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順命 第二章 無奈離家
瞎狗子窩在滿是雪的石頭坑子裏，用力嚼了嚼嘴裏有些干硬的饃饃，斜眼看到天上的太陽已經快進入了山西邊了，才隱隱聽到羊群那邊機器轟鳴著響起來，貌似還真是往村子方向飛去了。
幸好自己藏了個心眼。瞎狗子心裏估摸著，沒啥事兒了，便又算了算自己手頭的零花錢。
正慶幸著，耳邊卻想起了人走在雪地上才能發出的「咯吱」聲。
「瞎狗子，你窩這干甚呢？咋沒去你家店裏獃著啊？」
瞎狗子本是想偷偷挪到石頭坑子背面的乾草棘里，聽了聽人聲，知道是村裏的小玩伴，扭頭回道：「蠻子？哦…是你啊！我今天沒去店裏，老爹罰我方羊。」
「你趴著作甚？不冷啊？！」一胖乎少年瞪着已經很大的倆眼珠子驚詫地望向瞎狗子。
「拉shi。」
「有病！這大冬天的跑這蹲坑！回去了，快餓死了！」胖乎少年說着搖了搖腦門子，悠着手裏的柳條朝村那方向走去。
瞎狗子再次伸向皮襖兜里時，才發現為了禦寒，倆干硬的饃饃已經被自己消化了。
或許不幸之後，才會發現幸運一直都在身邊徘徊；瞎狗子現在就很認同這麼個理兒。那機子又轟轟的響起來了，那幫傢伙該是走了吧……還是慢點回吧！
心裏雖有些舒坦了，但還是不太敢這麼急着到家，似乎該是本能里的反shè？！瞎狗子人生第一次出現「本能」這麼個詞！
好奇怪啊！我是怎麼知道這麼個詞的，它的涵義我也明白了？或是理解錯了？可它是怎麼……「鑽」進我的腦子裏的？！
瞎狗子慢悠悠慌到家門口時，天已黑透；各家煙囪里冒出的長長青煙，在漆黑且點綴亮星的夜空下，更是顯得親切！
這肚兒着實有些餓了！
但這略略冒出的親切隨着自己雙手推開大門的瞬間，便不復存在！
一兩鬢灰白的老人正坐在堂屋飯桌上座和自家老爹觥籌往來，老人右手邊上坐着一文質彬彬中年人，老娘正在忙着添茶倒水。
聽及瞎狗子開門聲，屋內幾人均向門口注視了過來。
本就一眼大、一眼小，這再被素未謀面的甚有威嚴的人注視，瞎狗子一下子也沒適應過來，腦袋呆了一會，才抬腳進了屋內。
老人終是見多識廣，不聲不哈地笑呵呵問向瞎狗子老爹：「老弟啊，想必這就是你家虎子啊！呵呵，果然是英俊神武啊！」
老人邊說邊用滿聚jing光的小眼打探著門口矗立的瞎狗子；右手文官與老人對了對眼，朝着門口方向再復觀望了番，也笑彎了眼角，只不過他這一笑，卻更顯得本就多皺子的眼角難看了些許。
瞎狗子走進屋內，先是慌忙幫老娘給家裏客人填滿熱水，才轉身進了自己屋內脫了皮襖，換上了雖舊但凈的圓領中山裝。
下座老漢見兒子今天回來好像有些心事兒，但也沒有太過在意，端著杯子向上座老人敬道：「老哥哥您太客套咯，張老漢我這輩子也沒什麼能耐，就和婆娘搞了些羔子，靠着村裏人幫忙，才搞了個小店，弄個村裏有鹽巴吃、有糖果吃，自己也混個有香有辣的香飯就夠了；來，老哥哥，我老漢這輩子真還沒見您這麼大的官呢！您能來我這窮地方，吃咱窮人家的糙飯粗酒，我老漢就佩服您，來，老漢我敬你個！」說完，仰頭幹了杯中酒水。
許是這酒夠勁，張老漢本就黝黑的臉蛋，竟有些紅的發紫了；朝着裏屋兒子喊了句：「張生，去前院看你三大爺醒了沒？醒了就叫來，快去！」說完又開始盯着對面老人還滿的酒杯。
老人跟瞎狗子老爹也談了不少，略略知道張老漢看似憨厚，倒也jing明著呢！便向右手文官眨了下眼，文官領會，也端起杯子給張老漢敬了敬，和老人一起幹了。
瞎狗子聽到老爹招呼，趕緊出屋，又看了眼給客人添水的老娘，便不聲不哈的出了家門，向前院三大爺家走去。
總之瞎狗子心中一直隱隱的擔憂，雖是不知這擔憂是何而起，但肯定該和這家中的二位客人相關。
哎，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當把三大爺摻出前院大門口時，天上又想起了轟鳴聲。
這三大爺倍受村裏人崇敬，因他是村裏唯一的老高中生，還能掐會算，但就腿腳不甚利索，所以村裏人家有什麼事都得要家中長子親自攙扶三大爺去家中，一來表示敬意，二來表示重視。
三大爺對村裏娃都好，獨對這瞎狗子有些特別，不光嚴厲，甚至有些過了；但瞎狗子心裏明白，這三大爺雖對自己頗為兇惡，但那是真為了自己好。
