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灰日之神

巨蛙池沼以北，跨越荒無人煙的貧瘠土地，又跨過形形色色的異族部落，再跨越一口泉水、一座沙丘、一片草原……有一個名為鸚鵡山的地方。

它雄偉、陡峭、高聳入雲。

山頂、山腰、山腳，五顏六色的鸚鵡上下盤旋，時而學着人類開口說話，時而摹仿野獸的吼叫亦或是禽鳥的尖嘯，白天黑夜都很熱鬧。

當然，它不是八山中的任何一山，不過是諸天萬界再正常不過的地貌之一，沒有古老的過去，沒有恢宏的歷史，甚至沒有充沛的靈氣。

不會有聖靈願意居住在這個地方，會折壽的，會抑鬱的，有百害而無一利。

……

這一日，山腳下的清幽小道上，迎面走來一支商隊。

他們人數不多，約莫十一二人，對比那些動輒數十上百的行商隊伍來說，規模小得可憐。

他們有車，二十幾輛木質拖車。

拖車上堆積著千奇百怪的眷靈屍體，多為成年的蠻獸和妖獸，也有不少的蟲族，除了極個別屍骸非常的殘破，絕大多數較為完整。

顯然，這些是要拿去賣錢的，品相越好，價值越高。

「哥，還有多遠啊？」

「我們這一趟，砸進去五年的時間，犧牲了那麼多護衛，好不容易弄來這些稀有生靈的屍體，儲物戒指全部塞滿了，還有大量的富餘。」

「憑藉這些，我們肯定能通過「逐星」的考驗，到時候整個衛家併入逐星大商盟，我們家一年的利潤最起碼翻上三五倍，小妹的頑疾有救了，祖爺爺說不定也能買到延壽之物……哈哈哈，我好興奮啊，辛苦了這麼久，終於要等到回報了！」

拖車前沿，第二輛護衛車上，一個背負弓箭的中年男子，笑聲爽朗。

「噓，給我安靜些。」

「這是鸚鵡山，比我們老家三星泉危險多了，想要穿過這裏，起碼也要三個月的時間……」

「二弟啊……越是接近功成，我們越不能大意，不然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你說可不可惜？」

護衛車上，另一個手持魔法杖的中年男子，身形消瘦些，更顯幾分儒雅。

他皺着眉頭，不時望向天空，每當看到那些成群結隊的鸚鵡，眉宇間的憂色更加凝重。

「我有不好的預感……」

「似乎要下雨了，要真的下雨，玉嬰以下的鸚鵡都會躲起來，會有命輪乃至滅度級別的鸚鵡出來興風作浪，到時候非常的麻煩……」

「哥，我們有斌叔，小心一點，沒事的！」

背負弓箭的男子名為衛柳，他搭在哥哥衛楠的肩膀上，略以寬慰道。

「不行，天色變了，有雨雲飄來了……」

「鐵牛！桐珠！快停下來，我們找個避雨的地方，躲躲風頭！」

「安小姐，麻煩你啟動拖車上的避水屏障，不要讓雨水浸泡屍體，要是腐敗，價值就要腰斬了……」

「黃姨，麻煩你警戒，你是獵人，洞察力比我強，注意天空的方向，一旦發現羽毛特別艷麗的鸚鵡，立即激活幻戒，以此隱藏我們的位置……」

「嘎！人類！壞蛋！」

「嘎！壞蛋！人類！全部吃掉！」

兩道公鴨嗓一般的叫嚷，驟然從高處響起。

衛楠、衛柳，臉色劇變。

循着聲音的方向，他們鎖定目標，進而頭大如牛，冷汗直冒。

「是嘴炮鸚鵡！這怎麼可能！」

「它們不應該住在鸚鵡山的山頂嗎？怎麼會飛到下面來？天地之胎……斌叔對付不了，一個就能掀翻我們全部，何況是兩個……」

「鐵牛！桐珠！把爆炸鳥丟出去，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其餘人！放棄拖車，往藤蔓多的地方鑽！不要貪心！命比錢重要！先活下來再說！」

