那麼我想,我的疑惑和程處長一樣,在你與王述取得聯繫,以及他將這個公文箱交給你的第一時間,你為什麼沒有及時反饋,而是獨自一個人偷偷地調查?」姜勇一面問,一面看了看程英,程英似乎完全被那些證據震驚到了,沒有表示認可或反對。

「我說過了,我怕風聲走漏,我無法確定身邊的人是否全部都可以信賴,對方實力很強大,稍有疏忽,就會發現王述的行蹤並加害於他,一旦王述死了,所有的線索就全斷了!」

「哼,哼哼……」姜勇帶着嘲諷看着司徒笑,卻出奇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根據你的組員和你自己的陳述,13日帶人調查中鑫大廈之後,下午四點左右,你在哪裏?」

「桂花東路附近。」

「你去那裏做什麼?」

「我接到王述的電話,他在追蹤什麼車輛,懷疑是被用來轉移侯偉南的。」

「找到了嗎?」

「沒有,我們通話時他似乎被人發現了,聽聲音好像出了車禍,我趕過去調查那附近是否有車禍發生。」

「那麼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發現。」

「哼,那當天下午五點左右,你又獨自一人去了駟馬橋附近是什麼原因?」

「當時王述打電話來,說自己被人關在車輛後備廂里,聽聲音很虛弱,我通過環境聲音判斷,綁架王述的車經過了駟馬橋附近,我一直追蹤過去……」

「哦,那想必這次是大有收穫嘍?」

「並沒有,可能是我判斷錯了。」

「哼!判斷錯誤!好一個判斷錯誤!」姜勇突然發起脾氣,「王述王述!每次都是王述,你真當我們其餘警察都是傻瓜嗎!」一份標註了地址的地圖被扔在桌面上,姜勇指着地圖道:「清洗現場需要大量漂白物質,桂花東路有着我們海角市最大的日化批發市場,就那麼巧,你趕過去的時間正好桂花街大面積停電,就連監控都沒法發現你去了哪裏,或是幹了什麼。」

「叭!」姜勇手指點住另一處地址:「駟馬橋往西,是我們海角市最大的禽畜加工市場和屠宰場,地處郊區,同樣沒有監控,混亂現場需要大量的血液製品,購買動物血比購買醫療人體用血可要方便很多。」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中鑫大廈的現場先用各種血跡進行潑染和混淆處理,然後再用漂白物質清洗,最後打鬥現場塗抹上一層水泥。你需要大量血液製品和漂洗物質,這種事情是需要你親自去處理的,至於最後的塗抹水泥,倒是可以隨便找幾個工人完成,你以為一句王述聯繫就可以掩蓋過去?」

「確實是王述打來電話……」

「王述,王述!你把所有的行為動機都推到王述身上,一個你連見都沒見過的陌生人,你可真是對他信任有加啊?那麼你再看看這個,這是徐州公安發來的確認函和徐州市人民醫院下發的死亡通知單!今天早上,我剛和福利院的梅院長以及那些老員工確認過了,天賜福利院在外打工的王述,早在半年前,就因為急性丙肝死掉了!不知道你口中所說的王述,又是何許人也?」

司徒笑目瞪口呆,王述死了?半年前?司徒笑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當初是梅院長說起王述打電話回來詢問侯偉南失蹤的事情,他下意識地就認為梅院長已經確認過,那麼那個打電話的人就是王述無疑,此後雖然也在調查王述離開福利院之後的行蹤,但一直還沒確認王述身份的真實性!

那這麼說來,一直和自己保持單線聯繫的那個王述……公文箱、中鑫大廈、桂花東路、駟馬橋,自己完全被耍了,被對方牽着鼻子,趕赴一個又一個預先設定好的陷阱,越陷越深!

「這麼多證據,你還有什麼話說?」姜勇玩味道。

司徒笑平淡道:「有,這正證實了我們的對手非常狡猾和強大,他們熟知用各種手法來誣陷對手,他們……」

「夠啦!司徒笑,你不要頑固不化,你這些話說給法官去聽吧,看法官會不會信你這套說辭,還是相信我們調查得出的證據!」沒想到司徒笑還不肯認罪,姜勇有些失態了。

司徒笑冷靜地指出:「那我問你,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為什麼要殺了侯偉南?為什麼要偽造一個早已死亡的王述?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你不要冥頑不靈!」姜勇也站了起來。

「姜大隊長,注意控制你的情緒。」這時候,程英看完了全部材料,提醒了姜勇一句。姜勇手機響了,歉意道:「對不起,程處長,我接個電話。」

姜勇離開審訊室,程英嘆了口氣,將材料掉轉方向,推給司徒笑:「你也看看吧。」

司徒笑剛接過材料,還沒打開,姜勇又急匆匆地回來了,將他的手機切換成免提模式,大聲宣佈:「再說一遍!」

手機里傳來聲音:「我們在司徒笑家沙發下面,發現大量碼放整齊的外幣,都是面額一百的美元,初步估計,大約在一百萬至兩百萬美元之間。」

這一次,連一向保持鎮靜的英姐都有些錯愕了,司徒笑更是啞口無言。

「司徒笑,你是否打算告訴法官,對方用兩百萬美元來陷害你?你有什麼好處?還用我再說一遍嗎?」姜勇關上手機,搖頭不屑道:「其實我們在發現那個公文箱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公文箱裏有特殊油墨物質,我只是沒想到,數額會這麼巨大,所以你殺起人來,毫不手軟,喪心病狂!」