今晚，三大爺少有的溫情，扶著瞎狗子慢悠悠說着：「狗子，你這眼角是咋回事兒啊？」
張生心裏咯噔了下，這三大爺果然慧眼如炬啊。老實道：「沒咋啊！今天去坡那邊放羊，被個東西碰了下！」他也說不準那棍子到底去了哪兒？總之是跟自己眼睛有些關聯，因為到現在，自己這眼角都有些墜墜的感覺。
聽了張生的話，三大爺「哦」了句也沒多說跟着去了後院張老漢家。
「老爹，三大爺來了。」張生對着屋內熱鬧喊了句。
張老漢慌忙從座上起身，老伴也是跟着出門迎接，上座老人眼神微變了變，也跟着起了身，只是站在原地，並未走動。
「哎呦，三哥，老漢我可請了次老哥哥哦！哈哈，快來，快來，趁著熱菜好酒，來認識認識咱新朋友！」張老漢兩口子均都滿臉歡喜，與前院鄰居寒暄著並親自一左一右扶著進了屋內。
三大爺也不客氣，進門看了看上座老人及其右手邊中年人，略略點頭致意便徑直坐在了老人左手邊位子上。
「三哥，我來給您介紹下；這位是地委派來的吳主任，這位是他的文官，小劉領導，嘿嘿。這就是我們村上有名的知識人，李三爺!」張老漢簡單介紹了下彼此，也跟着一起坐下，並給李三爺滿上了酒。
「哦，原來是地委來的大官啊；呵呵，老四這回可是碰上好事兒了！你家狗子有福咯！」李三爺話是給張老漢說，可兩眼jing光卻一直在望着上座老人。
寒暄了幾句，幾人又開始了飯桌上的規矩。
張生跟着老娘忙前忙后，獃頭獃腦。心裏卻不迷糊，這三大爺上來就一針見血，甭看老爹笑呵呵應酬著，他鐵定也是明白了三大爺的話，要不然死命抽著三大爺給那二位客人灌酒，必是想要客人酒後出真言。
老爹這人吶！太實在！
這頓飯在近午夜時分才是略略減了些熱鬧氣氛。
「張老弟，我也就不跟你扯東扯西了，呵呵。」老人見張老漢有些醉意，正了正被他扯著灌酒時弄的稍皺的衣角。
張老漢策略沒錯，但他沒搞明白，他和李三爺二人在酒上可是差那二位不止十萬八千里。眯了眯朦朧的雙眼，直言道：「首長，老漢我就借酒說個心裏話。我張家再怎麼說，也是第一次接待這麼大的官，窮人家沒啥，就這一顆向黨的心！」
說着感覺是表現的力度不夠，把酒杯遞到左手，轉過身，理了理敞開的有些太過的厚棉襖，對着堂屋唯一一張主席相，深深的敬了個禮；再轉身皺眼看了看婆娘和孩子，才深深嘆了口氣，幹了手中酒！
「老弟！你這是幹什麼啊！」老人看張老漢隱約似是知道了些什麼，趕忙起身；文官也趕緊起身過去攙扶張老漢有些微醉不穩的身子。
老人眼角瞥了眼自己的文官，略略滿意。
「是這樣，老弟；你也知道，今天我過來啊！也確實是有事兒和你商量！你先坐啊！」老人有些擔心張老漢酒後情緒激動，慌忙請着他坐了下來。
待張老漢坐下后，老人看了眼站在一邊且困的有些迷糊的張生，暗暗下定決心，對張老漢說道：「老弟啊，我老吳這輩子沒有後人」！
緩了緩，見對面沒說什麼，便接着道：「不然這樣，我看你家這小子，憨厚老實，身子骨也硬實，放這地方，你叫他放羊實在是虧才了！這樣吧，我看着也喜歡，跟我小時候簡直一個脾xing；我帶他去地區參個軍，看他造化，也比他在這放羊強吧。呵呵……」說完，老人收回直直注視的雙眼，低頭幹了自己杯中酒。
張老漢聽到這，愣了會，斜眼看了看端坐不動的李三爺，又扭頭看了看自家婆娘，又是盯着上座老人看了會，探問道：「首長？！哦，不，老哥哥，你確定我家這娃兒有這出息？！」說完又看了看矗在那正迷糊的兒子，給老人杯中滿上。
「老四啊，你先聽首長把話說個清楚再發言也不遲啊！」這時一直正襟危坐的李三爺說話了，說完也端起杯子幹了。
上座老人會意，看了眼端坐的李三爺，不急不緩道：「呵呵，老弟，今天這村裏發生的事兒，確實是個大事兒。」
說到這，老人緩了緩接着道：「想我年少從軍，至今也沒個後代，說個心裏話，確實是看上你家小子，才突然冒出這麼個年頭；說個白話，老弟，這年頭，聰明人能活得好，但老實人也不笨，就不該委屈了老實人！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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