一聲令下，配合默契的行商小隊，立即分散。

有土系契約眷靈負責挖洞，也有力大無窮的猿猴型契約眷靈，投擲巨石，阻擋嘴炮鸚鵡的俯衝。

「人類！吃掉！全部吃掉！」

兩隻通體銀色的嘴炮鸚鵡，盤旋半圈，啟動某個加速類技能，一瞬間從半空撲到地面。

其中一隻往前一咬，輕鬆崩裂金屬的彎鈎嘴巴，就把大猿猴的一條臂膀扯了下來。

「兩位少主，你們走！我來拖住！」

名為斌叔的老護衛，唰的一下抽出鋼刀，跳到猿猴的背上，近乎與它連成一體。

「吼！」

斷臂巨猿奮力掙扎，一躍數十米，差一點就夠到嘴炮鸚鵡的腳丫子。

「煩人！走開！」

受到騷擾的嘴炮鸚鵡，罵罵咧咧，一個翅斬，直接削斷猿猴的另一條胳膊。

大猿猴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叫聲，方圓數千米以內的樹枝上，那些五顏六色準備躲雨的鸚鵡，要麼縮起腦袋，要麼撲棱翅膀飛起來，場面越發混亂。

「撕拉！！」

第三次俯衝，體型稍大一圈的嘴炮鸚鵡，攔腰斬斷巨猿的腰身，血淋淋的東西淌落一地。

斌叔死了，手中的鋼刀甚至沒能碰到對方，眼前一黑，世界已然暗沉。

「斌叔……」

衛楠、衛柳，不敢回頭。

但他們聽到了聲音，也聽到了戛然而止的慘叫聲，一個個雙眼通紅。

「不該是這樣……再過幾個月，我們衛家就能翻身了……」

「偏偏這個時候遇到強襲……可惡啊……弱小果然是原罪……我們太沒用了……」

「喂，別往下面鑽！」

「你們難道不知道，鸚鵡山有「撼地鸚鵡」，那玩意比嘴炮鸚鵡強，少添點亂吧，往東邊逃！」

一棵參天大樹上，蹲著一男一女。

他們穿戴着色澤古樸的青色法袍，間接預示掌握的權能偏向於法系。

不遠處，一隻白色的「熊頭鷹」，還有一隻黑色的「企鵝鳥」，都在積蓄相應的技能。

「噗！」

企鵝鳥發射冰凍光線，成功驚退體型稍小的嘴炮鸚鵡。

熊頭鷹追上體型稍大的那隻，試圖近身肉搏，不給對方俯衝的契機。

「你們是逐星的人？」

差點摔了一個狗吃屎，衛柳仰頭，看清一男一女的胸口佩戴着藍色的星辰徽章后，他的嘴巴張得老大，滿臉的驚愕。

「唔，暴露了呢。」

公孫沁撇了撇嘴，隨手整理了一下不聽話的劉海，漫不經心道：

「鸚鵡山最近有點亂，有其他地方的鸚鵡闖進來，為了爭奪配偶天天打架，治安亂得一塌糊塗。」

「我們奉盟主之命，前來偵查，順便搞定隱患，讓這裏恢復以往的樣貌。」

「瞧你們眉心塗抹的天石粉末，這是我盟預備盟友才有的記號，生死垂危，出手照拂一二，理所當然。」

「救命之恩，感激不盡，衛楠謝過兩位大人！」

衛楠嘴皮子哆嗦兩下，忽然不跑了，雙手抱拳，一鞠到底。

「小沁，大傢伙來了，別分心。」

公孫伯始終沒有往下看，也沒有看向嘴炮鸚鵡，而是望着高處。

聞言，公孫沁露出幾分認真的表情，有神的目光跟着向上掃視。

「呼啦！！」

黑影如電，疾馳而下。

那是一隻鸚鵡，一隻翼展百米的巨型鸚鵡。

它的體型太大了，力量也相當巨大，沿途觸碰的樹冠、樹枝，七零八落碎了個徹底。

它大吼一聲，居然發出雄獅般的驚人吼叫，勢如猛虎，不可阻擋。

「狂獅鸚鵡……這個體型……無量之胎？」

衛楠獃滯。

衛家的最強者，不過第5位階。

兩隻成功進化天地之胎的嘴炮鸚鵡，尚且沒有應付的餘地。

這更往上的無量之胎，對應第7位階的至強者，放眼整個鸚鵡山也是響噹噹的霸主。

疑似第6位階的逐星執事，接受這樣的任務，會不會有些超越能力的範疇？

「唔，的確有些超綱。」

「就讓你們見識一下，盟主大人賜予的力量吧……」

公孫沁舔了下上唇，忽然從樹枝躍落。

她並非要往地面降臨，而是在青風的纏繞下，展現不可思議的速度，靈活穿梭在密林之中。

「吼！！」

狂獅鸚鵡持續吼叫，翅膀劈落，已經鎖定獵物的它，由內而外的殺意相當鮮明。

「古老的灰日之神啊，我是您虔誠的信徒，懇請您降臨神跡，毀滅眼前的惡敵……」

於呼嘯的風中，公孫沁雙手合十，無法被外人聽懂的禱告之音，捉摸不透，難以辨析。

但——淅淅瀝瀝剛剛飄落下來的雨水，忽然在狂風的推動下，一瞬間變成傾盆大雨。

一縷白金色的閃光出現在半空中，就像是流星一樣飛逝。

隱隱綽綽，似能看到一尊完美無缺的女神，身穿珊瑚金色的神袍，肩綁柔軟的綢帶，金色的波浪長發隨風而動。

祂有翅膀，灰白色的彎折翅膀，長長的拖到腳後跟。

祂的手中，握著一根灰白色的法杖，輕輕的，瑩瑩的，彷彿凝聚著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