「沒理由,這解釋不通。」證據越是不利,司徒笑反而越是冷靜。

「有什麼解釋不通的?」姜勇冷笑道:「一個月前,你在醫院偶然發現梅恩書意外死亡,你堅稱自己在地下停車場被疑似兇手的人開車突襲,僥倖躲了過去。事後你表面上因為伍家兇案而放棄了追查,但事實上,你並沒有。

「以你司徒笑的性格,哪怕再微小的疑點,你也不會放棄,你那時候便開始調查梅恩書的死因,你查到一些線索,或是追蹤到那批殺手打算動手的下一個目標,當你查到梅恩書和侯偉南很可能是掌握了對某位大人物不利的證據,打算要挾那位大人物,所以才被殺手追殺的時候,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謀就已經形成了。

「我調查過你的家庭情況,雖然這麼多年你屢破大案,數次立功,但你的積蓄並不能算是豐厚。而最近,你的弟弟似乎打算開一家電腦公司,還要去美國發展,以你的經濟實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撐一個高中還未畢業的學生去美國開公司,你有那個動機,你需要一大筆錢!為了你那個心肝寶貝似的弟弟!

「你跟蹤那群殺手,看他們綁架侯偉南,又或者這根本就是你自己導演的一齣戲,然後在適當的時候,將侯偉南劫走,告訴他很危險,一直拘禁侯偉南的地方,或許就是因為罷工而停止修建的中鑫大廈。時間也剛剛好,你說服了侯偉南,要挾那個神秘人物給你們一大筆錢,但是侯偉南顯然沒有想到,你會在事後殺他滅口!

「但是你清楚,侯偉南的老婆,在侯偉南失蹤后便報了警,若是別人查到什麼線索指向你司徒笑,你就會處於危險境地,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自己接過這個案子,在一個月之後,假意又想起梅恩書的離奇死亡,說要開始調查,然後查到侯偉南失蹤的事情,一面表現得像充滿正義的警察,博取到張麗春的信任,另一面卻叫人偽造勒索信,好將案子接到手中,到時候由你全權主導和偵辦這起案件,儘可能將所有的壞事都推到那群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殺手身上,最終淪為懸案。

「只是,你在殺害侯偉南的時候,沒想到他有了警覺,也沒想到一個建築工人瀕死爆發出來的戰鬥力,情急之下不得不開槍將他射殺,你完美的殺局和誣陷計劃有了破綻,你為了彌補這個破綻,不得不假裝在中鑫大廈意外被人麻醉。我必須承認,你做得很高明,每一步都做了兩手準備,你偽造了王述這個早就死了的人的存在,每到關鍵時刻,就會有所謂的王述的電話打來,這樣你就可以用這個借口成功瞞過所有的人。

「你唯一沒想到的是,我會參與到這個案件中來,而且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掌握到大量對你不利的證據。為了掩蓋你犯下的小錯誤,你又安排人對幫你偽造勒索信的方尚進行滅口,並且合演了一出大戰三十回合,開槍射傷兇手,卻讓兇手跑掉的好戲。可惜你犯了第二個錯誤,雖然方尚被虐得奄奄一息,但他居然沒死,而且清醒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指認你,這是你萬萬沒想到的吧?只怕當時你還沉浸在編撰兇手是怎麼逃掉的理由當中。為什麼當時衝進房間,你看都沒看方尚就追了出去?那正是因為在你心中,他早就該死透了。

「如今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你還想狡辯什麼嗎?」

司徒笑啞然,沒想到姜勇那一番自行腦補的推論,將許多連他也沒想明白的情況考慮了進去,整個邏輯居然沒有什麼大的紕漏。這樣看起來,自己有作案動機,有作案時機,也有作案能力,最為關鍵的,是那些誰也無法否認的大量證據。

自己只做錯了一步,不該偽造那封勒索信,對方抓住這個錯誤,將它無限放大,構築了一整個為了兩百萬美元殺害侯偉南的假象。

無論自己怎麼辯駁,那兩百萬美元總不是假的吧?文風的事情,究竟是一個巧合,還是被對方知道並利用了?有一點司徒笑怎麼都想不明白,對方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是自己查到侯偉南之後,對方才開始佈置後手的嗎?還是早有預謀?如果是後者,那簡直是神一樣的能力,他們怎麼知道,自己會去查梅恩書,並查到侯偉南身上?

根本就無法解釋,司徒笑也明白,對方在無形之中,將一層又一層絲網纏在自己身上,等到自己發現時,網早已收緊,連掙扎反抗都做不到!呵……自己早就想過,一旦開始調查那群神秘的殺手,自己的結局必然不會好過,只是沒想到,自己不是失蹤,不是死亡,而是陷入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個局!一個死局!

那兩百萬美元一出現,就幾乎封死了自己所有解釋。兩百萬美元來誣陷一個小警察,真是土豪的玩法,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明明有機會的!只是抱着戲謔的心態,像看猴戲一樣看着我做無謂的掙扎和反抗嗎?

司徒笑試圖從姜勇的推論中找出不合情理的地方,但在兩百萬美元的巨大壓力下,似乎無論自己怎麼辯解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英姐,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司徒笑問道。

「你說。」

「不要告訴文風。」

「我盡量吧。」

「謝謝。」

姜勇站起來,宣佈道:「司徒笑,我以涉嫌謀殺,偽造證據,指使謀殺的罪名正式向檢察院申請批准逮捕。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作為呈堂證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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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最終試煉的艾司告別賀大叔,踏上獨自一人的征程,但真實的世界是遠超試煉場的殘酷複雜。老無所依的蔡婆婆該如何安置?「神秘黑卡」攜拳擊賽的高額獎金到來,艾司陷入兩難境地。師傅的勸告言猶在耳,生死協議背後到底是巨大財富的天堂還是死無葬身之地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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