「嘩~~~」

祂睜開了眼，似有金光瞬閃，天的盡頭飛來一隻巨船。

那船太大了，比狂獅鸚鵡還要龐大幾倍，通體由風元素組成。

轟的一聲，船來了，砸下去，囂張的狂獅鸚鵡兩眼一翻，只是一個照面，居然就昏了過去。

執掌風元素的女神，隨意的抬起象徵權利的法杖。

數千道漩渦凝聚，進而化作狂暴的龍捲，撲向狂獅鸚鵡，纏繞、撕裂、切割……

「嘩啦啦啦！！」

一堆碎肉混合著羽毛，與暴風驟雨一同降臨鸚鵡山。

衛楠、衛柳——眼睛瞪得溜圓，半天說不上來話。

許久，等到血肉之雨平靜下來，兄弟倆蠕動着嘴唇，結結巴巴道：

「這就是……這就是……逐星的力量？」

「無量之胎的狂獅鸚鵡……足以在鸚鵡山稱王稱霸的頂級蠻獸……一下就被幹掉了？」

「沒錯，這就是逐星的力量！」

公孫沁揚起下巴，目送心目中的風之女神散去后，俯衝至地面，又驕傲又自豪道：

「若干年前，我們兩人，和你們現在的實力差不多。」

「因為加入逐星，得到盟主大人的賞識，我們接觸到世界盡頭的隱秘神靈，往後的成長一發不可收拾。」

「我們聽說過灰日之神……」

「據說是近古之前，遠古宙隕落的偉大神靈……」

衛柳像是突然間被抽干力量，仰起的粗糙面龐上，帶着七分的敬畏，以及三分的憧憬：

「在我們的家鄉，三星泉那邊，也有不少人深深畏懼着祂的尊名……」

「大家不敢在明面上談起，生怕引來冥冥之中的懲罰，只敢偷偷摸摸議論……」

「傳言……灰日之神雖然隕落，但祂遺留下來的神力，依然有鬼神皆懼的威力……」

「這份神力由十位使者大人接納，只要信奉他們，得到他們的認可，就有可能繼承更加微弱的神力……」

「好好努力，爭取快一點加入逐星吧！」

公孫沁打斷，扔下兩瓶丹藥，轉身的一剎那，臉頰上似有狂熱之色忽閃忽爍：

「我們是灰日之神的信徒，又稱為「教眾」！」

「教眾分三個等級，初級、中級、高級，每個等級享受的恩賜和祝福都有天壤之別！」

「在我們之上的就是盟主大人，但聽他說，其實還有一個人得到灰日之神的恩賜，並且，他得到的更多，連十位大人也十分尊敬，視其為『神下第一使者』，願意聽從他的命令。」

「因為未知的原因，他去了非常遙遠的地方，無法返回我們所在的世界。」

「只有他回來，我們獲得的恩賜才會升級，繼續超越同階之人，實現神乎其神的變化……」

公孫伯看了公孫沁一眼，這個血氣方剛、看起來沉着冷靜的中年男子，居然也露出相似的表情：

「我們要舉辦一場「神降儀式」，以虔誠的信仰和信念，迎接那位大人的回歸……」

「因此，我們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越過這座山，進入巨鹿森林吧……」

「作為預備盟友，你們如果通過考驗，自然能接受盟主大人的恩賜，然後從初級教眾開始，憑藉功勛和貢獻，努力升級……」

「神降儀式？」

衛楠、衛柳，獃獃的，傻傻的。

少頃，他們回過神來，咽了一口唾沫，起伏的心情稍稍得到控制。

「知道了！我們這就去！」

「召喚神下的使者……這等盛景，如果不能親眼窺探，怕是要成為畢生的遺憾！」

……

……

數月後，巨鹿森林北部，一座地下溶洞。

畏手畏腳的衛楠、衛柳，領着不足五人的隊伍，跟在一頭會說話的大蜈蚣後頭，小心翼翼進入洞穴。

他們在濕漉漉的通道里七拐八扭，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等到腳掌心微微泛酸的時候，耳畔傳來悉悉索索的躁響，脖子後頭早就豎起的寒毛，不由得更加堅挺。

「大王，又有人通過了您的考驗，是三星泉的衛家。」

「這兩人是衛家家主的大兒子和二兒子，背景和人我們都查過了，清清白白的，沒有問題。」

大蜈蚣的肚子裏，鑽出一個塗滿潤滑液的老人。

衛楠和衛柳目瞪口呆，他們一直以為是大蜈蚣變異，與人的智慧相當，並且擁有了口吐人言的器官。

沒想到原來是契約獸，所言所行，全然是主人暗中掌控，這與他們的判斷完全不一樣。

「有勞吳老，去忙吧。」

儒雅而溫和的聲線響起，老頭重新鑽進蜈蚣的肚子。

一個晃神的工夫，大蜈蚣大搖大擺離開，不僅連影子都沒了，氣息也沒留下。

衛楠、衛柳，抿了抿緊張的嘴唇，謹小慎微地瞄了一眼。

就在一處空闊洞穴中，有一個身穿藍色綢緞的俊美男子，坐在一張虎皮大椅上，手持捲軸，保持閉眸閱讀的動作。

他的皮膚很白，襯托那長長的睫毛，還有微粉的嘴唇，都會讓人驚嘆，這是何等的美男子，身為男郎，為何比女子還要美麗。

但他的氣質也不全然偏向於柔美，因為他留着長發，用簪子豎在腦後，兩鬢邊緣整齊，一看就是非常注重細節之人。

再加上修長的身段，還有睜開來泛著湖泊般神秘幽光的瞳仁，倘若他自詡風流儒雅，那便無人可以超越。

「繁瑣的說明，我不再贅述。」

黎景明放下捲軸，緩步行至一行人的面前，瞧了一眼，輕輕頷首：

「得到更強大的力量，必然承受相對應的代價。」

「即便有隱秘之約，我們也不歡迎虛偽之人。」

「一旦發現你們別有心機，輕則剝奪教眾的身份，重則斬立決，不會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是！」

衛楠、衛柳，領着商隊的倖存者，半跪於地。

「嘩~~~」

黎景明伸手抓向眉心，熟稔地拔出一把灰色的鑰匙。

那鑰匙上烙印的並非太陽、滿月、殘月，而是一顆小巧的星星。

然後，他將鑰匙插進衛楠的眉心，後者虎軀一震，兩眼瞬間渙散失神。

「嘩~~~」

「嘩~~~」

「嘩~~~」

……

進來多少人，黎景明便重複多少次動作。

等到最後一人也成為「初級教眾」，率先接受恩賜的衛楠、衛柳，相繼醒來。

「特殊職權……教眾？」

「信仰祭壇……隱秘之約……生死挑戰……」

「體質和感知似乎也有小幅的提升，堪比吃下靈丹妙藥，受益巨大……」

「等你們晉陞中級教眾，主職權只要沒有超過C級，皆可強制升權一次，蛻變為超品。」

「等到晉陞高級教眾，你們會獲得「先驅祝福」，危急時刻，有一定幾率召喚「護教法獸」的幫助……」

黎景明擺了擺手，淡淡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